第37章(1 / 2)
晏铮回到书房,孟扬早已候在那里。
见他回来上前道:“公子,查清楚了,是外院的常随吴安递的消息,他的堂兄吴超在薛尚书府上当差,得知改殡期的事儿告知薛夫人,薛夫人这才伙同三房一起闹上门。”
晏铮微微颔首:“做得不错。”
毕竟才一日功夫,就能查个底朝天。
但孟扬不敢居功:“公子容禀,这其实……还多亏了三少夫人。昨儿个出事后她就让方管事去查了,属下也只是捡个现成。”
是她?
晏铮眼底划过一分诧异,随后想起方才院里她那复杂难言的表情。
不禁伸手摁摁额角:“她到底想做什么。”
一厢情愿地嫁过来,又是帮着还账,又是帮着查人,总不可能真是因为喜欢他吧?
他有那么好?
孟扬可不敢干涉主子的家事,但想到先前下面人递上来的话,还是原封不动转达了:“今日广文堂里,也多亏了三少夫人……”
将和华、陶两家,以及康河县主起冲突的事一五一十说完。
晏铮彻底沉默了。
如果说先前还以为她有所图谋,那文景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身上有什么值得她可图的?
还为他开罪康河县主,她不怕遭报复吗?
“想办法把事情传到御史台……”
话没说完,孟扬破天荒地打断他道:“公子,不必我们出手了,当时京中有头有脸的人家几乎都看见了,而且少夫人的表姐薛翎也在场,不出意外明天整个京城都会知道这件事。”
晏铮这才真的有些意外了。
知道装病、知道卖惨,还能将这一切发生的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
这样深沉的心思,可与她平日表现出来的温顺柔弱截然不同……
与此同时,新房中。
楚若颜拨弄下人送来的两盆翠竹,心事重重。
玉露劝道:“姑娘,您别担心了,姑爷和老太君毕竟是亲祖孙呢,打断骨头连着筋,老太君定舍不得责罚他的……”
老太君责罚他?
他不折磨老太君就不错了。
想想院子里那些话,尤其那句“您想怎么死”,她可以肯定晏铮说得不是气话。
倒不是替老太君如何,毕竟晏家都乱成这个样了,这老人还分不清轻重,帮着二房三房来施压他这么一根孤苗。
可就像玉露说得毕竟血缘之亲,他如果都能不在乎,那他和父亲的翁婿关系岂非更排不上号?
正想着,方管事进来,将吴安的事情说了。
楚若颜道:“交给侯爷也好,他的人,本也该他处置。”
方管事点点头,想起什么欲言又止。
“您有话就直说,不必拘泥。”
方管事踌躇许久,还是道:“少夫人,寿安堂的事您都知道了,那老奴也不瞒您,咱们三少公子其实打小处境就很艰难。”
楚若颜一听就来了精神。
她正愁没地方了解这阎君过往呢,这就有送上门的了。
于是立刻做出洗耳恭听的表情。
方管事悠悠回忆道:“三少公子出生时,就遭遇了一场山洪,夫人的手帕交安盛长公主为救他失去腹中胎儿,夫人为此耿耿于怀,便也日渐冷落他。”
“后来周岁批命的事儿您也知道了,打那之后,老太君也好,大将军、夫人也罢,几乎所有人都忽略他。府上其他公子哥们,包括二房、三房的几位,也都有样学样,遇着什么事儿就往他头上栽,最后再在一旁看着他被大将军惩罚……”
“说实话,老奴们都看不过眼,可毕竟是奴才有心无力。好在还有世子,但也只有世子,会在大将军行鞭刑时扑上去阻拦,还会教他兵法、教他武艺……这些年要是没有世子,恐怕三少公子早就捱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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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管事哽咽着说不下去。
楚若颜恍然。
难怪他身上会有那么多可怖的伤痕……
竟是被大将军打得!
还有荣姗,难怪会为她抓大夫、割肉作药,却又对她送的香可有可无……
一切都因为她是长嫂罢了!
“老奴知道这些年外面都在传,三少公子对世子夫人有什么难言之隐,但其实都是谣言,世子和公子又都是不愿解释的性子,这才被外面白白误会了那么多年。”
“少夫人,这次出事后,公子整个人像丢了条命般,回来在灵前跪了几天几夜,滴水未进。若不是听着您要嫁过来,呕了血后开始进食,只怕他就要跪死在世子灵前了……”
老人一字一句,都是血泪。
连楚若颜这样用心不纯的人,都听得直皱眉。
父母厌憎、兄弟欺压,唯一对自己好的长兄又死在那场战乱……
这样的身世,难怪会心性偏激走上绝路。
“方管事放心,若颜只要为晏家妇一天,就会帮他一天!”
就凭这人后来对长嫂以及荣太傅一家的回护,可知他并非冷血无情之辈。
既是这样,只要自己帮过他,想来日后他也不会翻脸无情要她父亲性命……
当天夜里。
楚若颜亲手熬的鲫鱼汤便送到晏铮书案上。
晏铮看着那热气腾腾、鲜美可口的汤汁,终忍不住,问孟扬:“你觉得她当真心悦本侯?”
孟扬赶紧低下头:“属下不知。”
心下腹诽这不废话吗,若不是心悦,谁会在所有人都避之不及的时候嫁进来,拿着嫁妆银子补贴婆家,还替小侄儿出头得罪当朝权贵……
她又不傻!
不过这话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孟扬躬着身子等他示下。
半响才听得一句:“再试试吧……”
他诧异抬头,只见平素杀伐果断、泰山崩于前也面色不改的公子,眉目间少见浮起几分烦躁,“最后再试一次,出殡之日,若无异常——”
“就把她赶出去!”
接下来的几日风平浪静。
除了广文堂那事儿闹到朝堂上,几个御史大夫直叱康河县主言辞无状,连带骂顾相治家不力。武将们纷纷跪请严惩,逼得皇上想袒护这个皇侄女也有心无力,只能顺势褫夺她的封号,罚她在府上禁足一年。
而她母亲永扬郡主非但没有求情,反而跑到皇上面前自请降罚,说是自己管教无方。
“这位永扬郡主倒是个明事理的人。”
玉露感慨道,楚若颜笑着摇头:“又错了,这位郡主才是个厉害的……”
“此事本就罚不到她,先一步开口,便占据主动,连让旁人置喙的余地都没有,下一步才好替女儿求情……”
看这小丫鬟一脸懵,楚若颜道:“你仔细想想,皇上真的降罪了吗?”
玉露眨巴眨巴眼睛好一阵,才道:“这些人的心思都好复杂呀,姑娘,那咱们怎么办,要提防吗?”
“不必,这么个风口浪尖上,她想有动作也不敢,倒是……”楚若颜话未说完,李氏沉着脸匆匆进来,“三弟妹,出事了,府上的账有大问题!”
李氏前几天命人盘账。
一开始没发现什么,后来在每个月的出项里,查到一大笔固定给活鱼铺的钱,整整十年,从未间断。
“我亲自去那活鱼铺走了一趟,才发现那家早在十年前关了门!”
“我进府也不过四五年,前些年的府务都是长嫂在料理,可她也早已过了身,无从查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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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氏没头苍蝇似的嗡嗡乱转,楚若颜安抚住她问:“二嫂嫂,那笔钱大概有多少。”
“每年整整一万两!”
从前大将军和世子的月俸也不过每人百两,一万两,那可是快一年的俸禄!
楚若颜心头也有些震惊,沉眉思索片刻:“二嫂嫂,负责支钱的人呢?可有找来问问?”
不说还好,一说李氏整张脸更皱得跟苦瓜一样:“是公爹身边的人,只知道姓黄,这次也随他们一起留在沙场上了……”
这几乎就成了一个死局。
支钱的人找不到、钱款去向不明,相当于将军府每年整整一万两银子不翼而飞!
李氏愁眉紧锁:“三弟妹,实不相瞒,如今府上几无进项,而老太君的病、公爹他们的丧事,银子更是流水一样往外花,若再查不清楚,我实在担不起这个责啊……”
楚若颜道:“二嫂嫂放心,这么大笔银子肯定不会毫无痕迹,我们先到活鱼铺去看看。”
晌午,日头正烈。
晏家马车缓缓停靠在一处废旧空铺前。
楚若颜和李氏下了马车,铺前候着的人道:“二少夫人、三少夫人,这里里外外都翻遍了,确实没找着人。”
楚若颜微微颔首,步入铺子里。
灰尘弥漫、蛛丝缠绕,至少有五年以上没来过人……
突然一个怯生生的小脑袋从窗户底下冒出:“你是谁?”
那是个约莫四五岁的男童,小脸脏兮兮的,一双大眼睛里满是疑惑。
楚若颜还未出声,又一个满脸褶子、衣衫褴褛的老人急匆匆赶过来:“乱跑什么,快跟我回家去!”
男童摇头:“我不……阿嬷您不是说,我们已经半个月没有口粮了吗?再不来瞅瞅,就算没有灾祸也撑不下去了……”
他说完一骨碌窜到楚若颜面前,怀里抱了只黑白相间的小狗,把后面的李氏吓一跳。
“这是哪家孩子,怎么在这儿?”
楚若颜抬手制止她,问道:“你是要口粮吗?”
男童摇头:“不要,我就想问问您,您知道黄叔吗?”
此言一出,她和李氏不约而同对视了一眼。
姓黄?
“你问得可是晏大将军身边的人?”
说起晏大将军,男童眼里冒出兴奋的光:“对对!黄叔就是最受大将军信任的人,他说我们这帮孩子以后也要跟大将军一样,上阵杀敌,为国立功!”
这时男童的阿嬷一瘸一拐走过来:“二位贵人不要见怪,我们马上走、马上走!”
她边说边要拉着孙儿离开,楚若颜示意玉露拦下,道:“我想向您打听一下,那位黄叔和你们是……?”
“黄爷是我们的恩人。”阿嬷看她神色温和,也渐渐放松下来,“不瞒贵人,我这把老骨头,还有小满这孩子能活着,全赖黄爷每个月给的救济钱……这次也是因为断粮快一个月了,实在撑不住才想来这里看看。”
李氏下意识问:“救济钱?一万两?”
阿嬷悚然:“贵人说笑了,我们怎么可能领那么多钱,每人每月三两银子,也就刚够吃口饭。”
李氏顿时有些失望,楚若颜心中一动问:“你们大概有多少人来领这个救济钱。”
“算什么我们祖孙俩,大概百来户、三百多人吧。”
三百人,每月三两银子,那便是九百两。
一年下来刚好就在万两左右!
李氏来了精神,正要追问,楚若颜突道:“大娘,你们的家人呢?”
问起这个,阿嬷脸上瞬间黯淡。
小满道:“我知道!我阿爹在我出生的时候就战死了,我阿娘也跟人跑了,就剩下我和我阿嬷两个人!”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楚若颜神色一凛,李氏惊呼:“你们是军眷?这不可能!我朝征兵,父母老疾且无兼丁者免征,你们家中若只有这一个男丁,又怎会入伍?”
小满一脸茫然,阿嬷苦笑道:“原本小满他阿爷还在的,听说了小满他爹的事,没几天也走了……”
李氏愣住,好一会儿才道:“那、那养病坊那边没给你们银子吗?”
养病坊是由朝廷组建,专门照顾那些老兵、伤兵的地方。
阿嬷却道:“原先给着银子的,但小满他爹走后就停了。”
“那六疾坊呢?你们没去问过?”
六疾坊顾名思义,鳏寡孤独残疾,也是由户部出资照顾。
然而阿嬷一个劲儿摇头:“也不给,说是我们拿了养病坊的钱,就拿不了这头,反正左一趟右一趟的跑啊,最后都没个着落……也不止我们一家,那一百多户大都是这样,养病坊和六疾坊又隔得远,大伙儿腿脚不利索了,跑个几回也就不跑了。”
随着老人慢悠悠的声音落下,李氏只觉心头悬了块巨石。
那一万两银子的去向已经不言而喻了,公爹吩咐黄叔,拿自己的银子补贴这些伤兵家眷,一补就是十年!
若是从前还勉强坚持,可如今……
晏家哪里又还拿得出这么多银子?
阿嬷也觉得自己说太多,拉着小满要走,小满仰头问:“那我们今晚吃什么呀?”
阿嬷咬咬牙,看向他怀里抱的小狗。
小满瞬间抱紧它:“别吃福宝,它救过我的命,它是好狗!”
好狗又如何?没有口吃的,连孩子都要交换着吃……
阿嬷不再说话强行拖着男童走,李氏不忍道:“等等,要不你们跟我们回去——”
晏家虽然艰难,但喂饱两张嘴还是没问题的。
但楚若颜断然道:“不成!”
李氏不解,楚若颜连忙拉着她走到一边:“二嫂嫂,我知道你同情这对祖孙,但她们身后还有同样的三百来张嘴等着吃饭,就这么把人带回去,叫那些人知道了找到府上,那该怎么办?”
李氏一震,后背直冒冷汗。
是啊,万一那些人也求到府门口,晏家可养不起这么多人啊!
“那、那该怎么办。”
楚若颜压低声音循循道:“这事儿还得从官府那边解决,您先别管了,待我回去同侯爷商量吧。”说完,她又让玉露出去买了几个肉包给那对祖孙,“你们先拿着,应付眼下,过几日朝廷会在这边施粥,应该能撑上一阵子。”
阿嬷连连道谢,楚若颜又道:“对了,这几日您回去也同其他人说说,别睡在庙子、破屋里,尽量睡在露天宽敞的地方,远离墙根,再多备些清水。”
这话阿嬷便有些听不懂了,问:“您这是……”
楚若颜道:“别管是为什么,照做就是。我是大将军的三儿媳,这位是我二嫂嫂,我们都是晏家人……”
晏家这两个字比皇帝圣旨还管用。
阿嬷顿时拜下去:“恩人呐!”
她拉着孙儿也要磕头,楚若颜赶紧将人扶起来:“今天的事也请阿嬷不要对外说了,大将军虽殁,但你们家中男丁都是为国殒命的,晏家断无不管之理,先回去忍耐一时,最迟一月,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阿嬷激动得两眼泛光,她就知道晏家不会不管他们!
望着祖孙二人蹒跚离去的背影,李氏问道:“三弟妹,你方才说得不要睡屋中、多备清水是何道理。”
楚若颜不语。
离地龙翻身没有两日了,可她也没有十足把握一定会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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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当是有备无患吧……”
二人说着转身准备回府,突然先前离开的小满吭哧吭哧跑回来。
“恩人姐姐!”
他冲到楚若颜跟前,把怀里那只黑白小狗捧给她:“恩人姐姐,求求您了,能不能收留福宝?好多人都想吃它,我、我怕它跟着我,会被吃掉……”
楚若颜一怔,小满噗通跪下:“恩人姐姐,求您了!我、我可以去讨饭,要到铜板马上给您送过去,行吗?”
看着男童眼里的期盼,楚若颜轻叹口气,从他怀里把狗接了过来。
“那我先帮你养着,等你有银子了,再来接它走,好吗?”
小满用力点头:“一言为定!”说完摸着小狗脑袋,“福宝福宝,你先跟着恩人姐姐,等我攒够了银子就来接你,好吗?”
福宝汪了一声,似乎是同意了,可他一走,小狗也蹬腿想去追。
楚若颜抓住它的后颈毛:“别动了,你的小主人会回来接你的。”
福宝仿佛听懂她的话,当真没有再挣扎。
“姑娘,这狗还挺通人性的……”玉露笑着要从她怀里接过来,哪知道福宝汪地一声,十分凶狠瞪她。
玉露吓得赶忙停手,又换了三四个人,无一例外,包括李氏都不能碰它。
“你这狗东西,还认人吗?”李氏笑骂了一句。
楚若颜道:“罢了,我先抱着,回府吧。”
回去之后,她将福宝安置在自己院里。
这小狗和跟屁虫似的,无论去哪儿都要跟着。
最后好不容易等它睡着,楚若颜才去书房找晏铮,说了活鱼铺的事。
晏铮听罢冷笑:“蠢货。”
这一句也不知说她,还是说公爹。
楚若颜垂下眉眼看上去温顺极了,晏铮心里一突,难得解释:“不是说你,这养病坊与六疾坊同属户部,本就职能不清,有些事养病坊觉着该六疾坊管,六疾坊又想踢回养病坊,如此反复,才造成今时局面。”
楚若颜点头,这种事她在父亲身边屡见不鲜。
“那依侯爷之见,此事是上报朝廷,还是报给户部。”
晏铮意外挑了挑眉。
报给朝廷还是报给户部,这里面学问可就大了。
报给朝廷那二坊官员必遭罢免,可连带户部尚书也要遭殃。
若是报给户部自行处理,那二坊官员可罚可不罚,但户部尚书就要承他一个大人情。
这本也是他在权衡的事情,可眼前这个养在深闺的病弱女子,竟也能和他想到一处去?
“那依你之见,是朝廷,还是户部?”
晏铮把这个问题轻飘飘甩了回来。
楚若颜也不遮掩,直接道:“若依妾身之见该报户部,一来户部尚书会承侯爷一个人情,二来户部处理此事比朝廷要快得多,妾身向那对祖孙保证过,一月之内必有回音,所以妾身私心里还是希望能快一些……”
晏铮微眯起眸子:“一切尚未应对,你便敢许一月之诺?”
楚若颜坦然:“若是不许,只怕当下就会有人上门。”
晏铮终于笑了。
徐徐舒展开的眉眼,再无往日的阴郁深沉:“你倒是聪明。”
楚若颜也在心里松口气。
她每次面对这人,神经都绷得厉害,好在这样的反应该是同意了她的话。
于是福身:“那此事全仰仗侯爷,妾身告退。”
说完逃也似的离开。
人一走,孟扬随即出现在角落:“公子,近来户部正因先前的败仗不肯给我们拨军粮,想不到少夫人抓住他们这么大一个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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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扬低头:“属下只是实话实说。”
晏铮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叩击桌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盏茶功夫后,才道:“照她的话做,另外,把救济之事传出去。”
晏序做好事向来低调,可他不同。
花了十年银子,就该有十年回报,比如眼下!
而另一头,楚若颜回到房里,发现福宝不知何时醒了。
这小狗一会儿跳到东窗,一会儿窜到西房,嘴里不停呜呜乱吼什么,似乎极是烦躁。
“姑娘,这狗儿疯了,刚才醒来就跑来跑去的!”
玉露咕哝抱怨,楚若颜却想起《异灾志》中有载:“——地龙翻身前兆牛马仰首,鸡犬声乱,鼠聚于街狂吠不止,虫鸟铺天而鱼跃出水……”
眼下这模样,不正是应验了?
她立时一个激灵:“玉露,你马上去一趟承恩侯府,就跟表姐说,我明日想邀她和几位姐妹,去邙山寺上香!”
“明日?”玉露瞪大眼,“可是姑娘,后日不就是大将军他们出殡的日子吗,您这两天出去只怕会惹人闲话……”
楚若颜道:“正因后日公爹殡期,我才想先到庙里,为他们求一个平安。”
她平素看着温和,可一旦下了决定那是谁也改变不了的。
玉露只能照办,到承恩侯府把话转达到,薛翎一愣:“若颜平时极少在京中走动,哪里有什么好姐妹?”
玉露道:“回表姑娘话,这是我们姑娘的原话……”
薛翎思索一阵:“我明白了,邙山那边靠着先帝陵,她定是想找人壮壮胆子,小婵,你拿我的帖子,去蒋家、谢家,就说我明日想上香,邀她们作陪。”
“是。”
邙山山脚。
楚若颜在凉亭没等多久,就看见薛翎她们的马车到了。
和薛翎一道来的还有两个少女,一个丹唇杏眼落落大方,另一个小家碧玉则显得羞怯些。
薛翎介绍道:“这位是南平伯家的独女谢瑶芝,那位是司天监蒋监主的妹妹蒋怡,年纪都比你略小一些。”
楚若颜微讶,她原本只是想请表姐找几家贵女做个见证,想不到表姐神通广大,连司天监蒋家的人都请来了……
司天监历来察观天文、占卜吉凶,这次异象若能引起他们注意,说不定会事半功倍。
这般想着颔首道:“谢妹妹、蒋妹妹。”
谢瑶芝和蒋怡同时回礼:“见过安宁侯夫人。”
楚若颜道:“二位妹妹不必拘礼,若不嫌弃,唤我名字就是。”
二女对视一眼,谢瑶芝爽朗道:“好,那瑶芝就斗胆唤一声楚姐姐了。”
薛翎在旁边啐了口:“斗什么胆,平日可没见你这么装样。”
谢瑶芝笑得打跌:“别拆穿我嘛,谁让薛姐姐你总说楚家表妹身娇体弱,我这不是怕吓着人家吗?”
“就你嘴贫~”
薛翎和谢瑶芝拌了两句嘴,蒋怡也在旁边掩嘴偷笑。
这和谐的气氛,一看就知几人关系极好。
楚若颜陪着寒暄两句,四人就准备上山。
这邙山大半地方都是先帝陵,守卫森严,只在山脚处起了座寺庙,唤做邙山寺。
这邙山寺虽远不如前朝南山寺、本朝护国寺出名,但因风水极佳,也有许多人来上香。
庙门口,远远就见几个大和尚在那儿等着。
“阿弥陀佛,来的可是晏府家眷?”
三女不约而同看向楚若颜,后者上前道:“正是,不知几位大师是?”
领头的大和尚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老衲及合寺僧众身受大将军驻边退敌大恩,此番恩故前来,理当为谢,还请几位随老衲入寺。”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话一落,几女又惊又喜。
要知道这邙山寺的和尚可高冷得很,前几年相国夫人来上香,都爱搭不理的。
像今天这么郑重还是头一回!
楚若颜深知这是晏家一拳一脚军功挣来的,正色敛衽:“多谢大师。”
四女跟着和尚,进了庙门,庙里人来人往香火鼎盛。
她们先到大雄宝殿参拜,随后抽了几支签。
“瑶芝姐姐,你不抽吗?”蒋怡问了句。
谢瑶芝无所谓挥手:“不用了,我又不求什么,就到外面等着你们。”
楚若颜也随意摇支签出来,看也没看交给庙祝。
倒不是她不信这些,而是没心情。
自打入庙,她就一直留意四周,往日聒噪不停的蝉鸣没了,飞蛾虫蚁也像一夜间都消失了般……
正走神,忽然听见蒋怡惊喜的声音:“我的签文出来了,是上上签!太好了,这样兄长定能身体安康、长命百岁!”
原来她是替她兄长蒋不疑求的。
这也正常,兄妹俩父母早亡,自小相依为命。
全靠蒋不疑被选进司天监,从洒扫小厮一路爬到司天监主的位置……
而另一边的薛翎,却拿着签文面色有些怔愣!
蒋怡凑过去一看:“人心好恶苦不常,好生毛羽恶生疮……天,这是下下签啊!”
签文之意是说人好恶之心反覆不定,心悦之时犹可生出毛羽,厌恶之时却浑身长满疮疤。
薛翎求的还是姻缘签,这岂不是说她未来的夫婿……
谢瑶芝忙道:“薛姐姐莫急,这肯定是签文解错了,你堂堂承恩侯嫡女,哪个不长眼的敢三心二意?”
可她的劝慰不起丝毫作用,薛翎惨笑道:“这姻缘签不是给我求的,是给我娘……”
众人顿时面露惊愕。
楚若颜抿紧唇!
难道说,这签文之意,是说姑母未来发疯与姑父承恩侯有关吗?
她按下心中震惊,轻声道:“表姐,这签文一家之言,不可全信,再说姑母身后还有楚国公府,父亲是不会看着她吃亏的。”
薛翎听了这话脸色才好看些,可还是呢喃:“这些日子父亲常不在府上,我就是因为担心,才替娘来求了一支……”
楚若颜拍拍她的肩膀,这时大和尚神情凝重走出来,捧签文的手还有些抖。
“三少夫人,您……要不重抽一支?”
这话一出,众人都愣了。
佛门圣地,求签问卜,哪有重抽的道理?
然而那和尚脸上表情不像说笑,楚若颜上前问道:“大师,敢问先前那支签,有什么不妥吗?”
不问还好,问起来那大和尚手中签文如有千钧重:“这……三少夫人,请跟老衲来。”
那大和尚把她引到一个僻静的云房里,这才缓缓呈出那支签:“敢问三少夫人,您求的是什么。”
楚若颜也未隐瞒:“求问夫君前程。”
“那、那便对了……”大和尚颤着手将签文递给她,“‘亡神劫煞祸非轻,机关算尽一不成’,老衲在此寺庙二十年,从未见过如此凶险的卦相!”
然而楚若颜看见‘机关算尽一不成’那几个字,立时心喜:“大师,这是否说我夫君未来一无所成?”
若真如此,那造反焚城、逼死爹爹一切都不存在了!
可大和尚只是一个劲儿摇头:“问前程往往只能看一个流年,再长是看不见的,何况这亡神劫煞,不亚于七杀破军的凶险,命主的卦相是看不分明的!”
楚若颜有些失望:“大师,你们佛门最信命,难道命真的不能改吗?”
“阿弥陀佛,一命二运三风水,许多事情生来便是注定。但要说改,也未尝不可,前朝那位王爷本只有二十寿数,可至今未故,想来也是另有妙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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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轻叹一声,不再执着:“多谢大师,那这签文……”
大和尚会意:“三少夫人放心,老衲定不会向外透露一个字。”
楚若颜点了点头,刚迈出云房,忽然间天旋地转,大地似乎震了一震。
可只是瞬息又恢复如初。
她回头望向大和尚,只见对方脸上也闪过困惑之色,但以为是错觉没放在心上。
她深吸口气走了出去,薛翎迎上来问:“怎么样,那大师和你说了什么?”
楚若颜摇头:“没说什么,刚才……”
“刚才怎么了?”
几人都一脸茫然,像是完全没有察觉。
楚若颜心头一沉:“没什么,先回去吧。”
四女各自上了马车。
从邙山寺出来,刚走过一小段,外面一阵骚乱。
接着玉露紧张道:“姑娘,您快看!”
楚若颜掀开车帘,只见一条小河沟里,大片大片的鱼自杀似的跳上岸,还有蛇虫鼠蚁争先恐后往外窜……
最恐怖的是一条碗口粗细的巨蛇,几乎快要撞到她们的车辕——
“小心!”
话音刚落,一支羽箭破空飞来,噗地扎中巨蛇七寸!
那巨蛇扭动两下没了声息。
楚若颜抬头,只见一里地外,一个锦衣玉面的公子骑马搭弓,精准无比地射出那一箭!
“姑娘,你没事吧?太吓人了!”玉露惊魂未定,楚若颜摇摇头,“没事,将马车驶上前吧。”
“可对方是外男……”
“外男又如何,人家救了咱们,总该道句谢。”
马车很快驶上去,这才看清对面不止那位公子,还有好几位少年郎,都轻装骑马,背负弓箭,一副狩猎打扮。
见她们过来,有人揶揄道:“还得是咱们苏世子啊,英雄救美!”
“荒郊野岭也能有这运气,真是羡煞我等!”
楚若颜一怔,姓苏?
随即听到那人的呵斥声:“别胡说八道!”说罢又打马上前,“请姑娘莫要见怪,廷筠这几位兄弟只是嘴上逞能,其实并无恶意。”
廷筠?
苏廷筠?
那不是梦里……要和她成亲的平靖侯世子吗?
她一时完全忘了回应,玉露不高兴道:“这位什么世子,我家主子可是安宁侯夫人,还请小心说话!”
安宁侯夫人?
那不是晏铮娶的新妇吗?
方才还嬉皮笑脸的公子哥们瞬间敛容,翻身下马,拱手行了个大礼:“抱歉,是我们唐突,在此给夫人赔礼!”
这些虽是世家子弟,可只要是男儿,无不敬重晏家军!
更何况车里这位还是晏家的三少夫人!
玉露没想到他们这么郑重其事,讷讷回头去看姑娘,却发现她神情恍惚。
“姑娘?姑娘?”
楚若颜回过神,低声道:“诸位不必在意,无心之举,自不会放在心上……苏世子。”
她唤出这个称呼时声音有些惆怅,“方才世子相救之恩,妾身在此谢过,只是男女有别不便当面相谢,还乞见谅。”
苏廷筠忙回不敢,可看着那车帘内的身影,又生出几分好奇。
为何听这位夫人的声音里,总透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
就好像两人是旧相识般?
楚若颜垂眸轻轻叹了口气。
可不就是旧相识吗?
梦里虽未看清过他的脸,但闻其音可知温润如玉,父亲也称赞过他是个端方君子。
可惜这么一个人,死在晏铮手里,还被活生生割去了脑袋……
“妾身三个姐妹尚在那边等候,便不多言了,告辞。”
她收拾心绪要走,苏廷筠鬼使神差喊了句:“等等!”
喊出口就后悔了,他要说什么?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然而楚若颜也不催他,那道倩影就那么静静端坐在马车内。
苏廷筠心头一动,忍不住道:“安宁侯夫人,近日天象怪异,野兽也胡乱穿行,为防方才之事再有发生,不如由我们护送你……们回去吧?”
他话里那生硬转折谁都听出来了。
几个好友纷纷对视。
这什么情况,难不成眼高于顶的苏兄想当护花使者了?
楚若颜微微一笑:“苏世子太客气了,妾身那几位姐妹还未出阁,实不便与诸位通行,多谢苏世子好意——玉露,我们走。”
玉露立刻叫车夫调转马头。
苏廷筠的目光一直注视她们离开,身旁好友不由道:“苏兄,你什么情况,怎么对安宁侯的夫人这么上心?”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传出去要遭人唾骂的!
可苏廷筠不以为意:“你们不觉得这位夫人很神秘吗?”
“神秘?有吗?”
“京中的贵女那么多,可有几人见着那大蛇面色不改,还能镇定地来答谢的?何况我听说,这位安宁侯夫人未出嫁前久居闺阁,是楚国公府出了名的病秧子……”
好友点头:“这倒是,听说楚国公对这闺女宝贝得很,先前为了她还想退掉晏家这门亲,是她执意要嫁,才过门的……”
“还有这事?”
苏廷筠更加好奇了,什么样的女子,能在夫家遭逢灭顶之灾,还义无反顾地嫁过去?
这份气节,就是许多须眉男儿也不如啊!
另一边,楚若颜回来后,只见三人都坐到了一辆马车里。
薛翎神情还有些恍惚:“方才是怎么了,为何这些野兽都跟疯了似的,拼命往外逃?”
蒋怡也喃喃:“是啊,太可怕了……”
只有谢瑶芝稍显镇定:“别担心,也许就是近来天气闷热,它们出来透透气。”
“可是透气,那些鱼儿又怎会命都不要往岸上跳?”
这些现象实在是太反常了,即便想忽视也不行。
楚若颜看她们琢磨得差不多了,便开口:“说来薛姐姐你们注意到没有,这天儿好像闷了五六日了?”
“对!有时日光忽暗,还有青黑紫色,我以为是我看岔了!”
“薛姐姐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夜里月亦无光,且有次月影如盘数十,相摩荡渐向西北散没!”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起来,越说越是惊心。
最后蒋怡惨白着脸色道:“定是要出大事了……三位姐姐,怡儿得先行一步回去告知兄长!”
司天监掌占卜吉凶,若真出事而他们又未先察的话,定会被问罪的!
楚若颜今日出来为的就是这个结果,忙道:“蒋妹妹快去吧,不过记得要快些,明日我公爹出殡,若真有什么异事也好改期。”
蒋怡匆匆去了,薛翎谢瑶芝也各自回府。
只有楚若颜不慌不忙,甚至还有闲心写了一封手书。
玉露不解:“姑娘,不是要出事了吗,咱们不赶紧回去告诉侯爷一声?”
楚若颜神秘莫测地笑了笑:“放心吧,不用我们说,很快京城里都会知道的。等下,你先将这封信送到百晓阁。”
“百晓阁?姑娘还要当什么东西吗,咱们可没值钱的了!”
一看这小丫鬟吝啬样,她伸指戳戳她额头:“不当了,这次要买,就拿这封信,跟百晓阁说买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
“先前指使商贩来晏家讨账的幕后之人,除了永定伯世子卢纬,还有谁。”
她向来不喜欢把危险留在身边,尤其是未知的危险。
既然有人要针对晏家,那最好是除之而后快!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玉露懵懵懂懂去了,书信很快交到大肚掌柜手里,他看过之后面色大变,马不停蹄地送到阁主手中。
那红衣白发的美男子倚窗而立,看过之后轻笑:“有点意思。”
大肚掌柜战战兢兢:“阁主,若信中所言属实,那可要出大乱子了,咱们要不要往上报一报?”
男子邪眉一挑:“报什么,这天下人死不死,与我有什么关系。”
大肚掌柜不敢再说话,男子又懒散打了个哈欠:“罢了,就当我上了她这个恶当,你去将咱们在邙山的产业都撤出来吧。”
“是。”
百晓阁大量抛出邙山庄园的消息,第一时间传到楚国公府。
小江氏惊喜万分:“此事当真?那里好几处别庄我去找他们谈过,一分都不肯让,如今竟肯半价卖了?”
“夫人,是真的,小人跟他们确认了好几次……”
“那还犹豫什么,全买了!”小江氏刚发话,章妈妈急急忙忙跑进来,“夫人,买不得!国公爷刚派人回来递话,说邙山有大事要发生,让咱们约束府上这几日都不要轻易靠近!”
小江氏一呆:“大事?能有什么大事?”
章妈妈屏退了其他人,小声道:“听那话里意思,好像是地龙翻身……”
“什么?!”
地龙那是何等恐怖之物!
翻身一次,地动山摇,日月无光,难怪百晓阁会突然抛出产业!
“此事当真?消息从哪里传出来的?”
“听说是司天监监主的妹妹,今日和承恩侯嫡女、还有大姑娘几人出游,无意中发现的。”
小江氏立刻眯起眼:“楚若颜?那个小贱人也在?”
章妈妈点点头,只见自家夫人琢磨片刻,竟然笑了:“好啊,我就说怎么会突然传出地龙翻身的谣言,原来是她搞得鬼……你也不用想了,那邙山是什么地方,先帝陵寝!多少勘舆匠人选出来的地方,怎么可能轻易动荡?”
章妈妈想想也是:“那百晓阁那边……”
“买!统统都买了,那地段两年前才一、二百两银子,如今都逼近千两了,等我们买来,再倒手卖给京中权贵,又是一笔横财!”
“夫人英明!”
章妈妈欢天喜地去办了,而宫里却没有这么乐观。
御书房里。
皇帝皱紧眉头,几乎要把蒋不疑上的那封折子给捏碎。
刚被召进来顾相更是直言:“蒋监主,这可开不得玩笑,那地方是先帝陵所在!若当真发生地龙翻身,那叫天下人怎么想?”
原本先帝的龙位,就是从前朝云宁帝手里夺过来的。
若真异动,岂不是会让天下人以为,他们慕容家得位不正?
这是动摇祖宗根基的大事!
楚淮山也道:“是啊蒋监主,听闻此次是令妹发现的,会不会是……”
“不会。”蒋不疑果断道,“当时在场的还有平靖侯世子等人,楚国公您的嫡女也在其列,若不信,大可召他们入宫见驾!”
“不过皇上,微臣以为,当务之急不是分辨真假,这地龙翻身来去无踪,且快如闪电,若今时之象已现,按照古籍记载,最迟一两日就会发生!”
“所以微臣斗胆,请皇上下令,让司天监立刻张贴告示,同时撤出邙山一带百姓,兵部加强巡逻,户部准备钱粮,以备不时之需!”
这一番安排有条不紊,可皇帝只摇头,看向慕容缙:“九弟,你有什么看法。”
慕容缙歪坐在椅上,却道:“蒋大人,你刚才说楚国公家的嫡女也在?”
蒋不疑道:“是。”
慕容缙笑了笑:“皇兄,这可有意思了,您可记得这位安宁侯夫人前几日,才以大将军托梦为由,改了晏家出殡之期?”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众人皆愣。
只听他慢悠悠地说道:“若臣弟没记错的话,晏家的坟地就选在邙山,而改后的殡期,也就在明天?”
怎么会这么巧?
楚淮山额上冒出一层冷汗:“皇上、秦王,小女定是误打误撞碰上了!”
蒋不疑也道:“古往今来,从未有过预知地龙的先例,微臣也不认为安宁侯夫人有此能耐。”
看着二人紧张的模样,慕容缙笑道:“二位大人误会了,本王的意思,是这晏序既能托梦改殡期,是否……”
他意味深长地停在这里,皇帝明白了他的意思。
“秦王说得没错,这地龙翻身之兆,乃是大将军托梦,警示天下!”
“蒋卿,即刻以此旨意,遍告京都!”
当夜,司天监便将地龙翻身的告示贴满了京城。
方管事拿着告示慌慌张张冲回府的时候,才发现晏铮手里早有一封。
他垂着眉,半张脸隐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
许久才低低笑了声:“好算计。”
地龙翻身若置之不理,一旦发生死伤无数,甚至可能动摇国本!
但若是谣言也会人心惶惶。
最好的法子,当然是推到一个死人头上。
事成了,无非再多几句赞誉,事败了,那也与皇家无关……
孟扬直接骂出声:“一群畜生!不敢担责,就想在死人身上做文章!”
方管事也道:“侯爷,要不您赶紧进宫面圣吧?要是、要是没发生,那大将军身后的清名,可就毁于一旦了!”
晏铮摩挲着拇指上的那块翡翠扳指:“都贴满京城了,说与不说又有何区别。”
屋内气氛沉到极点。
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
“谁?”
“是我,妾身熬了些鸡汤,给侯爷送过来。”
书房再次一寂。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闲心喝鸡汤?
然而晏铮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进。”
楚若颜提着食盒进来,不仅有鸡汤,还有两三个可口小菜。
“听厨房说侯爷晚上没用饭,所以妾身做了些清淡的,请侯爷尝尝。”
晏铮看着她的脸上,平静从容得没有一丝破绽。
“三少夫人,您,哎!”方管事重重叹了口气。
孟扬也想说什么,最终忍了下来。
晏铮发话:“你们都先出去。”
书房很快就剩下他们两人。
烛光摇曳,打在楚若颜脸上,衬得本就苍白的小脸如染了胭脂般。
晏铮静静看她片刻:“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楚若颜低头:“鸡汤凉了便不好喝了,请侯爷先尝一口吧。”
晏铮端起汤碗抿了一口。
女子抬眸,墨色的眼底熠熠生光:“侯爷,妾身其实是来请罪的,这碗鸡汤,便是赔礼。”
晏铮一顿。
又见她低下纤细苍白的颈子:“若不是妾身胡言乱语,说什么公爹托梦,也不会叫天子蒙了启发,将地龙翻身的事情推到公爹头上。”
她字字句句,仿佛发自肺腑。
晏铮却总觉得她没说实话:“还有呢?”
“还有……侯爷喝了鸡汤,是否就算原谅妾身了?”
晏铮闻言一滞。
骨节修长的手指无意识轻击着扶手:“军营里,先斩后奏是要受罚的。”
“可这里不是军营。”女子微微扬起唇角,“妾身也不是侯爷的兵。”
晏铮看着她。
平生阅人,不敢说百看百准,但也从未见过像这么大胆又温顺,谜一样琢磨不透的女人。
他抬手揉了揉额角:“你到底想要什么。”
楚若颜心中一喜:“侯爷,外面都在传地龙,妾身想明日回趟娘家……”
话未说完,被冷冷打断:“我问,你到底想要什么。”
楚若颜怔住。
轮椅上的男人语气虽平淡,却有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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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你过府,无论还帐、查人,还是帮文景,桩桩件件都在帮着晏家。”
“楚若颜,你究竟所为何来?”
这是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可字字句句都充斥着审视。
楚若颜知道,对于一个从小孤僻、不受待见的人来说,戒备就是习惯。
而对付这类人最好的法子就是开门见山。
“侯爷,妾身早已说过,妾身是为你而来。”
晏铮却笑了。
他笑起来长眉微挑,竟是说不出的冷冽讥嘲:“你以为我会信?”
“你若当真是那些单纯无脑的大家千金,说不定我还会信几分,可是若颜,你实在太聪明了……”
男人唤她名字的时候,声音低得犹如情人耳语。
楚若颜却一股寒意直窜天灵盖。
果然,梦里那个敢起兵造反、屠了整个皇家的阎罗不是那么好忽悠的!
如今只有那个法子了……
“怎么不说话?你不是……”
话未落,晏铮猛然止了声。
面前的女人低垂眉眼,双肩颤抖,似忍着莫大羞耻,伸手解开了腰间系带!
“你做什么?”
他呼吸一窒瞬间扭开头。
楚若颜绷紧的身体也一松。
赌对了!
她咬着唇轻声道:“侯爷既不信妾身,妾身除此之外,也再没可以自证的法子……”
晏铮握紧拳:“你先将腰带系上!”
楚若颜照做。
男人依旧没有看她:“你……”
他气息有些不稳,显然被刚才那一出打乱了阵脚。
深呼吸几许,才沉声道:“我并无此意,你堂堂楚家嫡女,也没必要如此委屈自己!”
楚若颜眨了眨眼。
这阎君,倒是个意外的正人君子!
她温顺应是,垂首露出的半截颈子光洁如玉……
晏铮只瞥上一眼便被烫着似的,生硬道:“你先出去。”
楚若颜忙不迭出屋。
夜色寒凉。
她走在回房路上,手还有些抖。
老实说,她对付晏铮的手段已经用尽了。
听话、装柔弱,掉眼泪博取同情……
今夜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才被迫使出那法子,可下一次呢?
总不能弄假成真了吧?
一路心事重重地回到院里,刚进去,迎面就投来一个黑乎乎的物体。
楚若颜下意识抬手扼脖,看清是福宝立刻松手。
“汪~”
小家伙钻进她怀里拱了拱,玉露跑上来道:“姑娘,您可算回来了,这狗儿跟疯了似的到处跑,可把奴婢们折腾得够呛!”
楚若颜知道是地龙翻身的缘故,摸摸小狗头:“别怕。”
福宝乖乖拿脑袋蹭了蹭她的手心。
“玉露,你去请二嫂过来,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很快李氏过来,见面就道:“是不是为了地龙翻身的事儿,外面都传得沸沸扬扬了!”
楚若颜颔首:“二嫂,这两天要辛苦你一下了,咱们府上的粮够吗?”
“放心,新鲜的肉菜没有,米面油都备了半个月的!”
“那就好,还请二嫂再让人腾几个大缸出来,装满清水,再多安排几个看门护院,莫让宵小有机可乘。”
李氏听得直点头:“还是你想得周到。对了,可要将床挪到院子里?还有公爹他们的灵柩,我听说顾相家里都已经开始搭军帐了!”
楚若颜思忖道:“若是迁动,实在太麻烦了,反正邙山离咱们这儿有那么远,先别折腾,叫大家轮流守夜吧。”
李氏想想也是,立刻安排去了。
这一夜睡得并不踏实。
外面总有响动,似乎有人在将军府门口大吵大闹。
好不容易到了天明,玉露端早点进来:“姑娘,还好您有先见之明,让二少夫人加派人手。奴婢刚才听她们说,昨夜里有三四波人来闹事,全被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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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晏家父子还在,莫说三四波了,三四个人也不会有。
她轻叹口气:“父亲那边可有信传回?”
原本她是想亲自回去一趟的,可惜被晏铮打乱了。
玉露道:“昨儿您睡下后,楚忠大哥来了一趟,说是国公爷给您捎了话,让您一切安心,顾好自己就行。”
楚若颜点点头,父亲是皇帝心腹,想来也在第一时间拿到了消息。
“外面呢?其他家有什么动静。”
“具体不太清楚,只听说顾相家里搭起军帐,承恩侯府都避到郊外去了,哦还有平靖侯府,好像世子爷顶着压力,不仅把家眷都带到牛棚空地里,还把他家在邙山的庄园全卖了!”
楚若颜并不意外。
苏廷筠在梦里就是个很敏锐的人,尤其在邙山郊外亲眼目睹那种景象,他不这么做她才奇怪。
正吃着早点,忽然瞥见院外晏铮的身影。
他身穿绛色官袍,束了朝冠,由孟扬推出府去。
“侯爷这是要去哪儿?”
楚若颜问,玉露茫然。
正巧李氏过来找她,听见后道:“早上宫里来人了,请三弟去司天监,说是皇上要和众位大臣一起观测地龙……”
观测地龙?还把晏铮叫去?
楚若颜几乎气笑,他们是不是忘了,昨天才把这个烫手山芋甩到他老子头上?
当真是欺晏家无人,逮着他一个瘸子作贱啊!
李氏看她脸色也知些内情,劝道:“三弟其实也清楚,皇上这次是铁了心要让晏家来背锅,说句不该说的,若真发生了还好,若是没有……”
“若是没有,装神弄鬼、危言耸听的帽子就戴在晏家头上了。”楚若颜咬牙,“他就没想点什么法子应对?”
李氏一愣:“我以为三弟同你说了,他昨晚不是留你在书房里……”
楚若颜脸色一黑。
听上去多亲密呢,其实也就是诸多盘问、威逼利诱罢了。
也是,这厮能对她用尽手段,自然也不会在朝廷上逆来顺受。
她替他担什么心?
“二嫂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李氏拍头:“差点将正事忘了,先不说地龙,若明日公爹他们出殡,是否要派人将五弟妹请回来?”
五弟妹姚氏,虎威将军的嫡次女,出事后哭昏在灵堂,就被娘家人接了回去。
楚若颜诧异道:“都快十多天了吧,她还没回来吗?”
李氏尴尬摇头。
楚若颜心中明白了。
这姚氏才与晏五郎成亲两个月,能有多少情分?
那哭昏在灵堂多半也是装出来的,借机躲回娘家去,只怕是再也不想回来了。
“老太君知道吗?”
李氏苦笑:“祖母那个样子,我哪敢告诉她啊!可出殡这样的大事,五弟妹若是不在,那可怎么是好!”
楚若颜清楚她的顾虑:“这样吧,再晚些时候,若一切平安,我就去姚家走一——”
趟字还没出口,轰得声!
大地似乎颤抖了一下。
而在司天监内。
皇帝、秦王、豫王,包括顾相、楚国公等一干大臣,全都守在大殿前的空地上。
从昨夜告示发出,他们就被召到这里来守了一夜。
地龙翻身,那可是天降恶兆,所以谁都不希望这事发生。
好在到了这会儿也没动静……
“蒋监主,老夫就说是你弄错了吧?”顾相捋着胡须,“我朝海晏河清,当今天子励精图治,又怎么可能发生此等灾祸?”
蒋不疑沉默不语。
有人冷哼了一声:“此事可怪不得蒋监主,告示里写得明明白白,是晏大将军托的梦,顾相要问,也该问安宁侯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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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身绛色朝服,面容平静,却有种莫名的压迫,连方才阴阳怪气的官员也闭了嘴。
“见过皇上。”
皇帝不自然地咳嗽道:“安宁侯来了,那就赐座吧。”
豫王却道:“皇兄用不着吧,这安宁侯现下,可不就是‘坐’着的吗?”
这几乎是当面嘲讽了!
场中一片静默。
所有人都知道,豫王的独生爱女康河县主,就因为安宁侯夫人弄丢了封号,被禁足府中。
晏铮平静开口:“豫王要是羡慕,我可以帮你。”
“你说什么?你这个死瘸——”
“豫王!”皇帝抬高声音,“注意分寸!”
豫王蹭地站起来:“皇兄,并非臣弟有意为难,只是他爹一个没头没脑的梦,就叫我等白白熬了一宿,臣弟们倒也罢了,皇兄您可是万金之躯,又怎么能——”
话未落,大地猛地震动了一下。
轰!!
豫王瞪大眼睛,只看那地动仪上,八个含着金珠的龙头纷纷晃动起来!
地底犹如雷声作响,随后“砰”得声,西南角的金珠从龙口里掉下来,刚好落入下方的蟾蜍嘴中。
“地龙来了、地龙翻身了!”
不知是谁在尖叫,原本平整的地面猛然剧烈摇动起来。
蒋不疑死死顶着那颗掉下来的金珠,嘶声高喊:“西南方、西南方——是邙山方向!”
这一声仿佛喊醒了众人。
有人想起这地龙翻身是晏序托的梦,慌忙朝着晏铮方向跪拜。
“晏大将军救命啊!”
“求大将军保佑……”
皇帝脸色难看至极。
原本这祈求该是向他这天子才是……
可谁能想到地龙真在邙山苏醒,晏楚氏还误打误撞全蒙对了,害得他把天大功劳白白送到一个死人头上!
“皇上小心!”尹顺眼疾手快拉他把,才避免了被甩到地上。
皇帝正想说什么,忽听“啊”得一声惨叫!
只见豫王又从台阶上滚下去,摔了个满头鲜血……
这一场地动持续了半日之久。
总算大家早有防备,邙山一带的百姓也提前撤出大半,灾情不算严重。
可豫王家里就比较倒霉了。
他自个儿在司天监摔破脑袋不说,妻弟不信地龙的传言,当天跑去邙山别院游憩,结果被掉下来的横梁砸断脊骨……
同样不信跑去看热闹的,还有石御史、王中丞两家,他们从前便看不上晏序这个武将,听到托梦只当装神弄鬼,还是带着一大家子去邙山寺上香。结果寺庙里空无一人,他们差点被活埋在里面,至今还有好几个没有下落……
倒是十分相信晏家的百姓,几乎没受什么伤,还保住了家中为数不多的钱财。
“姑娘,您快看啊,府门外全是跪着的百姓,都是来感谢大将军的!”
玉露欢喜冲进院子,却见庄子上的刘叔正在和楚若颜说话。
“姑娘,你们在聊什么这么高兴?”
楚若颜笑着道:“刘叔带来个好消息,就在昨天,小江氏花了五百万两银子,一口气在邙山豪买八十多处宅子。”
“什么?”
玉露眼睛瞪得大大的,“那今天地龙翻身,岂不是——”
“嗯,听说已经呕了两次血,父亲让拿帖子去请张院判了。”
五百万两,哪怕以江家的财力也要赚上两年!
就这么一夜间化为乌有,还不得气疯啊?
玉露捂嘴偷笑:“还真是个好消息!对了姑娘,百晓阁那边还派人来传话,请您得空过去一趟,说咱们上次买得那消息……”
楚若颜制止她的话:“我知道了,你和他们说一声,待会儿我就和刘叔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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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露没说完又被她打断:“就是这时候才不会引人注意,照我的话做吧。”
天一酒楼。
这次大肚掌柜亲自在楼门口候着,见楚若颜到了,连忙迎上前:“安宁侯夫人,我们阁主在楼上等着您。”
楚若颜微愣。
百晓阁主,行踪鬼魅。
许多京城里的大人物想见他一面都难如登天,想不到会主动见她……
跟着一路来到顶楼,掌柜恭敬道:“我们阁主就在里面了,夫人请。”
楚若颜点头示意刘叔留在外面。
推开门,一抹妖冶昳丽的红衣倚在窗边,衬上那一头白发肆意张扬。
“你就是看上晏三的小瞎子?”
楚若颜挑眉。
什么叫看上晏三的小瞎子?
她反击:“这位就是少年白发的百晓阁主吧?”
男子一愣,随即大笑起来:“你这小瞎子嘴皮子倒是利索,很好,本阁主就喜欢不喜欢吃亏的人!”
说完转过头来,眉峰狭长,目若桃花,竟是才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楚若颜深呼吸压着心头的惊讶。
那人又道:“我单名一个琅字,你可以叫我公子琅……”
公子琅?!
楚若颜瞳孔骤缩。
这不是梦里那个倾尽财力、帮着晏铮造反的人吗?
只不过事成后晏铮屠了整个皇室,他却什么也没要,拱手送了打下的江山消失无踪,像是游戏人间的浪荡客!
“公子琅,若颜今日此来,是……”
未说完,男人抬手止了她的话:“放心,百晓阁向来不赊账,指使商贩去晏家要账的,是永定伯那个废物儿子,不过给他出主意的,是曹驸马。”
曹驸马?
楚若颜一下子没想起来,公子琅托腮道:“安盛长公主知道吗?”
“!!!”
她瞬间攥紧了手指,安盛长公主的驸马曹栋,怎么会是他?
婆母在世时,最要好的就是长公主啊!
安盛长公主和晏夫人谢氏是手帕交。
据闻当年长公主也倾心晏大将军,可得知谢氏喜欢晏序,便主动让情,成就了一段金玉良缘。
这样的关系,她的驸马又怎会来害晏家?
“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公子琅扬眉:“你不怀疑是我的消息有误?”
楚若颜淡然道:“百晓阁都能有误,天底下哪还有真消息。”
“还挺聪明,那本阁主就大发善心再送你个消息,”公子琅嘴角泛起一丝笑,“安盛长公主当年小产后,一直未有身孕,曹驸马尚了公主也不能纳妾,至今曹家未有一子一女。”
楚若颜面色大变。
原来如此!
当年安盛长公主就是为了救襁褓中的晏铮才小产,曹驸马因此记恨上晏家,情有可原!
“糟了!”
她倏地起身往外,公子琅身形一晃挡在门前。
“拿了消息就想走,也太功利了吧?”
楚若颜急道:“曹驸马的亲兄曹阳,就是现任的户部尚书!之前老兵遗属的事儿,六疾坊和养病坊相互推诿,侯爷还想找他处理……”
公子琅瞬间也想到什么,让开路,散漫声线含了一丝凝重:“那你可得快些了,京城正乱,正是做些暗昧之事的好时候。”
楚若颜出了屋,立刻问刘叔:“城西升平巷以前有家活鱼铺,那附近有没有什么穷苦之人落脚的地方?”
刘叔想了想:“有!那附近有家破庙,走水之后就成了那些人的落脚地!”
二人火速赶过去。
可到的时候已经迟了。
里面空无一人,只剩下打砸过的痕迹。
她一颗心直往下沉,难道小满和他的阿嬷都遇害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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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若颜转过身,只见数十个地痞流氓手持长棍,围了上来。
为首的嘴里叼根草,看见楚若颜眼睛一亮:“哟,还是个大美人儿~”
旁边有人提醒:“龙哥,这瞧着不像那群穷鬼里的……”
叫龙哥的一把推开他:“去去去,你懂什么,哪有有钱人家的夫人跑这儿来的,说不定啊就是来找情郎的。”
他嘴里说得不伦不类,刘叔皱起眉:“大姑娘,对方人多,您先走吧。”
楚若颜摇了摇头,上前淡声道:“小满和他阿嬷在哪儿。”
龙哥一愣:“什么小满大满的,不如来陪陪你龙哥哥的……”
他说完就朝她扑过来,被刘叔一脚踹飞出去。
砰!
龙哥整个人撞在破庙墙上。
他爬起来狠狠啐了口:“他娘的,给老子上!”
那几十个地痞一拥而上,刘叔不慌不忙将楚若颜挡在身后:“姑娘请闭眼。”
楚若颜依言阖目,再睁开时,那些地痞流氓已全部躺在地上。
“别、别杀我,我们也是替官府办事!”
龙哥跪地求饶,楚若颜凝眉:“官府?”
话刚落,庙外又冲进一群人来。
捕快服、黑皂靴,赫然是京城县衙的人!
龙哥看见他们如遇救星:“赵捕头,快救我们!这老不死的——哎哟!”
他被刘叔一脚踹在地上没了声,赵捕头喝道:“放肆,官府面前,岂容尔等动用私刑!”
刘叔道:“是他们先——”
“混账!差爷说话,哪有你们出声的份儿,还不快快将人放了?”
刘叔看向楚若颜,后者没有作声。
如此明显的袒护,显然双方早已勾结好了。
针对的是小满这些老兵遗属,又能调动官差和地痞,背后的人已经不言而喻……
户部!
“你要怎么处置他们。”
“什么处置,我等接上峰指令,此处有歹人意欲趁地龙之机作乱,特来平定!”
赵捕头说得义正言辞,楚若颜眸间暗色愈浓。
这曹阳当真是好手段啊!
舍不得处理六疾坊和养病坊的下属,就干脆直接解决人。
更别说打着地龙平乱的名头,皇帝都不会多过问一句!
楚若颜垂下眉,细密的长睫在眼下投出一片阴翳:“你们动手了吗?”
赵捕头大概也察觉出了不对:“你们究竟是什么人?若是无关之人赶紧离开!”
楚若颜一字字道:“我问,你们动手了吗。”
赵捕头沉声道:“既然如此,不管你们是谁,今天都只能留在这儿了——上!”
官差和地痞流氓不同。
进攻很有章法,即便刘叔功夫了得也很难招架。
“大姑娘快走,别管我!”
楚若颜巍然不动:“赵捕头,你就不想知道你的下场吗?”
这句话成功引起了他的兴趣:“住手。”
赵捕头饶有兴致地走向她:“你这小娘子,倒是说说,我会有什么下场?”
楚若颜道:“你隶属京中县衙,却帮户部办差,所以出事以后县官不会保你。”
赵捕头无所谓地耸耸肩:“那又如何?”
“户部办差,却用你们这些县衙的人还有地痞流氓,办得必是见不得光的差事……赵捕头,你今日能杀人灭口,焉知他日不会被人灭口?”
赵捕头神色一变。
显然被这话戳中痛处。
然而下一刻恶念横生:“好个伶牙俐齿的小娘子,但如你所说我都骑虎难下了,还不是只有杀——”
砰!
他的小腹骤然遭击,整个人下意识向前弯身。
就在这刹那间刘叔又猛地上前,一把掐住他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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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宁侯府?”
“那不是晏家……”
官差们面面相觑,手里的力道也不由松了。
谁不知道晏家忠烈?
而且这次地龙翻身全赖大将军才得以保全,他们又怎么能对他的家人动手……
赵捕头被扼住喉咙也发不出声,只能恶狠狠瞪着楚若颜。
该死,他竟被这贱人的三言两语给糊弄住了!
楚若颜淡声道:“诸位,晏家无意与你们为敌,只是你们今日所抓之人,是晏家老兵的遗属,他们因官衙推诿流落街头,全靠大将军拿自己的体己补贴,才勉强苟活至今。”
“我们体谅诸位的难处,也不愿你们回去被上峰为难,这样吧,就请诸位指一条明路,我们自行营救。”
女子的声音并不高,却羞得在场众人面红耳赤。
明明都刀剑相搏,晏家却还在替他们着想……
安静片刻,突然有人高声道。
“大不了不干了,赵捕头说三百具尸体不好处理,叫那些地痞把人押到邙山去!”
“就是!士兵们在前面浴血奋战,我们在这儿杀他们家人,是人干的事儿吗?”
“老子也豁出去了,这位夫人,我给你们带路!”
“不用带路,负责那边的是俺侄儿,俺这就让他们把人送回来……”
一眨眼的功夫,这些官差全都反了水。
赵捕头恼怒同时,却也感到一股惧意。
这个看上去柔顺娇弱的女子,三言两语,先是叫他失神被擒,又策反了在场诸人。
如此攻心,当真比刀剑还要可怕!
楚若颜就在破庙里等了一刻钟。
小满和阿嬷他们果然被送了回来,每个人或多或少都受了点伤,好在不算严重。
“恩人姐姐,是你救了我们吗?”
小满睁着亮晶晶的大眼睛问,楚若颜摸摸他的脑袋:“各位不必担心,害你们的地痞流氓已经伏法,是这些京城县衙的官爷救了你们。”
这话一出,那些官差更是无地自容。
偏阿嬷他们还道:“多谢官爷,要是没有你们我们没命了……”
“对啊,那些地痞还想轻薄翠儿姐姐,多亏了官爷及时赶到……”
一句句全是发自肺腑的感谢。
有人忍不住给了自己一耳光:“我他娘的真不是个东西!”
还有人对着楚若颜跪下:“晏家大恩,永世不忘!”
楚若颜浅笑不语。
人的良心一旦萌发了,就会有对抗一切的勇气。
相信今日过后,小满他们再也不会受到伤害了……
楚若颜看向赵捕头,此时后者看她的眼神如看妖魔:“你、你想干什么?”
她淡牵嘴角:“刘叔,放了他吧。”
刘叔松手。
赵捕头犹不敢相信:“你、你当真要放了我?”
“为什么不呢,你如今户部的差事办砸了,县衙那边又回不去,已然是无路可走,我又何必再拘着你。”
赵捕头脸色大变,终于忍不住屈膝:“夫人!求夫人救我!”
京城县衙尚在其次,办砸了户部的差事,那边又怎么可能会放过他?
然而楚若颜置若罔闻,只问小满祖孙:“福宝现在将军府上,你们想去看看它吗?”
小满用力点头,阿嬷为难:“贵人,这、这不好吧……”
楚若颜温声道:“相识一场也是缘分,走吧。”
说完她带着刘叔和小满祖孙走了。
出门以后,刘叔问:“姑娘,您既放过了那群官差,又为何不救赵捕头?”
楚若颜道:“上峰有令,那些官差只能听命行事,也就是群卒子罢了。可赵捕头不同,他为了往上爬的野心就要将三百条人命踩在脚下,我为何要救他?”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话刚落,身后传来闷响。
刘叔回头望了眼:“姑娘,赵捕头死了。”
毫不意外。
曹阳绝不会给他活着指证自己的机会。
四人登上马车,小满第一次见这么大的车厢,东张西望好奇极了:“恩人姐姐,你们平日就坐这个出行吗,比我睡得狗洞可大多了!”
“别在贵人面前乱说话。”阿嬷斥责,转又不安地道,“您别见怪,这孩子就是话多……”
楚若颜安抚摇摇头,心下有些难受。
明明是忠烈之后,却只能讨饭吃、睡狗洞,哪怕到了这种地步上面也不肯放过他们……
“刘叔,你说我若是——”
她话没说完,刘叔就变了脸色。
“姑娘可别!曹家根深树大,曹阳在官场浸淫多年才坐到户部尚书这个位置,他弟弟曹栋也是安盛长公主的驸马,要是稍有个差错,只怕不止晏家,国公爷在朝堂上也会很被动。”
楚若颜却不以为然:“京城里哪家权贵不是沾亲带故的,难不成为这个便要忍气吞声?刘叔放心,我会徐徐图之……曹家老夫人好像快要贺寿了?”
这一来就找上曹家老夫人,这还叫徐徐图之?
刘叔嘴角一抽,却知自家姑娘定的事情,绝无更改。
只能道:“是有这么回事,只不过顾忌着晏家丧事,估计也要在大将军他们出殡后再办。”
楚若颜点了点头。
回到将军府,正门已经被前来谢恩的百姓们给堵死了,只能从侧门进去。
院子里,福宝听见她的脚步飞快扑过来,等看见小满,不可思议地愣了愣。
“是我呀福宝,你还好吗?”
小满揉揉它的脑袋,福宝嗷呜一声跳到他怀里,一人一狗嬉闹起来。
楚若颜微笑着看了一会儿,命人安顿好他们后,才往李氏房中去。
哪晓得扑了个空。
“地龙翻身后二少夫人就被老太君叫去了,现在也没回来。”
楚若颜想到那老太太就有些头疼。
因着憎恶晏三,那老太君对她也恨屋及乌,每次听说她要拜见,就借口说要休憩。
以至于过府这么多天,她还没单独和这位祖母照过面!
寿安堂外。
她正犹豫要不要进去,哪知道里面传来薛氏尖锐的质问。
“你们大房一向看不起我们二房三房,这次连地龙翻身这么大的事也不说一声,好哇,当着母亲的面我也要替我家老爷问上一句,你们到底有没有把我们当亲戚?”
她声刚落,三房也埋怨道:“是啊,旁的事情也就罢了,大伯兄托梦地龙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说一声呢?我们邙山的庄子这回损失惨重啊……”
李氏万般无奈:“二婶婶、三婶婶,其实这事……”
她话未落,屋外传来一个清澈明亮的声音:“这事还真怪不得我们。”
李氏扭头看见楚若颜,大喜:“三弟妹,你来啦?”
楚若颜点点头,环视四下,二房三房都有些不自然,倒是那老太君看见她冷笑一声,闭上眼。
她也索性当没瞧见她:“二婶婶、三婶婶,这地龙醒得突然,我们确实没来得及告知。不过这司天监的告示贴满了京城,莫非你们府上没一个人瞧见?”
三房结巴道:“这、这自是看见了……”
“那看见了,为何又不提前准备呢?看来三叔叔和三婶婶家底殷实,并不在意那几处庄子。”
三房被说得哑口无言,薛氏斥道:“长辈们说话,哪有你这个新妇插嘴的道理?”
楚若颜秀眉一挑:“您问得是大房,可大房除了二嫂就是我这个新妇,难不成,二婶婶您是想和婆母的牌位去谈?”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薛氏气得两眼充血,只能扭头:“母亲,您看这个媳妇,当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
晏老太君从方才楚若颜进来就一直闭着眼,闻言冷笑一声:“规矩?她能看上那个孽障,又能有什么规矩?”
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冷凝下来。
李氏欲言又止,薛氏赶忙问:“母亲,您说得孽障是?”
“还能是谁!那孽障害死父兄、擅改殡期,如今连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偏偏选在今天地龙翻身,哈,这谁说不是他的报应?”
老太君说得咬牙切齿,像是满腔怨恨都集中在晏铮身上。
楚若颜的神情一分一分冷下来:“祖母,地龙乃天灾,不可胡言。”
“大胆!你居然敢这么跟你祖母说话!”薛氏好不容易抓住把柄,喜道,“定是你们夫妇平日欺负母亲过甚,才让她老人家有此言论,母亲,走,咱们告御状去!”
她说着就要把老太君抬出去,李氏慌忙要拦,楚若颜却道:“让她们走。”
李氏不可置信看向她:“三弟妹?”
楚若颜神情冷淡:“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谁把老太君接出门去,谁日后便要给她养老送终。”
这话一出,薛氏和三房李玉同时停住。
开什么玩笑,这老人都一把年纪了,时不时还会发疯,谁受得了天天伺候?
晏老太君看这两个儿媳反应也知道没戏,大声吼道:“我不用谁养老送终!我就是死,也不要死在这孽障的地方!”
楚若颜终于明白什么叫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且不说晏铮对这个祖母的态度,光她出事了他第一时间赶到,吃穿用度一应俱全,就没半点亏待她。
可她呢?
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算命之言恨上他,还把全家战死的罪过怪在他身上,这等老顽固,当真是冥顽不灵!
楚若颜看着房里已经换好黄花梨木摆件,眉梢一扬:“既然祖母住不惯此处,那您是想去城郊的宅子,还是晏家庄上?”
“什么?!”
城郊的宅子早已荒废多年,那庄上条件更是恶劣,这毒妇竟想把她赶到那种地方去?
晏老太君差点没气吐血,李氏悄悄拉她:“三弟妹,这只怕不妥……”
“二嫂嫂,这再妥当不过。”楚若颜拾起一只茶杯,“祖母可能有所不知,这房中每件器具,都是花了大价钱的,比如这前朝的青釉瓷杯就价值百两。”
“百两!”薛氏没忍住惊呼出声。
要知道京城里富庶的人家,一只茶杯最多也不过二十两!
这老太婆过得可是神仙日子啊……
楚若颜没忽略掉薛氏眼中的妒羡:“不错,祖母这一屋子的摆件,最少也在两万两。不过孙媳不知祖母节俭,擅自添了这些东西惹您不快,所以只能请祖母出去小住几日,待孙媳将这里恢复原样了,再请您回来。”
“你还要把东西搬出去?”晏老太君不敢相信地望着她。
三房也道:“这么多东西,你要搬去哪儿?”
“随便找间空屋放着吧,毕竟刚买的,丢了有些可惜。”
楚若颜不紧不慢说道,二房三房都红了眼!
这么昂贵的器具,说闲置就闲置,这晏三的新妇还真是财大气粗啊!
薛氏忙道:“侄媳妇,先前是婶婶说错了话,你看这东西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让给婶婶如何?”
三房也不甘人后:“好侄媳,三婶婶家中还缺一张矮桌,你看这黄花木炕桌是否能?”
两人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直把晏老太君气得拍胸口:“你、你们简直无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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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若颜并不理会,看着老人徐徐道:“祖母,想清楚去哪儿住了吗?”
晏老太君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李氏忙叫大夫,楚若颜唇边溢出一丝笑。
装晕的手段都用上了,到底还是舍不得这儿啊。
傍晚。
晏文景下了学,难得跑到她这里来。
“小少爷今天又有什么事?莫不是又在广文堂里惹了麻烦?”楚若颜笑着调侃他。
晏文景鼓起腮帮子道:“哪里,我可乖了,才不惹事呢。”
“那你这会儿过来是?”
晏文景在怀里摸出一个东西:“喏,送给你。”
她接过打开一看,是狮子楼的桂花糕,上面还冒着热气。
“我在广文堂的时候就听说了,今天邙山地龙翻身,倒了好多屋舍。要是没有你和三叔叔说要改殡期,那我爹和祖父他们的坟肯定也被毁了……”小糯米团子很认真地望着她,“我爹以前常教我要知恩图报,所以我买了桂花糕,专门来感谢你的。”
楚若颜面露微笑,她发现这小魔头不装的时候,其实也挺乖。
刚要说两句夸他的话,又见晏文景一本正经道:“不过一码归一码,你在广文堂救过我、现在也帮过我爹爹他们,我很感谢你,不过你要是不喜欢我三叔叔,你就还是坏女人!”
楚若颜秀眉一挑,险些笑出声。
这是什么言论?
“你为什么很执念我要喜欢你三叔叔啊?这天底下的人这么多,难不成不喜欢他的,都是坏人?”
晏文景重重点头:“没错,他们都眼瞎。”
楚若颜:“……”
你知道这天底下最恨你三叔的是谁吗,是你曾祖母!
不过这话没有说出来,只叹气:“你三叔叔要真有你说得那么好,也就不会……”
话未落,一道冷淡却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不会什么?”
她惊讶扭头,夜幕下,晏铮一身青衣,摇动着轮椅过来。
他似乎心情不错,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意,晏文景一见他高兴喊:“三叔叔!”
然后乳燕投林般扑到他怀里。
晏铮接住他,摸摸脑袋:“最近有没有好好读书。”
“有!我已经会背论语了,三叔三叔,我背给你听呀?”
“好。”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悦乎’……”
孩童清脆的声音回荡在院子里,连夜里的风都变得轻快起来。
楚若颜静静站在旁边看着,只觉叔侄二人在一处时,两个人都变了很多。
晏文景不是平日装出来的乖顺,而是情真意切的孺慕。
晏铮也不似那么阴郁深沉,更像一个温和包容的长辈,循循善诱。
许是近来诸事繁杂,又或孩童的声音太过纯粹,她松下心思,托腮看着他们嘴角也轻轻扬起……
院外。
“难怪公子一下朝就往这里赶,原来是夫人和文景少爷在等着。”孟扬说罢,回头就见方管事在擦眼泪,“你哭什么,这不是好事吗?回京以后几时见公子这么松快过?”
方管事哽咽道:“没,我只是在想,这么和谐好像一家三口的画面……若是世子爷还在,看到了该有多高兴。”
孟扬没了声。
世子在世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晏小铮你就该成个亲,到时候有你夫人管着看还能不能总冷着张脸”。
可惜时过境迁,说话的人已经不在了。
气氛一时间很是伤感,方管事转移话题:“对了,大将军和世子他们的坟址,重选了吗?”
“已经定下了,护国寺旁边那块空地,就是公子之前选中的地方。”孟扬说着冷笑一声,“当时礼部非要说什么帝王仁德,要葬在先帝陵旁以示恩德,哼,兜兜转转又回到了之前,真是白忙活一场!”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方管事又道:“那日子定了吗?”
“三日后,苏合香已经快要燃尽了,再拖下去只怕大将军和世子他们的尸身会放坏……”
方管事点了点头:“我立刻着手准备。”
翌日。
府内府外都忙了起来,楚若颜一路来到正厅,李氏已换上正式的曲裙宽袖袍服,准备出门。
“三弟妹你来得正好,出殡定在三日后,我准备去姚府请五弟妹回来,你能陪我一道吗?”
姚府。
楚若颜和李氏还没进门,就见一管事模样的人笑着迎出来:“原来是安宁侯夫人和二少夫人到了,实在不好意思,我们夫人身子不适,二姑娘也在侍疾,实在不便见客。”
这二姑娘说得就是晏五郎之妻姚晴。
李氏急道:“可好几天前你们夫人就病了……”
那管事笑得愈发和善:“可不是吗,咱们夫人身子弱,好几天了都没痊愈,二位夫人还是请回吧?”
“这!”
李氏无措地看向楚若颜,谁能想到连姚家大门都进不去?
楚若颜拍拍她的手,道:“公爹和几位兄弟殡期将至,我们是来请五弟妹回府的。”
“这还是得等咱们夫人病好了才……”
管事没说完就被她打断,“姚夫人若执意如此,那我们就只能在贵府门前请了。”
管事脸色一变。
周围已经有听到“殡期”往这边望过来的人了。
若真让她们在这儿闹开后果不堪设想!
“安宁侯夫人、二少夫人,是奴才会错了意,里面请。”
正厅。
姚夫人一脸不快地坐在主位上,姚晴低着头跟在她身后。
“你们的来意我也知道了,大家废话少说,我女儿不可能跟你们回去!”
姚夫人道,“这门亲事当初我就不同意,晏五郎只是晏家的养子,凭什么娶走我的女儿!奈何当时晏家正盛,我家老爷又在大将军手下为官,不得已同意这桩亲事。今晏五郎已故,就别想再把我女儿绑在晏家!”
晏家五子一女,四姑娘晏姝和五郎晏衡非谢氏所出,而是收养的过世袍泽的孩子。
李氏咬着唇道:“姚夫人,就算这门亲事你们不满意,可如今五弟尸骨未寒,是不是等他先下葬了再……”
“等到那时就晚了!”姚夫人打量二人忽道,“你们也是晏家的媳妇,如今晏家的情况还看不明白吗?那晏三郎瘸了腿,这辈子都没有入仕的指望,空顶个安宁侯的爵位,日后早晚要败落的!你们看着也还年轻,难不成真要守着块牌位过一辈子?”
李氏被她说得愣住。
楚若颜缓缓道:“姚夫人,那您不想让五弟妹回去,是因为当初不同意亲事,还是晏家早晚要败落?”
姚夫人语塞。
事实上,这门亲事当初她们家求来的,养子又如何,世人皆知大将军待其与亲子无异,能进晏家大门那才是攀了高枝。
可谁知道这高枝才撑了两月,那也不能怪她们另觅出路。
“我是好心提醒你们,不要为了那一时的感情蒙蔽,女人这辈子终究是要靠着男人过的,你们还这么年轻,真想把大好年华全耗在一个死人身上?”
李氏难以接受:“姚夫人!我们夫君尸骨未寒,即便您要图谋后路,也未免太早了吧?”
姚夫人轻蔑哼声。
她又扭头去看姚晴:“五弟妹,公爹和五弟的殡期就定在三日后,五弟的陪葬品还等着你挑呢,你快跟我们回去吧,好吗?”
话到最后已近乎哀求,姚晴身子一颤头埋得更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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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内一阵沉寂。
李氏再忍不住吼道:“姚晴!你忘了吗?你刚过门的那几日染了重病,是五弟一个人爬到护国寺的后山顶替你采来了肉灵芝!还有你半夜说饿了,他就偷偷翻墙去望霜楼买了你最爱吃的红烧肘子!做人不能没有良心啊!”
最后这句话出来,姚晴也不自禁跪下,哭道:“五郎!”
她这一声肝肠寸断,扭过头来抱住姚夫人大腿,“母亲,求您让女儿回去吧,回去再送五郎最后一程,女儿保证是最后一次!”
姚夫人脸色铁青:“你说什么混账话?”
姚晴满脸是泪:“女儿知道您是为了我好,可五郎、五郎他——”
啪!
重重一耳光,直接将姚晴抽到地上。
“来啊,二姑娘悲痛过度失了神智,把她给我关进屋里,没我的命令不准放她出来!”
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立刻架起姚晴往外拖。
李氏不知所措,楚若颜喝道:“慢着!”
姚夫人脸容冰冷:“我教训我自己的女儿,还轮不到外人管。”
“姚夫人,”楚若颜语气徐缓,却有种不容置喙的压迫,“您要教自己的女儿,当然可以,但五弟妹已嫁与晏家,那就是晏家的人,她要回去,无人可拦。”
姚夫人双目一沉:“好啊,你这是要在我姚府抢人了?”
话落外面冲进数十个家丁护院,人人拿着兵器,阵势逼人。
楚若颜淡然道:“姚夫人,您想清楚,晏家满门为国捐躯,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如果今天我们在这出事,您能脱得开身吗?”
姚夫人皱眉。
这晏三郎的新妇怎如此难缠?
这时楚若颜又开口:“姚夫人,其实您有没有想过,即便是将五弟妹强留府上,可没有过了明路的文书,她依然是晏家的儿媳。就算日后要相看、要成亲,那也是不成的。”
姚夫人沉默了,她确实忽略了这一层。
“难道你有法子让晏家给放妻书?”
“没有。”楚若颜一顿,“但若颜知道,如果今次五弟出殡五弟妹不回去,那么永远也不可能拿到放妻书。”
这番话成功让姚夫人犹豫了。
晴儿还这么年轻,不可能不再嫁……
眼看她被说动,姚晴挣脱束缚扑到她面前:“母亲,女儿知道您全都是为了我,可求求您了,就这一次,您先让我回去吧……”
说完砰砰磕了两个头,姚夫人只得顺势扶起她:“好了,磕什么,你娘还没死呢。”
随后冷冰冰看向楚若颜:“安宁侯夫人,希望你说得是真的,等出殡后,晏家真能给一封放妻书,还她自由身。”
楚若颜福身回应。
从姚府出来,姚晴紧紧抓着李氏的手:“二嫂嫂,府上怎么样了,祖母还好吗?”
李氏见她一脸关切,知道她不是她们先前想得那样,柔声道:“放心吧,都没什么事,不过五弟的东西确实等着你收捡呢。”
姚晴点头,随后转身向着楚若颜郑重一拜:“多谢三嫂给我这个机会!”
今日若不是她,她无论如何也走不出姚府。
楚若颜扶起她:“五弟妹客气了,大家都是一家人,无论以后如何,眼下都先要将丧事办好,让大将军他们,漂漂亮亮的走。”
接下来的两天,晏家忙得脚不点地。
先是请人“开殃榜”定时辰,后又准备孝灯、魂轿等冥器。
楚若颜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把“馅食罐”准备好,才抽空问了句:“五少公子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玉露答:“收拾好了,五少夫人选了五少公子生前最爱的一支洞箫、还有她的泪帕做陪葬,大将军和夫人那边老太君也亲自放了物品,好像就剩世子爷的还没准备好。”
楚若颜一怔。
“是文景没有选好吗?”
玉露摇头:“孙少爷已经放了一件当年世子爷亲手给他做的木雕,是侯爷……”
楚若颜了然。
整个晏家,恐怕也只有这个长兄会让他如此了。
“你去催一催侯爷……罢了,我亲自去吧。”
世子的院子在东边第二间,紧邻晏铮。
楚若颜走进去,只见院子里有棵松柏树,枝繁叶茂,有三人合抱之粗。
晏铮就坐在那棵树底下,眉眼沉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侯爷……”
她刚唤了一句,那人开口。
“十年前,我第一次爬上这树,被父亲发现罚了十军鞭。他替我挨了八下,几乎大半个月没下来床。伤好后我问他为什么要多管闲事,他却什么也没说,当晚趁着父亲不在,又带我爬了上来。”
楚若颜知道他陷入了回忆,也不出声就这么静静听着。
“那晚的风很大,月亮很圆,我说他想死别拖累我,他却笑着说做兄弟有今生没来世,闯祸当然得一起,说完又拍胸脯保证,当大哥的就是要扛事儿,只要他在一天,就永远罩着我……”
说到这晏铮忽然转过身,那双漆墨似的眸子深不见底:“你知道他最后怎么死的吗?”
楚若颜心头一跳,只听他一字字道。
“敌军攻城,他拼死杀出一条血路,说是送我出城求援,却在我离开后砍掉绳索,斩断了唯一的生路。”
“他身中二十一刀,箭伤、枪伤不计其数,敌军为找出我,砍掉他的脑袋挂在枪尖上,游遍临近十二城……你知道我这两条腿是怎么断的吗?”
楚若颜掐紧手指,指尖深陷入掌心的痛楚才勉强维持平静。
可仍在他下一句话落时忍不住惊呼。
“是我自己敲断的。”
冷风袭来,空气中似乎也弥漫着战场上的血腥。
晏铮扯了嘴角,笑容阴冷而讥嘲:“敌军很聪明,十二座城池关关设卡,可再聪明也想不到,一个瘸了双腿的乞丐,会一步步爬到虎牢关。”
她捂住嘴。
晏铮的每一句话,都淬了血。
那已经不单单是恨了,悲痛、屈辱、绝望、麻木。
她几乎难以想象,那个京城贵女们口中惊才绝艳的晏三公子,是如何在敌军重重围困下忍辱偷生……
“楚氏,或者该叫你声夫人。”
“我今日同你说这一切,只是想告诉你,你从前心悦之人早已死了。”
“他如今活着,只是该死之人还未死,所以你大可不必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这是晏铮头一次,没有威胁也没有怀疑,仅是平静直接地告诉她。
可楚若颜竟不敢看他的眼睛:“晏铮,我……”
她没有说完,晏文景抱着个盒子小跑进来,看见她一愣:“三婶婶也在啊?”
楚若颜掩饰般地嗯了声。
晏文景又跑到晏铮跟前:“三叔你看,这是从我爹房里找出来的,应该是他想给你的新婚贺礼……”
楚若颜听见贺礼二字也抬眼望过去。
那盒子里放着一把锋利无比的短剑,薄如蝉翼,剑身上刻着一个铮字,扭扭曲曲,像是有人故意而为。
晏铮嗤道:“字还是这么丑。”
却还是把剑收下了。
可就在拿起来的一刹那,第一层盒盖弹开,迸出张小纸条。
——有没有很惊喜?哈哈,这是我给三弟妹准备的礼物!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那第二层盒子里,赫然装着一把蟒皮制成的鞘,看长短大小,与那柄短剑正是一对。
小纸条背面还写着:
——晏小铮,就祝你如同此剑,永入剑鞘,哈哈哈哈!
那龙飞凤舞的字迹几乎可以窥见当时落笔之人的心绪!
晏铮垂下眼,握着纸条的手微微颤抖。
楚若颜忍不住转身而逃,眼角的湿意消散在风中……
晏家,世子晏荀也好,晏铮也罢,都是战场上响当当的好男儿!
她是怀着救父之心而来,却实难对着忠烈遗属下手。
但愿苍天垂怜,让晏家这位安宁侯永远安宁……
翌日,出殡。
天阴沉沉的。
一大早李氏先做了“馅食罐”,将最后一次祭奠的饭食装在瓷罐里,意为辞灵。
等将棺材移出门外,礼生读完祭文后,随着一声“起棺”,七口棺木依次抬起。
晏家的送葬队伍很简单。
晏铮打幡,晏文景抱灵牌,可他实在太小牌位又太多,所以楚若颜不得已帮他抱起大半。
刚一上街,众人就被眼前的景象震住。
沿街两旁,全是百姓自发摆满的茶桌和路祭。
还有整家整家的穿着成衣,跪在街边哭扬纸钱,放眼望去,满城披白!
“晏大将军走好……”
“满门忠烈,魂归故里……”
“你们的恩德百世流芳!”
一声又一声,夹杂在哭声里,震天动地,楚若颜的心却渐渐安定下来。
是了,晏家男儿血洒疆场,护这一方百姓,百姓自也以身家性命相托,两不相负。
她的眼眶渐渐有些酸涩,可看到队伍最前方的晏铮,肩背挺直。
似乎有印象以来,他一直都是这样……
是否这次回来就早已明了,这一府门楣都要靠他支撑,所以再艰难也不敢弯腰?
思绪飘忽间,队伍已来到城门口。
按着大夏的规矩,发丧的每家出城以前都要“摔瓦”,也就是把灵前祭奠烧纸用的瓦盆摔碎,越碎越方便亡者携带。
这本该是晏铮做的,然而他只接过晏文景手中晏荀的牌位,冲他点了点头。
“去吧。”
晏文景咬牙,稚嫩的小手费力将瓦盆举过头顶。
就在这一刻——
“住手!”
一道冰冷的男声传来,晏文景身子一晃险些没举住,旁边的方管事及时托住他。
回头望去,只见数十官兵拥着一顶官轿过来。
那轿子落地后,一个四十来岁身着官服的男人走了下来:“本官户部尚书曹阳,奉皇命请安宁侯移驾大理寺。”
曹阳,驸马曹栋的亲兄,也是背后指使赵捕头追杀小满他们的元凶。
楚若颜微微收紧手指,孟扬忍不住道:“你胡说八道什么?皇上怎会让我家公子去大理寺?”
大理寺,刑狱之司,那是审犯人的地方。
曹阳笑道:“安宁侯不要误会,只是有一桩要紧案子,需要安宁侯配合。”
“什么案子非要今天问?你难道不知今天是我们大将军的出殡日?”孟扬恨不得把这拦路狗官给撕了,一旁站着的百姓也纷纷开口。
“是啊大人……”
“先送大将军他们走吧……”
曹阳脸上的笑容一凝,寒声道:“安宁侯,你的下人和百姓无知,难道你也无知吗?天子御令,你也敢违?”
晏铮抬了眼。
可不等他开口,楚若颜已先一步挡在他身前:“曹大人,敢问天子御令,可有说即刻前往?”
曹阳眯起眼:“你是?”
“妾身楚氏若颜。”
这话一出,曹阳的神色明显缓和不少:“原来是楚国公的嫡女,如你所言,皇上确实没有明说,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既然没有,可否请大人通融一二,先允我公爹婆母和几位兄弟下葬。”
女子语声淡淡,却有种从容不迫的坚毅。
曹阳默然片刻,让出条路。
楚若颜松了口气,正要退开,右腕忽地被晏铮抓住。
男人手掌冰凉,抬眼朝她望过来的目光晦暗不明:“你陪文景一块儿摔。”
她一惊。
那“摔瓦”向来只有嫡长子或嫡长孙才有资格。
若亡者无后,那摔瓦之人便等同于他的儿女,依大夏律令,是可以继承他全部家业的。
晏铮又怎会让她去?
犹豫间,男人的声音再度响起:“不敢,还是不愿?”
楚若颜抿紧唇,终是上前握住了孩童的手。
“你别怕,祖父和爹爹会保佑我们的!”
晏文景悄声说道,楚若颜点点头,与他一道举起瓦盆——
啪!
瓦盆摔得四分五裂,哀乐声起,七具棺木依次抬出城门。
就在最后一具棺椁离开时,曹阳冷喝:“关城门,请安宁侯移驾!”
楚若颜惊而回头,但见城门内男人一身缟素坐于轮椅之上,他没有和他们一道离开,曹阳的亲卫已守在他左右……
随着城门缓缓闭合,她只看见他无声启唇,说了四字。
护好晏家。
砰!!
城门重重闭上,晏文景发了疯似的往前冲:“三叔!三叔!”
她一把拉住他,狠狠将头按进怀里:“文景、文景你听我说。”
“不,他们要把三叔带到哪里去?我要去找三叔,我要去找三叔!!”
“晏文景!”
楚若颜顿喝一声,拉着他扑到棺木前:“你爹尸骨未寒,你祖父还在这里躺着,你要让他们走都走不安心吗?”
晏文景一怔,泪水渐渐模糊了眼眶。
楚若颜心下也痛,这曹阳摆明是冲晏铮来的,还有宫中那位也不知是何态度!
然而眼下,老太君身体抱恙未能出行,李氏六神无主,姚氏大抵知道什么也只守着五郎,整个晏家无一人能主事!
她深吸口气:“方管事,你通知队伍继续前行。二嫂嫂,你来帮着文景打幡,五弟妹与我护送牌位,今日无论如何,也要送公爹他们走!”
说罢又扬声,“诸位,今日我晏家举丧,是亲朋的改日来府上喝一杯水酒,是仇敌的也请让出条路来,否则不管他晏家如何,我楚若颜必不罢休!”
这话一出,原本有些动歪心思的也灭了。
她楚若颜不算什么,可她背后是整个楚国公府!
哪怕晏家没落了,有这门姻亲在,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能随意欺辱得了的!
也不知是不是受她这话的影响,开始有百姓自发加入送葬队伍。
起先一两人,接着十人,百人……
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一眼望不见头,有好事者问谁家这么大动静,得知是晏大将军的灵柩登时闭嘴。
一路无波。
到达护国寺后,楚若颜先让人整理好墓坑,再将随葬的馅食罐放入龛内。
待一切准备好,七口棺木徐徐放下……
李氏终于按捺不住哭喊:“二郎、二郎!”
她这些日子全靠忙碌麻痹自己,本以为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可棺木落下,才猛然惊醒自己根本接受不了……
姚氏比她更激进,死死抓着五郎的棺椁不让它落下。
“骗子,说好要去望霜楼吃肘子的……你这个骗子,给我起来啊!”
她力气大得好几个丫鬟都拦不住,最后好不容易才拖开。
“落坟土!”
礼生话落,堆土成坟。
原先压抑的哭声变成了撕心裂肺地悲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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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护国寺那些隐居的和尚也不知何时出了庙,各取法器,在离此不远处席地而坐,诵念经文。
楚若颜看着这一切五味杂陈。
事实上这七口棺中,只有大将军夫妇被忠部抢出了尸身。
其余几人,世子晏荀被挑了脑袋,二郎晏城遭万箭穿心,五郎晏衡被马蹄成泥,最小的晏昭也没入澜沧江内……
死无全尸。
她闭了闭眼,迎着清风立誓,必守住和晏铮之约。
在他归来之前,护住晏家!
返程途中,晏文景哭得累了趴在她膝上歇息。
方管事来到马车旁:“三少夫人……”
楚若颜“嘘”了一声,将晏文景小心挪到玉露怀里,才挑开车帘出来。
“方管事有事?”
“是……老奴想求您件事儿。”
楚若颜微讶:“谈不上求字,你直说就是。”
方管事沉默良久,才缓缓道:“您今日也看见了,七口棺木,有六口是晏家的……”
她点点头。
此事晏铮回京那日就说得很明白了,晏家六人六棺,另一口空棺葬着的是此次出征的十万晏家军!
然而老人苦笑摇头:“不,不是……那些殉难将士们的遗体自有家属领回,那一口空棺,其实是少公子留给他自己的。”
“!!!”
楚若颜瞪大眼睛,只听方管事低低叹口气:“其实大理寺请人,老奴一点也不担心,以少公子之能,只要他想脱身自会有千百种法子,可老奴就怕,是他自己不想活了……”
“您不知道,这次他回来在灵前跪了几日几夜,滴水未进,当时我们都以为他要跪死在那儿,可听到您要嫁过来,才又开始进食。原以为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走,可这次落棺,他还是将给自己准备的那口棺材带上了……少夫人,老奴求您想法子再去见少公子一面,如今晏家就剩他一个人了,不管怎样,都不能求死啊!”
求死?
楚若颜想起他出殡前说过的话——他之所以还活着,只是该死之人还未死。
这样的仇恨,未得报前是不会死的。
她正要安慰方管事,玉露忽然来禀姚家来人了,说是要接回姚晴。
“这么快吗?五少夫人的娘家也太不近人情了!”方管事皱眉说了句。
楚若颜道:“让他们等着,我要先见五弟妹一面。”
京郊城外,十里凉亭。
楚若颜再次看见姚晴的时候,她除了双眼红肿,已没有先前的失态。
姚晴屏退下人:“三嫂嫂想问什么,问吧,恐怕今日过后,我们也再没见面的机会了。”
楚若颜明白她的意思:“你母亲之前那般坚持要同晏家划清界限,看来是提前收到了风。五弟妹,看在妯娌一场的份儿上,你能不能告诉,到底是为了什么。”
姚晴低头。
过了很久才道:“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听爹爹说过,与三哥……安宁侯有关。”
“与晏铮有关?”楚若颜缓缓蹙眉。
与晏铮有牵连的,就只有函谷关那场仗。
难道上面最终决定把打大败的责任归在他头上?
这念头一现就被否了,当初晏铮携父兄尸体回京,所造声势之浩大,就已经逼得皇帝不能再追究晏家战败之责。
那还能有什么?
“五弟妹,或者该叫你姚二姑娘,你能否再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楚若颜望着她的眼睛:“能否将你父亲平日交好的官员,梳理一份名单给我?”
“名单?”姚晴转念一想就明白了,“你想顺藤摸瓜,从他们身上得到你想要的线索?法子是好法子,可你为何不回去问你父亲?”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据我所知,你父亲楚国公既是皇上近臣,又对你宠爱有加,你回去问他,他肯定就告诉你了,何必这么麻烦?”
楚若颜闻言,好半晌才牵起一个略为苦涩的笑:“五弟妹,那你为何又要离开晏家呢?”
姚晴和晏五郎成亲虽短,感情却很深,她能为送他最后一程跪求母亲,可见不是个性子软和没主见的人。
若依她本意绝不会这么快就离开晏家,唯一的理由只能是……
“我明白了,你和我一样,都不想连累娘家。”
姚晴自嘲笑了笑。
楚若颜还好,父亲好歹是位高权重的国公,可她呢?
她们家只是一个三品武将的门第,空有虎威将军的名号,朝廷里那些大人物们的争斗他们不敢沾染,因为稍有不慎,就万劫不复。
“你放心吧,我明日就将名单给你送来,不过你得答应我,无论如何都不能供出姚家。”
楚若颜颔首,起身行了一礼:“多谢姚二姑娘。”
姚晴点点头,走出凉亭,忽又伤感地回头:“其实我更喜欢你叫我五弟妹……告辞。”
这一走估计很难再见。
楚若颜望着她的背影,心头也有些沉。
倘若没有这场大难,她和五郎想必会和和美美吧?
文景也不会没了父亲,晏铮也不会没了兄长……
可惜,没有如果。
翌日,姚晴就把名单送过来了。
楚若颜看了看,大都是和晏家交好的武将,只有那么两三个文官。
“玉露,咱们手里还剩多少银子。”
玉露掰起手指数了数:“办完丧事,也就只有三、四万两了。”
她在心里粗粗计算了遍:“够了,你拿去书斋,买些名士墨宝,越珍稀越好。”
“还买?可姑娘,再买下去我们手里的银子就不够了,您之前也将陪嫁的铺子都转手,咱们现在一分钱也收不到……”
楚若颜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可眼下顾不了那么多了,去办吧。”
玉露不情不愿地去了。
名士墨宝果然是这世上最坑人的东西。
三万两白银下去,只换来两幅画。
“他们说这是前朝石晋年的孤品,奴婢也不懂……”
“无妨,你去备车,咱们这就出门。”
楚若颜照着名单上的名字,拜访了那几家文官。
不出所料,一听是晏家的都避之不及。
只有一家实在眼馋那石晋年的画,偷偷把她叫进后院里:“安宁侯夫人,我们也是道听途说,好像是有人检举,说是安宁侯泄漏了函谷关的城防……”
“?!”
楚若颜下意识加重呼吸,可要再问,对方就什么也不说了。
最后把画留下,出了大门,玉露看她脸色实在不好,不由道:“姑娘,要不咱们回去问国公爷吧?他肯定知道!”
楚若颜摇头。
别说她这么大费周章就是不想将父亲牵扯进来,即便真的问出来了,父亲恐怕也帮不上忙。
泄漏城防,何等严重的罪名,等同通敌啊!
可会是什么人检举的呢?
那一场大败,十万将士全军覆没,难道还有幸存者?
回到晏家,方管事和孟扬都等在那儿。
见她回来立刻问情况。
楚若颜只道:“还是得想办法见侯爷一面。”
孟扬失望:“怎么见?大理寺围得跟铁桶一般,除非有五个我这样的身手,要不都是去送死。”
楚若颜看向方管事,后者也是一般态度。
这时门房来报,说承恩侯府来人了。
楚若颜赶紧让把人请进来。
“表姑娘!”
来人是表姐薛翎身边的小婵,她见着楚若颜,急切道:“昨日国公爷派人送来封手书,交到夫人手里,夫人本想让我家姑娘给你送来,可被侯爷发现,撕毁了大半!而且今日起侯爷也不准她们出门了,所以让奴婢给您送过来……“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她边说边拿出小半张残页。
那上面的文字已不成句,只能看到不停在提一个曹字。
“曹阳?”她几乎立刻想到什么,转身问,“如今大理寺卿是谁。”
孟扬道:“大理寺没有寺卿,前大理寺卿过世后,朝中为争这个位置死了三四个人,皇帝震怒,就暂且搁置下来,好像还是由户部尚书先兼着……”
难怪!
昨日会是曹阳来拿人。
楚若颜闭上眼思量片刻:“去打听一下,曹老夫人的寿宴,定在几时!”
孟扬动作很快,半个时辰就带回来消息。
“后日在曹府设宴,巳时迎客,未时开席,可……”
楚若颜道:“有什么话直说。”
孟扬拧眉:“这次曹家给京中名门都下了帖子,唯独没有晏家。拿不到帖子,总不能翻墙进去吧?”
楚若颜抿紧唇。
曹家这个态度很棘手,曹阳是皇帝近臣,有如此姿态,很难不让人多想这背后是否有天子意愿……
一旦碰上宫中,即便往日再如何交好,如今也是不敢沾染晏家半分的。
曹家此举,等同绝了晏家求援的路!
“此事我来想法子,你们先去备礼。”
回到院里,楚若颜脚下一晃,险些没站稳。
玉露赶忙上来扶住她:“姑娘,是不是身子又不好了?”
她身子打小就弱,全靠药物温养着,这次嫁过来后又连轴转了这些么天,玉露只恐是旧疾又发了。
楚若颜靠着她站了一会儿,感觉渐渐平复些,便道:“没事,你家姑娘还没那么娇弱……”说着又问,“温神医留下的药,还剩几颗?”
当年她寒疾发作,太医院都断定她活不过那个冬天。
结果母亲不知从哪儿请来这位神医,垂垂老矣,医术却出神入化,只给了她两瓶药丸,叮嘱每月服用一颗就可保无恙。
这些年她谨遵医嘱,可那两瓶药丸也快见底……
“只剩五六颗了,国公爷派去找温神医的人也没回来,姑娘,要不还是按着先前的两月服一次吧?”
楚若颜早前发病,也正是因为少了次数。
可眼下事事紧迫,她哪里敢再倒下?
“先每月一服,捱过当下再说。”
玉露不敢多言,取了药给她服下,随后楚若颜叫来马车,又让玉露传话,让刘叔在鬼市等她。
天一酒楼,白日里依然是门可罗雀。
刘叔见到她躬身行礼:“大姑娘。”见着她愈发苍白的脸色,不由劝慰,“安宁侯的事老奴也听说了,您、还是要保重身体。”
楚若颜勉强笑笑,进了百晓阁。
大肚掌柜还是笑眯眯地在柜台等她:“安宁侯夫人又来了?是要买消息还是……”
“我要见你们阁主。”
她直接了当,大肚掌柜犹豫一瞬,腆笑:“稍等。”
他上楼去,不一会儿下来:“安宁侯夫人,楼上请。”
顶楼。
公子琅倚在窗边打哈欠。
听到脚步声,他头也没回:“小瞎子,你倒是不见外,隔三差五就往我这儿跑,真把百晓阁当娘家了?”
楚若颜没回,郑重福身:“请公子助我。”
“嗯?”
他转过脸,狭长眉宇间闪过一丝兴味:“你要我助你什么?”
“曹家。”
楚若颜深知和聪明人说话,最忌藏头露尾:“我夫君之事公子想必也知道了,直到此刻,我也只知是有人检举他泄漏城防,通敌叛国,具体一概不知。”
“所以若颜想要进大理寺,见他一面,唯一的法子只有通过曹家。”
公子琅有些意外她的坦诚,指尖点着下巴:“你想通过曹老夫人接近曹阳,看看用什么手段能进大理寺……唔,法子是好,可问题是,我为什么要帮你呢?”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他从窗边翻身入内,妖冶的红衣如血花般绽开:“第一次你拿了陪嫁庄铺做交易,第二次是邙山地龙翻身的消息,那么这一次呢,小瞎子,你能给我什么?”
楚若颜深吸口气:“晏家!”
“公子若肯相助,事成之后,我可保晏家无条件助公子一次,无论何事!”
这样等同空许的承诺,却让男人笑了起来:“无论我要什么,都肯给,哪怕是人?”
楚若颜下意识有种不好的预感。
但箭在弦上,已容不得她犹豫:“是,只要那人愿意,公子自可带走。”
公子琅低笑一声:“小瞎子,你这可就不厚道了,老实说,晏序晏荀死后,这晏家有意思的也就剩个晏三,但本阁主可没有龙阳之癖,所以你们晏家入得了我眼的,就还剩下——”
“你。”
楚若颜心头一跳,敛衽垂眸:“多谢阁主厚爱,但若颜既嫁晏家,生是他人,死为他魂,不敢再投他人。”
公子琅意味不明的盯着她。
一柱香后,才缓缓竖起根手指:“一个条件,我现下没想好,但想好之后你必须为我办到。”
楚若颜脱口应下:“好!”
回到将军府,曹家就派人送名帖来了。
姿态放得极低,说是先前忘了给贵府下帖,还附带两尊玉佛作为赔礼。
孟扬和方管事纷纷愕然,看向楚若颜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崇敬。
而她本人只是回头,也不知百晓阁那位公子琅用了何等手段,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让曹家这样的勋贵改变主意……
“三少夫人,您可算回来了,老太君请您立刻过去一趟!”
下人传话,脸上满是焦急。
楚若颜只当是这老人又闹什么幺蛾子,也没多想,带着刘叔匆匆过去。
寿安堂。
她让刘叔留在堂外,自己一个人进去。
哪知刚迈进门槛,迎面就是一巴掌扇过来。
她下意识竖掌劈向对方颈子,余光却瞄到二房薛氏、三房李玉都在,只能硬生生收手,被打了个正着。
“啪”!
清脆的声音响彻堂内,随即是晏老太君尖锐地怒骂:“孽畜!你夫君刚进大理寺,你就忍不住要出去找男人了?当真跟晏三一样不是个好东西,水性杨花,败坏我晏家名声!”
楚若颜左脸火辣辣的疼。
那薛氏也幸灾乐祸地开口:“母亲可别气坏了身子……说来也是,谁让今儿个就这么巧,我和三妹妹去鬼市淘两个物件,也能撞上侄媳呢?三妹妹,你可得作证,这绝不是我在夸大要害她。”
李玉看了眼楚若颜,怯怯道:“是真的,我、我也看见了,她进去酒楼后直接上了顶楼,里面还传出个男子的声音……”
楚若颜勾唇。
想不到竟还被跟踪了?
晏老太君闻言更怒,指着她鼻尖骂道:“你要同什么人厮混我不管,你就是跟那个灾星一起死在外面都行!但有一点,你不能顶着晏家三少夫人的身份,坏了我儿名声!”
“来人,传纸笔,立马写休书,老身要把这荡妇赶出晏家!”
“是吗?”
楚若颜放下捂着左脸的手,眉梢一扬,“祖母是不是忘了,休书,只有我夫君才有资格写,而他此刻身在大理寺,怎么,祖母有法子救他出来?”
这话满是讥嘲。
几乎明晃晃地指着她脸说,你有功夫休妻,没工夫去救人!
晏老太君恼羞成怒,抓起身边的一盏汉玉杯要砸。
楚若颜又道:“祖母,想清楚,这一盏汉玉杯二十两,砸了是要花银子买的。”
晏老太君扬起的手一顿:“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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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若颜哦了声:“二婶婶说得信誓旦旦,那定是你亲眼看见了,正好若颜也想知道,我厮混的是什么人。”
“这……”
她们在百晓阁只跟到四楼,就被人拦下来,哪里知道屋里是谁。
李玉道:“但你确实去见了外男……”
“三婶婶没见过外男?您府上的护院、门房、马夫都是女子?”
李玉哑口无言,楚若颜柳眉一拢,沉声道:“侯爷如今身陷囹圄,我们正千方百计设法营救,你们能帮上忙最好,帮不上,也不要拖后腿!”
“我们……”
薛氏没说完就被楚若颜瞪回去。
她眸如寒冰:“我最后再说一次,谁再敢无事生非,就别怪若颜代侯爷行家法了!刘叔——请二婶婶、三婶婶走!”
外面等着的刘叔早忍不住,带着四个婆子冲进来,一左一右,直接把两人架出了大门。
寿安堂内下人们瑟瑟发抖。
晏老太君冷眼看着她:“好、好,你威风得很呐……”
楚若颜只道:“祖母,侯爷回来之前,还望您安生呆在寿安堂,否则我也只能送您去城郊的宅子了。”
晏老太君不语,片刻后冷笑一声:“好,我就看你们夫妇玩出什么花样!”
过了两日,曹老夫人寿宴。
晏家还在丧期,楚若颜换了一身素色衫子便带着玉露过去。
曹府门前,宾客如云。
她叫玉露送了礼,进府之后,便四处寻找曹老夫人踪迹。
这曹老夫人与楚家曾有一段渊源。
当年姑母相看,马球会上,这位曹老夫人一眼就相中了她,想要她嫁给自己的长子曹阳。
可惜当时南方水患,曹阳被皇帝派去了巡河,一走两三年,姑母才嫁到了承恩侯府。
托姑母的福,她年幼时也见过曹老夫人一面,若是能借此请她老人家出面……
思绪未毕,忽然一道嘲弄的声音传来。
“呀,这不是楚家大姑娘吗?哦不,现在应该叫安宁侯夫人了,听说晏家出了大事,你居然还有心思赴宴呀?”
楚若颜转身望去,几个衣衫亮丽的少女结伴而来。
她认得其中几人,一个是顾相最疼爱的孙女顾飞燕,与楚若兰交好,一个是康河县主的表妹邹玥,还有一个是荣太傅的幼女,京城出了名的才女荣素。
刚才开口讥讽的就是邹玥,因为康河县主那事儿,邹家上下都恨死了她。
楚若颜也不恼,依着礼节点头示意后道:“邹姑娘,帖子是曹家下的,你若觉得我不该来,那还得请曹家收回请帖。”
邹玥一噎,跺脚道:“顾姐姐,你看我没说错吧,这个安宁侯夫人牙尖嘴利,怪不得若兰总说在家里被她欺负呢!”
顾飞燕和楚若兰因马球相识,现在也是闺中密友。
听了这话板起脸道:“楚若颜,你都嫁人了,怎么还不知礼数,邹妹妹也是好心提醒……”
“是吗,那倒是若颜失礼了,只不过当日晏家停灵,怎不见二位前来祭拜?”
二女同时哑然。
顾家和晏家说不上死对头,但也文武有别,更别说邹家曾经有人在军中犯事,被晏荀给斩了,这样的恩怨根本不可能过来……
可她问的这一点,足以打破她们“好心”之说。
楚若颜也不再跟她们纠缠,略微点头便往旁边院子走去。
侧身而过时,那位一直未开口的荣家才女忽挡了挡身。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荣二姑娘也有话说?”
楚若颜有些意外,因为荣太傅的长女,也就是她的嫡姐荣姗嫁给了晏荀,两家是姻亲,她总不会也要来踩一脚吧?
荣素闻言忙摇了摇头:“不,夫人误会了,我只是听说安宁侯被叫去大理寺问话,想请教一下他回来了吗?”
楚若颜一怔。
这荣家幼女倒是很关心晏铮啊?
“多谢荣二姑娘挂怀,可能大理寺尚未问完,侯爷至今没有回府。”
“啊!”荣素惊呼一声,眉眼间明显闪过忧色。
顾飞燕不快地拉过她:“荣姐姐,你和她说什么,我们走——啊!”
她一脚踩上青苔,冷不丁滚进了水里。
“顾姐姐!”
“飞燕!”
“快来人啊!”
一时间人仰马翻,好不容易被救上来,邹玥却道:“安宁侯夫人,你什么意思,竟然敢推顾姐姐下水?”
荣素张口要说什么,却被一身湿透了的顾飞燕抓住,厉声道:“楚若颜!我不过与你拌了两句嘴,你就推我下水,当真好生歹毒!”
楚若颜挑眉。
这是打算赖在她身上了?
匆匆赶来的曹家夫人见状,皱眉看向她:“安宁侯夫人,这是怎么回事。”
玉露抢着要解释,楚若颜拦下她:“曹夫人,这里还有第三个人,你为何不问问她?”
说罢看向荣素,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邹玥一慌叫了声“荣姐姐”。
顾飞燕也紧紧望着她。
荣素抿了抿唇:“方才、方才我没有看清……”
邹玥和顾飞燕都松了口气。
楚若颜余光瞥过,果然,自方才起就在院角侍花的那位贵人起了身,在女使簇拥下,朝着这边走来。
“荣二姑娘没看清,本宫倒是看清了,飞燕,你自己落的水,为何要怪到旁人头上?”
众人惊而回头,纷纷拜倒:“参见安盛长公主!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安盛长公主,当今皇上的亲姐姐,也是晏夫人谢氏的手帕交。
她一身宫装,雍容华贵,眉间点着一朵牡丹,气度非凡。
顾飞燕根本没有想到她也在此,还目睹了方才的一切,连忙道:“长公主,是飞燕错了,求公主恕罪!”
邹玥更是吓得腿都软了:“公主恕罪、公主恕罪!”
安盛长公主淡淡道:“你们冤枉的又不是本宫,为何求本宫恕罪。”
二女身子一颤,忙不迭地向楚若颜求情。
“是我错了,我不该冤枉你!”
“安宁侯夫人,你大人不记小人过,还请原谅我们这次!”
这二女一个是顾相家的,一个是永阳郡主娘家的,又怎么可能真去追究?
楚若颜看她们慌上一阵子,便也适时开口:“长公主,顾姑娘和邹姑娘也是一时慌了神,想必不是有意的。”
安盛长公主满意点头:“既如此,那便罢了,安宁侯夫人,你随本宫来,本宫有几句话要同你说。”
后花园内。
安盛长公主屏退女使,端详她好一阵才道:“不错、不错,本宫原还担心你这个世家女经不起什么风浪,如今看来,阿苑这门亲事定的好啊!”
阿苑是婆母谢氏的闺名。
当年二人手帕之交,又一同出嫁,长公主甚至为救晏铮失去自己的孩子,感情深厚可见一斑。
“多谢长公主抬爱。”楚若颜福了福身。
安盛长公主看着她的举止礼仪挑不出一丝错,面上愈发满意:“三郎能得你为妻,是他的福气。你今日前来应该是有要事,本宫或许可以帮得上忙。”
长公主这话等于直接抛出橄榄枝了。
可楚若颜细思片刻,摇头道:“多谢长公主,不过若颜今日过来,只是收到曹家的帖子,并无十分要紧的事。”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这话说得高明。
没有十分要紧的事,但也还是有事,只不过用不着长公主出面。
安盛长公主一怔,满意的目光渐渐犀利起来:“倒是本宫小瞧了你,也罢,看在阿苑的面子上,你和三郎日后有事,可来寻本宫一次。”
楚若颜深深行礼:“多谢长公主!”
安盛长公主走后,旁边的玉露忍不住问:“姑娘,为什么不请长公主帮忙呢?您不是正愁见不到曹老夫人吗?”
楚若颜淡淡道:“长公主的人情,你还得起吗?”
“可、可她不是与谢夫人交好……”
“交好?”楚若颜轻笑一声,“且不说曹驸马还有曹阳对晏家的诸多针对,光是那日出殡,这位长公主可曾到场?”
玉露呆住。
那日在城中,还有些官员相送,但到了城门口,侯爷被曹阳带走,就再没见过一个朝廷的人。
难道说……
“没错,如今天子圣心不明,文武百官都在观望,哪怕是爹爹也只敢写了信托姑母送来……所以玉露,这个时候避而远之才是常态。长公主若真因着婆母的关系想帮晏家,我们也不能拖累她,可若不是,就更得小心其中有诈。”
楚若颜的声音轻缓不迫,玉露却听得一阵难过:“姑娘,那不是谁也帮不上咱们了吗?那您要怎么去见曹老夫人啊?”
楚若颜果断道:“直接去。”
曹府后院。
楚若颜让她递了话,过不多时,一个嬷嬷便从房间里出来:“楚大姑娘,我家老夫人请您进去。”
曹阳好风雅,整个曹家也用着时下名士最流行的梅花香。
楚若颜一进屋子便闻到这股浓郁的香气。
“若颜见过曹老夫人。”
她福身行礼,前方立刻传来一个苍老欢喜的声音。
“你就是静儿的侄女?快,走近些让我瞧瞧!”
楚若颜依言走上去,曹老夫人正靠在软榻上歇息,看见她,那双凹陷的眸子焕发神采,连连道:“好、好,眉眼间果然跟静儿有几分相似……”
老人家一口一个静儿,可见对姑母楚静的喜欢。
楚若颜笑着道:“问老夫人安,姑母也时常念着您,总说这样样都好,就是少了和您做婆媳的福气。”
曹老夫人听到这话更是高兴,直接叫嬷嬷把她扶起来:“好丫头,来,坐我身边来。”
楚若颜没有犹豫坐过去。
说实话,她也是第一次见这么和蔼可亲的长辈。
想想自家那个偏心的祖母,再看看晏家那个冥顽不灵的老太君,相比起来,这位曹老夫人简直再和善不过。
二人越聊越投机……
“哎,可惜阳儿没成亲,栋儿和公主也没有儿子,要不我真想和你们楚家结了这门亲!”
曹老夫人话落,一旁嬷嬷赶紧道:“老夫人,这位楚大姑娘已经成亲了,现下是安宁侯夫人。”
“哦?是吗?”
曹老夫人看向她,楚若颜顺势起了话头:“是,妾身的夫君因为一些事,现被曹大人留在大理寺……”
曹老夫人皱眉:“大理寺?那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说罢扭头吩咐,“你去把老大给我叫过来,就说我有事找他。”
那嬷嬷也没说什么后宅不得干政之类的话,赶忙出去寻人。
楚若颜见状松口气。
果然,姑母曾经说过,曹家和其他勋贵不太一样,曹老大人走得早,全靠这位曹老夫人一手撑起门楣,所以曹家兄弟都无比孝顺。
不到半刻钟,曹阳就赶过来。
“母亲?您唤儿子有什么事?”
他话刚落,就看见楚若颜坐在曹老夫人身旁,顿时瞪圆眼:“你!”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楚若颜笑盈盈地起身:“见过曹大人。”
曹阳如吞了苍蝇,艰难看向曹老夫人,后者眉毛一沉:“你什么你,多大的人了,连礼数都没有吗?”
曹阳只得拱手:“安宁侯夫人。”
“这还差不多,阳儿,这楚丫头就是我之前同你们说过的,静儿的侄女。当初静儿与你,缘悭一面,如今她侄女求到我跟前了,你说吧,要怎么帮?”
帮个鬼啊!
人就是他抓的,要怎么帮?
曹阳咬牙切齿,低声道:“母亲,这事儿不是儿子说了算,是皇上……”
“你别拿皇上来压我!”曹老夫人板起脸,“我又不是让你放了人,刚楚丫头说了,她别无所求,只想见她夫君一面,你堂堂户部尚书,又兼着大理寺,这点小事也办不成吗?”
曹阳险些气背过去。
这不准安宁侯见外人的命令,不就是他亲手签出去的吗?
这不是要打他自个儿的脸吗?
“母亲……”
“别叫了,直接说,能不能办?”
曹老夫人干脆利落。
曹阳用力呼吸了好几口,才忍下骂人的冲动。
“……儿子、儿子想办法就是。”
曹老夫人这才心满意足,扭头握住楚若颜的手:“楚丫头,你莫担心,他一个大官儿,安排你见个人还不是小事一桩?你先留下陪我用个饭,稍后我让老大亲自带你过去。”
楚若颜笑着应是。
曹阳忙道:“母亲,待会儿就是您的寿宴了,宾客们都在前面等着呢!”
曹老夫人这才想起这事儿,依依不舍地同楚若颜告了别,并叮嘱她日后要常来。
从屋里走出来,曹阳冷笑一声:“安宁侯夫人真是好手段!”
楚若颜微微一笑:“这也是没有办法,大理寺被您守得跟铁桶一般,您又放了话,不准外人探视侯爷,妾身实在没办法,这才来搏一搏。”
曹阳哼道:“怕是早有预谋吧?不过本官倒是好奇,你给我娘灌了什么迷魂汤,让她这么替你说话?”
曹老夫人性烈如火,爱憎分明,喜欢的那是偏疼到骨子里,厌恶的那也决计多说不上一句话。
明明之前从没有交集的两个人,是怎么做到一见如故的?
楚若颜认真思索了一会儿:“或许,是爱屋及乌?”
曹阳:“???”
晏家。
楚若颜一回去,几个人都眼巴巴地围上来望她。
玉露挺起胸脯道:“曹大人已经答应了,明日亥时,就带我们姑娘去见侯爷!”
“太好了!”
众人欣喜若狂,李氏道:“要准备些什么我马上去安排!”
楚若颜思忖道:“干净的水、清淡的饭菜、还有金创药那些治外伤的也准备准备,不用太多,进去之前要搜身的。”
李氏应声去办,孟扬道:“少夫人,属下能不能陪您一道去?公子他进去两三天了,属下实在担……”
心字没出口,晏文景跌跌撞撞地从门外冲进来。
“三婶婶,是不是可以见三叔了?我要去!”
这孩子自打出殡回来,就把自己锁在院子里,没日没夜的练武功。
楚若颜看他胳膊、小腿上全是淤青,两只大眼睛下也有了黑圈,不由道:“你这是做什么,你三叔叔还没回来,你就打算先把自己累死吗?”
晏文景毫无平日的乖戾,抓着她的裙摆哀求:“三婶婶,我知道错了,求你带上我吧,让我去见三叔一面,我、我好怕他会像爹爹一样,突然就没了……”
孩童的声音让整个大厅都沉默了。
方管事忍不住偏过头去擦眼泪。
楚若颜蹲下身,看着他眼角泛起的泪光,轻轻摸摸他的脸颊:“三婶婶知道,文景担心你三叔,可这次三婶婶是去救你三叔叔的,文景还小,你去了帮不上忙,所以乖乖在府上等着,好吗?”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女子的声音轻缓舒和,像风一样抚得孩子的心也安定下来。
晏文景迟疑问:“真的能救出三叔叔吗?”
“嗯,你三婶婶何时骗过你?”
晏文景咬咬嘴唇,突然道:“好,只要你能救出三叔,我再也不叫你坏女人了!我、我还把我这条命都给你!”
楚若颜失笑。
她要这黑芝麻汤圆的命做什么?
但见孩子一脸认真,亦道:“好,那你听话在府上等着。”
“嗯!”
把晏文景交给方管事带回去,并叮嘱好生照看后,她才坐到书案前,考虑见面之后要问的事情。
曹阳不会那么好心给她那么多时间叙话的。
这次虽被逼着松了口,但最多一顿饭的功夫,所以她得提前想好,尽可能多的问出有用信息。
第二日亥时,夜色已深。
楚若颜依着约定,只带了孟扬一人到大理寺侧门。
门口早有人候着,见了她躬身:“夫人,这边请。”
大理寺很大,里面的守卫也很森严。
就如孟扬之前说过的,没有五个他一样身手的人,就是送死。
一路来到天牢前,楚若颜看着森森的牢门,心里不禁发沉。
天牢……
晏铮这样的身份都下了狱,也就是说上面是同意的。
领路那人上前同守门卫交涉,随后又递出块牌子,那守门卫反复核定后,才打开牢门放行。
楚若颜刚进去,一股阴冷潮湿的冷风扑面,顿时激得一个寒颤。
“少夫人!”
孟扬上前替她挡了挡,领路那人道:“夫人穿得太单薄了,是否要回去换件衣裳?”
楚若颜听出他话里的期待,心知只要回去,这一趟也就作罢了。
“不必,请带路。”
关晏铮的牢房,在最底层。
不知是怕他跑了还是怎么,牢房门口,竟又多增了四五个守卫。
还好有曹阳的令牌,那些守卫只是简单搜了下她们拿来的东西,便退出去。
领路那人道:“夫人,我们大人说了,只您一个人进去。一顿饭的功夫,还请夫人抓紧时间。”
孟扬张口欲言,楚若颜道:“好,孟侍卫,劳烦你在这里等我。”
孟扬只能捏紧拳头应下。
外面的牢门打开,楚若颜提着食盒进去,晏铮就坐在里间的床上。
他身上换了件墨色的衣裳,发丝垂落,看上去有些狼狈,然而双目睁开的刹那,仍如一道利剑般直刺人心底!
“是你?”
他微微一怔,苍白的唇角泛起丝嘲讽:“你来做什么。”
楚若颜默不作声地打开食盒。
盒子里根本没按她说得放什么清淡小菜,而是一只大猪蹄,肥的流油!
暖暖的热气似乎驱散了天牢冷意。
晏铮看见后目光也软下来:“我没事,叫文景别怕,最多一两月——”
“一两月?”
楚若颜头次出声打断他的话,“侯爷,你真的以为,你还能熬上一两个月吗?”
晏铮的目光瞬间冷凝。
楚若颜蹲下身,食指在地上抹了把:“侯爷,这是血。”
她的声音渐渐有些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们用刑了……”
晏铮沉默。
天牢里死一般的寂静,只剩哔哔啵啵的烛火燃烧声。
楚若颜抿紧唇,最害怕的情况果然还是发生了。
他们敢对晏铮用刑,必然是经过上面同意的,也就是说,上面开始怀疑他了……
“死不了。”
冷不丁晏铮冒出这么一句。
楚若颜险些气笑:“您是死不了,文景、孟扬……他们可都要脱层皮了!”
晏铮目色一深,她又随意地摊开手:“侯爷别看着妾身,妾身只是一介女流,担不起晏家那么大个摊子,所以侯爷之前说得‘护好晏家’,妾身只能还给您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晏铮默然片刻,低低笑了声:“想问什么,问吧。”
楚若颜心道这尊阎君当真是难伺候,想帮他,还得求着他答应。
然而时间浪费不得,她直接道:“函谷关,究竟发生了什么?”
提到函谷关,晏铮的表情冷了下去。
“有人泄漏了城防图,才让大哥……城破身亡。”
楚若颜拧眉。
她就说世子爷有小诸葛的美名,又岂会大意失守?
原来真是有人泄露军情!
“知道是什么人吗?”
晏铮还未来得及开口,外面忽然传来匆匆脚步声,那个头前领路的人一溜跑进来:“安宁侯夫人,快,请跟我离开!”
楚若颜挑了下眉,那人急道:“豫王来了,说是要马上提审安宁侯,您得立刻走!”
他说着要来拉楚若颜,孟扬冲进来挡开,可看见牢房内的晏铮,浑身猛地一震:“公子!!”
晏铮抬目看他一眼:“带她走。”
孟扬恍若未闻只紧紧盯着他。
外面的脚步声愈发近了,那领路的把心一横:“来不及了,你们跟我过来!”
这间单独的牢房底下,还有一间暗格。
那是上几个被囚在这儿的人接力挖出来的,官兵们发现时已被挖了个大坑,还没来得及禀告又住进来新人,就搁置了。
那人刚把他们塞下去,草席一盖,外面就传来质问:“曹易?你不跟在曹阳身边,跑这儿来做什么。”
曹易慌忙抹了把汗水:“豫王殿下,是、是我家主子担心安宁侯安全,所以派小的来查看。”
“安全?”豫王嗤笑一声,“他一个瘸子,有什么安不安全的,难不成还能学老鼠,从地底下爬出去?”
话里满是侮辱,曹易不敢接话尴尬笑笑。
豫王大手一挥:“好了,本王今晚是来提审人犯的,来啊,把人给我拖出去!”
左右亲卫上前,伸手就要架起晏铮。
曹易感觉到地下传来的杀气,唯恐这两人按耐不住冲出来,忙道:“豫王爷!这、安宁侯腿脚不便,要不还是在这儿审吧?”
豫王一顿,颇有些纳罕:“你今儿个发什么癫,怎么还帮这瘸子说话了?”
曹易抹抹汗水编不出话,豫王倒是想起什么,笑了笑:“哦,本王知道了,曹阳是怕人死在大理寺他难以交代是吧?也罢,你先出去,本王就在这儿审。”
曹易一步三回头地走了,求天爷告地奶千万别被发现。
牢房内。
豫王盯着晏铮,那人端坐榻上,仍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他不由冷笑:“晏三郎,别装蒜了,你心里清楚得很,皇兄派本王来做你的主审官,已经有了决断,你倒不如乖乖交代了,免得再遭罪。”
这话叫暗阁里的两人纷纷失色。
豫王和晏家的恩怨满朝皆知!
康河县主的事在前,他本人又因地龙摔破了脑袋,这样的仇怨,皇帝竟派他来审,那不是要晏铮死吗?
然而坐着的人还是全无反应。
豫王挥手:“给人犯醒醒神,叫他知道主子问话是要回答的。”
声落两个亲卫朝着晏铮走去。
一人押住他,一人将拶子套住手指。
“安宁侯,得罪了……”
拶子骤然收紧,指骨也因大力挤压断裂开来。
噶、噶……
拶子紧绷的声响,和着鲜血啪嗒啪嗒往下掉。
晏铮拧紧眉,满额是汗,却仍旧没有叫出一声。
“废物,滚开!”
豫王像是被激怒,猛将手下踹开,他一把揪住晏铮的衣领,狠狠将人扯摔到地下。
“晏瘸子,本王再问最后你一次,你到底是如何指使阿蕉偷盗城防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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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若颜捂住嘴!
那不是……那不是晏铮在望霜楼救下的那名孤女吗?
因着容貌极似亡去的世子夫人,所以外间谣言纷纷,都说他觊觎大嫂!
怎么竟是她偷盗了城防图?
“阿蕉……她死了吗?”
冰冷讥讽的声线终于从晏铮口中传出。
豫王松了口气,冷笑:“你倒是巴不得她死呢?很可惜,皇兄派了张院判日夜医治,总算是将人给救了回来……不过晏瘸子,你倒也下得去手,那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你硬是毁了她的脸,剁了她的手,可惜啊,偏偏忘了割掉舌头,叫她逃出来当面指证你!”
楚若颜转头望向身边的孟扬。
只见他一脸懊悔模样……
豫王说得是真的,这孤女阿蕉当真受过晏铮极大的折磨!
也就是说他早就在查父兄惨死的真相,只是一朝不慎被她逃了出来,还被反咬一口!
“怎么不说话了,无话可说了是吧?哼,晏瘸子啊晏瘸子,你倒也狠得下心肠,就因记恨家里薄待你,便能把父母兄弟全送死在战场上!这样一个六亲不认的畜生,老实说,若非你眼下被关在牢里,本王还真要忌惮几分。”
豫王的话,已能让楚若颜勾勒出大概经过……
去年晏铮在望霜楼救下的孤女阿蕉,因容貌极似荣姗,留在世子晏荀身边。
后来随军出征,她在函谷关趁人不备偷盗城防图,导致我军大败。
晏铮回来之前应该是抓住了她,可惜没逼出主谋被她逃了。
“你最好劝她,活久一点。”
晏铮开口,语气平静得让人发毛,“活到……我亲手让她挫骨扬灰。”
豫王被这话里的森冷寒意震了片刻,随后嗤道:“你还是先想想怎么交代自己吧,如今不只是皇兄,你父亲的旧部,还有龙武军、黑甲军,满朝的武将都在看着呢,晏铮,只要你说了,本王可以向皇兄请命,留你一条全尸。”
大夏律令,弑亲者,凌迟。
然而晏铮闭上眼,一副不再开口的样。
豫王早有预料,挥挥手,外面候着的老卒走了进来。
“皇兄等着要结果,不行的话,大家伙都拿出来吧……”他有些倦怠地打了个哈欠,精明的老卒一个机灵,知道这是要动真格的,忙问,“那人……”
“人不能死,你们掌握着火候吧,实在不行,先拿供状。”
所谓供状,那不过是按着手指画个押罢了。
老卒心领神会:“小的们明白。”
牢房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楚若颜方才有了不祥的预感,就听到上面砰一声重响。
“安宁侯,您也不要怪我们,大家也只是听令行事……”
像是有什么重物被搬了进来,楚若颜的角度根本看不清,可一旁的孟扬却动了。
“刑鞭……”
他嘴唇哆嗦着吐出这么一个词儿,按住的剑柄已作势欲出。
楚若颜心知只要他们出现在天牢,一切就都完了!
只能竖手为刀,劈在孟扬后颈。
侍卫的身体软软倒了下来。
楚若颜扶着他放倒在地上,这时头顶上方,也传来落锁声。
晏铮像被捆在了木桩之类的东西上,老卒道:“等人昏过去了拿供状。”
随后,砰、砰。
再不是拶子、烙铁那些漫长的折磨,他们像是换上重刑,楚若颜偷偷将草席掀开条缝,只见七八斤重的鞭子直接抽了下来。
别说翻滚腾挪,便是连哀求的话也发不出一声。
她死死咬住手,只能看着那人的血断线似的往下淌,落在青石地板上,塞满了一条条地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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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五十鞭才昏,还是头一次碰上!”
“好了别废话,赶紧画押!”
老卒小心拿着豫王给的供状,忙要将晏铮的手指按下去——
突然,那个本该昏过去的人猛然睁眼,那阴冷如刀的目光逼得老卒本能后退,接着就听见同行在后面的惊呼声!
“小心状子!”
下一刻,老卒便见晏铮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豫王刚刚派人送来的状子墨水未干,沾了血迹,立刻糊作一团!
他呆上片刻:“坏了,快、快再誊抄一份!”
“来不及了!”
字迹遇血而化,早已分辨不清,老卒知道自己大祸临头,连滚带爬地跑出去请罪。
不一会儿外面传来怒骂毒打声,跟着豫王快步冲进来,怒火中烧:“好、好,你毁得了这张状子,本王下次带上百张,看你能毁到几时!”
豫王扬长而去,守卫们也不敢多留。
牢房内只留下晏铮一个人被捆在木桩上。
楚若颜掀开草席爬了出来,满屋子的血腥充斥鼻尖,她几乎是踉跄着扑到他身上……
“晏铮、醒醒!”
“晏铮你别死,求求你别死!”
楚若颜并不是没有见过血的人。
她不是寻常闺秀,父亲为了让她养身体,也曾请人教过她拳脚。
可那些如何比得了眼前?
触手之处,皆是湿热……
“晏——”
话音未落,那人僵硬的身躯似乎动了动,随后传来一声微弱的、和先前一样的话。
“死……死不了……”
楚若颜欣喜若狂,忍了多时的泪水夺眶而出:“没死就好、没死就好!”
方才那七八斤重的鞭子抽下来,他连卸力的力道都没有,她真怕他会被打死在这儿!
晏铮看着女子眼角带泪,那双青葱似的小手还紧紧抓着他胸口……
不禁低笑:“害怕了?”
说完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点点鲜血,落在了她的手背上。
“笑什么笑,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笑得出来?”
烛火下女子的怒容鲜活妍丽,晏铮恍惚了一瞬,随后是压抑不住地喘咳。
“你……走远些……”
楚若颜没听他的话,只从怀里摸出一堆药来,喃喃自语:“金疮药不行,敷在外面看得出来……对,止咳丸,先服下!”
她连忙将药送到他嘴边,晏铮犹豫片刻,还是张嘴吞下。
这药药效不错,一会儿的功夫就平息不少。
楚若颜道:“待会儿我把药藏在暗阁底下,你瞅着机会自己用,还有这些馒头和干粮,我准备了好几日的,你后面慢慢吃,总比牢里的东西要安全。”
“文景和家里一切都好,我会照看着,你尽管放心,晏铮,你要保重自己!”
她的叮嘱琐碎却温暖。
自大哥死后,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过这样的感受了。
晏铮凝视着她的脸,缓缓点了点头:“孟扬呢?”
问起这个,楚若颜突然有些嗫嚅:“刚、刚才他险些冲出来,所以我打晕了他……”
晏铮扬眉,似有些意外这个弱女子居然伤得了孟扬这样的高手!
看她不好意思地低着头,又安抚:“无妨,做得好。”
这时外间传来脚步。
楚若颜忙问:“你还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吗?”
他眼神一瞬凌厉:“去查,阿蕉出来后找的谁。”
她会意,立刻要钻回暗阁里,这时来人道:“是我!”
回头一看,原来是曹易!
那曹易好不容易等豫王的人走了,才马不停蹄赶回来。
结果看到牢里的惨状,止不住低呼:“天呐,他们竟敢动大刑?”
楚若颜没作声,就今晚的情况来看,这曹家和豫王好像不是一路的……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那曹易又道:“安宁侯夫人,快,趁着豫王走了,我带你们出去!”
楚若颜点点头:“好,只是我们这边出了点状况,和我一起来的侍卫昏过去了……”
“昏过去?”
曹易跑到暗阁一看,孟扬在底下躺得板板正正。
他不禁愣住。
这什么情况?
娇娇弱弱的夫人没昏,侍卫先昏过去了,晏家男人比女人还不中用?
不过也没二话,跳下去将人背起来道:“没事,你跟在我后面,问起来就说他晕血!”
楚若颜应下,走到牢门边,忍不住回头望了晏铮最后一眼。
男人被捆在木桩上,满身是血,迎着她的目光微微点了点头。
楚若颜咬唇扭身走了。
出了天牢,已是深夜。
楚若颜让曹易把人放上马车,随后登车离开。
马车颠簸。
孟扬倏地清醒过来:“公子!”
楚若颜道:“我们已经走了……”
孟扬嘴皮子一哆嗦,二话不说掀开车帘就要跳下去。
“你干什么!”
孟扬一顿:“我要回去救公子!那群王八蛋会折磨死他的!”
“好啊,那你去吧,我会为你准备一口棺材的,你想埋哪儿。”
楚若颜淡淡道,侍卫握紧拳,半晌才气闷地返回车里坐下。
“少夫人,您不知道,大理寺的囚服历来只有白衣,可他们、他们竟给公子换上墨衣……”
孟扬说着声音哽咽起来,楚若颜也慢慢沉默了。
如何不知?
大夏囚服皆为白。
他们之所以给晏铮换成黑,只是因为那个颜色,才盖得住血罢了。
“我今日见到公子,就知道他受了刑,可没想到会那么严重……少夫人,您可知道,就算在战场上,在敌人的重围下,公子也没伤得今天这般严重!”
孟扬字字控诉,楚若颜一时无言以对。
是啊,多么可笑,大夏的将军,竟是在自己人手里伤得最重!
她默然片刻:“孟侍卫,我知你满腔愤恨,但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得先救人。”
孟扬用力呼吸几下:“那我们该怎么办?”
楚若颜思忖道:“阿蕉从你们手里逃脱后,不可能这么快就能面见天子,中间肯定是有人搭桥牵线。方才你家公子也说了,要找出这个人,虽然不一定是幕后主谋,但必定是知情人!”
孟扬起身:“交给我!”
他掀帘出去,过了片刻又折返回来。
“少夫人,还有件事……”
楚若颜探询地看着他,孟扬踌躇许久,还是从怀里摸出三个信封:“这是公子出事前让属下准备的……里面、里面您自己看吧。”
他说完就丢到楚若颜手上,逃也似的离开了。
楚若颜拿起一瞧,“放妻书”三个字跃然入目!
她手微颤,翻开一目十行地阅了下去。
这第一封是代晏二郎写给李氏的,第二封是给姚氏,行文措辞没有一丝变化,就换了个人名。
可这第三封——
“盖说夫妻之缘,伉俪情深,恩深义重。然前世冤家,反目生怨,既二心不同,以求一别。愿妻娘子相离之后,重梳蝉鬓,选聘高官之主,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伏愿娘子千秋万岁——晏、铮!”
念至最后,几乎咬牙。
这晏三郎竟连她的放妻书都准备好了!
感情她这些日子忙里忙外、四下奔走,都忙到狗眼睛里去了?
车外传来孟扬怯懦的声音:“少、少夫人,我们公子说如若将来出事,凭此文书可保您无恙,另外二位少夫人的请您看着办……”
啪!
那放妻书被她砸在车窗上,孟扬立刻没了声。
楚若颜气闷地坐上一会儿,好半晌,才叹口气。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这晏铮,外人亲人都说他冷心薄情,可能考虑得如此周全,又哪里是个无情的人?
回到府上,一干人都还在熬夜等她。
楚若颜捡着好听的说了些,哄着晏文景去睡后,才拿了放妻书来到李氏房中。
李氏看毕,默然不语。
良久突道:“三弟妹,外面的传言,是真的吗?当真是三弟他……害死了他们?”
楚若颜心头一突。
她忙着晏铮的事情压根没关注外面的流言。
李氏的丫鬟道:“今日奴婢们上街,听说三少公子当初救的那个阿蕉,是奸细!就是她偷了城防图,才害得老爷他们丢了性命,还说这都是三少公子指使的,因为、因为……”
小丫鬟磕碰了两下,见自家夫人没有阻止,才大着胆子说下去。
“因为二少公子他们时常欺凌他,大将军和夫人也不喜欢他,所以心生怨恨设计这一切,这也才能解释为何只有他一个人活着回来。”
楚若颜几乎听笑。
这外面的人都不带脑子的吗?
如果真是他,随便寻个什么借口留在京城不就得了,犯得着去战场上,还赔掉一双腿?
可看李氏面色凝重,又忍下道:“二嫂嫂,你不会也信这些无稽之谈吧?”
“我、我自是不信的,可……”李氏不安地交握着双手,“三弟妹,你不知道,从前他们兄弟的感情并不好,不,应该说除了世子爷,三弟跟任何一个人都合不来。他总一个人待着看书,或者练武,晚上一大家子吃饭也从不到场……”
“六弟年纪小,看不过与他起冲突,被摁翻在地上,二郎和五弟自是冲上去帮忙……诸如此类我过府之后见得不少,就连婆母也说,他生来不祥性子怪异,叫我不必理会。”
楚若颜听她忧虑说着,脑海中却浮起一个瘦小孤僻、不受待见的可怜身影。
他明明有那么兄弟姐妹,却只有一个大哥把他当弟弟。
明明有那么出众的父母,却因拖累了母亲的手帕交被双亲厌弃……
她压下心头涩意:“二嫂嫂,侯爷是什么人,你应该很清楚,即便和兄弟们多有摩擦,但他做不出大逆弑亲的事。退一万步说,即便做得出来,你觉得他会连世子爷也害死吗?”
李氏下意识道:“这不会,当初大嫂难产,他不惜割肉入药,而且待文景也有如亲子……”
“这不就对了?”楚若颜伸手覆上她的手,“二嫂嫂,如今非常时期,不知多少支暗箭瞄着这里,咱们不能听信流言,自乱阵脚啊!”
李氏长长吐出口气:“你说得对,是我多心了。”
楚若颜瞥了眼刚才开口的丫鬟,小丫头吓得连忙跪下:“是奴婢乱传话,奴婢再也不敢了!”
楚若颜道:“你先起来,我问你,这些话是从哪里听来的?”
“奴婢是在采买的时候,听肉贩子说得,他好像也是从望霜楼听来的。”
望霜楼?
楚若颜唇边浮起一丝笑。
有意思,那孤女阿蕉,好像也正是在望霜楼周围被晏铮救下的。
“我知道了,二嫂嫂,时候不早,你早些休息吧。”她说着起身,看到李氏手里还拿着那封放妻书,便道,“二嫂嫂放心,如今老太君不会插手府上的事情,你若决定要走,不会有人能强留你的。”
李氏“啊”了一声,烫手般地丢开它:“不,我不是……”
“二嫂嫂,”楚若颜打断她,“五弟妹那一封,我明日就会派人给她送过去,相信她不会再回来。如今侯爷尚在狱中,晏家正是风雨飘摇,所以你要是替自己考虑的话,不会有人说什么的。”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氏沉默不语。
就在这两日,家里确实派人来找过她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晏铮被带走的事,家中只催促她尽快回去,否则就永远别回了。
说没动过念头是假的,她才刚满十八岁,和二郎也没有孩子,但……
“三弟妹,那你呢?”
李氏紧紧望着她,“你也才刚嫁过来不久,和三弟也没有什么深厚的情意,冒着这样大的风险四处奔波,你又是为什么呢?”
楚若颜一怔,随即笑了。
李氏不说她都快忘记,她原本是来杀他的。
可如今费尽心思,却是想保住他的命……
“二嫂嫂,我和你不同,晏铮毕竟还活着,而且他是无辜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陷害!而你……二哥走了,你们也没有孩子,所以是去是留,全看你自己……”
李氏听到她的话,眼泪一瞬间滚落出来。
她挣扎犹豫了两日,担惊受怕了两日,只恐流露出半点端倪,就会引来晏家失望的目光。
可眼前女子只是温和地劝慰她,把决定权交到她手上……
“三弟妹,我不想走啊,可家里说不回以后也别回了……我没有孩子,往后还有三四十年,那么长的时间,我怕我守不住啊……”
她哭得泣不成声,楚若颜抚着她的背道:“那便守到几时算几时……”
这世道于女子本就艰难。
若不是晏铮给了放妻书,像李氏这样的,恐怕就要守上一辈子的活寡了。
楚若颜安抚好她,回到房里已经是三更。
她倒头便睡,第二日天刚亮又起了。
玉露瞧她坐在梳妆台前,问道:“姑娘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楚若颜拿脂粉盖了盖眼下的淤青:“还有事情要做,你叫门房备车,待会儿随我出去一趟吧。”
玉露应声退出去。
过了一个时辰,主仆二人出门。
楚若颜吩咐车夫直接去望霜楼,哪知道刚上正街,就被一个臭鸡蛋迎面飞过来砸中马车。
“什么人,竟敢对安宁侯夫人不敬?”
车夫喝骂,岂知对方一声冷嗤。
“打得就是安宁侯夫人,丧心病狂,蛇鼠一窝!”
楚若颜一愣,接着车夫忙喊句小心——
无数的臭鸡蛋烂菜叶全朝她砸过来,还伴随着四下一片叫好声。
“打得好!”
“晏铮是个猪狗不如的畜生,她嫁给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大将军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儿子,灭绝人性!”
一句接一句,连车夫都被逼得退到马车内。
楚若颜大抵明白是昨晚上,李氏丫鬟从望霜楼听来的流言,应该已经传开。
玉露急道:“姑娘,围着的人越来越多了,我们怎么办?”
她淡淡道:“等他们砸吧,手里东西砸完了,就会散开。”
玉露正要说什么,这时一道清朗的声音喝道。
“住手!这是安宁侯夫人的车驾,谁给你们的胆子当街打砸?”
楚若颜微怔。
这声音……好像是苏廷筠?
外面安静了一瞬。
有人道:“苏大人,这里面坐的可是害死大将军一家的元凶之妻!”
“是啊,前几日还假惺惺地送大将军出殡,也不知大将军地下能否闭眼?”
“我们这是在替他们讨公道!”
群情激愤。
苏廷筠望了一眼马车内巍然不动的身影,朗声道:“诸位,你们所说的只是传言,现下安宁侯未被定罪,此论便没有依据。退一步讲,即便他有罪,也祸不及妻儿,你们这般为难他家女眷,良心可安?”
闹事的纷纷闭了嘴。
最先领头那人道:“苏大人,我们相信您,此事一定要查个清楚,不能让大将军他们白白枉死啊!”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话落一片附和,苏廷筠翻身下马,郑重道:“诸位放心,廷筠虽不供职大理寺,但会将诸位心意禀明上官,还大将军一个公道!”
外面人群渐渐散开,玉露拍拍胸脯小声道:“姑娘,还好苏世子来了,要不然不知道被围到几时……”
楚若颜抿唇,玉露这话倒也不错。
苏廷筠如今供职顺天府,在百姓当中官声极好。
若今天换个人来,还不一定能将这些百姓劝走……
这时他来到车前关切道:“安宁侯夫人,可有受到惊吓?”
楚若颜轻声回道:“未曾受惊,多谢苏世子出手解围。”
苏廷筠听到她话里客气得厉害,莫名有些不适:“夫人不必拘礼,你我相交一场,也算廷筠对朋友的相助。”
然而对方只道:“世子说笑了,妾身与世子不过一面之缘,朋友二字不敢高攀。妾身还有要事,先告辞了。”
言罢催促车夫离开。
一旁的手下笑道:“大人,这安宁侯夫人怎么好像很怕您似的?不应该啊!”
谁不知道苏家世子谦谦如玉,是京中贵女们的意中人。
这位夫人虽已嫁人,也不至于避嫌避得这么厉害吧?
苏廷筠也不解,为何每次相见她都像是在刻意划清界限……
这时书童墨雨道:“世子,您快看,这好像是安宁侯夫人掉的东西!”
他捡起一块玉佩,苏廷筠接过一看,玉佩背面刻着一个楚字,当真是她的东西!
“我先去送还,你们回顺天府等我!”
说完径直追着晏家马车去了。
书童墨雨暗暗心惊,这些年对世子倾心的贵女不计其数,可他对每一位都谦恭有礼,从未像今日这般紧张过一个人……
难不成,还真看上人家夫人了?
而此刻晏家马车上。
“姑娘,坏了,国公爷送您的及笈玉佩掉了!”
玉露急得一团乱麻,楚若颜道:“别急,该是方才围困时落下的,请车夫回去找一找……”
话音未落,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后,苏廷筠的声音传来:“夫人!廷筠方才捡到一块玉佩,这可是你遗失之物?”
玉露探出脑袋一看:“对对,是我们姑娘的,谢谢苏世子!”
她急忙将玉佩收了,钻回马车交到楚若颜手上。
楚若颜却有些出神……
若没记错,这块玉佩,该是将来她和苏廷筠的定亲信物。
梦里,京都城破,苏廷筠被叛军割首,到死手里都紧紧攥着此物……
而今这玉佩又被他捡到,难道说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多谢苏世子。”
她的语气柔和不少,外面的苏廷筠也松口气:“夫人不必言谢,不知道你们打算去哪里,如若不弃,廷筠可护送你们一程。”
楚若颜默然,玉露抢着道:“我们要去望霜楼!”
“望霜楼?”苏廷筠一愕。
楚若颜问:“有什么不妥吗?”
苏廷筠笑着摇头:“并无不妥,只是这望霜楼是廷筠家中产业,没想到会这么巧……”
“是你家产业?”
楚若颜失声惊问,苏廷筠点头:“正是,几年前父亲一时兴起买下此楼,只因顾忌身份,才没有对外宣称,是以京中知之者甚少……”
后面的话她完全听不进去了。
大夏并不禁官从商,像之前的天香楼,就是永定伯卢家的产业。
可这望霜楼是晏铮救下阿蕉的地方,也是大肆传出流言的地方,若背后真有人设计,那岂不是与平靖侯有关?
“夫人、夫人?”
苏廷筠在外面连唤两声,她才回过神:“啊,妾身是想去望霜楼……”
“那正好一路,廷筠也许久没有去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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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柜的看见自家主子过来,一溜烟地冲上前:“世子,您怎么亲自过来也不说一声,来人,把最好的包厢腾出来给世子……”
“先等等。”苏廷筠打断,看向楚若颜,“夫人是想品茶,还是单纯用些酒菜?”
楚若颜却道:“妾身想听评书。”
现下的酒楼不仅提供餐宿,还将酒肆茶寮的活计也揽过来。
听曲、说书、看戏……应有尽有。
苏廷筠看了眼掌柜,掌柜会意:“请世子和这位……夫人随小的来。”
二楼茶馆,已经是人山人海。
今儿是京城最出名的说书先生柳春荣登台,一座难求,掌柜却给他们安排到了最前面的雅座。
楚若颜戴着帏帽,眉眼轻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苏廷筠心跳微快,他似乎还是第一次陪女子听书?
“啪”!
惊堂木响。
那柳春荣在万众瞩目下登台,开口第一句却是——
“书接上回,且说那函谷关一战,打得是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晏大将军夫妇神勇无比,杀得敌寇落荒而逃,晏世子和三位少公子亦不甘人后,争先要出城追那敌寇!”
声落满堂喝彩。
“好!”
“晏家军威武!”
柳春荣满意抚须:“不过这时,却有一人相拦,诸位道是谁?原是那晏家三郎,一副怯懦之姿,只说那敌兵凶猛怕中埋伏,死活不肯出城!”
“比他小五岁、今年刚上战场的六郎将头一昂,只道‘三哥若是怕死,一旁待着便是,等待小弟取敌军项上人头,三哥便安全了’!”
话毕一片嘘声。
有人道:“这晏三郎真是孬种,连十五岁的孩子也不比过!”
“就是,真是给大将军丢人!”
苏廷筠听着这些话隐觉不对,侧目看向身旁,女子却一脸平静。
“夫人,今天这场评书不听也罢,不如先离开?”
楚若颜弯弯嘴角:“为何不听,不是说得很精彩吗?”
她唇部笑意冷得有些渗人,苏廷筠没辙,只能听那柳春荣又道。
“大将军何等人物,岂会惧那小小敌寇?他让那三郎留于城中,又怕他守关不住,将世子晏荀留下助他。岂知这一番好心,却让那狼心狗肺之徒误以为父亲不信任自己!”
“于是趁着大将军他们出城作战,晏三郎叫早已安插好的内线盗走城防图,双手奉给敌军,可怜那晏世子,智比诸葛,却无力回天,被自己的亲生兄弟背后一刀,送掉了性——!”
命字未曾出口,砰!
一盏茶壶摔在他脚边,滚烫的沸水四溅,烫得他龇牙咧嘴!
柳春荣怒喝:“谁?!”
“是我。”
楚若颜起身道,“先生讲得精彩,不过妾身有一事不明,想请教一二。”
柳春荣见是个小娘子,怒容稍缓:“你想问什么?”
“你书中所说,是真的吗?”
“书中说得当然是真!”
“是吗?”楚若颜幽幽道,“那先生可是亲眼看见了?”
“这……”
“那必是亲耳听见了,不知先生是军中何职,能说得这般详细,想来也是大将军亲近之人。”
她不徐不缓地说着,场中众人这才觉得不对劲。
一个说书先生,怎么可能连战场上将士们的对话都一清二楚?
柳春荣见状呵斥:“你这小娘子是哪家酒楼来捣乱的?若是不听就赶紧离开,别耽误大伙功夫!”
楚若颜挑了下眉,苏廷筠站起身:“她是我请来的贵客,柳先生,请慎言。”
柳春荣识得这位少东家,忙作一揖。
这时掌柜突然跑过来,想将苏廷筠拉到一旁。
不料苏廷筠道:“事无不可对人言,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吧。”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掌柜十分尴尬,只能压低声:“世子,这位柳先生是侯爷花重金请来的,今天这节《函谷关》也是他亲自挑选的章目……”
“什么?是父亲?”苏廷筠惊呼出声。
楚若颜慢慢垂下眼。
不错,若是平靖侯一切也就说得通了。
他先是在望霜楼设计孤女被辱的戏码,引得晏铮出手相救。
后又让那阿蕉靠容貌接近晏荀,盗走城防图,把一切罪名推到晏铮头上。
如今的评书也是在煽动百姓给晏铮定罪……
这般处心积虑,难怪梦里晏铮会灭他满门!
“安宁侯夫人,这里面肯定有误会,我父亲素来敬重晏大将军,不可能对安宁侯下手,定是有小人从中作梗!”
苏廷筠说得斩钉截铁,楚若颜看他的眼神却愈发复杂。
他知情吗?
抑或是不知?
可不管是哪种,苏家与晏家,都誓不两立了……
“苏世子,今日多谢你,这份恩情他日我会还你一次。”
苏廷筠忙要说什么,女子已决然转身离去。
望着她纤瘦的背影,苏廷筠心中隐隐不安,似乎下一次见面就是敌非友了……
望霜楼外。
孟扬不知何时已经到了。
他守在马车旁,见她出来忙道:“查清了,阿蕉逃出去后第一个见的人是——”
“嘘!”
楚若颜打断他,“让我猜一下,是平靖侯吗?”
孟扬大惊:“夫人怎么知道?”
楚若颜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平靖侯苏南天,文臣中的中流砥柱,为何会干出这种事情?
“有证据吗?”
“没有,平靖侯做得极为隐蔽,他只见了阿蕉一面,又连夜把她送到第二个人府上……”
“谁?”
一向口快的孟扬竟吞吐了,好半天才艰难吐出个名字:“荣太傅。”
荣太傅?!
楚若颜美目圆睁,但听他气恼说下去:“不知太傅是如何想的,那阿蕉见过他以后,他也不来同我们公子问上一句,就直接领她入宫面圣!当时正好曹尚书在场,天子震怒,便令他拿人,所以才有了出殡城内那一幕!”
楚若颜几乎听笑。
先是豫王,再是平靖侯,这些人也就罢了好歹是外人。
这荣太傅算怎么回事,晏荀是他的亲女婿,两家可是姻亲,他居然也不信晏铮?
这晏三郎是犯了什么天条不成?
“夫人,我们接下来怎么办,要去找荣太傅吗?”
“不必。”
人都送到皇帝跟前了,再去找他没有任何意义。
楚若颜凝思片刻:“去曹府,见曹阳!”
“曹尚书?”
“不错,豫王心狠手辣,你家公子一个人在大理寺,我怕他撑不住。”
楚若颜还有句话没说,这么多人联手布局,单靠她们双拳难敌四手!
为今之计,还得先找一两个盟友才行!
曹家。
曹老夫人听说楚若颜过来,高兴得不行,午饭都多用了一碗。
又听她要见曹阳,二话没说就叫人把他从户部喊回来。
“母亲,儿子公务繁忙,您是有什么要紧事非得现在——”
话没说完,曹阳就看见了楚若颜。
她浅笑盈盈坐在自家母亲身边,看得他两眼一抹黑,扭头就走。
“站住!”曹老夫人喝道,“你娘老子是什么凶神猛兽吗?让你看见就跑?”
曹阳心下叫苦:“母亲,儿子上次已经破例帮过她了,这次总不能……”
“没让你帮,这次楚丫头是来答谢咱们的,你看,她还亲手绣了香囊,这手法、这针脚,真是跟静儿一模一样!”
曹阳看着他娘爱不释手的那个香囊,是横看竖看都没看出个花儿来。
偏又不能扫了母亲的兴,只能道:“安宁侯夫人,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本官说?”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楚若颜顺势起身:“曹老夫人,那妾身先跟大人出去一下?”
“去吧去吧,早点把你夫君那档子事儿解决好,也才能安心陪我老婆子坐坐。对了,下回过来记得到张记铺子买几包梅花糕,我与你姑母啊往日最爱吃他家的了。”
楚若颜笑着应是,曹阳听得一阵肝疼。
这还能有下次?
曹阳书房。
楚若颜落座,他毫不客气道:“安宁侯夫人,你这一而再再而三地登门,究竟意欲何为?”
楚若颜笑了笑:“曹大人何必紧张呢,您上次帮了妾身,妾身还没谢过您呢。”
曹阳冷哼一声,又听她道:“曹易回来想必也与您说了,那豫王心狠手辣,我夫君一个人在大理寺,只恐有性命之忧……”
“这个你不用担心,昨夜之后,本官已命专人守卫,日后豫王若要提审,必先知会本官,本官也会到场。”
这就是说他不会让豫王胡来。
可楚若颜只问:“曹大人,豫王乃皇室宗亲,又是我夫君这次的主审官,他若要动大刑,您拦得住吗?”
曹阳一愣,皱眉道:“那你想如何?”
楚若颜起身,叠手置于额顶行了大礼:“妾身想请大人相助,救我夫君出狱。”
书房一阵沉默。
曹阳似乎也被她这胆大包天的想法给震住,忍不住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如今不止皇上,满朝文武还有全天下的百姓,都看着他,你要怎么救他出来?”
楚若颜只道:“妾身自有法子,大人只需说愿与不愿。”
曹阳笑了:“安宁侯夫人是不是弄错了,本官和你晏家一无交情,二无恩情,凭什么要为你们冒这样的风险?”
楚若颜早知他会有此说,抬目,一字字道:“就凭小满、凭他阿嬷,凭大人之前,想要那三百无辜老幼的性命!”
曹阳脸色一沉:“你胡说八道什么。”
楚若颜冷声:“大人自己做的事,都记不清了吗?六疾坊与养病坊相互推卸,导致三百士兵遗属流落街头,大人得知此事后,非但不想救济,反而命京都县衙的赵捕头杀人灭口!您说这样的事情要是传出去,您这户部尚书的位置,可还坐得安稳?”
“放肆!”
曹阳猛拍桌案,“安宁侯确实知会过本官此事,但本官早已派人收容,何来的杀人灭口?”
楚若颜一怔。
难道真的不是他?
曹阳身边的人似想起什么,低声道:“大人,前些日子袁侍郎好像借过您的官印,说是处理户部内务……”
曹阳猛地一惊:“去查!”
不到半刻钟,那人便回来附耳和他说了什么。
曹阳脸色愈发得难看,在屋中来回踱了几圈,才道:“此事是本官失察,以为那袁侍郎是老二的人就——”
他脱口就知道说漏嘴。
楚若颜舒了口气:“原来是曹驸马啊。”
她刚还担心这件事若真和曹阳无关,那就没办法拿捏他了,想不到这么快又送个把柄过来。
曹阳拧着眉,挣扎好一阵道:“安宁侯夫人,说吧,要本官怎么帮你?”
楚若颜心中大定:“曹大人,我夫君不能再留在大理寺了,豫王为拿他的口供已经不择手段,再这么下去,我只怕他会折在那里!”
曹阳明白她的意思,豫王虽不能杀人,但要一个人生不如死的法子多得是。
晏三郎如今已瘸双腿,若是连双手也废了,那人就算活着也没意义……
“那你想如何?先说清楚,本官可以帮你,但杀人越狱的事情本官可不做!”
楚若颜看他一脸警惕,忙道:“不会不会,妾身只是想请大人找几位大夫,进去看一看,断他一个病重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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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夏律例,凡在牢里病重的人犯,非十恶不赦之徒,可先由家眷接回。
曹阳缓缓点头:“法子是个好法子,但此案干系重大,只怕皇上不会轻易放他回晏家。”
楚若颜唇角轻掀:“谁说要他回晏家了?”
曹阳疑惑,但见女子眨眨眼睛:“曹大人身为户部尚书,又代管大理寺,若是主动向皇上请命,监护一个小小的人犯,皇上应该会答应吧?”
曹阳愣了下,大骂:“你这是要拖本官下水?!”
他主动把人接过来,那不就等于告诉豫王他要跟他作对吗?
然而女子只是摊开手:“曹大人,得罪一个豫王嘛,可比贬官划算多了不是?”
毕竟那三百兵属的事情捅出去,最轻也要落个失察的罪名,贬官跑不了……
曹阳终于发现自己被她带进沟里,咬牙道:“好,但你先得给本官一个准话,他晏铮到底有没有盗城防图?若真是他,那本官宁可被贬也绝不助纣为虐!”
楚若颜挑眉。
想不到这大官还挺有原则。
她举起三根手指:“楚氏若颜对天立誓,夫君晏铮绝未通敌,更未谋害家人性命!如违此誓,天打雷劈,死无全尸!”
“好!你回去等消息吧。”
曹阳有了这话,楚若颜就安下心,她屈膝行了一礼,施施然离开。
果然。
曹阳动作很快。
第二天几个太医进了大理寺天牢,第三天他的奏疏就递到皇帝跟前。
“……肩骨破裂,脏腑重创,气若游丝,命在旦夕?”皇帝念完,反手就把奏疏砸向豫王,“朕让你审案,你就是这样审的?”
豫王不敢躲闪,被砸中的脑门一阵刺痛。
他还没来及分辩,楚淮山上前道:“皇上!豫王这是公报私仇!”
豫王喝道:“楚国公!那晏铮是你女婿,你理应避嫌!”
“说得不错,皇上,老臣这几日可从没见过他一面!可是豫王呢,连审几日,什么也没问出来,只知道大刑逼供!”
“你胡说!”
御书房内一时如同菜市口般争执起来。
皇帝拍桌:“都闭嘴!”
众人纷纷躬身,只见他揉着额角道:“楚国公,朕知你心疼女婿,但豫王也是为朝廷办事,你多体谅。还有豫王,审了这么久,什么也没审出来,确有失责之嫌,这样吧,就依着曹卿之意,先将晏铮送到他府上,由他看管。”
众人一惊欲要开口。
皇帝挥手:“朕意已决,不必再说了。”
晏铮很快就被从大理寺送到曹家。
曹老夫人看见他昏迷不醒,扭头就训了曹阳一顿:“你们大理寺就是这样对待犯人的?”
曹阳委屈得不行:“这人不是儿子审的,是豫王……”
“我管你谁审的,你兼着大理寺,那就是你失责!”曹老夫人说完又发话,“马上派人去将军府,把楚丫头请过来,她的夫君,还是由她照看得好。”
曹阳本想说这样太招摇了,会让人以为他们和晏家有勾结……
但转念一想他都把人接府上了,只怕外面早就认定他们是一艘船上的!
因此破罐破摔地也就答应。
不过传话的人还没出府,楚若颜自己就来了。
不止她,还有晏家唯一的长孙。
那孩子看见他纳头便拜,稚嫩的声音透着坚毅:“多谢曹大人救我三叔,文景日后,定当回报!”
曹阳忽然觉得这样也不错,起码,还有人谢他不是?
后院厢房。
曹老夫人专门收拾出一间空屋子,让晏铮住进去。
里面东西一应俱全,走时还道:“缺什么就同我儿讲,全当在自己家里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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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若颜道完谢,赶紧来到榻前。
床榻之上,晏铮脸色苍白、双目紧阖。
“侯爷、侯爷?”
她轻唤两声,毫无反应。
晏文景紧张道:“三叔叔怎么了?”
楚若颜示意他别紧张,伸手朝着额头摸去,立时如同触了块火炭。
“发热了……孟扬,快去知会曹大人,让他请太医过来!玉露,你去打盆凉水,再问下人们拿些冰块来,快!”
二人分头去办,晏文景问:“三婶婶,我能做什么?”
楚若颜道:“你去把门窗关上,别走了风,我先将他的衣裳解开……”
边说边已动上手。
曹阳还算厚道,请的太医都给他上了药,伤处没有流血,只是红肿溃烂之处太多,看着有些吓人。
她尽量小心地不碰到伤口,然而就在指尖划过膝盖时……
他的右脚猛地一动!
楚若颜大惊。
左右看看确定没人,又伸手拂过他左膝盖。
不出意料,左脚也下意识抽动了下,只是幅度比右脚轻微许多。
她倒吸口凉气,难不成当日他下手之时留了余地,所以腿脚并没有全废?
“姑娘,凉水和冰块来了!”
楚若颜收起思绪,忙将帕子浸湿放在他额间,又把冰块放入腋下、膝窝几处,盼着能降下温度。
一个时辰后,太医院的人来了。
居然是太医院首席张院判亲临!
他看见晏铮身上的凉帕和冰块微微点头,随后搭脉,瞬间变了脸色:“什么人下手如此狠毒?侯爷身上本就有伤,还大刑伺候,这虚耗引发燥火,是打算要他的命吗?”
楚若颜听出他语中关切,忙问:“那可还有救?”
“尚算来得及时。”
楚若颜松口气:“那有劳张院判了!”
张院判能被奉为太医院首席,自有他的高明之处。
一套针法施完,晏铮的温度明显降下不少。
“这位夫人,侯爷的命算保住了,不过这往后数日,千万不可受伤,情绪也不能剧烈波动,以免再诱发伤情。”
张院判说完,又从药箱里摸出一个药瓶:“这是老夫炼制的‘九转玉露丹’,能活络经脉、修补元气,可惜就炼成这么多,每日给安宁侯服上两粒,应能好得再快些。”
楚若颜没想到他如此大方,一时有些迟疑:“这药会不会太珍贵了?”
张院判摇头道:“夫人不必多疑,三年前老夫在回春堂义诊,曾遭人诬告险些送命,是路过的晏世子救了老夫。老夫欠晏家人一条命,现在也不过是在还恩……”
原来有这层渊源。
楚若颜放下心,目光落到晏铮腿上:“那依张院判看,我夫君他……可还有站起来的可能?”
张院判一愣,当真去摸骨。
一探之下大喜:“奇了,老夫上次给安宁侯诊治时,这断骨之处毫无反应,如今竟有再生迹象……”
楚若颜蹙眉:“张院判的意思是,是我夫君的腿有康复之望?”
张院判肯定道:“这是自然,只是如今来看,左脚的反应比右脚迟缓,应会恢复得慢些,但照这样的进程,最迟半年就能站起,两年之内,应能正常行走!”
楚若颜缓缓点头,下一刻,拔下金簪抵在他喉间:“张院判,并非妾身不肯信你,只是此事关系重大,你需得发誓不会说出去。”
张院判笑骂道:“你这小娘子也忒多心了,老夫要想害他,何必亲自跑一趟?也罢,看在晏世子的面上,老夫允你个誓,若老夫说出去,就身患重疾无药可救,可以了吧?”
能医不自医是对医者最大的痛苦!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楚若颜这才松开手,屈膝行下大礼:“抱歉,得罪了。”
张院判摇摇头背上药箱离开。
一旁的晏文景忍了许久,这会儿才问:“三婶婶,他是什么意思,我三叔的腿能好吗?”
楚若颜“嗯”了声,又把他拉到跟前叮嘱:“文景,这件事千万不能往外说,一旦传出去,你三叔很可能有性命之忧……”
就平南侯、豫王那些人的手段来看,能让他活到现在,很可能托了这双废腿的福。
毕竟一个残废,再怎么也掀不起风浪,可他若是站起来,一切就另当别论了。
晏文景认真应下。
这一晚楚若颜衣不解带,好在后半夜的时候,晏铮醒了。
他迷迷糊糊间感觉额头上有什么东西,伸手一扯,竟是块湿帕,还是凉的。
晏铮怔了怔。
他在将军府的时候发过好几次烧,每次都无人问津,只有那么两次被晏荀发现了,大半夜背着他出去找大夫……
可即便是那家伙,也不会用凉帕敷头,更何况还是湿的刚换不久……
他目光下移,顿时便看见了守在旁边的人。
如墨青丝披散,女子大抵是累狠了,就那么合着眼,伏在榻边歇息。
手里还攥着上一块换下来的帕子,跳动的烛火在她脸上打了一层柔光。
晏铮看得愣住。
他从未被人这样照顾过。
以至于面对这样的景象,一时间竟然有些无措。
“啊,你醒了……”
女子从浅眠中惊醒,下意识地伸手去探他额头。
晏铮破天荒地没有避开。
“好了,高热退了,我去给你拿药……”
她说着要起身,可坐太久的腿脚发麻,一个不慎便向前扑去。
“小心!”
晏铮伸手一拽,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倒……
砰!
楚若颜的脑袋撞到他胸口上,触及伤处一阵撕裂的疼痛。
二人却异口同声问。
“你没事吧?”
空气静默了一瞬,双方又似乎觉得尴尬,连忙错开视线。
楚若颜赶紧从他身上爬起来:“我没事,有没有弄伤你?”
晏铮摇头。
楚若颜又道:“那、那我先去给你端药……”
她说完逃也似的离开,晏铮望着她的背影,良久才收回目光。
“看够了?”
话落后,孟扬才一脸尴尬地从角落里出来:“咳,公子,那什么……属下什么也没看见。”
晏铮轻描淡写睨他眼:“说正事。”
孟扬肃容:“公子,查清了,确实是平靖侯苏南天!他的胞弟苏南河当年入伍,强抢民女、杀良冒功,被大将军处以极刑。这厮当时伪装得好,表面上大义灭亲,实则一直在找机会报仇!”
“他不知从哪儿找来的阿蕉,打听到去年元宵您和世子爷会去望霜楼,特地安排了纨绔,给您和世子爷做的这场戏……”
说到此,孟扬忍不住劝道,“公子,您也不要太自责了,那样的境况下,就算您不出手,世子也会忍不住的。”
晏铮眼神阴冷:“可人是我救的,也是我将她带进晏家。”
孟扬还要再劝,他抬手道,“说下去。”
孟扬无奈:“这次出兵,本也不会带女眷,是阿蕉去求夫人,说她愿意跟在世子身边为奴为婢……您也知道自从世子夫人过世,世子就再没碰过别的女人,夫人看她容貌肖似,又是个心诚的,便瞒着众人将她带去了函谷关,这才让她有了可趁之机。”
晏铮一语不发。
孟扬只得继续说下去:“阿蕉从我们这儿逃出去后,第一个去见的就是平靖侯,然后……”
说到这儿停了停。
晏铮抬头看他眼,他才咬牙道:“然后平靖侯把她带去了荣太傅府上!”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晏铮和荣家走得很近。
荣太傅喜欢下棋,晏荀棋弈不行,所以去岳父大人那儿时就总把晏铮带上。
京城里能和荣太傅下成平手的少之又少,晏铮却是其中之一。
所以一来二去也就熟悉了……
却没想到背后捅这一刀的人里,也有荣太傅。
晏铮眉间流露恹恹之色。
孟扬最怕公子露出这样的表情来,忙道:“此事已与夫人说过了,她的意思是荣太傅生性刚正,也许被人利用了也未可知。”
晏铮目光微凝:“她当真这么说?”
孟扬一个劲地点头,晏铮想起方才烛光打在她脸上的模样,轻喃:“她总是把人想太好……”
屋中一片沉寂。
晏铮道:“罢了,荣家若当真参与其中,看在大哥面上,留他们一条命就是。”
话里已没了那种心轻万事的厌倦。
孟扬舒口气:“那平靖侯那边怎么处置?去年那三个纨绔有一人跑了,余下两个都在咱们手里,您看是……”
“把人送回去。”
孟扬不解。
晏铮唇边闪过讥讽:“他儿子不是顺天府丞吗?送到他手里,看他怎么办。”
孟扬瞬间明白过来:“公子是想让他儿子去查他?可若是查出来包庇怎么办?”
“包庇?”
晏铮玩味似的重复这两个字,孟扬心中一寒,便听他字字残酷道,“要包庇,那他儿子也就完了,不包庇,就自个儿上刑场……苏南天不是很喜欢做戏吗?我倒想看看,他亲儿子这台戏,他要如何唱!”
第二日。
当年欺辱阿蕉的两个纨绔就被送到顺天府“自首”。
顺天府一听和晏家有关,忙不迭地要把人送去大理寺。
唯有苏廷筠坚持要查,说顺天府的案子就该顺天府结。
“姑娘,您是不知道,那苏世子真是守正不移,他在顺天府门前慷慨成词,说‘若是官官相推,那真相何以水落石出’,看得围观众人纷纷叫好!”
玉露对苏廷筠的感观很不错,一阵猛夸。
楚若颜却心绪复杂。
苏廷筠是端方君子,有此行为不为过。
可他不知道的是这幕后真凶是他父亲,一旦查出来,他要怎么选?
无论大义灭亲,还是徇私枉法,他终其一生都逃不过害死父亲这个阴影……
背后之人此举是要诛他的心啊!
“姑娘,您在想什么呢?”
楚若颜叹了声:“在想这些恩啊怨啊什么的,都没甚意思。”
“啊?”玉露听不懂。
她又道:“在说你的苏世子,怕是要受大苦了……”
楚若颜这话第三日就得了应验。
苏廷筠查得很快,立刻就从纨绔追到望霜楼,最后是他父亲头上。
苏家祠堂。
平靖侯苏南天指着一屋子牌位怒吼:“你疯了?竟然想劝为父去自首?”
苏廷筠跪在他面前:“爹,大错已经铸成,儿子求您悬崖勒马!”
苏南天冷笑:“勒什么马,他晏序当年杀你二叔的时候,可没勒过马!我为兄弟报仇,天经地义,你有什么资格阻止我?”
苏廷筠满面沉痛,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他爹若只是向晏序报仇,也就罢了,可那是十万晏家军!
十万条人命啊,就因为他爹一己私仇葬送!
苏廷筠每想到此都恨不得死人堆里多自己一具,也免得在这儿受此煎熬。
苏南天看他不说话了,还以为是说动他,道:“廷筠,你知道的,这件事一旦揭出来,那为父就是死路一条!可眼下人在你手里,只要你将他们杀了,一了百了,我们就全当什么事也没发生……”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怎么可能没发生?死了十万人啊!还有晏大将军一家!”苏廷筠嘶吼出声。
苏南天怒道:“那你就要逼死你的父亲吗?!”
苏廷筠哑然,良久,心灰意冷道:“父亲放心,儿子知道该怎么做了。”
就在苏南天以为这孩子终于跟自己站在一起时,苏廷筠上奏折了。
奏折上详写了整件事的经过,只是将真凶换成他自己。
皇帝看到这封奏折,久久没有开口。
尹顺公公小心道:“皇上这是觉着苏世子做不出这样的事?”
皇帝挥手:“廷筠什么性子你还不知道?能让他这样豁出来保的,只有他父亲……”
尹顺顿时明白天子心里什么都清楚了,可没下决断,就是有所顾忌。
“皇上是在顾忌太后?”
皇帝瞥他眼:“你倒是个机灵的,平靖侯因为一点私仇干出这种事来,死不足惜!可他是母后娘家唯一的男丁,真按通敌罪论,那苏家满门都得抄斩!”
太后出自苏家,苏南河被处死后,苏南天就是她唯一的侄儿了。
要真被处死,苏家也就绝后了!
“那该怎么办?晏家那边怕是不好交代啊……”
皇帝烦躁地拧拧眉:“行了,先把这事儿压着,平靖侯那边你代朕去敲打一番,叫他先别惹事儿!”
消息传回晏铮这儿时,他捏碎了手里的茶杯。
杯子碎片刺得一手鲜血,楚若颜忙用帕子替他擦拭:“侯爷,您别急,皇上只是说先压着,并没有说不处理……”
“他怎么处理,派个老太监去敲打一番就算完吗?”孟扬也气不过,“我们在前面出生入死,整整十万人的性命啊,在这狗皇帝眼里比不过一个表弟?”
“孟扬!这是在曹府!”
楚若颜厉声提醒,孟扬哼了声索性偏过头去。
她无奈,只能握住晏铮的手道:“侯爷,平靖侯的账我们可以容后算,当务之急,你得先养好身体……”
张院判说过,他这些日子不能再受伤,也不能大喜大悲诱发了伤情。
然而这种情况下,人又如何能不怒?
晏铮嘴角已缓缓溢出鲜血,楚若颜心头一颤,又听他道:“孟扬,通知那边,就说他的条件我应了——”
话音未落,楚若颜一记手刀劈在他后颈上。
晏铮整个人朝前昏倒,孟扬赶紧扶住他:“少夫人,你这是做什么!”
楚若颜还没来得及开口,曹家的人突然过来说方管事求见。
二人一诧。
很快那老仆就冲进来,看见晏铮昏了也顾不得他,只焦急道:“少夫人,赶紧回将军府一趟吧!老太君、老太君她要开宗祠,把三少公子逐出晏家!”
逐出晏家?
这四个字既荒谬又可笑,但顶着晏铮祖母的身份,硬是逼得楚若颜不得不赶回来。
将军府门口。
李氏早等在那儿,见到她立刻上前:“我劝不住祖母,她像是铁了心,把晏太公都请出来了!”
晏家源起陇西,分为两脉。
一脉走仕途,便是晏序他们,从祖父、父亲到他,历经两朝官拜三公,显赫无比,可惜这一次全葬送在函谷关。
另一脉就是晏太公这支,他是晏序曾祖的弟弟,这一脉后人都走商途,可惜没什么能耐,只能在京城混口饭吃。
两脉来往不多,也就是祭祀宗祠之类的大事,才会请晏太公出面主持一下。
这一次老太君居然惊动了他,那必是抱着十成的念头!
楚若颜点了点头,匆匆往里走。
祠堂方向,还有人不断地往里面搬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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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吗,好像还递了帖子给礼部,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那边没派人来……”
楚若颜脚步一顿。
这老太君是疯了吗?
正常要逐人出户的人家,都引为奇耻生怕被人知晓,可她倒好,还往礼部送帖子,是怕闹不到满城风雨吗?
她深呼吸几下压住火,赶到祠堂外,突听里面传来骚动。
“孙少爷、您不能这么做!”
“啊!那是供品、不能砸啊!”
宗祠内。
晏文景左手挥着木棍,右手抽翻桌椅。
那些刚摆好的物件被他秋风扫落叶般挥到地上,甚至一套青瓷白釉茶碗落到刚进来的晏太公面前,直把耄耋老人吓得够呛!
晏老太君扶着他赶紧后退,喝道:“晏文景,你疯了?还不快停下!”
被吼的人压根不理,只将最后端上来的茶壶摔个粉碎,厉声道:“不准上来!谁再敢布置,我就打死他!”
这孙少爷在府上向来是乖巧软糯的性子,这突然发了狂,倒还真叫下人们不敢上前。
老太君安顿好晏太公,亲自上前:“那曾祖母呢?曾祖母要进去,你也要打死我不成?”
晏文景咬紧唇,凶狠的小脸一瞬间变得无比哀怜:“曾祖母,求您了,不要逐出三叔叔……他伤得很重,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的,也不会在您眼前惹您心烦了,求求您放过他这次吧!”
孩童的乞怜如同绕指柔,让晏老太君也有一时的心软。
然而下一刻她狠起心肠:“文景你不懂,你那三叔最擅蛊惑,就是他骗了你爹,才将你爹、你祖父祖母还有叔叔伯伯们,全都害死在战场上,曾祖母这次绝对不会再手软了!”
她的话让晏文景眼中闪过一抹幽深。
那是幼兽噬人的冷意,却很好地被他掩藏在哀怜的眼神下。
晏文景垂下头,抽抽嗒嗒地耸动着肩膀。
晏老太君以为他想通了,便要扶着晏太公进去。
就在侧身而过的一瞬,晏文景猛然挥起木棍,朝着她后背打下去——
“文景!”
楚若颜厉声,堪堪叫停他的动作!
晏文景一震,回过神般,手中的木棍重重落在地上。
可这一切还是被晏老太君回头看见了。
她目眦欲裂,一巴掌将人抽翻在地上:“好啊、好啊!晏三啊晏三,他竟教得我孙儿这般狠毒,要对我这个曾祖母下毒手!!”
“不关我三叔的事!是我!”晏文景捂着左脸兀自吼道,“你要害我三叔,你们都不是好人,都不是!”
他像撕开伪装的幼兽,露出狰狞的獠牙,一时在场所有人都震住。
楚若颜知道再这么下去,只会把孩子越逼越狠。
冲上去一把将人抱进怀:“怎么样,打得疼不疼?”
晏文景浑身一颤,咬紧的牙关终于卸出丝哭腔:“三婶婶,他们……他们要把三叔逐出晏家……”
楚若颜用力地搂紧他:“不怕,有三婶婶在,你三叔会没事的。你先跟玉露回房——”
“我不回去!”
楚若颜摁住他的肩膀:“听话,你留在这儿帮不上什么忙。相信三婶婶,今天你三叔一定出不了族谱。”
她的话语平静却笃定,晏铮默然片刻:“好,如果三叔被她赶走,我、我也不要姓晏了!”
他说完跟着玉露走了。
晏老太君冷冷道:“太公,您今儿是看见了吧,这晏三当真是会邪术,将我好好一个曾孙,变成跟他一样冷血无情的怪物,您现在还会说,是老身太过头了吗?”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晏太公没有作声。
老实说,刚才那一幕确实把他都唬住了。
孝悌忠信,一个孩子居然敢对尊长动手,确实被教导得太不像话。
不料楚若颜淡淡道:“祖母,话不是这样说得,您明知文景和他三叔感情好,却又是开宗祠又是逐出府的,先把一个孩子逼疯,再问他为何要反抗,是不是太倒打一耙了?”
晏太公一愣,晏老太君恼喝:“胡说八道,老身何时逼疯了他,我这是在救他!”
“是吗?那您说是便是吧。”
她一副宽让姿态,反显得老太君无理取闹。
晏老太君顿时被气得七窍生烟:“混账、混账!谁让你到这儿来的?老身今日可没请你!”
楚若颜听到这话更乐。
她慢悠悠环视场中一圈:“今日不是您要开宗祠,逐我夫君出府吗?我夫君因着官非脱不开身,所以请妾身代为前来……怎地竟是弄错了?今日祖母要逐的,不是他?”
晏老太君哑然,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这时祠堂外传来薛氏的声音:“三侄媳还是这么能言善辩,母亲呀,儿媳不是早与您说过,不要做无谓地口舌之争吗?”
楚若颜眸子一沉,回过头。
只见二房的晏临、薛氏,还有他们两个儿子晏承武和晏承勇都到了。
不止如此,三房的李玉带着长子晏承浩也来了。
乌泱泱的一大片,当真像是来三堂会审的。
“好了,人都齐了,那就赶紧落座吧。”
晏老太君下令,刚才被晏文景破坏的桌椅也很快换上新的,所有人都寻了地方坐下,只有楚若颜一人站在中间。
晏老太君也不理会她,燃起三炷香恭敬对着牌位道:“敬告先祖,今有不孝子晏铮,卖祖求荣、通敌叛国、不孝忤逆、十恶不赦!可恨我儿我孙皆为他所害,今老身忝居主母之位,逐他出族、剥其姓氏,死后不入我晏家族谱、不进我晏家陵墓,请诸天英灵为证!”
楚若颜看着慷慨陈词的老太君。
忽然很庆幸晏铮没有回来。
卖祖求荣、通敌叛国……这些连官府都未曾断下的罪状,至亲长辈反先下了定论,谁受得了?
晏老太君说完,转身看向晏太公。
这老人家已经八十高龄,耳朵眼睛都不太灵敏了,只道:“这到底是老太君的家事,老夫今日来只是做个见证……”
晏老太君要得也就是这话,转头看向场中:“晏家族人俱在,可有什么话说?”
场中无一人作声。
就像晏太公说得,这是大房的家事。
晏序死了,老太君要代他作主那也是老太君的事,旁人何必蹚这浑水……
只有二房的晏承武,上次被晏铮打伤了脸,记恨前仇大声道:“祖母没说错!大伯父在世之时,这三堂兄就极不孝顺,惹得伯父伯母厌弃不说,几个同胞兄弟亦对他没个好脸色,这种人,留在晏家只会败坏晏家名声!”
“说得好!”
一道清脆的女声倏地响起,打断了准备附和的众人。
晏承武以为是知音扭头看去,说话的居然是楚若颜!
他不禁愣住:“你、你也赞同我的看法?”
楚若颜猛点头:“不错,而且这晏三郎不止堂弟说得这般,他还生性冷漠,寡言少语,动辄与人冷脸,极不好相处……”
众人听得面色怪异。
这晏三的人缘有这么差吗?连刚娶进门的新妇都如此数落他了?
三房的晏承浩小声道:“三堂兄其实也没那么坏,他、他小时候还救过我……”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这话一出所有人齐刷刷地望过来,李玉赶紧捂住他的嘴:“大人们议事,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薛氏哼道:“三弟妹,自家孩子,还是要照看好,不然像文景一样,被晏三骗得死心塌地,你可没地儿哭去!”
李玉连忙应是。
这时晏临咳嗽两声:“母亲,既然连三郎的新妇都如此说了……”
“二叔不急。”
楚若颜出声打断,“妾身还有话没有说完呢,这晏三郎固然冷漠、不合群,可他有过不孝之举吗?”
“不说远的,就是前些日子祖母您病得昏沉,打碎了药碗,拿着碎片险些伤到自己,是他在新婚夜赶来制止,您还记得吗?”
晏老太君面色一阴。
她又朗声道:“再往前,祖母您病危,也是他让方管事四处求药,甚至求到妾身府上,不惜以解除亲事为代价,也要替您求来那千年野山参,此事您又还记得吗?”
场中一片静默。
大多人的目光都有些动容。
若真如她所言,晏三郎的桩桩件件,都堪称是孝子贤孙啊!
可晏老太君只是拂手:“他那都是装出来的!若非此子极善伪装,老身的荀儿又怎会被他蒙骗,叫那贱婢盗走了城防?”
这贱婢指得自然是阿蕉。
楚若颜眉色一冷,看来平靖侯造的谣言,终于还是传进了晏家的耳朵。
她柳眉一轩:“祖母,此事官府都还未查清,您怎能这般武断?”
晏老太君冷笑:“何须官府,如今外面传得沸沸扬扬,老二,你来说!”
晏临咳嗽两声道:“这事确实闹得很大,当初三郎救下的那个女子,也一口咬定是他指使她偷的城防图……”
“是吗?那官府看来是定罪了?敢问定的什么罪,通敌还是叛国,凌迟还是腰斩?”
楚若颜冷声逼问。
晏临愣了片刻,竟有些心虚:“这倒是没有……”
楚若颜转身看向众人:“诸位,晏家三世三公,历经百年,什么样的阴谋诡计没有见过?那孤女阿蕉偷盗城防,害死世子,牵累全军,这样一个小人的话,难道也能轻易相信吗?如今晏家第二代仅剩晏铮这一条血脉,难不成就为小人之语,要自绝生路?”
字字句句,铿锵有力。
连薛氏、李玉这些原本心有芥蒂的人,也说不出一个反驳的字句。
堂中安静良久,晏太公缓缓开口。
“若真如三少夫人所言,那卖祖求荣、通敌叛国这两条罪,确实不能算……”
他本是来走个过场,可这新妇所言字字血泪。
若真是冤枉了晏三郎,绝了大将军这仅存的一点血脉,他就算到了地底下也良心难安。
晏老太君面色沉得几乎可以拧出水。
今日来的,二房也好,三房也罢,就是晏太公这些人也与那晏铮无甚交情。
大好的局面,居然也能被她三言两语给逆转形势!
她咬牙道:“好!就算卖祖求荣、通敌叛国两条罪不成立,可害死全家事实确凿,你又想怎么说?”
楚若颜对上她恨意滔天的眼睛,突然后背有些发冷。
方管事曾经说过,晏家长辈们之所以不喜欢他,是因为周岁时那个批语……
果然,老太君缓声道:“我晏家儿郎,周岁之时都会请大师批命!我儿晏序是将帅之命,武曲星强,一生开疆扩土威震四方!世子晏荀乃勇武命格,贪狼星旺,进取有为!”
“唯有晏铮,周岁时得护国寺了空大师批语——‘孤星入命,六亲缘薄,一生刑克父母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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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当孤星批语落下,众皆惊呼出声,最小的晏承浩忍不住叫道:“这怎么可能,三堂兄是好人呀!”
李玉直接叫下人捂了他的嘴。
薛氏更是惊而起身:“什么?这不是灾星命格吗?大伯兄他们竟没将人送走?!”
京中高门都有不成文的默契,算出对家族不利的孩子,通常都会丢到寺庙里靠神佛化解。
有个别舍不得的,也会送到自家庄子上养着,断无留在身边的道理!
晏临皱起眉头:“母亲,这件事大哥怎么从未跟我们说过?”
晏老太君沉痛闭眼:“你大哥大嫂就是心太软!当初本就定好了送去庄子上,可谁知道六岁的荀儿护着不让,还拿小刀对着自己,说是要走就把他们一起送走……你大哥心疼孩子,这才没送,还勒令府上不准外传,终究酿成今日之祸事!”
所有人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有这么一番前因在,没有人会再为晏铮说一句话!
楚若颜心中寒凉。
不禁在想这老疯妇真得是晏铮的祖母吗?
今日这话传扬出去,晏铮可还有半点活路?
她想起梦里那个孤绝冷漠的阎君,想起那熊熊烈火烧得京中满天血红,突然觉得,也不是那么难理解了。
“晏老太君,您还真是……恨不得他死啊!”
楚若颜开了口,连祖母二字也懒得叫了。
她的目光薄凉如冰,“那么敢问一句,您说得这些,有证据吗?”
“证据?”
晏老太君哂笑一声,“老身就知道你会说这话,所以老身专程去了一趟护国寺,请出了空大师亲自到场!”
话落,堂外传来一声“阿弥陀佛”。
一个面容慈悲、手持禅杖的和尚走了进来。
所有坐着的人包括晏太公纷纷起身。
“见过了空大师!”
这了空大师在大夏可不得了,不仅皇帝对他礼遇有加,在百姓之中也是备受尊崇。
只不过他平日里长住在护国寺,鲜少外出,今次也不知老太君用了何种办法,硬是将他请了出来……
众人各自揣测间,了空和尚微微一笑:“阿弥陀佛,众位施主不必多礼,晏将军一门忠烈,老衲虽是方外之人,但受其庇护,自当为其略尽薄力。”
楚若颜目光冷淡。
对这一句话就能毁人半生的和尚,她半点好感也欠奉。
这时晏老太君朗声道:“好!那就了空大师当着众人的面说一说,当年晏三周岁,您给他的批语,是什么!”
楚若颜眸子一眯,但听那和尚又宣佛号:“阿弥陀佛,此事说来亦是安宁侯之私,奈何老衲受晏老施主所托,只能实话实说——不错,晏老施主所言不假,安宁侯确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孤星命格,刑克至亲!”
满堂皆惊。
甚至有人开始低声窃谈起来。
晏老太君志得意满。
晏太公眼中流露一丝失望,看来晏序这最后一个儿子也保不住了……
就在打算开口之时,一道清冷女音倏然而起:“慢着!”
楚若颜道:“了空大师所言,就一定会成真吗?”
话落一片哗然。
薛氏幸灾乐祸的声音最是明显:“三侄媳,这就是你的无知了,京城之中,谁不知道了空大师的名号,他老人家当年看见薛贵妃,彼时还只是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却一口断定她将来‘飞上枝头、贵不可言’!怎么难道三侄媳你没听说过?”
周围的全是嘲笑指点她的,楚若颜怡然不乱:“不错,若是薛贵妃这事,了空大师的确神乎其神,可难道大师算的每一件事,都应验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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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空大师却明显想到了什么,两道雪白的眉毛微微一耸。
“阿弥陀佛,这位女施主——”
分解的话语未落,他猝然间看见楚若颜的脸,神情大变!
接着,右手五指飞快变动,最后竟大步行至她跟前。
“敢问女施主,生于何年?”
楚若颜一怔。
旁边的晏老太君大声道:“了空大师,此女为辛酉年八月生人,您为她看相,也好叫她心服口服!”
祠堂一时安静如死。
所有人都等着看这位神僧展示神技。
楚若颜唇掀冷笑,也想看看他会给她什么判词。
可出乎所有人预料,这位神僧两手推算之后,居然皱起眉头:“不、不对……这不是她的生辰!”
楚若颜一愣,晏老太君问:“大师这是何意?这生辰乃是当日问名之时楚国公府交出来的,错不了。”
可了空笃定道:“绝无可能!这八字食伤吐秀,虽也富贵,但绝比不上她的尊贵,尤其是——”到此处生生咽下,仿佛避忌着什么一般,再不敢往外多说一字。
众人面面相觑,楚若颜也挑了挑眉。
这大和尚什么意思,难不成她的命,比那薛贵妃还要尊贵?
不过她对这命相之说向来不太信,只问:“了空大师,既然你看不穿妾身命格,那是否可以说,你对命相之事,并非十拿九稳?”
了空面色微白,似想分辩,可不知忌讳什么终是没有开口。
晏老太君错愕道:“大师,您怎可任由这女子对您如此不敬?”
了空仍是没有开口。
楚若颜懒懒笑了笑:“大师不开口,那妾身就当您是默认了?”
一阵良久的沉默,了空闭上眼:“阿弥陀佛,老衲确实看不穿您的命相。”
这话立时引起一阵骚乱。
要知道了空什么人,这是他半百之年第一次承认自己不行!
晏老太君瞪大双目,简直不敢相信会是这么一个结果。
她推开嬷嬷颤巍巍走上前:“了空大师,您不是在与老身开玩笑吧?您连薛贵妃的命都看得一清二楚,怎会看不穿这个小娘子?”
了空闭目不说一句话。
略微躬身,径直朝着门外走了。
经过楚若颜时,他还低低说了句:“日后女施主有空,还请驾临鄙室,鄙室必以贵客相待。”
楚若颜莫名,但还是依礼福了福身。
了空走后,整个宗祠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里。
晏老太君呆愣片刻:“这不可能!了空大师怎会看错?!”
楚若颜淡声道:“有何不可,老太君莫不是忘了,当日公爹他们下葬,这位大师选的邙山坟址两日后遭遇地龙,若他真有那么灵验,又岂会犯下如此错处?”
这事儿外人不清楚,晏家可清楚得很。
二房三房甚至为此闹到府上来,连抵赖都无从说起。
晏临干咳一声道:“母亲,既然、既然这样,那不如就算了,三郎毕竟也是大哥现在唯一的子嗣……”
他说着扯了下薛氏,后者不情不愿道:“是啊母亲,您要逐出革,要除名,那也得有真凭实据,如今这什么都没有,怕还是算了吧……”
晏老太君没想到一开始最支持她的两个人瞬间反水。
连晏太公也捋着胡须道:“他们说得没错,老太君啊,这虽说是你的家事,可三郎到底是朝廷的安宁侯,这逐出家门的事儿,也不是您一个人说了算的……”
所有人都转向晏铮说话。
所有看她的眼神都变得怀疑和不耐。
晏老太君只见脑子嗡嗡乱响,突然又见楚若颜跪下。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晏老太君、祖母!孙媳知道您这些天悲痛欲绝,也迁怒三郎救不回父兄,可他也是您的亲孙,也在战场上折了双腿,变成残废!”
“您病重这些天,他衣不解带地伺候,就连您神志不清拿了剪子刺伤他,他也毫无怨言。若说孝道,孙媳这个外嫁新妇都觉得他入孝出悌,无不尽心!可您这一而再、再而三地为难他,您于心何忍啊?”
晏老太君瞪圆双眼,这小贱人竟敢当众指责她不慈?
祠堂寂静。
原本以为事情告一段落的众人,又纷纷打起精神。
晏老太君噎上好一会儿,才沉脸出声:“你这是在诘问老身?”
“孙媳不敢。”楚若颜双手交叠置于额前,明明话里句句他意,偏这礼节周全得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孙媳嫁与三郎,自当与他夫妻一体,未敢有二心。可这短短一月,孙媳亲眼见识了他的孝顺、他的不易,而您生为他的至亲祖母,不仅没有一次相助,反而多生风波,甚至今日还要开宗祠逐他出家门!孙媳只是替他不平,想问上您一句,他到底要怎样做您才能满意!”
晏老太君捂住胸口,一副快要喘不上气的模样。
楚若颜早已见识过她这种手段,不慌不忙道:“方管事,祖母身子不佳,快请府医不佳,快请府医过来吧。”
言毕又对着她补上一句,“若是府医医术不精,那也可持帖进宫,请张院判前来,祖母不必担心。”
晏老太君如被人当头打了一棒,顿时气也不喘了,恼羞成怒指着她:“你究竟想如何?”
楚若颜抬目:“祖母问错了吧?应该是孙媳问您一句,您想如何。”
说开宗祠就开宗祠,说要逐人就要逐人。
晏家都到何等艰难的地步了,这老妇还翻天作地,真以为闹了事就不用收场的?
晏临见状又拽了下薛氏。
薛氏万般不愿也只能上前:“母亲,依儿媳看这三郎新妇也只是想讨个说法,您要不就低个头、服个软……”
“什么?你让老身跟她服软?”
晏老太君的声音瞬间飙高,李氏看不下去了,出声道:“祖母!三弟夫妇当真是一心为着晏府,公爹他们走后,咱们府上断了钱粮,亦是三弟妹拿出自己的陪嫁补贴。您今日要逐出三弟,难不成日后大伙儿都喝西北风去吗?”
这话一落,晏家下人们唰唰跪倒一片。
毕竟什么也不如口粮重要,众人齐声喊道。
“求老太君低头!”
晏老太君难以置信,颤手指着他们:“你们……你们都要反了不成?”
她手指向何处,何处便伏低身子不与她对视。
这老太君在府上养尊处优这么多年,何曾被逼到这种地步!
立时扬手掀翻茶盏:“孽障楚氏,你给老身听清楚,老身今日就是一头撞死在祖宗牌位面前,也绝不可能跟你们夫妇低头!”
她声色俱厉,可见不是开玩笑的。
晏临也不敢再装死连忙扶住她:“母亲,您千万别冲动,何至于此啊!”
三房李玉也道:“是啊……要不安宁侯夫人,就算了吧?”
楚若颜抬眼环顾四周。
他们拿这老太君没辙,竟又想回过头来劝她罢手……
她垂下眸子嘴角边勾起一抹弧度:“祖母啊,您说做长辈多好,即便做了天大错事,只要放放狠话,又能一切揭过了。”
众人被这话羞得面红耳赤。
晏老太君索性死鸭子嘴硬到底:“我是你祖母!占着尊长二字,你理应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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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若颜眼底泛起一丝冷光,也不打算再留她在府上了。
毕竟这“占着尊长”的祖母,伤起人来,可比豫王之流厉害得多!
“二叔,三婶,妾身记得当年分府,并未说过由公爹为老太君养老送终吧?”
晏临和李玉同时一愣。
的确没有说过这话,按照大夏的规矩,父母在世是不分家的。
只是当时晏序功劳太甚,他们两兄弟和他共处一个屋檐底下处处被压,才提出分府。
不过这个时候提起这些,晏临觉得她没安好心:“话是如此,不过大哥是嫡子,又是家中最出息的一个,母亲跟着他也能享福。”
他想将赡养之责推出去,不料楚若颜道:“二叔说得是,不过如今公爹过世,大房树倒猢狲散,已大不如前,不如还是请二叔或者三婶你们将祖母接过去,也好让她颐养天年,如何?”
话落,薛氏第一个跳出来:“那不行!”
李玉也忙道:“我家老爷还在荆州,怕是照顾不好母亲……”
二房三房都不接手,楚若颜也不急,徐徐道:“几位长辈莫要着急,妾身话还没说完呢,这公爹他们一走,大房群龙无首,这大将军的份例也就空了出来……”
晏序没有封爵位,但一直享着一等国公的份例。
这话一出来,二房三房都眼热了。
是啊,晏铮已封了安宁侯,不可能再继续享着这份例。
而老太君如今安在,若是皇上哪天怜悯她老人家,将这殊荣继续沿袭下去,那岂不是说,谁养着老太君谁就能得好处了?
晏临立刻道:“大哥走了,自当由我们二房照顾母亲,夫人,赶紧收拾东西,请母亲过府!”
李玉挺身道:“二伯兄这不妥!母亲平素最疼我们家老爷,若让她自己选,她定是更愿去我们三房!”
“三弟不在,三弟妹你一介妇孺就不要插手了。”
“妇孺又如何?安宁侯夫人不一样是女子吗,照样可以侃侃而谈……”
两家就这么争了起来。
晏老太君像菜市口的货物一般。
被两家争抢。
她张嘴想说什么,可他们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只一人拽着一边,往各自方向拉扯。
偌大的祠堂,闹得不可开交。
晏太公捂着眼匆匆走了。
走时只想今日真不该来,本以为晏家是什么高门大户,没想到为一份例也能争得头破血流,最可笑这老太君,没弄明白就开什么宗祠,还好在场的只是晏家内部人,要是礼部真派人来见证,岂不是闹出弥天笑话?
真是连他的老脸也丢尽了!
最后三房还是没争过二房,晏临当场就把晏老太君打包塞进马车,送回了府上。
楚若颜从宗祠出来,天色正好。
她来到晏文景的房间,那孩子就坐在台阶上,听到动静猛地抬头,眼神期待又害怕。
“三婶婶,怎、怎么样了……”
楚若颜笑着朝他点了点头。
小家伙立刻跳起来:“当真?他们真的不赶三叔叔走了?”
她伸手在他小鼻梁上刮了一下:“是啊,的确走了人,不过走的那个是你曾祖母。”
“???”
方才在里面目睹全程的方管事把情况说了,由衷道:“三少夫人厉害,老奴都以为是必死之局了,想不到您能绝处逢生!”
晏文景激动得直接跳她身上:“三婶婶厉害!三婶婶威武!”
楚若颜失笑摇头,原本还想说说他今儿个的莽撞,孟扬忽然带着一个人匆匆跑进来。
“方管事,快!我把人找来了,他能证明公子无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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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三少夫人已经化险为夷了,不过这位是……”
方管事盯着那人,蓬乱头发底下的脸隐隐觉得有几分熟悉。
孟扬慌忙把他挡在身后:“没,你认错了……”
刚一出口,方管事神色大变道:“纪和!你是世子身边的纪和!你不是死了吗?!”
楚若颜疑惑蹙眉。
孟扬心头咯噔一声,坏了!
那人被认出身份,也不再隐藏:“是我……”
他撩起头发,露出半张被火烧过的左脸,丑陋狰狞。
晏文景吓了一跳,却又还是忍不住上前:“纪叔叔……真的是您吗?”
这纪和是世子身边最得力的人,可城防图被盗那一夜,他的房间骤起大火,所有人都以为他被烧死了……
“是我,孙少爷。”纪和单膝跪下,似想摸摸他的头,可最终手悬停在半空,“纪和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世子,我还不如死在那火场里……”
众人神情一肃。
难不成他和城防图失窃有关?
楚若颜凝眉:“说清楚!”
纪和来之前,孟扬已与他说过这位是三少夫人,也未隐瞒恨声道:“是那贱人……阿蕉她接近世子不成,便来寻我,都怪我蠢,真信了她要与我做夫妻。我们、我们圆房之后,我失口将城防图的位置告诉了她,她便打昏了我,又放把大火想把我烧死在房里……”
所有人都惊得说不出话。
这才是城防图失窃的真相!
世子并未大意,是他手下的人出了纰漏……
然而楚若颜想起什么,脸色一下子苍白起来:“你……是被何人所救?”
“纪和!”
孟扬仓促出声想打断,可晚了一步:“是三少公子……”
“他将我从火场里拖了出来,告诉我城破了,南蛮人打进来了……他让我不要出声,把我藏在一个狗洞里,留下水和馒头,让我熬半个月就会有人接我回去……我数着日子,整整十七天,孟扬真的来了……”
被点到名字的某人恨不得找地洞钻进去。
楚若颜身形一晃,难以置信地望向他:“你,也知情?”
若是晏铮早就救下纪和,那阿蕉的诬陷根本无关痛痒!
他擎出这张王牌来,什么大理寺、什么豫王,压根伤不到他分毫!
唯一的解释,只能是他故意为之!
楚若颜又想起在大理寺天牢,他神色镇定地让她去查阿蕉出来见的人是谁……
电光火石间一切皆已明了:“这些都是他早已设计好的是不是?他故意放出阿蕉,想看她会去向谁求救,然后顺藤摸瓜揪出幕后真凶,所以才以身犯险,把自己送去了大理寺天牢,是不是?”
孟扬饶是慌乱也忍不住震惊。
想不到只凭纪和三言两语,她就能把真相推测得八九不离十。
赶紧道:“是,但公子不是有意要瞒着您的,此中凶险太甚,他是怕一朝不慎连累了您……”
“连累?”楚若颜冷笑一声,“是连累,还是怕我冲动行事,会坏了他整个计划?”
孟扬哑然。
说实话,这位少夫人简直和公子如出一辙,说的话都一模一样。
放阿蕉出来的头一晚,他还专程问过公子,要不要知会少夫人一声。
可彼时他挑着烛芯冷道:“她若有图谋,告知她岂非自寻死路?她若是一心一意来做三少夫人的,得知我身陷囹圄,又岂会不冲动行事,坏了我整个计划?”
可这些话是万万不敢叫少夫人知道的,只能连连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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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若颜想起连日来的奔走交涉、担惊受怕,忽然觉得很是可笑。
她太小看晏铮了……
这样的心机、这样的手段,为了得到想要的不惜以身犯险!
就这份对待自己的狠绝,别说什么豫王平靖侯,就是宫中那位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就只有她,还傻乎乎地怕他熬不过酷刑……
一念及此,楚若颜转身便走。
晏文景在后面叫道:“三婶婶,您要去哪里?”
楚若颜道:“楚国公府!”
她离开家太久,在晏铮身边呆了太久。
久到都快忘了她是来做什么的,忘了这尊阎君的本来面目!
楚国公府。
楚若颜回来的时候楚淮山也在,看见她又惊又喜:“颜儿?你怎么回来了?”
小江氏看她形容疲惫,以为是回来求帮忙的,警告道:“大姑娘,皇上如今可还没说要放安宁侯,这个时候老爷可不能做这个出头鸟!”
“你闭嘴!”楚淮山斥道,“皇上说与不说,他安宁侯都是我的女婿,这门亲事满京城皆知,你以为是出不出头就能避嫌得了的?”
说罢按住女儿的肩膀,沉声道:“你放心,此事为父已经联合了几个老臣,明日就上书,请皇上公审此案。只要他晏三郎真没干过那大逆不道之事,定能还他个清白!”
楚若颜眼眶通红。
终于忍不住扑到父亲怀里:“爹爹……”
她的眼泪大颗大颗滑落,吓得楚淮山变色:“怎么了?是他晏三郎欺负你了?”说完摇头,“不对,他先在天牢现又在曹家,不是他,难道是晏家?”
楚若颜咬紧嘴唇摇头,只想跟父亲说别管了。
这晏三郎就是块冰,捂不热、化不了。
可所有的话都化进了眼泪。
接下来的几天,她就住在菩提院。
两耳不闻窗外事,小江氏也识趣得没来找麻烦,倒是过了几天清净日子。
这一日,姑母楚静忽然到访。
楚若颜已许久未见这位亲近的长辈了,忙不迭相迎。
楚静进来便训:“我之前让你表姐同你说什么来着,别嫁别嫁,可你倒好,一意孤行,现在知道后悔了吧?”
楚若颜垂着眉眼不说话,楚静又叹了口气:“我知你心里憋闷,那晏三郎好端端一个人,被污蔑成弑父杀兄的小人,你心中难受也是应该的。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你们总得想法子解决不是?”
楚若颜眨眨眼睛,她怎么觉得姑母误会了什么?
“姑母,若颜并非因为此事,而是……”
“我知道,是那晏老太君的事,让你烦了心。不过那老太太已经被晏家二房接过去了,就薛氏那专横跋扈的性子,以后有给那老太太搓磨的。”楚静大手一挥,“好了,这些终究不是他晏三郎的过错,你也不要太迁怒他了,这样吧,正好我今日要去看望曹老夫人,你就同我一道过去见见他如何?”
楚若颜听了这话就知道有古怪。
姑母自嫁入承恩侯府,为了避嫌就再没跟曹家往来过。
如今又怎会突然想起去看她?
“姑母,您说实话,是不是有什么人求到您跟前了……”
楚静一噎,笑骂道:“你这丫头,从小到大都这样敏锐,不错,我是受了曹老夫人所托,无论如何也要将你带过去……”
曹老夫人?
楚若颜略一琢磨就回过味来,她估计是见自己多日不去看晏铮,以为他们闹矛盾了。
“姑母,那您先去吧,我……”
“我什么我,那老太太的脾气你不知道?今儿我要是没把你带去,她非冲到国公府亲自来见你。”楚静干脆一把拉起她,“好了好了,我们楚家姑娘可没这么扭捏,走,全当是看在姑母面上!”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楚若颜无奈,只能跟着去了。
承恩侯府的马车上。
楚若颜看着车壁外绣着的薛字,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姑母,之前表姐的婢女小婵给我送父亲手书时,说您和表姐都被姑父禁足府上,如今怎么又愿意让你们出来了?”
楚静倒茶的手一顿,嘴角略有些嘲讽:“能为什么,还不是皇上又把安宁侯放出来了,他瞧着风向转变,所以又转了心思呗……算了不提他了,咱们这么久没见,没必要为这人坏了心情。”
楚若颜听出她话里的不耐,暗道他们夫妻之间只怕出了问题。
然而没来得及多问,曹家已经到了。
楚若颜掀开车帘,一眼就看到木桩子一样杵在那儿的曹阳:“曹大人?您怎么在这儿?”
听到这话曹阳就有些牙酸。
他也想知道为什么!
昨儿个夜里老母亲突然跑他书房,要他明日休沐,还千叮咛万嘱咐说是有贵客到访……
结果就这?
“安宁侯夫人,这位是……”
他看向她身边的楚静,虽隔着帷帽看不清脸,但能感觉出高门宗妇的气度。
楚若颜忙道:“这是我姑母承恩侯夫人,姑母,这位是户部的曹大人……”
话一落,她明显感觉到空气中的气氛有一瞬僵凝。
曹阳僵硬拱手:“承恩侯夫人有礼。”
楚静也尴尬地低头:“曹大人有礼。”
说完两人便错开了目光,楚若颜也猛地回想起来,好像当初两人相看过……
只不过曹阳被派去南方,姑母又嫁给了承恩侯,所以二人这才是第一次见面!
“咳咳,曹大人,曹老夫人是在正厅里吗?”
这话瞬间解救了尴尬的两人,曹阳立刻道:“母亲在正厅!本官突然想起户部有急事,恕不奉陪,曹易,你带她们过去!”
说完飞快走了,楚静也松口气。
曹府正厅。
曹老夫人早就伸长了脖子在望,等看到进来的是曹易,顿时骂道:“你家大人呢?我让他给我迎贵客,他就这么给我迎的?”
曹易赶紧弯下腰:“老夫人,大人户部有急事,所以……”
“屁大的急事,这老大怎么总是关键时刻掉链子!要是怠慢了我的客人,我非……”
话没说完,楚静出声:“老夫人!”
曹老夫人一看见她立刻转怒为喜,几步上去拉住她。
二人目光对视片刻,异口同声。
“打马吊!”
楚若颜额角一抽,但见曹老夫人转身,又叫婆子请出两个人。
一个白发苍苍与她年纪差不多,另一个年轻些。
“这是我娘家老姐姐,这是我老姐姐的儿媳,都精于马吊……怎么样,人都给你备妥了,这就来上一局?”
楚静气定神闲地从丫鬟手里接过银两:“当然,还记得当年跟您打马吊,我总是输多赢少,这次怎么也得赢上一回!”
曹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拉着她就往后屋走。
走到门口才又想起楚若颜来,随意道:“对了楚丫头,安宁侯在后院等你,快去吧!”
楚静也道:“嗯嗯,小两口有什么话说开就是……对了老夫人,您说待会儿是先定庄家还是闲家啊?”
楚若颜:“……”
她严重怀疑姑母就是打着她的幌子来这儿打马吊的。
难怪曹老夫人这么喜欢她呢……
敢情是同道中人!
后院。
楚若颜还是去了。
一来是不好拂了曹老夫人和姑母的面子,二来她也想听听这阎君有什么解释。
可谁知到了院里,看着那人坐在轮椅上,宽大的青衫衬出削薄的身形,一时间又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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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铮听到声音,也放下书回头。
四目相对,仿佛空气都凝滞了。
“你……”
晏铮开口吐出这一字,似乎又不知如何说下去。
楚若颜深呼吸平复心绪:“侯爷若是无事,妾身先告辞了。”
她转身要走,不想再受这些纷扰,不料那人脱口道:“文景很想你!”
楚若颜脚下一顿。
这算什么,拿孩子来绑住她?
“那么文景现在何处,见上一面,也就不想了。”
晏铮没想到她是这般冷淡的态度,略皱眉头:“你还在生气?”
“难道侯爷认为我不该气?”
楚若颜回过头,心里的火蹭蹭往外冒:“侯爷,我知你算无遗策,每个人在你眼里可能都不算什么,但这些日子以来,我为晏家奔走跋涉,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看在这些的份上,难道连一句实话都换不来吗?”
晏铮沉默良久,才道:“是我让孟扬不告诉你的。”
得了这话,她似乎整个人都轻松了。
是啊,除了他兄嫂,这尊阎君何时在意过旁人?
她又何必自讨没趣,非要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多谢侯爷如实相告,山高水长,但愿日后再见,侯爷能念着这些日子的苦劳,饶我家人一条性命。”
她福了福身,决然离去再不留恋。
暗处的孟扬忍不住跳出来:“三少夫人留步!我们公子他没长嘴!”
晏文景也跟着蹦出来:“对啊三叔叔,您快说啊,您为了见三婶婶,故意在曹老夫人面前装出伤春悲秋的模样,还求她想法子请动了承恩侯夫人,这些您怎么都不说呀!”
楚若颜面露恍然。
难怪她觉得姑母处处帮着晏铮说话,原来是他暗中动了手脚!
不过伤春悲秋?晏铮?
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一起的词儿连在一起,还真是有种诡异的滑稽。
晏铮被揭穿,面上有些不自然:“你们怎么来了,回去!”
孟扬缩缩脖子。
晏文景可不怕他:“三叔叔,您不能这样,您忘了吗,爹爹说过,做错事了就要承认!这次是您不对,您瞒着三婶婶,害得她担惊受怕,您就得跟她道歉!”
小糯米团子一脸认真,楚若颜颇有几分吾儿初长成的欣慰。
然而晏铮挑了挑眉:“为何道歉?她一心系我,若得知我出事,岂会不冲动坏事?”
“那我冲动坏事了吗?”楚若颜反问。
晏铮不语。
事实上她不仅没有冲动行事,反而帮了大忙。
后院一时沉寂下来。
孟扬见势不对,悄悄拉着晏文景离开。
凉风拂过树梢发出沙沙声。
楚若颜以为他不会开口的时候,那人才道:“是我思虑不周。”
她愣愣出神。
似乎没想到这个将来杀神灭佛的阎君真会低头,又听他低低说了句:“他死后,我已习惯了一个人,下次会试着将你考虑进去……”
这句话太实。
实到让楚若颜的心都揪紧。
他自小就是一人,除了长兄,无人可依,任何事都是自己解决。
不会寄望于旁人,便也不会考虑旁人。
“其实,妾身也有些失态……”
她话音未落,晏铮忽道:“不必自称‘妾身’。”
楚若颜眨眨眼,他又道:“你就如先前一般,这样我会觉得你更真实些。”
楚若颜一惊。
这晏三好敏锐,她不过是一时没有控制住情绪,便让他察觉之前是装样!
“侯爷……”
“也不必叫侯爷,直呼名字便是。”
楚若颜张了张嘴,好像有些叫不出口。
晏铮也不勉强,手指拂过书卷,忽道:“你可知晏家此难,非平靖侯一人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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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靖侯派阿蕉盗取城防图,致使大哥城坡只是其中一环,在此之前,晏家已断了半月的粮草。”
“什么?”楚若颜大惊失色。
负责供应函谷关粮草的是户部,那岂不是说此事与户部有关?
晏铮唇边泛起丝嘲讽:“那些官儿很聪明,没有直接断粮,而是以次充好,将糟糠混进米面里,让原本可以坚持一个月的食物,最多只能撑十天……”
楚若颜惊得捂住嘴。
难怪当时敌军那么明显的诱敌之计,晏大将军也只能出城决战。
原来是被断粮所逼……
“除此之外,还有一事,”他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把断刀,“怕吗?”
楚若颜摇头,从他手中接过。
刀身看似锋利,可重量差了许多。
她眉目微凝,唰地将断刀砍向石桌——
铛得一声!
断刀再次折断,而石桌分毫未损。
“这就是他们上战场用的兵器。”晏铮神情漠然。
楚若颜瞬间明白了,兵器也有问题!
从粮草,到兵器,再到城防图。
这根本是众人设局,给晏家设了一个必死的套!
中间牵扯的户部、兵部,还有平靖侯,如此之多的官门,如此之众的人数,她简直不敢想象这背后情势!
晏铮说完,便再没开口。
修长的手指屈起,轻叩桌面,足足过了半柱香才道:“楚氏,你是个聪明人,晏家处境如何,我已全盘托出,是去是留,你自己决定。”
楚若颜再怔。
她今日似乎怔得太多了,可心中却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
这晏铮,说要将她考虑进去,便把所有真相和盘托出。
没有隐瞒,交付了全部信任,甚至还将选择权交到她手上……
“那你呢?”她轻问出声。
晏铮垂目,唇边的话语风轻云淡:“我姓晏,晏家的血债,自当血来还。”
血债血还?
说得何等轻巧。
这户部、兵部且不说,光是一个平靖侯,是苏太后的内侄,皇帝要保他,他拿什么讨?
然而楚若颜并不怀疑他的话,只定定看着他:“你同我说这些,不怕我出去告密?”
只要一句话泄漏出去,他晏铮就死无葬身之地。
可晏铮也只抬目,那双幽如深潭的眼睛平静注视着她:“你会吗?”
楚若颜不作声。
他缓缓摇头:“你不会,否则你没必要救我出天牢,更没必要为晏家做到这种份上。”
做到这种份儿上?
是啊,不知不觉,她已习惯了帮他、帮晏家……
楚若颜徐徐展开眉眼,笑起来的时候眼角弯起,像极了三月初开的桃花。
“晏铮,既然你什么都知道,又为何还要再来问我一遍呢?”
晏铮微愣,随后不由自主地攥紧手指。
这是他在紧张之下下意识的动作,楚若颜发现了,笑得也愈发深切:“你是不是也没那么有自信,我一定会留下?所以先是坦白一切,又反复用言语试探,你是不是也在担心,我会离开?”
担心?
自兄长死后,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那场战乱把他的一切情绪都剥离干净,只剩下麻木与疲惫,然后一个人拖着残躯,踽踽前行……
他不知道要走向哪里,也不知要走到什么地方,直到那一天,方管事说有个女子倾慕于他,愿白首不离……
晏铮闭上眼。
唇边笑得讽刺又落寞。
人到底是软弱的,他到了此刻才发现,他确实在担心她会离开。
“晏铮。”女子的声音轻得像风,“我不会离开,至少在你站起来,撑起晏家之前不会。”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晏铮启唇欲言,她却像提前知晓一般:“你想问我图什么,说实话,我确有所图,但嫁到晏家这些日子以来,才发现一切并非我所想那样。”
晏铮眼底闪过一抹暗色。
她图的是他,可嫁过来以后才发现,他并非她所想那样……
楚若颜还不知他已经想歪了,默然片刻,道:“我如今也不知自己图什么,这样吧,你许我一个承诺,待我日后想起要什么,再来找你,可好?”
晏铮望着她的眼睛,干净清澈如掬了一泓水。
他看了许久道:“好。”
这时曹家门房的人来了,只说宫里来人,要见晏铮。
楚若颜随他一道出去,迎面就看见皇帝身边的尹顺站在那儿,手捧圣谕:“奉天承运,皇帝召曰,今宣安宁侯即刻进宫见驾,不得有误,钦此——”
楚若颜和晏铮对视一眼。
这个时候皇帝要见他,不会是什么好事。
“尹公公,”楚若颜上前低道,“可否问公公一句,皇上是为何事宣召安宁侯。”
尹顺笑着道:“皇上天心圣意,又岂是老奴可以揣度的,不过老奴稍后还要去平靖侯府宣旨……”
大家都是聪明人,这话一出都明白了。
皇帝同时召晏铮和平靖侯进宫,只能是为函谷关之战!
“多谢尹公公!”楚若颜敛衽,尹顺连忙还礼。
晏铮望着她目光浮动,只留下一句:“文景很想念他母亲,你有时间陪他去看看。”
楚若颜立刻领会:“放心,我今日就陪他回去。”
二人相视点头后,晏铮随尹顺离开。
一旁的玉露摸不着头脑:“姑娘,侯爷这是什么意思?”
“皇帝急召他和平靖侯入宫,只能是为了调解函谷关之事,天子要作保,他一人无法辞拒,只能靠群臣出面。”
“那、那和文景少爷的母亲有什么关系呢?他娘不是早就过世了吗?”
小丫鬟还转不过弯来,楚若颜伸手,在她脑袋上弹了一下:“傻瓜,荣家嫂嫂是过世了,可荣家还在!荣太傅在朝中素有威望,若他肯站出来,或许才能有一线生机!”
玉露这才恍然大悟,钦佩道:“姑娘,你好厉害啊,侯爷就这么一句话你就能猜出来,这是不是叫……心有灵犀?”
心有灵犀?
倒不如说大家都是聪明人,一点就透罢了。
楚若颜失笑:“别贫了,快去把文景找来。”
随后辞别了姑母和曹老夫人,就带着文景上马车。
车内。
晏文景听她说了经过,认真道:“三婶婶放心,文景一定会求外祖父答应的!”
楚若颜却道:“不,你什么话也不要说。”
“三婶婶?”晏文景不解。
楚若颜抚着他的头道:“我听闻你外祖父为人刚正,宁折不弯,这样的性子,若是一味哭求,效果反而不好。你只需……”
她附耳在他耳边说了几句,晏文景越听眼睛越亮:“好!我全听三婶婶的!”
荣府。
不出意料,府上下人们听说是晏家来人,脸上都有些闪躲。
楚若颜也不逼他们,只笑:“这位管事,荣太傅不肯见我们也就罢了,可文景是他的亲外孙,总不好也拒之门外吧?”
那管事看看葱头高的孩子,叹气:“哎,你们在这儿等着,我这去通禀老大人。”
不一会儿功夫人就回来:“我家老大人说了,他今日有公务,不便见客,文景少爷若是思念母亲,就由小人带着您二位去她生前故居看一看,若是没有旁的事,就请回吧。”
楚若颜顿了顿,暗道这荣太傅也真厉害,连她打的旗号都猜出来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不过好在早有应对,她拍拍文景肩膀,小家伙上前软糯道:“管事叔叔,我想见外祖父!”
管事的心一下子软了,温声道:“文景少爷,老大人是真的有事……”
“没关系,我就在院子里,远远看外祖父一眼就行!”文景说完,又伸出两只小手可怜兮兮地拽住他,“求求你了,管事叔叔?”
那管事哪受得住这般哀求,只想到底是外祖孙,见上一面老主人应该也不会太过罚他。
于是道:“那文景少爷,请您跟小人来。”
荣府书房。
荣太傅正在翻阅翰林院送过来的著书。
他今年五十出头,体态清瘦,身上流露着读书人的清正之气。
那管事将晏文景带了进来,他起先一愣,随后蹙起眉头:“文景过来了?”
那管事怯懦道:“是,文景少爷非要见您,所以小人才自作主张将他带进来……”
荣太傅抬眼,目光跃过他二人落到身后的楚若颜身上。
“请太傅勿怪,是妾身擅作主张。”她说罢屈膝,徐徐一礼,“妾身楚氏若颜,见过荣太傅。”
荣太傅没有回应,只淡淡对那管事道:“你先下去。”
管事立刻退下,他又朝着晏文景招招手:“过来,让外祖父好好看看。”
晏文景依言过去。
荣太傅打量他好一会儿:“长高了,也瘦了,今天过来找外祖是为何事?”
晏文景却摇摇脑袋:“没有什么事,是文景新学会了一手字,想来写给外祖父瞧瞧!”
“哦?”荣太傅感兴趣地挑了下眉毛。
世人皆知,他除了酷爱下棋,另一爱好便是书法。
晏文景在他的帮助下爬到书案上,抓起羊毫,一笔一画写了下去……
“忠、君、爱、国?”
荣太傅一字字念过去,神色瞬间一紧。
晏文景扬起小脑袋问:“外祖父,文景写的好不好,这是三叔教我写的。”
“是他?”荣太傅脱口,随即皱紧眉头不语。
书房内一阵沉寂。
良久,这老太傅才长叹口气:“好个忠君爱国,文景,你先出去吧,外祖父有事要同你三叔母谈。”
晏文景乖乖应是离开。
书房内,荣太傅端详楚若颜一阵,道:“安宁侯夫人,老夫记得,你嫁去晏家也没有几日吧?”
楚若颜颔首:“是,夫君他们战败归来,老太君病重,妾身是为冲喜才嫁入晏家。”
短短几句,已将晏家的艰难说尽。
荣太傅本还想劝她情分不深,没必要为晏家蹚这浑水,可听了此话也说不出口,只道:“大将军他们……确是忠魂!”
楚若颜一听就知道,这位太傅是知道内情的!
她神色一肃:“太傅,您既然知道晏家是忠义之辈,又为何听信平靖侯之言,将那阿蕉送到御前?”
荣太傅沉默。
楚若颜抬高声道:“太傅!我夫君是冤枉的!他一心忠君,哪怕在战场上折了双腿也无怨无悔!您明知如此,为何还要袖手旁观?难道非要眼看着忠魂之后冤死京都吗?”
“放肆!”荣太傅喝道,眉头紧皱,“朝中局势岂是你一个妇道人家能明白的?那平靖侯信誓旦旦咬死晏三,若不查清,不仅晏家满门忠义受损,那文官一派还会趁势而起再夺武将权柄,届时朝局不稳,岂不给外人可趁之机?”
楚若颜听得心里一阵寒凉。
所以为了朝局,他就能将阿蕉送到御前,任由皇帝生疑,让豫王将晏铮折磨成那样……
“太傅!”她启唇,声音悲切,“那您可知,晏三他的手,如今连执棋都执不稳了。”
荣太傅一颤,闭上眼。
楚若颜又道:“如今真相已明,皇上召他和平靖侯入宫,所为何来您心知肚明!荣太傅,敢问一句,您真就要作壁上观吗?那平靖侯害死的不止是晏家十万将士,还有晏世子,您的亲女婿,还让文景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荣太傅闭目久久不语。
这时他的幼女荣素冲进来,跪下道:“父亲!姐夫死得冤枉,安宁侯更是冤枉!求父亲看在姐姐的份上,帮一帮他们吧!”
提起长女,他更是痛苦地握紧拳。
谁都知道荣家长女名动京都,那是连太后都赞不绝口的人。
可惜那么年轻就走了,留下的孩子,如今也成了孤儿……
他心下一阵绞痛,楚若颜见状,亦屈膝跪下:“太傅,妾身不懂什么大道理,只知道于家,您与我们是姻亲,于国,您与公爹同殿为臣,但求您看在这家国情分上,出手救一救三郎吧!”
长久的沉寂后。
荣太傅自嘲地笑了一声:“三少夫人好口才,‘家国情分’,老夫就是想拒也找不到理由。”
楚若颜大喜,荣素道:“父亲!您答应了?”
他缓缓点了点头:“为父为官一辈子,从来保持中庸,不掺与朝局之争,如今怕是要破例了……素儿,你先出去吧。”
“是!”
荣素走后,荣太傅才定定看向她:“三少夫人,老夫可以出面,请皇上公审此案,但仅仅如此还不够。”
楚若颜思索:“太傅是担心证据不足?世子身边的纪和可以作证……”
她将具体情况说了,荣太傅却仍是摇头:“纪和只能证明城防图是那孤女所盗,晏三无罪,却不足以证明平靖侯是背后主谋。”
楚若颜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阿蕉!”
必须要阿蕉开口,指认平靖侯!
否则一切都是白搭!
“太傅放心,妾身这才去见曹大人,请他从中周旋!”
“曹阳?”荣太傅一愣,“原来如此。老夫开始还纳闷他与晏家无甚交集,怎会突然冒头救下晏三,原来是你……”
楚若颜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荣太傅笑道:“那你去吧,记着,一定要快!老夫这边联络完几位大臣也即刻入宫!”
“多谢太傅!”
从荣府出来,她先让玉露带文景回晏家,又叫孟扬把纪和叫来,三人马不停蹄地赶去户部。
曹阳一听说晏家少夫人要见他,头如斗大。
“安宁侯夫人,你不觉得你太过分了吗?这里是户部,是户部!”
他觉得自己如同黏了块狗皮膏药,甩也甩不掉,楚若颜却疑惑地望着他:“妾身不能来户部吗?那就等大人回府吧。”
曹阳一听回府就想起自家老母亲,到时候这小妮子还不知道在她面前怎么编排他呢,捂额道:“行了行了,说吧,有什么事。”
楚若颜这才笑道:“是阿蕉……听闻皇上将安宁侯从天牢提出来那天,也将此女交到大人手中了?”
曹阳警惕道:“是又如何?”
楚若颜立刻将和荣太傅的对话复述一遍,曹阳震惊:“你连荣太傅都说动了?”
那太傅是什么人啊,屹立朝堂三十载,靠得就是一个中庸之道!
他从不站队,也不参与党争,所以皇帝格外倚重他。
怎么这次也……
楚若颜也不否认,只抬目望着他:“大人帮是不帮?”
曹阳立刻决定:“帮!”有荣太傅出面,即便后面出什么纰漏,也有他顶着!
大理寺,刑房。
楚若颜带着孟扬、纪和在这儿等着,不一会儿曹阳就将人提了过来。
饶是她见惯了风浪,看见那女子,也禁不住低呼:“你是阿蕉?”
那哪里还是个人?
浑身上下都被血浸透,一头乱发乌七八糟披在脸上,唯有眼周还算干净。
曹阳冷哼:“这人犯是硬骨头,连审几夜也没张过一下嘴,不过若非皇上说要留她性命,大刑伺候几下,也该招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一旁的孟扬只摇头:“招不了,曹大人有所不知,她原先在我们手上,手段用尽也不肯开一下口,就是因为没辙,才迫不得已把她放出来,想钓一钓幕后真凶……”
听到最后那话,原本伏在地上与死人无异的阿蕉缓缓抬起脸。
乱发散开,她哑着声问:“你说……什么……”
孟扬冷笑:“你还不知道?就你这三脚猫功夫,也想从我们手下逃脱,痴人说梦!是公子觉着撬不开你嘴,所以让我们放了你,好顺藤摸瓜……”
阿蕉的瞳孔一下子收缩:“畜生!你们这群畜生!”
“有力气骂人了?好啊,那可以说说平靖侯是怎么指使你的,快说!”孟扬话落,猛揪起她头发,阿蕉冷笑,“指使我的是晏铮!是他让我偷城防图的!”
“你!”
孟扬怒极,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同样沙哑的声音:“你让开……”
他顿了顿,侧开身子。
阿蕉看着那人蓬发遮面,隐约觉得有几分熟悉:“你……你是……”
“你不认得这个声音,总该认得这张脸吧?”
纪和骤然掀开头发,露出狰狞丑陋的左脸。
阿蕉尖叫一声:“纪和?怎么是你?”
“你说怎么是我……阿蕉,你当真好狠的心,当初骗我说要做夫妻,哄我说出城防图下落,又一把大火想烧死我,怎么样,你是不是没有想到我还活着?”
阿蕉移开脸,纪和狠狠掐住她脖子:“看清楚!这张脸是被你毁成这样的!阿蕉,我真不明白,晏家上下待你那么好,夫人听说你病了亲自守在你床前,两天两夜没合过眼,你怎么忍心、怎么忍心送他们去死啊?!”
阿蕉闭上眼,一副水火不侵的模样。
纪和气急险些掐死她,曹阳急忙道:“拖开他!”
孟扬及时将人拖开,阿蕉伏在地上喘气。
众人都束手无策,不管是孟扬、纪和,还是审了这么多天的曹阳,都没一个能让她开口。
这时楚若颜忽道:“阿蕉,你喜欢世子吧?”
孤女浑身剧震,猛地扬起头。
却见那个女子目光悲悯、甚至有些可怜地看着自己:“你浑身血腥、腐臭不堪,唯独眼睛周围很干净……晏铮曾经说过,世子最爱亡妻的眼,你与她容貌相似,所以这双眼是为他留的吧?”
犹如心底最隐秘的角落被人剖开,阿蕉恼羞成怒:“你胡说、胡说!”
“若是胡说,你何必这么激动?”
阿蕉一瞬间没了音,片刻后尖声冷笑:“是他、是他自己蠢!我和他说过不要守了,是他不听,他自己要送死,怪不得我!”
“是吗?”楚若颜声音骤低,“可他已经死了,你高兴吗?”
阿蕉震住。
高兴吗?
她一点都不高兴,虽然恨他从不正眼看自己,可她病了他会给她煎药买蜜饯、崴了脚他会背她走十里地一路走回军营,连被士兵调侃他都会挡在她身前大骂士兵,这样好的一个人,她又怎么舍得他死啊?
“阿蕉,我知平靖侯派你去,定是有任务在身,但事已至此,你早已完成了你的任务,难道你就不想为自己活一回吗?”
女子的声音低缓带着引诱,阿蕉的眼神渐渐迷乱起来:“为自己活?”
“不错,世子已经死了,可他在意的亲人还活在这个世上,如果这次你能救他,那么他日到了地下,世子想必不会那么恨你……”
牢房里静得针落可闻。
所有人的呼吸都不自觉加重起来。
因为他们看见阿蕉的脸上由悲到喜,又转回悲,她仰着头,近乎无助地问:“他、他真不会那么恨我吗?”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楚若颜点了下头,她抓紧锁链:“好、我招了,是平靖侯,他派我去偷的城防图……”
话一落众皆狂喜,曹阳急忙道:“来人!快写供状!”
那状子写得飞快,最后一笔落下,便要送去给阿蕉画押。
然而就在那断指快要按上状纸时,豫王的声音猛然传进来:“太后有旨——宣孤女阿蕉见驾!”
太后?
这声一落,孟扬飞快摁着阿蕉的断指画了押!
豫王率着他的亲卫直闯进来,见状冷笑:“好啊,你们果然在滥用私刑!”
“滥用私刑?王爷这话不妥吧。”楚若颜眉梢微挑,“您没看见曹大人就站在这儿吗?”
被点名的曹阳内心把她骂了八百遍,硬着头皮上前:“见过豫王,王爷误会了,确实是下官在提审人犯。”
“哦?那曹大人审得好啊,连晏家女眷都审进来了,下一步是不是打算审床上去?”
豫王讥笑,身后亲卫跟着起哄。
“是啊,谁不知道曹大人年近四十还未娶妻……”
“这安宁侯又是个瘸子,说不定这少夫人早就耐不住寂寞,偷龙转——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
孟扬直接一剑捅进那人腹部!
豫王正愁没抓他们的理由呢,大喜道:“大胆!你们竟敢对本王的人动手,来啊,把他们给我拿下!”
亲卫哄然应是,楚若颜只将孟扬挡在身后,抬眼看向曹阳。
果不其然,曹阳喝道:“都住手!”
这里毕竟是大理寺,他一出口,众人都停下。
豫王拧眉道:“曹大人!这晏家手下伤了本王的人,你难道要袒护?”
曹阳面无表情:“是吗?豫王看错了吧,本官并未看见晏家有人行凶。”
豫王瞪大了眼。
方才被孟扬刺伤的手下还躺在地上,鲜血直流,这叫没看见有人行凶?
睁眼说瞎话也太过头了吧!
楚若颜唇角泛起一丝笑。
这豫王还真是蠢,曹阳即便再是臣,也是户部尚书,从一品官!
当着他的面讥讽他和臣妇有染,真以为是泥人没脾气的?
“好、好,本王就知道,你敢替晏瘸子上书把他接出大牢,就是存心和本王作对!曹阳,你不要后悔!”
曹阳一脸悉随尊便,气得豫王直跳脚。
这时他身后有人和他说了什么,这才敛容:“哼,本王懒得和你们计较,来啊,先把人犯给我带走……”
“慢着!”楚若颜喝道。
她们能想到阿蕉是其中关键,太后肯定也想到了!
平靖侯定罪的关键就在她身上,万一真让太后把人带走,改了口供,那岂不是功亏一篑?
她微抿唇角:“豫王殿下,您方才说太后有旨,请问太后的懿旨何在?”
豫王一愣:“这……没有懿旨,是口谕……”
太后急召他进宫,这么短的时间内侍官哪能拟出懿旨。
可楚若颜揪住这一点:“是吗?豫王殿下一会儿口谕一会儿懿旨,怕不是根本没见过太后吧?”她语毕回头,朗声对着曹阳问,“曹大人,依我朝律令,若无旨意即便亲王也不能从大理寺提人吧?”
曹阳会意:“豫王殿下,还请您先回宫一趟,将太后的旨意请来,大理寺才好放人。”
“你!你们这是质疑本王假传懿旨?”豫王气得鼻子都歪了,偏这两人眼观鼻鼻观心,愣是不开口。
他冷笑两声:“好、好,本王这就进宫去,拿了太后的旨意,还要问你们个耽误审案之责!”说完扭头就走。
楚若颜等他走后立时道:“快,备马,即刻进宫!”
孟扬应声,曹阳道:“纪和留下,本官要拿他的状子,以大理寺名义面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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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顿步,只见这个户部尚书一脸严肃道:“你是外臣家眷,无诏不得进宫,今次这一去,你可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楚若颜不语。
他是好意,无论什么人,闯宫只有一个下场,死!
然而时不我待,皇帝已将晏铮召进宫去,太后又要对人证下手,与天家周旋,哪里考虑得了那么多?
她飒然一笑:“多谢曹大人提点,这一去无论是何结果,妾身只求问心无愧!”
曹阳肃然。
他在京中为官数载,趋炎附势者见多,明哲保身者见多,如今却在一个女子身上见到了忠勇坚毅!
他退后半步,拱手,行了一个深揖:“如此,夫人珍重!”
天色渐暗,距离晏铮进宫的时辰在一分分流逝。
楚若颜坐在马车上,不由握紧拳。
“你……”
阿蕉开口,她虽心烦意乱,还是耐着性子问,“阿蕉姑娘有话请说。”
阿蕉端详她一阵,摇了摇头:“你一点不像晏家人……”
“晏家人?”
“是啊,晏家人忠勇果敢、直来直往,很少耍这些计谋手段……就从这方面来看,你确实很像晏家那个异类,晏三郎。”阿蕉似陷入回忆般轻道,“他救下我当天,就怀疑我有所图谋,只是当时我这张脸太像世子夫人了,世子自亡妻过世,身边再没有过女人,所以谢夫人才执意将我留在他身边……”
若在平时楚若颜或许很有兴趣听她说说过往,可今时情况紧急,她只能道:“阿蕉姑娘,恕我——”
可话没说完,就被阿蕉打断:“你别急,我只是心里藏了很多话,再不与人说说,只怕今次进宫后就再没机会了……”说着她撩开车帘望了眼窗外,皇宫已经越来越近。
阿蕉低声道:“三少夫人,这皇宫‘三朝五门’,你想硬闯,有法子吗?”
楚若颜攥紧手指。
大夏三朝分别为外朝奉天殿、中朝华盖殿以及内朝谨身殿,皇帝传召晏铮就在外朝!
要想面圣,还要先过五门!
这洪武门和承天门有外班侍卫把守,中间的端门、午门由执戟郎巡卫,而最后那道奉天门更是御前侍卫亲自巡逻,要想武力冲进去,难于登天!
“这洪武、承天二门的侍卫多是当年晏家军中所出,若我直言相告,问题应该不大,端门执戟郎陈元曾受过我父亲大恩,或许也会放我们走,至于这最后两道门……”
楚若颜眸光微凝,悄悄握紧袖中那物。
实在不成,也免不得硬闯了!
然而阿蕉道:“午门执戟郎是平靖侯的人,你同他说平靖侯要献美人给皇帝,他会放行。”
楚若颜目光一炽。
若是如此,那最难的一道就在奉天门了!
她谢过阿蕉,转身准备同孟扬吩咐,阿蕉忽道:“三少夫人,嫁与晏家是什么感觉?”
楚若颜怔了下,舒展眉眼:“或许,是心安的感觉吧。”
心安……
阿蕉咀嚼这两个字,许久惨然一笑:“多谢三少夫人,我知道了。”
到了洪武门前,一如楚若颜所说,今次守门的是晏家旧部,他们听闻与晏家冤情有关,二话没说开了城门,那承天门的侍卫领班想阻拦,直接被手下打昏拖开。
随后的端、午二门依着前言也未遇阻碍。
直到最后,奉天门前。
“站住!车上何人?”
楚若颜深吸口气,撩帘下马:“安宁侯之妻、晏家三少夫人楚若颜,求见皇上!”
那御前侍卫见是个女子,先是一愣,而后听见是晏家人,缓和口气:“原来是安宁侯夫人,夫人此来见驾,可有圣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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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天子口谕?”
“也无。”
御前侍卫的脸色一下子沉下来:“既无圣旨,也无圣谕,那夫人请回吧!”
楚若颜纹丝不动:“大人,妾身今日此来,是陈冤!大人可否看在晏家世代忠义的份儿上,代为通禀一声?”
那侍卫摇头:“夫人莫要为难下官,天子有谕,无诏不得进宫,夫人不想招致祸事,还请回吧。”
楚若颜垂下眼。
果然,这宫门不是这么好进的。
她握住袖中之物,待要动手,忽然一道清朗声音传来:“安宁侯夫人?”
楚若颜微愣,回过头,竟是看见苏廷筠站在那儿!
他身着朝服,官帽戴得一丝不苟,见到她以及身后那辆马车时,一切便已明了。
“苏大人!”那御前侍卫连忙行礼。
苏廷筠挥手:“你们先下去吧,我与安宁侯夫人单独说两句话。”
侍卫们面面相觑,到底还是没有违抗他的命令。
“我竟是忘了,苏世子领顺天府差事,护卫宫墙亦属分内……”楚若颜唇边泛起一丝苦笑。
苏廷筠亦只道:“夫人面圣,是为晏家?”
事已至此没有隐瞒的必要。
楚若颜微微点了下头,苏廷筠沉默,许久才轻轻道了声:“既是如此,夫人就该知道,廷筠不会、不敢,也不能放你进去。”
三个不字,已说得清清楚楚。
楚若颜颔首:“妾身明白。”
苏廷筠浑身一震:“你不怪我?”
“为何要怪?平靖侯是你生父,骨肉至亲,再说什么公理大义都是虚伪。”
她说得理所当然,面色坦荡没有丝毫伪装。
苏廷筠心下大痛。
他更愿意她恨他、指责他,而不是从容地站在这里说,她理解他……
“楚姑娘……”他第一次忍不住私心,违了礼法,“廷筠冒犯,如果,如果你不是安宁侯夫人,你还会这么做吗?”
楚若颜知道他想问什么。
他想求一个答案,能让自己稍微心安的答案。
可她却道:“会。”
“只不过不会这么激进,但妾身还是愿意站出来,不愿忠臣蒙冤、良将落难。”
忠臣蒙冤、良将落难……
这八个字让苏廷筠的脸色苍白得如蜡纸一般。
楚若颜见此便知火候到了,于是上前道:“苏世子,你有你不放行的理由,妾身亦有非过不可的理由,既然如此,何不凭天断?”
“凭天断?”苏廷筠面上露出一丝茫然。
楚若颜翻开右掌,露出掌心一枚铜板:“您随意抛出,若为正面,就请你放我过门,若是为反,不需你开口,妾身自会离开。”
苏廷筠脑子一片浑噩,伸手,从她掌心拾起那枚铜板。
叮——
清脆的声响弹出,那铜板自空中落地,翻转、跳跃,最后滚落出一面……
“是正面!”
楚若颜抬目看向他,苏廷筠面如死灰,一动未动。
他像风干了的雕塑,在原处站了许久,才缓缓抬起手。
“开门。”
御前侍卫犹豫了下,遵令打开奉天门。
楚若颜松了口气。
终于进去了……
楚若颜扶着阿蕉下马,孟扬因持兵刃被拦下。
她对他点点头,踏入奉天门内。
砰!
一声沉重的闷响,却是苏廷筠狠狠跪在了地上。
他这一放,等同于绝了父亲生路!
奉天殿内。
皇帝除传召晏铮和平靖侯外,还把顾相也叫了进来。
这顾相之妻也出自苏家,是太后的小妹,所以他和平靖侯也算有亲。
“安宁侯,朕今日召你来,是为函谷关一事,此案朕命内阁详查,如今已有了结论,你父冒然出击导致中伏不假,但亦有宵小盗取城防图,连累函谷关失守,所以这战败之责,朕就不打算追究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晏铮眼底含讥。
追究?怎么追究?
把人从坟土堆里刨出来再鞭上几鞭?
皇帝似也觉得这话有些欠妥,咳嗽两声道:“咳咳,朕的意思是,这次函谷关大败,乃是由宵小作祟,所以这罪魁祸首嘛,当然该是那盗图之人,你以为如何?”
这话一出,平靖侯两腿发软差点跪下。
晏铮抬目:“皇上以为,盗图之人是谁。”
“大理寺不是已经查清了吗,是你先前救的那名孤女,叫阿、阿什么来着,朕判她死刑,车裂如何?”
晏铮眼底冰冷。
皇帝这话的意思很明显了,拿阿蕉当元凶,可不就是要保下平靖侯吗?
苏南天听到这话大松口气,连声高呼:“皇上英明!”
“你住嘴!”皇帝狠狠瞪他一眼,苏南天缩头,皇帝又道,“安宁侯,朕也知道此事是委屈了你,不过事已至此,你再追究也没有任何意义。这样吧,朕晋你为安国公,再封你夫人一个诰命,还有文景那孩子也封为世子,你意下如何?”
一个国公、一个诰命、一个世子,在吝啬的皇帝手上已算大方。
可在皇帝眼里这么几个轻飘飘的爵位,就能抵晏家六条人命、抵战死的十万将士,晏铮紧握的指尖,已不觉陷入掌心……
“皇上,晏家,冤枉。”
他启唇只吐出这六字,字字千钧。
皇帝面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他何尝不知冤枉,可平靖侯不能死,否则太后娘家绝后,她老人家会发疯的!
因此皇帝递了个眼神给顾相,顾相也不能再装死,只好道:“安宁侯,皇上知道晏家冤枉,也知道您心里的委屈,可这大错已经铸成,人总是要往前的……您若是觉着几个爵位不够,大可向皇上提一提您想要的,是吧?”
皇帝闻言瞪了眼顾相,这不是叫他狮子大开口吗?
顾相也无奈,天家犯下这等大错,还要遮掩,那不只能求着对方先开条件吗?
君臣之间的互动晏铮并没有错过。
他恍惚立于殿上,心中那股荒谬的感觉愈发严重。
何时起,公理、人命,都是可以交易的了?
“皇上,罪臣只求一事。”
他淡淡拱袖,清淡眉目霎时间霜寒雪冷:“平靖侯必须死!”
皇帝大怒:“晏铮!朕说的话你一句都没听进去吗?”
晏铮维持着拱袖姿势一动不动。
“好、好!真以为朕不敢动你吗?你家老太君前几日还要逐你出门,你就不怕朕给她一道旨意,让你连这晏都姓不成?”
天子震怒,顾相平靖侯等人纷纷跪倒。
唯有晏铮安坐于轮椅之上:“皇上若执意如此,臣甘领君恩。”
哗啦——
御书案上的奏折被尽数扫落。
尹顺慌忙道:“皇上息怒,安宁侯想来也是没绕过弯儿来,稍后定会明白您的心意!”
“明白?朕看是你没明白!这晏三口口声声,就是要平靖侯给他偿命!”皇帝说完,又扭头看向晏铮,“朕倒是好奇,你父兄不顾陷阱执意追击,即便没泄那城防图,他们也是死路一条!你不去找南蛮人报仇,为何就盯上平靖侯了?”
晏铮平静抬头:“因为,他害死了臣的大哥。”
其他人的仇,都可以后面报。
唯独晏荀,他从函谷关爬出来的那天起就发过誓,一刻不等,必拿人头祭他!
皇帝说不出话来,为兄报仇本也在情理当中。
可恨这平靖侯,为什么非在两军交战时生事,弄得他现在骑虎难下!
平靖侯看出天子的犹豫,砰砰磕头:“皇上!您莫听那安宁侯胡说,臣根本没派人去偷城防图,都是他诬陷臣!”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皇帝犹豫。
若实在不行,也只能依着平靖侯的话说了……
就在这时,殿外值官慌慌张张跑进来:“启禀皇上!荣太傅、楚国公还有一干大臣都在殿外跪着,要求见皇上!”
皇帝一惊:“连太傅也……”
那值官又道:“荣太傅还说,今次求见是为晏家之事,此乃国家大事,求皇上以江山社稷为重,否则他们便长跪不起!”
这话一出,无论皇帝再有什么考量也不可能推拒了。
可笑平靖侯还以为荣太傅是来帮他的,高呼:“是啊皇上,求您恩准他们上殿吧!”
皇帝连瞪他的力气都没了,挥挥手。
只见以荣太傅、楚国公为首,浩浩荡荡的朝臣队伍分两列而入。
众臣跪拜后,荣太傅手持笏板,当先站了出来:“皇上!老臣听闻安宁侯上殿,敢问他一介戴罪之身,是否洗清了罪责,为何能立足这奉天殿上?”
皇帝语塞,平靖侯抢道:“当然没有!”
荣太傅点点头:“既然如此,那还请皇上明示——晏家,有罪还是无罪?”
此声一落,楚淮山等人山呼下跪:“请皇上明示!”
乌压压一大片人跪了下去,皇帝有口难言。
他虽想保平靖侯,但他不是昏君,这等指鹿为马的事他干不出来。
可荣太傅他们这一跪,分明就是逼他,二者之间只能择其一!
“此事……此事干系重大,容后再……”
“皇上!”楚淮山高声出列,“求皇上看在大将军为国捐躯、晏家四子阵亡的份上,还他们一个公道!”
皇帝握紧拳头,平靖侯这才觉出不对,狠狠盯着楚淮山:“你什么意思,你要袒护女婿吗?”
楚淮山看都不看他一眼:“我等高居庙堂、安享这华京盛世,全是靠他们在前方出生入死、血洒疆场!皇上,如今看着这一切的不止是臣等,还有这满城百姓、天下悠悠之众啊!”
皇帝默然。
话已至此,他推卸不得。
“你们要朕如何做?”
楚淮山看向荣太傅,这位老者果然流露出智珠在握的神情,他持板躬身:“请皇上公审,以安民心!”
众臣再度拜伏,奉天殿一片死寂。
尹顺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开始凝滞,在一阵难熬的死寂后,终于听得帝王妥协:“允。”
“皇上!”
平靖侯只喊出一声,就被皇帝漠然无温的眼神逼了回去。
他对着荣太傅点了点头,荣太傅立刻道:“请户部尚书曹阳上殿!”
“宣——户部尚书曹阳上殿!”
一声声地唱喏传出宫门,午门之外,早已等在那的曹阳理好衣冠,从容而入。
他入殿先拜,随后起身:“禀皇上,臣已查清,函谷关城防图丢泄一事,与安宁侯无关,有晏世子侍从口供为证!”
说罢将纪和的口供递给尹顺。
尹顺呈递给皇帝,打开一刹忍不住低呼:“血书!”
那口供之上,一笔一划皆由血写成,可见落笔之人的悲愤!
皇帝肃然看罢,半晌,开口:“既然查清,那朕就恕安宁侯无罪。”
“皇上英明!”
朝臣山呼,晏铮岿然不动,无波无澜的眼睛就这么直视天子。
皇帝被他的眼神看得一悸,可心知再这么下去,他那好表弟性命难保……
“既然晏家之事已然厘清,曹卿家,就将那盗取城防图的罪女拖出去斩了吧!”
此话一落荣太傅、楚淮山几人惊呼:“皇上!”
可皇帝只冷着脸道:“太傅、国公,朕已依着你们的意思公审此案,怎么,你们难道是对朕的公审不满吗?”
如此便是荣太傅也不好再开口。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他们猜到皇帝会护平靖侯,但没想到维护他的决心如此之坚。
天子一言九鼎,如今发话,绝无更改可能。
晏铮的眼神瞬如荒渊般深不见底。
强挺多时的平靖侯这时也才软了下来。
刚才那么多大臣联合逼请,他都以为皇帝表兄要妥协了,还好终是挺了下来……
正自想着,殿门外,忽然传进一道高亢女音:“臣妇楚氏,携人犯阿蕉,为晏家喊冤!”
声落,咚、咚、咚!
众位君臣皆忍不住变色。
有人、竟有人敲响了奉天殿外的登闻鼓!
就连晏铮亦回过头,幽冷眼底闪过一抹惊愕!
楚淮山身子一摇直接跑到殿门口,月华如洗,那夜色之下,立在登闻鼓前,手持鼓椎挞伐的不是他女儿还能是谁!
“颜儿、停下!”
楚淮山的声音都止不住发抖。
这登闻鼓自先帝设立之日起,距今数载,从未响过!
然而楚若颜不为所动,放下鼓椎,对着殿内的君臣遥遥拜下:“皇上,臣妇楚氏,夫家蒙冤,恳请天子圣裁!”
皇帝微睁大眼。
不止是他,百官群臣都瞠目结舌。
大夏开朝至今,还是第一次有女子踏足朝堂!
“皇上,小女混账,还请皇上不要……”
楚淮山话未说完,曹阳先一步道:“皇上!登闻鼓响,既有冤情,可否先让人上殿?”
皇帝沉声道:“让她进来!”
楚若颜领着阿蕉入殿。
她不敢去看父亲的眼神,只专注扶人,步步走稳。
待到殿上,目光与晏铮一触,她双手交叠额前,伏身跪拜下去:“臣妇楚氏,见过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盯着她的脊背:“你说你有冤?”
“是臣妇夫家有冤!”楚若颜不卑不亢,“臣妇公爹遭人出卖,盗走城防,终至关破人亡,臣妇侥幸寻得凶手,但一介妇孺不懂政事,故而携凶前来,请皇上圣裁!”
她声音方落,阿蕉便已起身。
殿前侍卫瞬间将她围住,阿蕉怡然不惧,只甩开头发对一旁的平靖侯笑道:“侯爷,可还认得阿蕉?”
她的脸已经被晏铮毁了,但眼周清明,平靖侯一眼就认出了她:“是你!对,你快与皇上说清楚,你和本侯毫无干系……”
“侯爷这么说,未免太伤人了。”她扬起唇角,“您忘了吗,当年望霜楼上,是您说阿蕉的容貌极似荣姗,让阿蕉一定要接近世子,盗取军情……也是您说晏家人心肠好,所以安排了纨绔欺辱,好让晏三公子救我于水火,顺理成章潜入晏家。”
满朝哗然!
利用人家的好心灭人家满门,猪狗不如!
唯有荣太傅失神低喃:“珊儿……”
阿蕉伤重,一番话说完也耗尽了积攒的力气,顿时委顿于地。
平靖侯大喊:“你胡说!当初是你来找我,说能助我成事——”
这一出口,楚若颜唇角浮起笑意。
皇帝痛苦地捂住额。
他这表弟也太蠢了吧,这跟不打自招有什么区别?
平靖侯愣了愣,反应过来自绝了生路,连滚带爬跑到皇帝跟前:“皇帝表兄,我、我知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你看在太后姑母的份上救救我,我不想死啊!”
他这狼狈之态落在众人眼中,皆是不屑。
皇帝捂着额头一语不发。
平靖侯的心一点点凉下去,扭头又膝行到晏铮面前:“晏三郎、安宁侯,本侯错了,我不是人,我是畜生!求你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吧!”
他边说边掌掴自己,大殿之上全是啪啪的声响。
皇帝看着他丑态毕露,终忍不住喝道:“够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平靖侯浑身一震,绝望吼道:“是他!是他晏序先对南河下的手!我只是血债血还,哪里错了?皇上,那是我唯一的弟弟啊!”
皇帝一巴掌直接拍在桌上:“你弟弟?他当年在边塞杀良冒功,屠了人家全村性命,还把唯一活下来不满十三的幼女强占身子,逼得人家泣血上告——晏序不杀他,朕都要杀他!”
平靖侯语塞,抱头痛哭。
皇帝颓然倒在椅背上,事情闹成今天这个样子,即便他再想保他,也保不住了……
“曹卿。”
“臣在。”
“拟旨吧,平靖侯私泄军情,谋害大将军一家,褫夺爵位,押入天牢,秋后问——”
斩字尚未出口,值官高呼:“太后娘娘驾到!”
众人一惊,纷纷朝着殿门口望去。
只见苏太后身穿明黄色朝袍、头戴青绒金凤宝珠朝冠,由豫王搀扶着徐徐走了进来。
众人拜下:“参见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帝亦站起身:“母后,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苏太后冷冷扫过殿中:“哀家再不来,就要眼睁睁看着你砍了哀家侄儿的脑袋!”
一听这话,平靖侯绝处逢生,扑过去抱住她大腿:“姑母、姑母!您要救救侄儿啊!”
其余人的心皆是一沉。
太后这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要包庇苏南天。
荣太傅上前:“太后……”
“荣太傅。”苏太后打断他,“哀家听皇帝说你为官数年,从不掺和党争,是朝中一等一的纯臣,怎么,自己女婿死了,终究是忍不住了?”
荣太傅脸色涨红:“老臣不是为了自己的女婿才——”
“既然不是,那就退下吧。”
苏太后说罢,又看向曹阳。
豫王告状道:“母后,就是他,拦着不让儿臣将阿蕉提走,您定要问他个忤逆之罪!”
曹阳心道不好,但上了贼船也只有硬撑:“豫王殿下这么说,可有凭证?”
豫王一呆:“本王的亲卫都看见了!”
“举证避亲,豫王给下官定的罪名,恕下官不能领受。”
豫王被堵得哑口无言,苏太后缓缓点头:“好、好,曹大人,你的弟弟娶了哀家的女儿,咱们两家也算姻亲,你即便不看哀家的面子,也该想想你弟弟曹驸马吧?”
曹阳悚然,挣扎再三,终是退下。
这时楚淮山上前,苏太后只甩下一句:“楚国公,想清楚,你不止她这么一个女儿!”
语毕移步,行至楚若颜跟前:“你就是安宁侯的夫人?”
“是。”
苏太后猛拂袖:“来啊,将她给哀家拿下!”
殿前侍卫立刻冲上前。
皇帝道:“母后,这……”
“皇帝,你要处置平靖侯,哀家可以不管,但此女擅闯宫门,踏进奉天殿,坏了祖宗规矩,哀家要以礼法治她,你没异议吧?”
皇帝哑然。
楚淮山刚出列就被身边顾相拦下。
晏铮倏然道:“与她无关!”
苏太后等的就是他这句话,高声道:“谁说与她无关!她擅闯宫门,依礼法杖脊三十!安宁侯,你想清楚,三十杖脊,足以要了她这条小命!”
晏铮双目泛红如要噬人,苏太后被吓得后退两步才勉强站定。
殿上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太后明摆着是要逼晏铮做选择,是执意报仇不顾妻子性命,还是为救妻放弃报仇……
就在这时楚若颜一声轻笑:“太后娘娘真是看得起臣妇,臣妇一条小命,竟也能和平靖侯相提并论……”
苏太后冷笑一声并不反驳:“一命换一命,不是很公平吗?你若想活下来,就该去求你夫君,让他放弃报仇。”
楚若颜摇了摇头:“臣妇固然想活,可臣妇一人之命,如何能抵晏家十万忠魂?”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苏太后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但见她朗声说道:“臣妇楚氏,愿受杖脊之刑!”
晏铮一震,满目惊诧再抑制不住地望向她。
苏太后大惊:“你、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三十杖脊,你会没命的!”
楚淮山亦喝:“颜儿!不得胡说!”
楚若颜冲着父亲遥遥一拜:“爹爹,您自幼教导女儿,人不可贪生忘义,女儿虽是女子,但亦是晏家人,晏家有训——宁可战死,绝不苟生!”
群臣耸动。
宁可战死,不可苟生。
这是何等的英勇与骨气?偏偏又从一个柔弱女子口中说出来,终于有年轻官员忍不住站出来。
“太后!安宁侯夫人忠义,求太后高抬贵手!”
“是啊太后,安宁侯夫人闯宫事出有因,但求太后饶她一命!”
“我等恳求太后饶她一命……”
朝臣哗啦啦跪倒一片,苏太后颤抖着指向他们:“你、你们……”
皇帝叹了口气:“母后,罢了吧,此乃大势……”
“狗屁大势!”苏太后转头怒瞪着他,“南天是哀家的侄儿,是你的表弟,你就任由这些朝臣们逼死他?”
皇帝目光哀凉。
母后到底是女子,不懂这人心向背,全在一念之间。
水能载舟亦可覆舟。
他即便是天子也不可能违逆人心……
苏太后的眼神渐渐慌乱起来,她将平靖侯死死藏在身后:“哀家不管!今日你们谁要平靖侯的命,就从哀家尸体上踏过去!”
这时值官再度唱喏:“安盛长公主到——”
但见安盛长公主一身金色华服,眉心点着一朵牡丹,雍容贵气,国色天香。
苏太后看见她如获救星:“沁儿,快来救救你南天表弟吧!”
安盛长公主单名一个沁字,慕容沁。
她先向着皇帝盈盈一礼,随后对苏太后道:“母后,南天表弟罪大恶极,即便皇兄能放过他,可晏家放不过他,天下的百姓也放不过他,所以沁儿求母后以江山社稷为重,莫要让皇兄为难了。”
苏太后僵在了原地,满面绝望:“连你也……”
安盛长公主微微福身,又看向皇帝:“不过其中并非没有两全之法,皇兄,母后之所以如此维护平靖侯,全因平靖侯是舅父唯一的血脉,但苏家可不止他一个人……”
皇帝立刻明白她的意思:“母后!安盛说得对,平靖侯之罪按理当夷三族,但朕念其过往功勋,可特赦其子苏廷筠一命,如此苏家也算有后了!”
苏太后身形晃了晃,闭上眼。
也只能如此了!
平靖侯见唯一能救他的太后也放弃了,整个人瘫软在地上。
他不甘喊道:“姑母!您当年被刺杀,是父亲舍命救了您!您在他咽气之前发誓会保苏家一世荣华,您都忘了吗?”
苏太后身子一颤,却并不回头看他。
她沉冷着眉眼看过晏铮,而后落到楚若颜身上:“哀家可以交出平靖侯,也可以依群臣之请饶了你的性命,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哀家要罚你杖脊十下,你认不认?”
楚若颜尚未开口,晏铮冷声:“我来替她!”
苏太后讥讽:“安宁侯,你是大将军唯一的血脉,又残了双腿,哀家可不敢罚你……”
楚若颜心知这苏太后摆明是要拿她出气。
杖脊十下,虽不要命,但也够她回去躺上一阵了。
因而道:“臣妇认罚。”
苏太后似有些意外她居然真认下来,接着冷笑:“好,既受杖脊,便为罪身,晏大将军忠勇一世,岂可有罪妇为媳?哀家这就下一道懿旨,令楚氏与安宁侯义绝,今日之后恩亲两断、福祸两讫!”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母后,这!”皇帝话未说完,就被苏太后抬手打断,“他晏家要了哀家侄儿的命,切肤之痛,皇帝不会以为就这么算了吧?”
皇帝默然,可转念一想,这安宁侯夫妇确实有些超出掌控了。
楚淮山先不说,就曹阳和荣太傅,一个户部尚书从一品,一个从不站队的老纯臣,竟都接连下场帮着他们说话……
这样的能耐,的确不能不防。
不过他面上不露分毫,只看向二人:“安宁侯、安宁侯夫人,依你们之见……”
楚若颜倒没觉得有什么。
义绝罢了,甚至还比不上那十下杖脊……
晏铮却断然道:“不绝!”
她颇为意外地看向他,皇帝也愣了愣:“安宁侯是觉得这义绝名声不好听?对楚氏日后有妨碍?那朕可代母后决断,允你二人和离。”
晏铮正要开口,楚若颜截道:“侯爷!”
杖脊十下,加上一封和离书,换平靖侯死、晏家满门昭雪,已远远超出预期。
毕竟那是天家,对上他们,又怎么可能不付出代价?
“皇上!您可能有所不知,入宫之前,侯爷已给了臣妇一道放妻书,所以今日之后,臣妇再非晏家妇!”
此话一落满朝皆惊。
楚淮山更是勃然大怒:“什么?他敢和离?”
其他人惊讶之余都是艳羡,都已经和离了,这女子还能拼命闯宫、为他陈冤,这样的妻子夫复何求?
晏铮咬牙切齿,完全没料到她会此时把那封放妻书拿出来!
他终于体会到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可木已成舟,皇帝听到这话大喜,立刻道:“母后,您都听见了?”
苏太后冷哼:“皇上,莫忘了还有十道杖责!”
皇帝有些为难,楚淮山道:“太后!不必他晏家放妻,我楚家休夫便是!但小女体弱,这十道杖责可否……”
话音未落,楚若颜齐声:“臣妇甘领罪责!”
轰隆!
天边一阵惊雷滚过,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奉天殿外,女子跪于雨中,浑身浇湿,眉眼却异常坚定。
“行刑!”
随着值官高宣,刑杖落下。
楚若颜痛得身躯颤缩,可始终跪挺着,不曾倒下……
朝臣们不忍多看,纷纷移开眼。
只有晏铮一瞬不瞬地盯视,指缝之间有鲜血渗出……
“打得好、打得好!”平靖侯绝望到疯癫,扑到殿门前大吼,“打啊、用力打,打死她,打——”
声音未落,猝然间唰地一声。
一抹寒光闪过。
下一瞬鲜血从他颈项飙出,平靖侯捂着自己的脖子缓缓回头,咔得声,他的脑袋从脖子上掉了下来。
满殿震惊。
皇帝和长公主扶着太后飞快后退。
殿前侍卫一拥而上,但见晏铮夺了身旁侍卫的剑,砍了平靖侯的脑袋!
他面无表情,剑上鲜血还顺着剑尖一滴一滴往地上淌……
“安宁侯?你竟敢当殿杀人!”顾相回过神来大喝。
苏太后发出撕心裂肺地哭嚎:“南天!哀家的侄儿啊!”
平靖侯苏南天的人头在地上滚了几滚,最终落到曹阳脚边。
他眼角余光扫过大殿外受罚的身影,心一横,出声道:“皇上!人犯苏南天已伏法,请皇上恕安宁侯殿前失仪之罪!”
余下大臣本就有心为晏家做点什么,此刻有人出头,便也跟着跪下:“请皇上恕安宁侯殿前失仪之罪!”
皇帝看着平靖侯的人头,到死都睁大双眼仿佛不敢相信一般。
他心头发沉,挥挥手:“带下去吧。”
这便也是不再追究晏铮殿前杀人之罪了。
这时值官进来通禀:“皇上,十杖已罚毕,安宁侯夫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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瓢泼大雨中,那道纤细坚韧的身影似再也支撑不住,重重摔落雨中。
晏铮催动轮椅冲出,却有一道身影比他更快:“不敢劳安宁侯大驾!”
楚淮山冷冷甩下这句便冲入雨中,晏铮身形一滞,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涌上心头。
是啊,放妻和离,他如今又有什么资格过去?
可还是忍不住过去,与她一道,并立在这天地风雨之中。
楚淮山小心翼翼地扶起她,后背已经见红,在雨水的冲刷下,她似乎格外难忍,却还是坚持抬起头来,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爹爹,不疼……”
楚淮山心痛如绞,都能感知到她的呼吸都在颤栗。
“傻丫头,你闷声不响就这般,是想要你爹的命吗?”
楚若颜痛得说不出话来,皇帝身边的尹顺急忙打着纸伞过来:“楚国公,快先带安——带楚大姑娘进殿去吧?”
殿门前,皇帝和长公主都望向这边。
看似关切,可这全拜他们所赐。
那晏家要昭雪,名正言顺,偏偏就因为是平靖侯,所以皇室刁难,最后居然牵连到他女儿头上……
楚淮山忠了大半生,可这一刻,忍不住起了怨气:“不敢劳驾公公,小女病重,老臣先带她回去医治,还请公公代为通禀!”
尹顺一愣,只能赔笑脸:“这,自然是楚大姑娘的命重要,皇上定会体谅……”
没说完楚淮山就抱起爱女,往奉天门外走去。
楚若颜缩在他怀里,听到父亲那番话,唇角微微扬起。
不枉她挨这顿打……
皇家凉薄,在今夜这场公审可谓淋漓尽致。
晏家三世三公的门第,要讨公道尚且如此困难,父亲若还一如既往地忠于这种帝王,早晚也会被他们牺牲……
想罢,她又抬目,寻找那人的身影。
滂沱大雨中。
晏铮就在离她几步之遥的地方。
雨水模糊了他的脸颊,只能看见两道剑眉紧锁,如峰峦叠嶂。
他似想上前,可终究没有,浑身上下尽是孤绝与哀寂……
他在哀伤什么?
为她哀伤吗?
“晏……”
楚若颜忍不住伸手,想抚平那两道紧蹙的眉。
可终究在父亲怀抱中越走越远,意识也越发模糊……
轰隆!
一道惊雷炸响,她再忍不住沉沉倦意昏了过去。
……
“水、热水!”
“帕子、帕子呢?”
“动作轻些,别惊醒了姑娘!”
楚国公府,菩提院内。
玉露压着声音指挥下人,楚淮山则四平八稳地坐在榻旁,一步不离。
“老爷,张院判来了!”
小江氏匆忙将太医请了进来,张院判一搭脉,顿时大惊:“这、这大姑娘的脉象怎如此奇怪?”
小江氏一愣,楚淮山沉声:“院判有话直说。”
张院判似不敢相信,又仔细把了一番后道:“大姑娘的脉,气虚寒重、亏耗过甚,原本就是久病之人的脉象,但好似得了灵药抚顺,暂时压住体内那股寒气……”
楚淮山缓缓点头:“院判果然高明,小女在娘胎之时,便罹患寒疾,好不容易熬到六岁那个冬天,才得温神医救治,勉强拖至今日。”
“温神医?”张院判面色大变,“可是前朝国手温长衍?”
楚淮山一愣:“此人是她母亲所请,老夫并不知情……”
“那他给的什么灵药?”
“好像是唤做‘安息丸’,玉露,你将药取来,给张院判瞧瞧。”
玉露急忙找出来:“只剩这五六颗了!”
张院判放到鼻下一嗅:“果然是温神医的手笔,大胆用药,凶险无比……”
楚淮山听着他的说辞愈发不详,只问:“张院判,到底是怎么回事?”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张院判沉声:“哎,实不相瞒,大姑娘沉疴太甚,早已是积重难返!她六岁那年便该是大限,亏得温神医用这‘安息丸’,以南蛮蝮蛇、西疆红蝎再佐以蜈蚣蟾蜍炼制而成,以毒攻毒,强行压住了那股寒气!”
玉露听得心胆俱寒,这什么蝮蛇、红蝎不都是剧毒之物吗?
那姑娘这些年,岂不是每日都在吞毒?
楚淮山摇摇欲坠,小江氏急忙扶住他。
他摆了摆手:“那敢问张院判,可还有解救之法?”
张院判并不作答,只扭头问玉露:“楚大姑娘服这安息丸,是否还短了次数?”
玉露几乎快哭出来:“是!药快没了,所以这一年来姑娘都是两月才服一次,也因此身子比以往更弱了……”
张院判长叹口气:“那便是了,这安息丸一旦服下,便不能停,大姑娘每停一次药,体内寒疾便会反扑,加上今次,挨了十杖,又逢上暴雨,伤上加伤,疾上加疾,已然是——回天乏术!”
哐啷。
楚淮山手边茶碗不慎摔碎。
他整个人猛站起来:“楚忠!去把楚卫全叫回来了,我让他们去找的温神医呢?找到没有!”
楚忠慌忙躬身,张院判却道:“国公爷,不必找了,那温神医患有早衰之症,过上一日等同于旁人三日,如今于他已算过了三十载,只怕早已化为尘土……”
楚淮山踉跄两步跌回椅上。
温神医死了,那颜儿、颜儿岂不是……
他简直不敢想下去,偏这时门房来报:“国公爷,安宁侯来了,说是想见大姑娘。”
楚淮山直接抓起茶杯摔出去:“滚、让他滚!若不是为他晏家,颜儿也不会如此!”
门房愣在那里,小江氏忙使眼色让他退下。
“老爷,您莫要着急,张院判或许还有法子……”
楚淮山希冀的眼光立时看向他,后者苦笑:“国公夫人高看老夫了,如今楚大姑娘这种情况,除非温神医死而复生,否则就是把全天下大夫都叫来,也束手无策。”
楚淮山愣在那里。
病榻上,楚若颜先前收养的那只叫福宝的狗儿不知何时也过来了,乖顺地趴在她耳边,漆黑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老人都说,狗有灵性,会在主人临终前送她最后一程。
那是不是说,他的女儿,真的没救了?
楚淮山骤然捂住脸。
大门外,暴雨依旧。
晏铮浑身上下皆被淋透,却固执地守在门前不肯离开。
门房出来了,面上有些为难:“安宁侯,这、我们国公爷说今晚不便见客,还是请您先回去……”
孟扬直接道:“谁要见他!我家公子是想见少夫人!”
门房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说的是谁,可国公爷那样的反应,谁敢放他进府?
晏铮抬手制止了孟扬的话,哑声道:“她……还好吗?”
门房摇头:“小的不知,只进去时听见太医说什么回天乏术,大姑娘也还在昏迷中……”
回天乏术?
晏铮瞳孔骤然一缩,孟扬惊呼:“怎会这般严重?不是说只打了十下吗?”
而且那么多人看着,那行刑的肯定也不会下狠手,顶多在床上躺两三月,岂会致命?
晏铮却似想起什么:“她有旧疾?”
“是,大姑娘生下来好像就不太好,体弱怕寒,常年都是用药温养着。”
“什么?!”孟扬大惊,这少夫人过府这么久,他们竟从来不知她还在服药!
晏铮的双目一瞬间如荒渊般幽深。
他也不知!
非但不知,打从要账开始,地龙翻身、夜闯天牢、三朝五门、大殿陈情,她竟是拖着一身病体陪他走到今天!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而他之前甚至还怀疑她、欺瞒她……
“公子、公子您去哪儿?”
孟扬眼看着晏铮转身没入雨帘,忙不迭追上去,却只听到一句冰冷坚定的话。
“去找救她之人!”
百晓阁。
公子琅懒倦地倚在窗边,一边饮酒,一边听着手下细说今夜宫中之事。
待听到楚若颜甘领十杖时,他手指微紧,唇边却浮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这小瞎子当真有趣得很,居然敢以身为饵,去离间她父亲对皇室的忠心……”
大肚掌柜微愣:“可她为什么这么做?”
公子琅轻笑:“本阁主怎么知道,要不改明儿,我替你问问她?”
说到这里大肚掌柜摇了摇头:“只怕是没戏了,这楚大姑娘回府以后,就一病不起,太医院姓张的来过了,说是回天乏术。”
咔得一声。
公子琅手中翡翠玉杯被捏了个粉碎。
楼下突然有人来报:“晏三公子来了,求见阁主!”
大肚掌柜欢喜道:“阁主,太好了!您之前三番四次地约见他,偏此人不肯露面,如今总算是……”
“好什么好!”公子琅面无喜色,反是咬牙,“晏三这不求人的性子都来了,可见那小瞎子伤成了什么模样……”
此时已值深夜,大堂中空无一人。
晏铮平静地坐在轮椅上,身后孟扬戒备万分。
这百晓阁不是什么好地方。
公子刚回京时他们就发出过请帖,字字句句,全是图谋大逆不道之事……
这时楼梯口传来脚步声。
他抬头望去,但见一个红衣白发、肆意张扬的男子缓缓走下。
“晏三公子,想见你一面还真是难如登天啊~”
男子声音慵懒妖魅,晏铮抬眼。
“百晓阁主,幸会。”
四目相对,似无声交锋。
片刻后,晏铮出声:“长话短说,你救一人,你先前的条件,我允了。”
孟扬失声:“公子!不可!”
那百晓阁先前开出来的条件,足以让整个晏家万劫不复……
晏铮却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只等答复。
公子琅浮起丝笑:“若是以往嘛,本阁主也就答应了,不过今日,本阁主倒是觉得那人性命,值得你拿更多东西来换。”
“你不要得寸进尺!”孟扬厉喝出剑,那大肚掌柜也擎出算盘与他对峙。
情势一触即发。
晏铮问道:“你还要什么。”
公子琅满意点头:“这就对了嘛,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唔……你若是双腿没残废,本阁主倒是有兴致与你打上一场分分高下,可如今嘛。”
他不紧不慢地笑了声,“这样吧,你取一滴心头血,本阁主就——”
话音未落,晏铮袖中薄刃出鞘,毫不犹豫地对准心窝刺下去!
哒!
一声脆响,却是那公子琅挥出折扇挡住他。
可到底晚了半步,利刃入体,鲜血淌着刃身淌了下来……
“公子!”孟扬骇然色变。
晏铮面无表情,只将那沾血的刃尖缓缓举起:“阁主此举,是否就算答应救人。”
公子琅盯了他许久,才道:“晏三啊晏三,百晓阁的情报都说你冷心冷情、极能忍得,依本阁主看,该极不要命才是……也罢,我可以答应你救她,甚至先前的条件都可作废,只有一条。”
他一字一顿,“她醒之后,你不得再见她!”
晏铮的手微微一抖。
孟扬气急:“你什么意思,那是我们三少夫人!”
“还是三少夫人吗?”公子琅反问,孟扬一下子没了声。
今夜大殿之上,皇帝当众解了两家的亲事,加上三少公子之前给过的放妻书,他们可以说是再无关系。
可……明明不该如此的!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孟扬扭头要去看自家公子,却听见他一声:“好。”
又是火……
漫无边际的大火之中,她看见那人坐在宫殿前,脚边全是跪倒的皇族。
“我说过,平靖侯必须死。”
“你们不听,就只能一块儿下去陪他了。”
哗、哗、哗!
一蓬又一蓬的鲜血从颈项间飙出,杀到最后他似乎力竭,便干脆一刀戳进豫王的喉管搅了搅。
豫王瞪大眼睛,喉间还没发出惨叫便倒了下去。
整个皇宫沦为血海地狱。
她看见那人挥手:“把脑袋都砍了,挂到城墙上,引那些忠臣们出来,挨个杀。”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慕容家的人,还有维护慕容家的臣,都得杀得干干净净……”
……
“不要!”
楚若颜惊醒过来,喉咙涌进大片血腥。
她下意识要闭上嘴,忽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小瞎子,别乱动,本阁主的血可是很金贵的!”
她茫然望去,看见那个红衣白发的百晓阁主站在榻前,伸出手腕,似在往她嘴里滴着什么。
“颜儿,莫怕,阁主是来救你的!”
楚淮山及时安抚,又问,“阁主,还要多久,我只怕小女的身体……”
“放心,能醒过来,寒疾就算压住了。”
公子琅收回手腕,只见榻上之人慢慢坐起身。
楚若颜脸色惨白、满额头的冷汗,呼吸却渐渐有力起来。
她咽下喉咙里的血:“你……”
“不用感激,本阁主的血虽可解万毒,但你体内寒疾是先天所带,所以也只能暂时压制,救不了你的命。”公子琅说罢,朝外面喊道,“老爷子,你到了没,路上蚂蚁都快被你踩完了!”
屋内众人望去,只见一个白须白发、精神矍铄的老头咕哝着走进来。
“来了来了,催什么催,八百年想不起我老人家,一想起就是医病,你这小没良心的跟你娘还真是一个模子刻出——”
话音一滞,那老头像是看到什么稀罕般,嗖地窜到楚若颜跟前:“你这丫头居然还没死啊?”
这话一出楚淮山就变了脸色。
楚若颜却盯着他:“老爷子何出此言?”
“你气虚寒重、亏耗过甚,本就命不久矣,应该是靠着什么以毒攻毒的法子拖到了现在。但老夫观你身有外伤,又寒邪犯体,这伤上加伤疾上加疾的,能活到现在真是不容易……”
这老爷子的话和张院判如出一辙。
只不过他一眼就看出她服用的安息丸是以毒攻毒之法,比起张院判更高明不少。
楚淮山立刻道:“恳请神医救她!”
老头哼声:“不救。”
众人一愕,只听那老头道:“都还没死呢救什么救,服了琅小子的血,最少也能拖个大半年的,等快死了再来找我吧!”
他说完就要走,公子琅懒懒出声:“老爷子不会是救不了吧?”
老头被激得吹胡子瞪眼:“你说谁救不了,就是阎王殿里的人老夫我都能抢一抢……气死我了,闪开!”
他冲到楚若颜跟前,一手扣脉,飞快下针。
楚若颜只觉灵台一痛,接着五脏六腑涌入新息,常年怕冷的身子都渐渐暖和起来。
那老头子针行至一处遇到阻碍。
“诶?这……”
再换一处,依然如此。
重复两次后,他的神情渐渐凝重起来:“你这是娘胎里带出来的,老夫低估了这先天不足,确实无法根治。”
公子琅眉目一沉,楚若颜却道:“多谢老神医,若颜已经觉得好很多了。”
“你好很多只是表象,这寒疾一日不除,就像捆火药早晚会有炸的时候,这样吧,你留些血给老夫带回去,等老夫好好研制,定能想出救治的法子!”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他语气笃定,比起张院判一开始长吁短叹、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简直太令人心安了。
楚淮山马上让人奉上诊金,不料那老头看也不看一眼。
楚若颜瞥向公子琅:“阁主也不收?”
公子琅微顿:“本阁主来之前,已经有人付过你的诊金了。”
“什么人?”话一出口她就暗自好笑,父亲没替她付过,那就只能是晏家人了。
“他们还拿得出银子来?”
公子琅笑而不语。
这时老头取完血,准备回去,公子琅走到门边,又回头说了句:“小瞎子,别忘了你还欠我一件事。”
楚若颜一凛,想说什么,对方已消失在视线中。
屋子里一时安静下来。
楚若颜抬目看向父亲,歉然道:“女儿让您担心了。”
楚淮山红了眼:“你也知道你让为父担心,当初行事的时候,怎么就不好好想一想呢?那晏家跟你什么关系,也值得你拿命去拼?”
她垂着眉目一副乖乖受教的样。
楚淮山更气:“你总这般,看上去乖顺懂事,其实外柔内刚,极有自己的主意。别的为父也就不跟你计较了,我只问你,放妻书是怎么回事?他晏三敢休你?”
“父亲误会了!”楚若颜赶紧解释,“当时是五弟妹家中想要放妻书,而晏家情势危急,他不想牵累我们所以就一人给了一封……咳、咳咳!”
她这一咳嗽吓坏了老父,楚淮山连忙给她端水喂下,才道:“好了好了,别说了,就算那晏三有天大苦衷,如今你们也两不相干了,过去的事就都忘了吧,你先好好养身子,为父再去给你找些灵药来!”
楚淮山说完离开。
楚若颜平复了一会儿,才问:“晏家……没人来过吗?”
玉露吸了吸鼻子:“侯爷来过了,可国公爷动怒,不准他们进来……所以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就走了。”
“就走了?”
楚若颜一怔。
他们好歹也算共过患难了,如今一面未见,就这么走了吗?
她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但也知道,那和离书一下,她与晏铮,与晏家,就再无干系。
无论是避嫌,还是顾忌天家。
他们也该断得分明。
她又合眼睡了一会儿,迷迷糊糊间,听见有人在说周嬷嬷回来了。
这周嬷嬷回乡奔丧,回来得倒快,接着一个大嗓门就在院里扯开了喊:“外面那群王八羔子在胡说些什么,为何要诋毁大姑娘清誉?”
“小声些,姑娘才睡下一会儿……”
“姑娘还睡得着?你让开——”周嬷嬷推开玉露直接走进来,楚若颜已经起了身,见这泼辣老妇抿唇笑笑,“嬷嬷回来了?”
周嬷嬷看见她脸色一变:“您怎么伤成这副模样?”
玉露忙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一切简单说了,周嬷嬷一巴掌拍在桌上:“岂有此理!他晏家对不住姑娘,又怎么有脸说是姑娘您——”
话语生生止住。
楚若颜叹道:“嬷嬷说吧,是什么事。”
周嬷嬷气闷地哼声,反手扯过一个跟她一道回来的丫头:“你来说!”
那小丫头怯生生的,但还是开了口:“奴婢和嬷嬷今儿一进京,便听见到处有人在议论,说大姑娘您嫁去晏家不到数月,就和那三少公子和离,定是您嫌贫爱富、受不住凄苦,还有人说,晏家二夫人亲口指认您不孝顺,进门就把老太君赶出来……”
“什么?”
玉露惊呼,“她们怎敢如此颠倒黑白?大姑娘那分明是为了救侯爷!”
楚若颜抬手止了她的话:“还有吗?”
“还、还说您私会外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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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若颜噗地一声笑出来。
她这才和离呢,嬷嬷就考虑到再嫁了?
不过见她老脸紧绷,又赶忙敛起笑意:“若颜知道嬷嬷是一心为我好,但您火眼金睛,还瞧不出这是为何吗?”
下人们一愣,但听她悠然道。
“平靖侯陷害大将军,累得十万将士战死边疆,这样惊天大事,你们说百姓们是知道好、还是不知好?”
众女恍然,玉露脱口道:“他们是想拿姑娘当挡箭牌,转移注意!”
楚若颜微微点头:“是,也不是,其实百姓们又懂什么,最多骂上两句也就……咳咳。”
她话一说多就开始咳嗽,就着玉露送上雪梨汤喝上两口,才又说下去,“但平靖侯毕竟是皇亲国戚,这般行径,很难不引人多想,所以皇家宁可不要这大义灭亲的美名,也不想此事宣扬出去,而且。”
她顿了顿,“奉天殿闹成那样,总有一方是错的,既然天家不会错,那错的也只能是……”
后面的话不言而喻,玉露捂着嘴巴道:“那姑娘,您这是在替晏家受过啊!”
楚若颜不语。
她闯宫之前曹阳就警告过她,此去九死一生,所以今时处境也在意料当中。
倒是皇室,能做到这个份儿上,也难怪晏铮会在梦里那样……
“唉,我的大姑娘,您平日里瞧着柔柔弱弱的,怎么就能做出这种事呢,还为了一个瘸……值得吗?”
周嬷嬷长吁短叹,楚若颜笑了笑。
当然值得!
为晏家刀山火海走这一遭,哪怕他日后要反,看着今时情分,也不会再对爹爹下手。
这时小江氏身边的月桃匆匆跑进来:“大姑娘,快,晏家二夫人来了,您快到大门口看看去吧!”
薛氏来了?
楚若颜一怔,周嬷嬷皱眉道:“这晏家二夫人来了不请进厅里,到门外去看个什么劲,别是你们夫人又想做什么手脚吧?”
她一脸警惕,月桃只摇头:“请不进来!那晏家二夫人说您卷了将军府的钱财,要断了她们活路,所以让大家都来评评理,我家夫人好说歹劝,她就是不肯进府……大姑娘,就算我们夫人不喜欢你,可这到底是楚国公府的事情,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就算不向着您,也得为二姑娘、三姑娘她们考虑啊!”
这丫鬟说得是真话。
她这一次和离,闹不好是要影响楚家姑娘闺誉的,小江氏就算再针对也不敢拿这开玩笑。
“好了,那就出去瞧瞧吧。”
玉露担心:“可姑娘,您这身子……”
“放心,百晓阁那位老神医厉害着呢,何况这时候,抬也得将我抬出去。”她眉眼间闪过一抹深意,叫人抬了软轿进来。
周嬷嬷不放心,亲自扶着她移到轿上,还用大氅把她裹得严严实实。
待行至府门,远远的就听见薛氏那干嚎的声音。
“诸位都来看看啊!这楚家嫡女自嫁给我们三郎,那是养尊处优,当公主一般供着,可她倒好,逼得自己祖母离府不说,还私会外男让三郎给休了!如今居然卷了将军府的钱财离开,这不是要把我们往死里逼吗?”
这一嚎开,早前在京城传开的谣言立时得了印证。
“我就说成亲这么短,怎么就和离了,原来真是被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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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卷走钱财,那是猪狗都不如的行径啊……”
围观的人群义愤填膺,不知谁说了句那女人出来了,顿时全都伸长脖子,等着看是个何等毒妇。
哪料一顶软轿抬了出来,那轿子上趴着个柔柔弱弱的女子,小脸苍白,流露出凄苦之色,简直就像那玉雪雕成的人儿,叫人光是瞧着就生出不忍来。
这么个女子,会是她口中那个蛇蝎毒妇?
众人一时间呆住,小江氏见状连忙道:“大姑娘,你伤成这般,怎好出来见风?快快回去吧!”
楚若颜适时垂下眼帘:“不敢让母亲担心,可二婶婶……”她停了停,似乎因为这个称呼很是伤感,“薛夫人误会了若颜,若颜哪怕是拼着性命不要,也要澄清……咳咳咳咳……”
女子猛地一阵咳嗽,那本就惨白的脸上更是一丝血色也无。
薛氏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果然,周边人的话风立时变了。
“这瞧着不像是会做出那等事来的……”
“而且听说她身体向来不好。”
“会不会其中有什么误会?”
听到这些话薛氏暗暗咬牙。
枉她在这儿白费力气演这么久,这贱丫头一装可怜,这些人就被她给骗了!
不过她是带着目的来的,老爷下朝就与她说过,这楚家不知怎么得罪了皇上,他在朝堂上为晏铮的亲事跟楚国公争辩两句,皇上居然大加赞赏,还把他从一个四品翰林院长史擢升成三品学士。
这么明显的暗示,摆明是要将两家和离的罪过,归结到她楚若颜头上!
“楚大姑娘,我知道嫁到晏家,是委屈了你,可再委屈,你也不能把钱财都卷走了啊!”
楚若颜一怔,身边的玉露也道:“卷什么钱财,我家姑娘走得匆忙,压根就没回去过!”
薛氏愣住。
她今儿来之前,先回了一趟晏家,想问李氏要些银两。
那老太君太能折腾了,一会儿说床板硬了咯腰,一会儿又说燕窝淡了不浓,短短十几天就把府上闹得鸡飞狗跳,也不知大房以前是怎么忍下来的?
李氏两手一摊只说是没钱,再问就是那些钱是楚若颜的,如今都被她带回去了。
顿时扬声:“你休要糊弄我,你二嫂都说是你把银子带走了!那些可都是老太君的救命钱,她如今全靠燕窝人参温养着呢!”
楚若颜还没开口,周嬷嬷已叉腰道:“你们老太君姓晏,又不姓楚,要银子不该找你们晏家人吗?来问我们已经和离了的姑娘算怎么回事?”
薛氏一噎,怒道:“她卷走的是我们晏家的银子,我不找她找谁?”
“是晏家的吗?”
玉露冷笑,直接从怀里摸出张单子:“我们姑娘还没嫁过去之前,就给你们老太君买了千年野山参一根,价值二百两。嫁过去之后,又给她换了紫檀木家具一套、黄花梨木家具一套,价值两万两。之后为救你们侯爷奔走打点,又买了两幅名士墨宝,价值三万两。这前前后后,还不算衣钱、米粮钱,就已经五万二百两,你以为这些钱是天上掉下来的吗?”
薛氏被说得哑口无言,她只知道楚若颜有钱,但没想到这么舍得给大房开销。
楚若颜轻叹口气:“说来也是对不住母亲……这些银子,咳咳,全是典当了母亲给若颜准备的陪嫁……”
这事一直是小江氏的心病,她十几家铺子,每年十几万两的进项,就这么全被她给卖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可惜此刻不能发作,还得忍着陪笑:“说什么呢,全是母亲思虑不周,让你连应急的钱也没有……”
周围听到这些纷纷摇头。
哪家姑娘能刚嫁过去,就能变卖陪嫁,给夫家周旋的?
这哪里是毒妇,分明是贤妻!
薛氏见势不妙道:“那你把祖母赶出将军府,这总是事实吧?”
她料定楚若颜不敢说出真相,毕竟那孤星入命的批言对晏铮是致命的。
可没想到楚若颜没开口,一个软软糯糯、又带着两分好奇的稚声从人群中传出来。
“二堂叔母在说什么呀?那日不是您和二堂叔坚持要把曾祖母接过去的吗?”
众人回头,只见一个五六岁的孩童在奶娘的牵引下走了过来。
楚若颜眸光微动,唤了声文景。
那晏文景朝她露出一个甜甜的笑,仰头看向薛氏时,甜甜笑脸下藏着一抹冷意。
“二堂叔母,您是不是记错了呀?”
薛氏一愣:“文景?你怎么来了,当时你又不在场……”
“文景是不在场,可二婶婶在呀,她说当时亲眼看见您和三堂叔母为了争曾祖母,还险些打起来了呢,而且……”
“别说了!”薛氏心慌,只恐他将那日的实情抖落出来。
可晏文景天真地眨了眨眼睛:“为什么不能说呀?二婶婶告诉文景,说你们是为了争祖父留下的份例,才争着要将曾祖母接到府上去的……”
薛氏两眼一抹黑。
在场的一片哗然。
为争家产把老人接过去,又不愿出银子赡养,如今还找到和离妇人头上?
这晏家二房心也忒黑了吧?
薛氏感受到周围鄙夷的目光,只觉站都有些站不稳了,她是来让楚若颜成为被人人唾弃的对象,可怎么到头来自己成了笑话?
“你、你若真没错,为何会与三郎和离?”
她情急之下吼出这一声,晏文景小小的眉头顿时拧起,楚若颜的目光也沉了沉。
这事儿如今在京里传得沸沸扬扬,所有人都好奇是个什么因由。
若不能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沉吟间,孟扬的声音高昂传来。
“因我家公子自惭形秽,自觉配不上楚大姑娘,故而和离!”
众人齐齐一愣。
但见孟扬牵着一辆放了三大箱子的马车,缓步朝这边走来。
他看也不看薛氏一眼,径直来到楚若颜跟前:“三少夫人,我家公子说了,他一残废之人,不敢耽误国公嫡女,今特命小人送上薄礼,愿夫人重梳蝉鬓,另择高官之主,自今而后,一别两宽。”
说罢深深一揖,双手奉上一个木质锦盒。
那锦盒中装着把蟒皮制成的剑鞘,正是晏大哥出征前送他们的新婚贺礼……
楚若颜鼻尖一酸,眼底晕起薄雾。
她伸手郑重地将那剑鞘拿起:“请转告侯爷,若颜自嫁他为妇,双飞并膝,花颜共坐,从未后悔,愿他以己为念,珍重万千……”
声至最后已有些哽咽。
这短短数月好似一场春秋大梦,梦醒之时,心底深处竟生出不舍眷恋之情。
孟扬双膝一屈跪了下来:“谨遵姑娘之令。侯爷说,多谢姑娘这一路相随,日后姑娘但有差遣,刀山火海,绝不敢辞!”
这一番做派,已全将和离之责揽在自己身上。
围观众人看得唏嘘不已,更有说书人忍不住偷偷记了下来,打算回去编成书段讲述。
晏文景双眼通红地问:“三婶婶,文景日后,还能来找你吗?”
楚若颜摸摸他的脑袋:“可以啊,文景想来,随时都可以。”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晏文景重重点头,转身跟着孟扬走时,故意在薛氏面前摔了一下。
“呀!”
他倒在地上,一脸委屈地看向薛氏:“二堂叔母,你为什么要推文景呀?”
薛氏满脸愕然,身边有人道:“呸,连个孩子都下手……”
“定是记恨这稚子无心说出真相……”
“蛇蝎毒妇,这晏家二房真是给大将军丢人!”
四处都是嫌恶指点,她张口想说不字,可两眼一黑,竟直挺挺地倒下去。
“二夫人!”
“夫人!”
……
这场闹剧结束后,楚若颜便在屋里安心休养起来。
期间张院判来过一次,探了她的脉象啧啧称奇,问是哪位名医诊治。
可一听是百晓阁的人,讳莫如深,再也不敢来了……
“姑娘,表姑娘过来看您了!”
玉露说完,薛翎就冲进来一把抱住她:“你真是胡来,我听舅父说了,那可是皇宫啊,你怎么敢的?”
楚若颜眨眨眼睛:“如今我不是好生生在这儿吗,姐姐就莫要担心了。”
薛翎仔仔细细把她翻看了一遍,才在床边坐下:“哎,似你这般也好,总归是为心上之人拼命,不像我娘……”
她语声一止,面有愁容,楚若颜正色:“姑母怎么了?”
薛翎叹气:“还不是为了过继的事儿,我娘膝下无子你是知道的,后院几位姨娘里,梅姨娘生的智哥儿也是个傻的,所以祖母就一直闹着要给我爹过继个儿子,好日后继承侯府门楣。”
楚若颜点点头。
这事儿她也知道,姑母当年生表姐的时候难产,伤了身子再难有孕。
她那婆母又是个刻薄不讲理的,姑母还在病中就给儿子张罗了三四房妾室。
也不知是不是老天有眼,就那梅姨娘生下一个儿子,结果还是个痴呆儿,所以承恩侯府至今无嗣。
“那姑母是答应了?”
“能不答应吗,你是没见过我那祖母阵仗,拉上一大家人围攻我娘……”薛翎摆摆手,似乎对那时情况还十分后怕,“不过我娘也说,没给爹生下儿子她也有错,所以主动把事儿揽在自己身上,这前期的开祠堂、请族老、准备香火什么的都弄齐了,就剩这过继人选上。”
她顿了顿,接过楚若颜递来的茶水喝上几口,才又道,“我娘的意思,是从我二叔房里过继一个,薛柏青你记得吗,就上次我替堂嫂去广文馆接回来的那孩子。”
楚若颜有那么点印象。
当时文景和顾宏志打架她去解围,还得罪了康河县主,好在表姐来接孩子帮了她,后来在马车上见过。
“瞧着是个聪明孩子,姑母属意他?”
“是啊,敏而好学,承恩侯府上下就没不喜欢他的,结果你猜我那好祖母怎么着,哭死苦活就不答应,非说她和一个远房亲戚家的孩子有缘,要过继他!”
楚若颜一怔,眸光微凝:“派人查过了吗?”
薛翎不解:“查他做什么,我娘又不可能答应,再说了我爹也不会同意啊,谁会放着嫡亲兄弟的孩子不养,去养一个不知根底的?”
那可未必。
楚若颜回忆梦里,姑母疯癫表姐出嫁后,承恩侯好像很快就续了弦……
她指尖点着桌面:“既然如此,那姑父去劝你祖母了吗?”
薛翎愣住。
“没有,我爹只说我祖母犟得很,他不想去触一鼻子灰。”说到这儿才隐隐觉得不对,往日父亲在府上说一不二,哪怕祖母有什么不同意见他都会直接反驳,这次怎么……
楚若颜按住她的手:“表姐,你听我一句,先暗地派人去查,看看那孩子是什么来头,不过切记不要闹大。”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薛翎也感觉到事情不对劲,应下之后就带着小婵走了。
果然不出意料,第三天一早她就冲进来,直接拽了楚若颜出门。
马车行过两条街,转进平康巷在一户不起眼的人家面前停了下来。
“就是这儿!”
薛翎咬牙道,“这孩子叫薛光林,就一个寡母带着,说是薛家旁支的孩子,丈夫死了来京城投靠,但他们这处宅子是父亲托人置办的,甚至父亲身边的薛岩还好几次出现在这儿!”
听到这儿玉露顿时捂紧嘴巴。
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那薛岩也不可能自己过来,必然是替他主子办事!
那岂不是说承恩侯跟那寡妇之间有什么……
“父亲当真是糊涂,怎么就看上那李寡妇了?还有祖母,她肯定早就知道了,所以才非要过继那薛光林!”
薛翎抬脚就要冲进去,楚若颜拦下她:“表姐,你冷静些,若真是个寡妇,你祖母是不会同意她进门的……”
楚若颜的话让她心稍安,可接着就反应过来:“你什么意思,祖母不会让她进门,却执意要过继她的孩子,那岂不是说那孩子的身份——”
她语声戛止,脸上瞬间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楚若颜悲悯地看着她点了点头。
这是唯一能解释通的理由,那孩子根本就是李寡妇和承恩侯所出,所以薛老夫人才这么不遗余力地要收养他!甚至那寡妇也很可能不是真寡……
“可、可这样的话,那父亲不是背着母亲养了外室,还养了好多年?”
薛光林如今五岁,也就是说至少五年前,父亲就……
薛翎简直不敢再想下去,气得浑身发抖。
楚若颜只能握住她的手:“表姐,你振作一点,这件事姑母还不知道,如果真像我们想得那样,姑母才是受伤最严重的那一个。”
薛翎深吸口气:“对,这事儿没查清以前还不能让娘知道!”
她到底是承恩侯府嫡女,一会儿的功夫就镇定下来:“父亲来这边都很小心,叫薛岩守着大门,深夜来深夜走,恐怕很难逮到现行,要不我先带人进去把那对母子抓了?”
楚若颜思忖摇头:“就算抓了,如今那寡妇儿子要过继到侯府,你若是她,你会认吗?”
薛翎挫败地叹口气:“那怎么办,离开祠堂没几天了,我娘多半拗不过祖母,会同意过继薛光林,总不能真让那杂——那外室子进门吧?”
她到底有涵养,粗话骂不出口。
楚若颜沉默片刻:“既然如此,那就打草惊蛇!”
她附耳同薛翎说了什么,薛翎眼睛一亮,立刻吩咐下人去了。
当天,平康巷周围就传出有采花贼的消息,专爱挑未亡人下手!
薛翎派去盯梢的人说,夜里那李寡妇就出了门,到一家古玩店递了纸条,很快薛岩就过来,没待一会儿又走了。
翌日朝堂上。
刚下朝承恩侯薛贵就把曹阳拦下来:“曹大人,你们大理寺是怎么办差的,天子脚下,也任由淫贼横行吗?”
曹阳:“?”
他一脸莫名,那薛贵又数落他几句,最后甩下平康坊有采花贼的消息就走了。
曹阳身边的曹易挠挠头:“不应该啊,这平康坊前阵子少卿才整治过,莫说采花贼了,就连邻里拌嘴都没一桩,这薛大人是不是搞错了?”
曹阳甩袖:“别理他,此人脑子多半有疾。”
自己领的工部差事都没理清楚,反跑来插手他大理寺的事,难怪这么多年也还是个从二品司务!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大理寺这边不理会,那采花贼的消息就愈传愈凶。
到了第三天,薛贵终于坐不住,借口工部同僚有宴请,傍晚出府去了。
薛翎得到消息第一时间告诉楚若颜,楚若颜道:“是时候让姑母知道了,小婵,你告诉表姐,就让她同姑母讲,‘近来发现父亲身边的薛岩不对劲,总往一寡妇门前凑,为了侯府名声着想,请母亲立刻带人捉拿,为防走漏消息也先勿让祖母知道’!”
平康坊。
天色已暗,楚静带来的家丁人人手持火把,将这一片照得雪亮。
薛翎指道:“母亲,就是这间!”
楚静大手一挥:“给我围住了,一只苍蝇也别放出来!”
屋内,薛贵正在和李寡妇温存。
他本来只是放心不下想过来看看她,哪知道她软腰勾人,愣是看到床上去了。
薛岩突然闯进来:“老爷,快走,夫人来了!”
他吓得浑身一个激灵,连滚带爬就要往门边跑。
“来不及了老爷,快钻床底下去!”
薛贵赶紧猫腰,刚钻进去,就听砰的一声!
屋门被踹开,透亮的火把直蹿进来。
“好你个薛岩,身为侯爷侍从,居然与寡妇厮混,给我拿下!”
家丁们一拥而上,薛岩被摁在地上,目光与床底下的薛贵一对,更是有苦说不出。
他总不能说是帮着侯爷来偷欢的吧?
那夫人更要打死他了!
此时床榻上的李寡妇拥着薄被,瑟瑟发抖,楚静瞧着侧影有些眼熟:“你……”
话没说完,薛翎就道:“娘,您看那薛岩衣衫完好,而那寡妇却这般模样,说不得房间里还有其他人。”
楚静一惊,随即喝斥:“你一个没出阁的闺女跟进来做什么?快出去,这等腌臜事也不怕脏了眼!”
薛翎闷闷应声,走出去赶忙把耳朵贴上门。
只听屋里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果然母亲还是听了她的劝!
下一刻就有人尖叫:“床底下还藏了一个人!”
“定是奸夫,小心他有兵器!”
“先把手打折!”
接着一阵拳打脚踢的声音,又有人叫道:“不对,怎么这么像侯爷?”
“真是侯爷,快住手!”
薛翎听到这话目光一冷,直接冲进去。
家丁们跪了一圈,那薛贵被打得鼻青脸肿,此时披着外衣坐在床边上嗷嗷直叫。
楚静完全愣住,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说工部同僚饮宴……就是这般饮的?!”
声到末处已近乎尖鸣,薛贵缩缩脑袋:“这、这里面有误会……”
“什么样的误会让你衣衫不整,什么样的误会又让你出现在一个寡妇床上?”说到寡妇她似乎想起什么,猛冲上去将那女人拽下床来。
火把照在脸上,楚静整个人都僵住了:“你、你是……映红?”
薛翎心里咯噔一声。
她听母亲讲过,父亲从前有个极宠爱的丫鬟,叫映红。
只因要与楚国公府结亲,而那映红又有身孕,只能落了胎后远远送走……
可没想到父亲又把她找了回来,养作外室,甚至还生了孩子!
映红连忙哭求:“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求夫人不要怪罪侯爷,侯爷只是长情——”
长情?
楚静胸口一淤险些呕出血。
薛翎喝道:“这里有你说话的份?把她嘴堵了!”
那些家丁们看看侯爷不敢动手,小婵抓起旁边的抹布塞她嘴里。
薛贵皱眉:“好了夫人,当着孩子的面,你莫要再闹了……”
“闹?是我在闹吗?”楚静不敢相信地看着他,仿佛这么多年第一次看清这个枕边人。
薛贵沉默了下道:“翎儿,你先带着下人出去,为父要单独与你母亲说话。”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若在平日薛翎也就听了,可今次只道:“你们都先下去。”下人全部退出屋子,她却一步未动。
薛贵皱眉要说什么,又忍了下来:“夫人,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光林是我的孩子,这次要过继他也是母亲的主意,但我没有想伤害你……”
“没想伤害我?那侯爷以为,什么才叫伤害?”楚静气极,满面悲愤,“我自嫁入你侯府,可曾有一日懈怠,未尽人妇之责?我为你执掌中馈,养子孝母,可有一分不尽心?你就是这样对我的?”
薛贵沉默,这些年她这个主母,确实做得无可挑剔。
“这事是我对不住你,但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不如就将她们母子接进府吧,我可以让元林记在你名下……”
楚静瞪大眼,简直没有听过这么厚颜无耻的话。
薛翎忍不住道:“父亲!您这是要让外室子登堂入门?”
“什么外室子,那元林也是你的弟弟……”薛贵不悦道,薛翎气极反笑,“一个贱奴肚子里出来的,也配当我弟弟?”
映红呜呜两声,双眼含泪看着薛贵。
薛贵头如斗大:“那你们说,要怎么办吧?”
“把他们送走!”薛翎扶着已经摇摇欲坠的母亲脱口说道。
薛贵却道:“不行!”说完似乎觉得语气太过严厉,又放缓声,“那元林是毕竟我的骨肉,薛家血脉,岂能流露在外?”
薛翎愣住,没想到父亲会如此维护他们。
这时一个虚弱却坚定的声音道:“薛贵,我们和离吧……”
“娘?”薛翎偏头望去,只见母亲苍白的脸上满是疲惫,“你既不能忘情,那我成全你们,你就和她一起缠缠到老、百年好合吧。”
楚静说完转身要走,薛贵慌了:“静儿,别走!”
这楚静可是楚淮山的妹妹,他能力不行,能坐到工部司务的位置全靠这位大舅兄从中提携!
咬咬牙:“好,那我把他们送走!”
映红顿时呜呜挣扎,楚静却疲声道:“不必了,你瞒着我养了五年外室,你母亲又想过继外室子让他继承家业,这么多年,我在薛家还如同一个外人,这样的日子,还有必要过下去吗?”
薛翎虽不想父母就此分开,但看着母亲满脸厌倦,还是忍着握住她的手:“娘,无论你做什么决定,女儿都支持您。”
薛贵看她神情不似说谎,一颗心也渐渐沉了下来。
无论怎样,都不能和离,更不能叫楚国公知道!
“夫人,你想走可以,但你有没有想过翎儿?你们楚家已经出了一个和离妇,等你再回去,翎儿的亲事怎么办,她如今正和我的门生张吉在相看呢!”
楚静全身一抖,整个人瘫软下来。
薛翎扶着她:“娘,女儿可以不……”她话没说完就看见母亲昏了过去,“娘、娘!”
这一夜不眠。
待到第二日晌午,小婵到菩提院说了这些,楚若颜幽幽叹口气:“是我连累了姑母。”
一门出两个和离妇,别说楚若音、楚若兰她们的婚事要受阻,就连表姐这样的外姓也免不了被牵连。
小婵摇头:“我们姑娘说哪里能怪表姑娘您呢,夫人也全是为她才忍下这口气。不过那对母子已经被送走了,是姑娘亲自找的人牙子发卖,肯定寻不回来,而且侯爷也答应过继二房的柏青公子,应该不会再生事端了。”
不会再生事端?
未必。
楚若颜回忆梦中,姑母疯癫之后,父亲几次去探望都被表姐拒之门外……
若真是因为映红母子,表姐不该有此反应才对,这其中只怕还另有风波。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小婵,你回去同表姐说一声,承恩侯府开祠那天,给楚国公府也下张帖子,我想前去观一观礼。”
“是。”
承恩侯府定在三日后开祠堂。
楚若颜同父亲说了,父亲只皱眉:“你瞧瞧就好,莫要多生事端,你那姑父气量小得很,真惹着他了难受的还是你姑母。”
楚若颜试探问:“可若是他做出什么对不起姑母的事来……”
“他敢!”楚淮山说完,又摸摸她的脑袋,“你都嫁过一次人了,该知道哪家府上没个吵闹的时候,也不能争上两句就不过日子了,放心,他要真干出什么混账事,你先回来同为父说,父亲会替你姑母敲打他的。”
楚若颜会意。
在老一辈眼里,除非闹出天大的事,否则都是劝和不劝分的。
回到菩提院,她直接把周嬷嬷叫来:“这次观礼就请嬷嬷陪我走一趟吧。”
玉露还有些委屈,周嬷嬷却问:“姑娘是怕大姑奶奶受气?”
“若只是受气都还好,就怕还有别的什么手段,嬷嬷在内宅见多识广,到时候也好帮我掌掌眼。”说完又弹了下玉露脑门,“好了,别不开心了,福宝喂了吗?”
孟扬那天拉了一大马车东西回来,里面就有福宝。
小满和他阿嬷被曹阳派去的人接走了,说是救济屋里住的人多,不便养它,干脆就留给她还能吃顿饱的。
玉露惊呼一声:“唉呀我忘了,我给它炖的猪大骨还煨在炕上!”说完火急火燎跑开。
楚若颜笑着摇了摇头。
第三日一早,她领着周嬷嬷出门,小江氏已在门口等着。
见她出来笑着招手:“大姑娘,这边。”
楚若颜一看她身边两个女儿都没带,楚若音还好说被送去宫里学规矩了,那楚若兰可是哪哪都要露脸的,结果今次没去,可见也知道这礼不是那么好观的。
上了马车,小江氏语重心长道:“大姑娘,虽说人家请了咱们,但毕竟只是外戚,真要发生什么可不能插手。”
楚若颜只作听不懂:“哦?母亲认为会出什么乱子吗?”
小江氏暗骂她装样,只能挑明了道:“你姑母那炮仗脾气你也知道,今次被逼着过继一个没有血缘的孩子,肯定不会罢休啊!”
楚若颜恍然大悟:“原来母亲愿意啊,那明儿若颜就跟父亲提一嘴,让您从二房里选一个继子吧。”
小江氏顿时噎住。
楚家就两房,楚淮山没有儿子,他弟弟楚淮河倒生了五个。
只是他一向敬重她从未提过,婆母也偏心小儿子,想让二房袭爵所以也闭口不谈。
今天被这么一说,小江氏的脸色阵青阵红,煞是好看。
后面一路无话。
承恩侯府门前,远远就看见薛翎站在那儿。
“表姐!”楚若颜唤了一声。
薛翎立刻迎上前:“见过舅母,问舅母安。”
小江氏被楚若颜坏了心情也不想多说,只道:“你们姐妹俩感情好,自到一边叙话去吧。”
“多谢舅母!”
薛翎拉着楚若颜往里走,路上忍不住道:“你知道吗?爹爹这几日性情大变,每天下朝第一时间就回府,昨儿还去张记铺子给娘买了她最爱的梅花糕,我觉得爹爹是真的知道错了,这都多亏了你!”
她一脸欣慰,楚若颜却听得蹙眉。
一个人的行径若与往日大不相同,要么发生了惊天巨变,要么就是在闷声不响图谋大的。
薛贵显然不是前者,可他还能干什么呢?
要保官位只能舍了外室,除非能有什么法子能休了姑母,又不引来父亲报复……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她心头一颤,想到某个不好的念头,忽然一个男子的声音传来:“薛妹妹,这位就是楚大姑娘吧?”
楚若颜抬头望去,那是个粉面俊俏的郎君,只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瞧着有些油气。
薛翎敷衍应了声,那人便作揖:“小可张吉,见过楚大姑娘,楚大姑娘果然如传闻一般巾帼不让须眉,让小可好生敬仰!”
楚若颜一怔。
张吉?
这不是梦里那个娶了表姐的七品小吏吗?
薛翎皱了下眉头,将人唤到一边:“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跟你说过今日家中要办大事吗?”
张吉忙道:“薛妹妹别担心,小可也是受老师所邀,拿了请帖入府的,多日不见妹妹,实在想煞你了……”
薛翎一阵反胃,三两句话把他打发走了,见楚若颜的目光望来,才道:“张吉,我最近在相看的,他是我爹的门生,我爹也不知怎么想的,非说他日后有大作为,一个七品的小吏,连官儿也不是,我都看不出他哪里有日后。”
吏与官,那可是天差地别。
一个小吏最多也就只能做到七品的位置,一眼就到头了,薛贵为何这么看重他?
楚若颜边琢磨边安慰她:“表姐也不用太过忧心,都说门当户对,这人与你何止差了一个门户,你若实在不愿,后面和姑母说说,她会帮你推掉的……”
“哎,也只能如此了,你都不知道这人跟狗皮膏药似的,我到哪儿他到哪儿,偏偏看在爹爹面上还不能收拾他,改明儿你借我几个人,找个麻袋把他套上打一顿就老实了!”
姐妹俩叙了会儿话就来到正厅。
楚静已布置妥当,正和一宫人说着什么,见她们过来道:“翎儿,若颜,你们快过来见过玉茹姑姑,这是贵妃娘娘身边最得力的女使。”
薛贵的妹妹薛贵妃年少入宫,这玉茹姑姑一直跟在她身边。
此刻矜持地敛衽,二女忙还礼,薛翎问道:“姑母今天没来吗?”
玉茹姑姑饶有深意地看了眼楚若颜,才道:“太后娘娘身体抱恙,贵妃在身边伺候,不便出宫。”
这太后身体抱恙当然是因为平靖侯的事。
楚若颜只当没听见。
薛翎颇遗憾道:“都好久没进宫见姑母了,还以为这次能见一见呢。”
玉茹姑姑道:“大姑娘不必挂怀,贵妃娘娘人虽没来,却叫奴婢备了厚礼,她说只要今儿个一切顺当,还会替夫人求个诰命呢。”
薛翎大喜,楚静却道了谢后连忙走开。
楚若颜瞧出她神色不对:“姑母,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楚静扶着后腰叹气:“也不知怎么,这几日总觉得乏力,月事也推了好几日。”
楚若颜心头一惊:“请大夫看过了吗?”
楚静摇头:“这几日忙得脚不点地,哪有那功夫呀。”瞧侄女一脸惊悚,忙笑,“别担心,不是怀上了,我房内有精通的嬷嬷,说可能是太过操劳所致,等忙过这阵是得好好歇歇了。”
楚若颜这才放下心。
如果姑母真有了身孕,那薛贵使点法子叫她小产,再以无子休她出门,到时候父亲都不好说什么。
这时下人来禀宾客都到齐了,楚静忙去主持仪式。
周嬷嬷突然道:“姑娘,大姑奶奶身上的味道,有点不对劲。”
楚若颜眯眼:“嬷嬷可闻出是什么味道了?”
“没闻出来,太淡了,有点像、像……”
周嬷嬷迟疑,楚若颜道:“您但说无妨。”
“好,那老奴就直说了,有点像晚香玉,又有点像依兰香……”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楚若颜一怔,周嬷嬷也诧异:“您与晏三公子没用过?”
“用过什么。”
周嬷嬷看她一脸懵懂,赶紧压低声解释,楚若颜小脸瞬间爆红,素来能言的嘴里吐不出一个字。
“不应该啊,难道是晏三公子他不行?可那事儿又不受影响……”
眼看周嬷嬷越说越没边儿,楚若颜忙道:“先不说这些,我听表姐讲承恩侯这几日都陪着姑母,会不会是因此才?”
周嬷嬷摇头:“这哪儿能啊,那晚香玉和依兰香,随便哪一种都对男子刺激极大,两种混合着用,怕是不想要命了!”
楚若颜慢慢沉下眉。
若不是姑母主动服用,而是有人陷害的话……
那就是打算在名节上动手脚了。
她深吸口气:“嬷嬷,你不用跟着我了,接下来的每一刻,你都盯着姑母,她若去什么僻静之地立刻回来告诉我!”
“是!”
开祠之后,先是由薛贵祭告祖宗。
而后二房牵着薛柏青,把他交到楚静手里。
乖巧懂事的孩子手捧热茶,规规矩矩跪在她面前,朗声说出“请母亲喝茶”。
楚静眼眶一涩,喝过热茶后将人扶了起来,就此礼成。
开宴之后,薛翎很喜欢薛柏青,欢喜地喝了好几杯果浆。
她瞧着楚若颜心不在焉坐那儿,凑过来:“你怎么不喝呀?我知道了,肯定是羡慕我有这么好的弟弟,要不回去跟大舅父提一提,让他也过继一个?”
楚若颜扑哧一笑,旁边坐着的小江氏鼻子都气歪了,重重咳嗽两声。
薛翎尴尬笑笑,正要说什么,周嬷嬷跑来与楚若颜说上两句,她立刻起身:“表姐、母亲,我去趟茅房,你们先饮。”
薛翎大咧咧挥手,小江氏瞧出不对,可过继这事儿像把柄一样,所以也没敢派人跟着她。
薛府游廊。
周嬷嬷指着一间屋子道:“大姑奶奶身子不适,她身边的丫鬟就把她扶到里面,没一会儿人也都走了。”
楚若颜凝神看去。
那屋子虽然偏僻,可正处在正厅和后院的连接处,一有什么动静马上就能招人过来。
“有人进去过吗?”
周嬷嬷走到房间门口,从门缝中取出一片树叶:“这是老奴刚才放的,树叶没落地,应该没人来过。”
楚若颜点点头,推开房门,里面光线暗得厉害。
她跑到床前,姑母正躺在那儿,呼吸粗重,面上潮红之色几欲滴血。
楚若颜一瞬寒了眼。
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应该是这儿啊……”
那人咕哝着推门走进来,看见纱帐内若隐若现的身躯,兴奋道:“老师果然没骗我!薛妹妹,你放心,只要咱们生米煮成熟饭,你母亲到时再也不能说什么——唔!”
他刚扑到床上后颈就挨了一击,没出声就昏了过去。
楚若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张吉。
表姐正在相看的那七品小吏。
薛贵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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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表姐,只怕当真是以为母亲被坏了名节,为保全她不敢声张,甚至还要忍辱含恨嫁给那畜生……
怪不得梦里父亲几次登门,都被表姐拒之门外。
薛贵、薛贵!
她抬手掩嘴低低咳嗽两声。
周嬷嬷急道:“姑娘,不是说了您不能动手的吗?可是又不舒服了?”
“无妨,我实恨不得手刃此人……”
周嬷嬷一惊,但听她道,“嬷嬷,你搜一下他身上还有什么。”
周嬷嬷照办,当真从张吉身上搜出一个小药瓶来,嗅完冷笑:“回春丸,这厮倒是有自知之明。”
“给他全部服下。”
“姑娘?”周嬷嬷瞠目,“这么大数量下去,怕是能弄死几头牛?要不还是先回去告诉国公爷吧!”
这老婆子在后宅多年,什么手段没见过,张吉、昏迷的大姑奶奶、催情香,一看就是有人故意陷害。
可楚若颜臻首轻摇:“没有成的事,终究有退路,如今就是要把这退路做绝了。”
周嬷嬷照着她的话把回春丸一股脑全给张吉喂下,然后两人将楚静扶到隔壁的厢房。
做完这一切,楚若颜若无其事地回到宴上。
“若颜,你怎么去了那么久啊?快来快来,柏青说还要敬你这个楚姨呢!”
看着薛翎满脸欢欣,楚若颜到嘴边的话终是咽下。
到底是她的生父,有些事,还是她替她来做吧……
随即饮过茶,她环望场中找到了薛贵的身影。
薛贵此时正和族老们饮酒,她看准时机过去:“姑父。”
薛贵一愣:“是若颜啊,有什么事吗?”
楚若颜面露为难:“姑父,您瞧见姑母了吗?若颜家中有事要先回去,可没见到姑母,没法当面辞行……”
薛贵眼神有些闪躲:“你姑母估计身子有些不爽利,就不必辞行——”话到这儿生生止住,楚国公府的人都来了,若是让她们亲眼见证,楚淮山那个老匹夫定不敢多话!
一念及此,他马上站起来:“那我随你去找找吧!”
一路寻至游廊下,薛贵先看了眼那间屋子,随后道:“你姑母人还真不见了,快到前厅去,多找些人来一起帮着找。”
楚若颜垂目应是,唇边一丝笑意冰冷之极。
这薛贵还真是多疑,既怕她看不见,又怕她看见了有意维护,所以还要找一大帮子人来见证。
只不知他想过没有,当家主母受此折磨,他薛家名声也要受损!
为了迎回外室母子,还真舍得下血本……
楚若颜转了身,薛贵快步跑到那屋前,贴门听去,里面怎么没动静?
他犹豫了下,还是推开门想亲自确认。
哪知道人还没进去,一双大手蓦然伸出,狠狠将他拽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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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整个承恩侯府都听见了。
前厅席宴上的宾客面面相觑,有的还以为自己听错。
唯有薛老夫人惊喜起身。
成了!
她一直不喜这个媳妇,生不出儿子,还一副高门宗妇做派,偏贵儿的仕途要靠她兄长,只能将忍下来。
如今好了,映红回来了,还带回她的乖孙,只要将那妒妇休出门去,她们一家就可以共享天伦之乐了!
一想到这儿薛老夫人嘴角止不住上翘,好一会儿才端起架子道:“怎么回事?”
身边婆子道:“老夫人,好像是后院方向传来的……”
“嗯,楚氏呢?今儿个是她主持的继礼,叫她去看看怎么回事。”
果不其然,众人都寻起了楚静的身影。
有位族老道:“老夫人,方才楚国公府的大姑娘过来,说也在找薛夫人……”
这话一出,场里的人精都觉出不对。
小江氏想到方才那声凄厉却销魂的尖叫,后背顿时一阵凉意。
可惜来不及确认,薛老夫人的目光已扫了过来:“楚夫人,是真的吗?楚大姑娘怎地不在?”
小江氏心念电转,还未想起应对的话,身后一道清泠的声音道:“是真的。”
她回过头:“大姑娘!不得胡说!”
若一切如她所想那般,那今日楚国公府的名声要完了!
小江氏立刻道:“老夫人,这不在场的何止我们小姑一人,您瞧,这薛侯爷不也没在吗?”
薛老夫人大手一挥:“好了,不说那些,既然楚氏不在,那老身就勉为其难,代她去看看出了何事吧?”
说罢由嬷嬷搀扶着走到厅门口,又道,“诸位反正也没了酒兴,不如一同去看看?”
有热闹谁会不看,一时间厅上人走了大半。
小江氏跺脚:“坏了,要出大事,月桃,你赶紧回去请老爷,让他无论如何马上赶过来!”
楚若颜嘴角泛起一丝笑。
这小江氏还不算太蠢,不过父亲过来,正合她意。
此刻抄手游廊下,浩浩荡荡挤满了人。
薛老夫人带着婆子走上去,停在那间屋子外面:“里面是什么人,知趣的立刻出来!”
屋内沉寂了片刻。
接着砰的声,一条人影被推搡着贴到门上。
“她”似乎被人捂住了嘴,喉咙里只能发出呜呜闷哼……
却一眼叫外面人看出发生了何事!
有好事的伸长了脖子,也有赶忙捂住自家闺女眼的,薛老夫人先是故作震惊地晃晃身子,随后厉斥:“混账,什么人敢在薛府行苟且?”
她说着就要推门,小江氏冲上前:“薛老夫人,不可!”
薛老夫人看着她:“楚夫人,你今日一而再再而三地拦着老身,莫非这屋里之人,是你楚国公府的?”
小江氏冷汗直冒,顶着众人目光道:“不、妾身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这薛侯爷和我们小姑都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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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薛老夫人轻蔑哼道,“就算真是我儿,在今天这样的场合白日宣淫,老身也要扒下他的皮——”
话没说完,砰得一声。
屋门被撞开。
一个人影扑将出来,发髻歪散、衣衫凌乱,不是薛贵还有谁?
场中顿时一片惊呼。
薛老夫人瞪直了眼:“贵、贵儿?”
那薛贵哪里还有个人样,脸上、肩上全是抓痕,最恐怖的是脚下还有鲜血在淌!
他惊恐地伸出手去想要求救,下一刻,屋内窜出一人,又当着众人将他拖回屋内。
所有人都愣住了。
最后是薛老夫人失声尖叫:“快、快救侯爷!!!”
下人们呼啦啦地冲进去,一共上了五六个才把那人制服。
小江氏看着这峰回路转的一幕,整个人都懵了。
薛老夫人怒火攻心,冲上去想看看那畜生是谁,岂知下人们将脸一抬:“张吉?!”
这、这不是贵儿给那妒妇寻的奸夫吗?
为何会与贵儿搅在一起?
场中有认出那张吉的,叫道:“这不是薛侯的得意门生吗?他们二人怎会?”
“瞧这模样,薛侯像是被强迫的……”
“欺师灭祖,猪狗不如!”
人群议论声中,薛翎几乎站立不稳。
她的父亲,和她的相看对象,行苟且之事……
任是哪个字眼,都远远超出她的承受范围。
楚若颜环住她的肩,正想说什么,这时一道虚弱的声音传来:“出什么事了?”
众人纷纷抬头,只见出事那间屋子的隔壁,楚静走了出来。
她脸色恢复些许,却还是头疼得厉害,只因外面动静实在太大,这才忍痛出来。
薛老夫人一看见她,顿时满脸狰狞扑上去:“是你、是你对不对?是你害得贵儿,是你害了他!”
楚静懵然:“您说什么,我害侯爷什么……”
她声方落,就看见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薛贵,还有双目充血满是欲望的张吉……
瞬间明白过来。
“不、不是我,方才席上我便觉着身子不舒服,所以先到后院歇息……”
“狡辩!若不是你你为何在隔壁?又为何听见贵儿受辱不出声制止?”
薛老夫人双目几乎喷出火来,楚若颜淡淡出声:“薛老夫人,我姑母已说了她身子不爽利,睡得沉些不也正常?倒是您,这般信誓旦旦地指认姑母,莫不是有什么隐情?”
她说完便给了周嬷嬷一个眼神。
后者提着一大桶凉水过来,嗖地泼到那张吉身上。
张吉被冻得一个激灵,神智渐渐清醒过来:“这、这是……”
旁边的薛贵忙喊:“母亲!快把这畜生拖下去!”
薛老夫人明白他是怕他说漏嘴,可楚若颜已道:“不错,张吉,你欺师灭祖,侮辱恩师,这般行径,到了大理寺也难逃一死。”
张吉大惧,下意识道:“不、不是我!是老师,他让我和薛妹妹生米煮成熟饭,这样薛夫人就再也不能阻止我们了!”
全场哗然。
薛翎脸无血色摇摇欲坠,楚静赶忙上去抱住她:“别怕翎儿,母亲在!”
薛贵瞪大眼,没想到他就这么肆无忌惮地说了出来:“你胡说八道,我怎会害我自己的女儿!”
可张吉为了活命已是倒豆子似的往外倒:“是真的!当时我就怕老师你反悔,所以特地请了同窗,在门外将你我说的话一五一十记了下来,你们不信大可把他叫来,我们当面对质!”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薛贵完全没料到他留了这后手,一时呆住。
薛老夫人骂道:“你这糟心烂肺的畜生,一个小小七品吏,有什么值得我儿图谋的,我儿为何要把嫡出的姑娘送给你?”
“那是因为当年晏家的兵器——”
“张吉!!”薛贵猛然高喝,张吉一愣,这才闭上嘴巴。
楚若颜心头一凉:“晏家的兵器怎么了?”
之前晏铮就与她说过,函谷关一战,户部的粮草、兵部的武器都出了问题,原来这武器还与薛贵有关吗?
薛贵恶狠狠瞪着张吉,目光犹如要吃人一般,张吉慢吞吞道:“没有,我说错了。”
他看上去打定主意不开口,楚若颜徐徐点头:“好,你可以不说。”
她扭头看向楚静:“姑母,你身边的丫鬟呢?”
丫鬟?
楚静一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清醒以后,好像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去把珠儿她们叫来。”
楚静吩咐,没一会儿几个丫鬟都被找来。
她们哪见过这阵仗,吓得赶紧跪在地上请罪。
楚若颜淡声道:“你们做了什么,自己交代吧。”
那几个丫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那个叫珠儿的大着胆子道:“回、回姑娘话,奴婢们是听侯爷吩咐……”
薛贵怒吼:“住口!这是我承恩侯府的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插手!”
楚若颜看着这狼狈至极、却色厉内荏的人,只觉姑父这两个字放在他身上都是侮辱。
这时楚静沉声道:“我总不是外人了吧,侯爷受此大辱,理当查清真相,你们说,我恕你们无罪。”
得了这话珠儿马上道:“是夫人!奴婢们是听侯爷吩咐,在您这些日子的香里添了依兰香和晚香玉两味,然后又在今天把您送到这间屋来……”
楚若颜插话:“是哪间屋。”
“就这间,侯爷说要和夫人行闺房之趣……”
全场惊呼。
这不就都对上了吗?
张吉被薛贵用女儿名义骗到这间房来,欲行不轨。
楚静也被薛贵下了药送到这间房里来,无力反抗。
若不是中途莫名其妙换了人,今天这一出,足以让后者万劫不复!
楚静脸色一片灰败,像是这么多年了,才第一次认清这个人。
她看了薛贵很久,才缓缓道:“你就这么记恨我送走外室吗?”
“什么?还有外室?!”
人群里有人脱口喊出这一句。
楚静恍如未闻,只定定望着他。
事已至此薛贵也破罐破摔了:“在我心里,你连映红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说完转身看着今日到场的宾客,“你们都是我薛家的贵亲,今日之事我也不瞒诸位,本侯有一外室,名唤映红,她已为本侯生下一子,本侯要迎她们娘俩入府,可恨这妒妇,非但不答应,还将她们母子送离京城,叫我们骨肉分离,本侯也是逼于无奈才出此下策!”
这话一出,人群中的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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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所周知,楚静没有生下儿子,承恩侯府至今无嗣。
若真如薛贵所言也是情有可原。
只有少数妇人同情地望着楚静,被夫君如此设计,当真比死还要难受。
薛翎忍不住道:“可母亲已经过继了柏青啊!”
薛贵冷笑一声:“二房之子,岂能比得上本侯亲生?”
楚静身子一颤慢慢合上眼。
薛翎绝望道:“爹爹,您怎么变成这样了?”
“不是他变成这样,而是他早就是这样,”楚若颜接过话,眸光清正看向薛贵,“那么薛侯爷,事到如今,你打算怎么办呢?”
薛贵闭口不语。
薛老夫人道:“还能怎么办,我儿受了这么大的屈辱,都是拜你们楚国公府所赐,若是不想被休出门去,就赶快把映红母子接回来,再风风光光迎她们进门,把光林记在名下当嫡子……对了,你们也别想着拿今天之事做文章,今日到场的都是我们薛家的亲戚,真算起来,你们楚家才是外人!”
话刚落,一道冰冷含怒的声音猛从外面传进:“好得很,楚家既是外人,那薛贵陷害我妹,毁她名节,按律当处以宫刑!”
众人一震,但见楚淮山一身朝服,昂首阔步地走了进来。
小江氏长舒口气。
楚若颜唤道:“爹爹!”
楚淮山冲她微微点头,走向楚静,楚静看见他眼眶一红:“兄长。”
“不用多说了。”楚淮山拍拍她肩膀,转身走到薛贵面前,“薛侯爷,你好得很啊,养外室、生庶子……”
薛贵历来就很怕这个大舅兄,此刻一个激灵道:“不、不是——”
砰!
重重一脚直接把薛贵踹到地上。
“贵儿!”薛老夫人慌忙要去扶,可被楚淮山一瞪,顿时也不敢动了。
“本国公的话还没说完,你插什么嘴。你要养外室,要扶着庶子当嫡子,本国公都可以不管,那毕竟是你的家事,可你设计我妹,想害她清白……薛贵,当初你娶我妹妹出门的时候,你说过什么?”
薛贵浑身一个激灵,楚淮山沉声一字字道:“你说,‘此生必好好待她,若违此誓,就断子绝孙,不得善终’!”
薛贵瞬间跳起来:“楚国公,此事好商量,是我对不住令妹——”
砰!
又是一脚。
“本国公没什么能耐,唯独说到做到,你自己选吧,是断子绝孙,还是不得善终?”
薛贵脑门轰得一下炸开了,哪怕是先前被抓奸也未这般恐惧过。
他知道楚淮山不是放狠话,之前有一三品官仗着职位,撞瘸了他手底下一个小吏,他第二日直接带人上门,把那官员抓到大理寺,判罚之后生生打断了他的腿!
楚淮山这个人极为护短,那是满朝都出了名的!
这时玉茹姑姑终于出声:“国公爷,还请看在贵妃娘娘面上,稍熄怒火。”
楚淮山转过身:“原来是贵妃身边的玉茹姑姑,那就请转告贵妃,她家这门亲,我们不敢高攀!”
玉茹姑姑一怔,那薛老夫人冲到前面:“你什么意思,难道你还要和离?”
小江氏心生不妙正要劝,可楚淮山已冷声出口:“他不配和离,只配义绝!”
满堂哗然。
这大夏开朝以来,还从没有哪两家勋贵结亲之后义绝的。
这等同于结下死仇啊!
那薛老夫人终于慌了,尖叫道:“义绝?你敢义绝?谁不知道你楚家已经和离了一个姑娘,如今再敢义绝,你就不怕你们全家姑娘都没人要吗?”
“是啊老爷,求您看在若音、若兰的份上,再考虑考虑吧!”
小江氏哀求他几乎要跪下来,楚淮山眉头一皱,便在这时,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女音传了进来——
“谁说楚静没人要?她今日义绝,明日我曹家八抬大轿,迎她过门!”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曹老夫人一马当先冲了进来,曹阳紧随其后大为尴尬:“母亲,您莫胡说,儿子几个弟弟都已成家了……”
“不是还有你吗?走开,别耽误你娘办正事!”说完走到楚静跟前一脸和善,“静儿放心,我们曹家不像某些人家,一不养外室,二不生庶子,阳儿几个弟弟除了老二尚公主外,剩下几个都没纳过妾。我这老大年纪是大了点,但他官儿做得也大啊,勉强还算配得上你……”
楚静哭笑不得。
那边的薛老夫人气歪了嘴:“好啊,你们果然有私情!”
“私哪门子情?他俩到今天统共见了不到两面,你们薛家人是不是脑子不太好啊,要不给你们介绍几个大夫瞧瞧?”
薛老夫人胸口一梗顿时喘不上气。
旁边的薛贵已怒声喝道:“曹老夫人,你嘴巴放干净些!还有曹大人,今日是我薛府的家事,你们来做甚?”
曹阳眉头一沉。
他今日本是找楚国公商量户部官员任用的问题,哪知遇到楚家出事,只好先回去。谁知他那老娘一听说和楚静有关,闹死闹活非要来看看,结果就变成现在这样……
他本想劝母亲离开,可一听薛贵指责上他娘,立马回击:“承恩侯,本官是来执行公务的,承恩侯可还记得前些日子你同本官说平康坊有采花贼的消息,本官今日就是特地来告诉你结果。”
薛贵一愣:“那你查出什么来了吗?”
“没有。”
曹阳一脸正气地吐出这两个字,直把薛贵呕得半死。
他看看曹阳,又看看楚淮山,一个国公一个尚书,心知今日势必不能善了!
“好,本侯同意义绝!去取我的笔墨来……”
“不用那么麻烦,老身已经帮你拟好,摁个手印就行!”曹老夫人变戏法似的掏出张文书,曹阳瞠目结舌,“母亲、您这是?!”
“你大惊小怪做甚,你本就管着户部,书案上到处都是这种模子,为母瞧着有用就叫人拓了几张……”语毕叫人送到薛贵面前,薛贵还没回过神来,就在上面按了指印。
曹老夫人眉开眼笑:“好好好,老大,你明日……不,今日就把这文书送到户部去,录案封档!”
曹阳低声:“母亲,这文书儿子可以送,但这婚事……”
“磨磨唧唧,先把正事办了再说!”
曹阳只得应是。
这一系列雷霆动作,不仅薛家,在场众人都傻了眼。
这薛、楚两家,就这么义绝了?
楚若颜唇角含笑,上前对着曹老夫人柔柔一礼:“多谢老夫人仗义出手。”
随后又冲楚静福身:“恭喜姑母,还得自由身。”
楚静在原处怔愣许久。
今日,不,这连日来的种种都犹如一场大梦,梦醒时分,也是该了断。
她长长呼出口气:“薛贵,今日是你对不起我,不是我对不起你。柏青,你既认我为母,虽因今日之事未能长久,但若你愿,他日我楚静必鼎力相扶。”
薛家二房赶紧推着孩子上前。
他们可不管大房怎么想,这楚静背后既有楚家又有曹家,这么个香饽饽傻子才不答应!
薛柏青恭恭敬敬跪下:“多谢母亲!”
楚静说完又看向薛翎,还没开口,薛翎惨然一笑:“娘,事已至此,女儿若不跟着您,哪里还有活路?”
楚静点点头,看着这苦心经营了十多年的宅院,横下心:“兄长,我们走吧,珠儿,你带几个人去将我的东西搬出来……”
此言一出,薛老夫人立马叫道:“人可以走,东西得留下!”
薛府这些年大半银子都拿给薛贵打点官途去了,薛贵妃还时常回来省亲,开销巨大,经常还得靠楚静的嫁妆补贴。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楚静闻言只道:“你放心,我只拿自己那一份。”
“不行!你们是义绝,哪有义绝妇人还从婆家搬东西的,曹大人,大夏可没有这样的先例吧?”
“这……”曹阳为难,以往的案子都是夫妻一方获罪导致义绝,今天这种还是第一次。
楚静攒眉。
她知道薛老太太打得什么主意。
可莫说那嫁妆本就是她的,这些年经营薛家,积攒的家底凭什么便宜他们?
“薛老夫人,你当真一分都不肯给?”
薛老夫人昂起头:“别说一分,你一个子儿也别想从这儿带走!”
这明摆着是要耍无赖了。
楚静道:“曹大人,今日妾身还未出这个家门,这义绝书还不算生效吧?”
曹阳迟疑颔首,薛贵讥讽:“哼,你现在后悔,晚了!”
楚静看也没看他一眼,对楚淮山道:“兄长,借你几个人使使。”
楚淮山点了下头:“楚忠,带几个人,听大姑奶奶吩咐。”
几人出列站到她面前,楚静伸手一指:“这、这、这几间屋子里的东西,全给我砸了。”
楚忠轰然应是,带着人闯进去就是一阵乒乒乓乓的声响。
薛贵愣了一瞬大喝:“住手!你们这是私毁官宅!”
楚静从容道:“我还未出这个家门,便还是薛家妇,如今砸自家东西,何来私毁?”语毕又挨着点了几间,全是她这些年精心置办出来的。
其中就有薛老夫人的房间。
老妇人步履蹒跚地跑进去:“别砸了、别砸了!”
“啊!那是汉代白玉观音……”
“老身最爱的白釉双龙耳瓶哟……”
痛心的哀号从屋子里传出,薛贵目眦欲裂要冲上来,曹阳微移脚步,将楚静挡在身后:“承恩侯,自重。”
薛贵看着这二人,全身血液都冲上头顶。
可来不及说话,一阵撕裂般从臀部传来。
“侯爷,血、血!”
他木然低头,只看两条腿上鲜血浸透,立时闷哼一声昏过去。
薛家一阵鸡飞狗跳,曹老夫人却笑得合不拢嘴。
对喽,就该这样!
最终楚、曹两家扬长而去,那些薛家的亲戚也连忙寻了借口告辞。
从承恩侯府出来,楚若颜私下找到曹阳:“曹大人,张吉方才曾说晏家的兵器似与薛贵有关……”
她将席上情形雨一五一十复述,曹阳肃容:“若真如此,那谋害大将军的,可不止平靖侯一人!夫人……咳,楚大姑娘放心,此事本官会亲自去查。”
“多谢曹大人,另外我姑母……”
她本想为今日之事道谢,哪知曹阳面色大变,甩下句户部有事就飞快朝左边跑了。
“曹大人!户部在右边!”
曹阳面无表情地转了向。
曹老夫人出来看见这一幕,骂了句没出息的东西,握住楚静的手:“静儿,你和楚丫头都得小心些,这薛家还有个薛贵妃呢,那可不是盏省油的灯!”
皇宫内。
薛贵妃听说此事,立马去找了皇帝。
“皇上,他楚家欺人太甚,您可要为臣妾做主啊!”
皇帝早她一步收到消息,赶忙将人扶起来:“爱妃这是做什么,承恩侯的事朕也听说了,你心疼哥哥,朕能体谅……”
薛贵妃听出皇帝话锋不对,掐自己一把逼出两滴泪:“皇上,臣妾可就这么一个哥哥,他如今受了那样的罪,还被逼着与人义绝,他以后的日子可还怎么过啊?”
皇帝暗道他不自己先害人,能成那样吗,嘴上哄道:“那爱妃想怎么样?”
薛贵妃抬起沾泪的眸子:“臣妾命玉茹去查过了,那张吉说他进屋之后就被人打昏,还喂下回春丸,此事定是有人从中作梗,请皇上恩准臣妾将楚静传进宫来,问个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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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先前因着晏家,和楚国公闹得很不愉快。
如今若再因这事把他妹妹传进宫,这老臣只怕会和他离了心。
“爱妃,不是朕不肯帮你,只是这没有凭证的事情,你就把人提进宫审,不合道理啊!何况当时曹阳也在,他你是知道的,帮理不帮亲,要不朕也不可能把大理寺交到他手上!既然他当时都没说什么,想必就是个巧合。”
说到这儿,看着爱妃梨花带雨的脸庞,他忙又道,“好了爱妃,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倒是有件正事朕要同你说。”
皇帝很少有这么郑重的时候,薛贵妃收了泪,只听他道:“朕有意,想立咱们的聪儿为太子!”
薛贵妃欣喜若狂。
她的聪儿行五,前面还有四个哥哥,甚至二哥慕容睿还是皇后嫡出。
大夏一直立长立嫡,她的聪儿既不长也不占嫡,能有这福气真是多亏了她!
“皇上,可皇后那边……”
“你不用管她,立太子乃国之正事,轮不到她说话。只是如今朝堂上的老臣们,包括楚国公在内,都想让朕依着规矩立老二,此事不能操之过急,朕今日告诉你也是想安你的心。好了,朕待会儿还要见安宁侯,你先下去吧。”
有了这话,薛贵妃哪里还顾得上薛家,忙不迭地跪下谢恩。
等回到瑶光殿,她顾不上高兴,玉茹姑姑就跑进来:“娘娘,不好了,承恩侯府传来消息……侯爷他,不行了!”
薛贵妃犹如晴天霹雳。
玉茹姑姑忙又道:“奴婢不是那个意思,而是承恩侯他……”
她附耳说了几句,薛贵妃脸上由惊转愣,最后失声叫道:“什么?你说兄长他……那岂不是薛家日后,要绝嗣了?”
玉茹姑姑不敢接话,总不能说侯爷是因为遭了那罪,所以有阴影了吧?
薛贵妃深呼吸压下怒意:“那对外室母子找到了吗?”
“没有,那对母子是翎姑娘亲自送出城的,她回了楚家,也不肯再见薛家人……”
“把薛翎给本宫叫进宫,本宫倒是要问问,她到底姓薛还是姓楚!”
可玉茹姑姑摇头:“娘娘,楚家像是早有防备,今日一早,楚静就带着女儿去了护国寺,说是要诵经礼佛一段日子,不在京城。”
薛贵妃气笑了,这种有气没处撒的感觉,实在憋闷。
“那楚家还有什么人在?”
“就先前和离的那位楚大姑娘,还有个三姑娘在府上。”
“把她们都给本宫叫来!”薛贵妃斩钉截铁,玉茹姑姑迟疑,“可皇上那边……”
她冷笑一声:“皇上只说不让本宫再查此事,可没让本宫不准见她们!”
谕令传到楚国公府的时候。
楚若兰急得团团转:“娘,怎么办啊,薛贵妃肯定是为了姑母的事寻我们晦气,早知如此就该跟着姑母她们去护国寺的!”
小江氏也是心惊胆战,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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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若颜怡然喝着新茶,闻言头也未抬:“母亲说笑了,若颜自身都难保呢,怎么还管得了旁人。”
楚若兰六神无主:“娘,要不就说女儿病了,不能进宫?”
小江氏心想实在不行也只能试一试了,楚若颜轻闲道:“母亲,贵妃娘娘可不是那么好糊弄得,万一被她知道了,派个太医来可怎么是好。”
楚若兰哇得一声哭出来,小江氏只能低声下气道:“往日是我不对,大姑娘,我这里给你认错了!”
她倒也舍得下面子,双膝一屈直接跪了下来。
屋子里下人们都是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楚若颜盯她片刻:“姨母,大家都是聪明人,那我也就直说了,往日之事不可能一笔勾销,但从今以后——”
“你放心,我绝不寻你麻烦,该你享的吃穿用度,我都双倍、不,三倍给你,如何?”
小江氏急切地看着她,楚若颜拖长音:“那我的陪嫁……”
小江氏咬牙:“三十六家店铺、六百亩良田,还有六处别庄,同时奉上所有人的卖身契!”
连陪嫁都是三倍?
楚若颜一笑,这小江氏纵有千般不是,对楚若兰这个女儿倒是没话说。
她点头应下,上了马车,楚若兰忍不住问:“你真有法子吗?”
“三妹妹可以不信。”
楚若兰忙道:“我不是不信,只是……你、你既这般有手段,为何从前又不使出来呢?而且爹爹那么疼你,你一说他肯定就会……”
楚若颜低头笑笑:“那你觉得,说了,爹爹还容得下你母亲?”
楚若兰一愣,接着听到一声幽幽的叹息:“多年枕边人是个蛇蝎,即便下得去手,终究也会伤心,我不愿他如此,所以往后最好相安无事,否则。”
她说到这里深深看了一眼楚若兰。
后者全身寒毛都竖起来:“不敢不敢,以后绝对不敢了!”
宫门口,二女下了马车。
跟着引路太监走上一阵,太监忽道:“有人来了,二位姑娘请先避让。”
二女立刻站到宫墙边,低垂眉眼。
一阵微风拂过,楚若颜嗅到一股熟悉的香气,似药非药。
她抬了眸,一袭白衣入目,座下轮椅,不是晏铮还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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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乍逢,眉眼如故,只是那本就瘦削的身形似乎更清减了些。
晏铮看见她微微一怔,身后孟扬惊喜出声:“夫——楚大姑娘!”
那引路太监见是安宁侯,知趣地领着楚若兰走到一边:“大姑娘叙话请快一些,贵妃娘娘还在宫里等着呢。”
楚若颜低头:“多谢公公。”
她迎上前,晏铮的目光亦落在她脸上。
四目相对。
“你瘦了……”
“你的伤……”
二人同时出声,楚若颜不由轻笑:“还是侯爷先说吧。”
晏铮也不推辞:“你的伤怎么样了?”
那日大殿杖责之后,他虽请公子琅出手救了她,可没亲眼看见终是不安。
楚若颜抿唇:“已经无碍了,不过能请动百晓阁出手,你们一定花了不少银子吧?”
“何止花银子,我们公子还差点剜——”
孟扬话没说完就被晏铮制止,他看着楚若颜:“无事就好,你今日是去?”
“瑶光殿。”
瑶光殿是薛贵妃的寝宫,晏铮皱了下眉头:“是为薛贵之事?”
楚若颜意外挑眉。
姑母和薛贵义绝也才昨天的事,而且昨日到场的都是薛家亲戚,按理不该外传。
看来他在承恩侯府也安插了眼线……
“是,不过不用担心,我已有应对之法。”
说完又有些好笑,他们都和离了,他又怎会为她担心?
这时引路太监上前催促,楚若颜福了下身,便往宫廷深处走去。
孟扬急道:“公子,您怎么不说呀,明明当时为救夫人,您差点剜了心头血!”
而且这些日子时时关注,隔三差五就把“影子”提来问她的动静。
怎么一见面又是那副要死不活的冷淡样?
晏铮置若罔闻,屈指沉吟片刻:“薛贵妃要寻她晦气,把消息递去坤宁宫。”
坤宁宫是皇后裴氏居所!
孟扬大惊:“公子,咱们在那儿可只有一个暗桩,而且好不容易才接近裴家……属下的意思,是暂且先看看,方才夫人不也说了吗,她有应对之法!”
要知道为了嵌进这个暗桩,他们前前后后折损了十几个人,若是为此启动,实在有点大材小用啊!
可晏铮道:“照办。”
孟扬还想再劝,却听自家公子轻声问了句:“你见过她大殿陈情的样子吗?”
他一呆,便见晏铮抬目,眸子里有着深切的复杂和淡淡的无奈:“你若见过,就再舍不得她受半点风雨。”
另一边,瑶光殿。
引路太监让她俩在殿外候着,进去通禀之后出来说:“二位楚姑娘,实在不巧,娘娘刚说疲乏歇下了,还请二位姑娘在此等候。”
二女福身。
岂知半刻钟、一刻钟过去,薛贵妃依然没醒。
楚若兰忍不住嘀咕:“娘娘是不是把我们忘了呀?”
楚若颜道:“若是忘了,你我还会站在这里?”
“你的意思是……娘娘这是故意的?”楚若兰明白过来不由害怕,“那、那我们还要站多久啊,我的腿都开始发麻了!”
楚若颜不语。
要站到什么时候当然得看这位贵妃什么时候消气,只不过她还挺有分寸,只让站而不是跪,就算传出去也没人能说什么。
又过了半刻钟,楚若兰额头上的汗水越出越密,两只腿脚开始止不住打颤。
“我、我能靠靠你吗?要不靠柱子也行……”
她实在是撑不住了,奇怪的是这病秧子居然还没什么?
楚若颜摇头:“我们进宫,本没什么,可你若站姿不端被拿了短处,那就有什么了。”
“啊?”楚若兰忍不住道,“你不是很有办法吗,快想想法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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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法子是映红那对母子,表姐离京前她特地问了她们的下落。
可这也得等见到薛贵妃之后才能派上用场,今日这顿罚站是免不了的。
就在这时,看门太监忽然大声道:“皇后娘娘驾到——”
四周宫人纷纷下拜,楚若颜也赶紧拉着楚若兰跪了下来。
只见皇后一身凤袍、头顶凤冠,在一堆宫婢嬷嬷簇拥下缓缓走来。
她眉目慈和,与传闻中一样性子温吞,此时虚抬了抬手:“不必多礼,都起来吧。”
瑶光殿的掌事太监赶忙上前:“不知娘娘驾到,奴才这就去通禀贵妃娘娘!”
“不必了。”皇后说道,目光在殿前一转,落到楚若颜身上,“这位是……”
“哦,这是贵妃娘娘今日传进宫的楚大姑娘,贵妃娘娘正在午憩,便让她在殿外候着。”
皇后立刻道:“既然妹妹在午憩,那本宫也不多打搅了,只是本宫瞧着这姑娘颇合眼缘,想先带她回去叙话,妹妹应该不会介意吧?”
掌事太监心中叫苦。
可他一个小太监,能抵得住皇后娘娘吗?
“那、那能否容奴才进去通禀一声……”
“何须通禀,妹妹醒了,你让她到我的坤宁宫来,保证不会把人给她放走。”
皇后话落,扫了眼楚若颜。
楚若颜顿时拜下:“多谢皇后娘娘!”
这一下楚若兰慌了,皇后把人带走,那岂不是留她一个人在这儿面对薛贵妃的狂风暴雨?
她用眼神拼命暗示楚若颜,我、还有我!
楚若颜顿了片刻:“娘娘,臣女的妹妹今日也随臣女一道入宫,她自幼胆子小,怕生,可否和臣女一道随娘娘过去?”
皇后本意在她,多一人少一人都无所谓:“可。”
二女就这么光明正大地被皇后带走。
掌事太监想进去禀报,可贵妃午憩谁也不敢打扰,于是就这么等到酉时人醒。
薛贵妃懒懒打了个哈欠:“该有三四个钟头了吧?腿脚也该站麻了,可以把人叫进来了。”
不料掌事太监冲进来:“娘娘,两刻钟前皇后娘娘来过,把人带走了!”
“什么?”薛贵妃的惺忪之态不翼而飞,一巴掌拍在桌上,“你为何不早来通禀?”
“奴才、奴才是怕扰了娘娘美梦!”
“蠢货!”薛贵妃骂完又嘀咕,“这裴皇后这些年一直温和本分,从不干预我瑶光殿的事,今日怎么……”她想起皇帝早上跟她说过的话,暗忖莫不是消息走漏叫皇后那边知道了?
若真如此,那这坤宁宫还去不得了!
事实上她猜得没错,皇后一回到坤宁宫,就立刻叫人锁上宫门。
“楚大姑娘,本宫明人不说暗话,今日救你,是要你帮本宫一个忙!”
楚若颜闻言蹙眉。
旁边的楚若兰瞪大眼,这长姐好能耐啊,居然能让皇后纡尊降贵求帮忙。
可下一刻皇后说出来的话就让她恨得自己长了双耳朵。
“二皇子慕容睿,既是本宫嫡子,亦是最佳太子人选。可今日本宫收到消息,皇上有意册封五皇子慕容聪,此事关系江山社稷,还请楚大姑娘出宫以后,即刻告知令尊,请他与几位老臣联名上书,挽回帝心!”
夺嫡之争,天家阴私。
这种事莫说参与,即便听上一两句也是要命的。
楚若兰埋着脑袋瑟瑟发抖,楚若颜敛衽福身:“皇后娘娘,臣女只是一介妇孺,娘娘所托之请过重,请恕臣女无能为力。”
裴皇后的脸色一下子暗下来。
她沉声道:“楚大姑娘!你当初能为了晏家昭雪,顶撞太后,身受杖责,如今怎么就不肯帮本宫一次?要知道这事关大夏未来百年国运啊!”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楚若颜跪下不语。
她帮晏家,一是讨人情,二是求忠义。
战场忠魂不该蒙冤,此为大义!
可太子之争,说到底也是他慕容家自己的事,何况就皇帝太后那种不分青红皂白的偏袒,她也不觉得二皇子能争得过。
坤宁宫中一阵久久的沉寂。
裴皇后深吸口气正要说什么,突然后殿中一道张扬声音传出:“二姐,我早就跟你说过,楚家那些人又臭又硬,跟他们废什么话?”
只见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大步走出,眉眼和裴皇后有五分相似,正是裴家十子,小国舅裴卓!
他大马金刀地走上殿来:“干脆就听我的,一人打十棍子,打服了什么条件都——”
话音未落,楚若颜倏地抬起头来。
但见女子明眸皓齿、肤如凝脂,那双剪水秋瞳盈盈望了过来,声音清悦如泉水动听:“裴小国舅这是要动私刑?”
裴卓愣住。
他裴家自二姐入宫,为避外戚干政也为免皇帝疑心,举家搬到了渝州。
那地方临着南蛮,鸟不拉屎,姑娘们个个皮肤黝黑、膀大腰圆。
哪里像眼前这个女子精致得像幅画?
瞬间话都说不利索了:“哦是我要动用私刑……呸呸呸,我不是那个意思!”
裴卓说完扭头去看二姐,裴皇后道:“她就是楚国公府的嫡女,先前与安宁侯和离那位。”
“什么?是她?”
裴卓一震,连忙把她上上下下看了数遍,“我还当晏三娶了个女金吾,敢在殿上跟太后叫板,你、你这小身板怎么扛得下来呀?”
楚若颜垂眸轻声道:“裴小国舅谬赞,臣女愧不敢当。”
“不不不,你太敢当了,我是说,我没想到你这么、这么……”他绞尽脑汁都蹦不出一个词儿来,干脆伸手指着楚若兰,“反正比你妹妹强!”
无辜被比的楚若兰:???
楚若颜低着眉眼也不作声。
裴家确实非常有实力,当年先帝打天下全靠他们家,而今这一代十子二女,不是商贾巨贾,就握着漕帮水脉,连两个女儿都嫁得无比尊贵,可以说是名门巨族!
这裴卓是他们家最小的儿子,在渝州素有裴小霸王的名号。
非必要情况下没必要招惹……
谁知这一念头刚转过,那裴卓就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你、你和离了是吧?”
楚若颜下意识点头。
“太好了!”裴卓喜道,“二姐,我想清楚了,我要成家,我要娶她当国舅夫人!”
所有人都愣住了,裴皇后更是惊而起身:“你胡说些什么?母亲在渝州劝你那么久,你不是说要终身不娶的吗?”
“渝州是渝州,京城是京城!再说了,我若娶她当国舅夫人,那楚淮山,不是,那楚大人肯定就会帮咱们了呀!”
裴卓的话还真让裴皇后动摇了。
楚若颜忙道:“裴小国舅,你我今日才第一次见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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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你并不知我是个怎么样的人。”
“你是个好人啊!”裴卓理直气壮,“首先你生的好看,其次你又帮过晏家,而且除了那些啥也不知道的百姓,勋贵里谁不说他晏三眼瞎,居然放走你这么好的贤妻?”
楚若颜捂额。
这裴小国舅怎么就不按常理出牌呢?
她实在跟他搭不上话,只能看向裴皇后:“娘娘,您莫忘了平靖侯的事!”
那让太后恨死了她,皇帝也未必没有怨言。
这要真结亲那裴家肯定会被迁怒……
裴皇后缓缓点头:“不错,十弟,你莫要胡闹了,你早前不是很敬重晏家吗,如今又怎能娶他家妇?”
裴卓嚷道:“我那是敬重晏大哥,又不是敬重他晏三!再说娶了又怎么样,她都和离了,我也没有成亲,难不成哪条律法规定我不能娶和离了的女子?我去问问他们!”
说完嗖得一声闯出去。
皇后扶额:“我这十弟就是莽撞,楚大姑娘不要见外,另外今日之事,本宫也请你再好好想想,你们家已经和薛家闹翻,若真让她薛贵妃得势,会有你们的好果子吃吗?”
说毕也不再多言,唤人进来,把她们送走。
出宫马车上。
楚若兰长出口气,想不到这么顺利就出来了。
扭头见楚若颜一脸凝思,不由道:“其实皇后娘娘说得也没错,要真让薛贵妃当太后,那……”
声没落就遭楚若颜一记眼刀。
她缩缩脖子不敢再说了。
楚若颜道:“今日宫里的话,你最好全忘了。”
楚若兰立刻赌咒发誓不会说出去,又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她低语:“哪有那么简单,皇帝六个儿子,除了三皇子有病,其余要么母家有势,要么占名分,要么得帝宠,可不只是裴、薛两家之争。”
梦里,皇帝立的太子,既不是皇后的慕容睿,也不是贵妃的慕容聪。
也就是说最后杀出来的另有他人。
这种情况冒然介入,那就是活腻歪了!
回到府上,小江氏谢天谢地,把楚若兰检查了好几遍。
确定无事才对楚若颜道:“大姑娘,依着约定,东西我很快派人给你送过去,另外你姑母来信,说护国寺的了空大师算签其准,过几日想我们一道过去求他看看,你意下如何?”
了空?
那不就是算出晏铮孤星入命的和尚吗?
可他看不穿自己的命格,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
楚若颜答应:“好。”
接下来的几天,她闭门不出,那裴小国舅找上门好几次,最后一次不知怎么惊了马,摔下来断了条胳膊,只能回去好生养着。
晏家。
晏铮面无表情地听孟扬说完:“做得好。”
孟扬心下冷笑,让他们天字第一号杀手半夜偷偷摸摸去裴家马槽里给马下药,能不好吗?
可不敢说,只弯身:“公子,曹大人派人传信,说张吉招了,当初送去函谷关的那批武器,就是他按照薛贵指示偷梁换柱,从一个姓许商贩那里买来的西贝货冒充的。”
“曹大人说张吉辱了薛贵,证词不能采信,还需我们将那商贩抓回来。如今人就躲在护国寺,您看是属下去一趟?”
晏铮扬眉:“不必,我亲自去。”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护国寺上香这日,因着要留宿,小江氏特地准备了四辆马车。
两辆给主子们乘坐,两辆装床铺被褥和换洗的衣物。
楚若颜带了玉露和周嬷嬷,还把庄上的刘叔也叫回来了:“这次难得出去散散心,刘叔,我替刘闵向父亲告了假,你们父子就跟着一道去吧。”
刘闵一直在楚淮山书房里伺候,父子俩很长一段日子没见了,刘叔感激道:“多谢姑娘!”
周嬷嬷拿手肘戳戳玉露:“诶,刘闵那孩子不错,你俩正好也处处。”
玉露羞红脸:“嬷嬷!您怎么也跟姑娘一样啊!”
当初楚若颜要嫁去晏家,也说过类似的话,这小妮子吃不住味儿一扭头跑了,屋中都发出欢笑声。
“汪!”
福宝一骨碌跳上她膝盖,似乎也想去。
楚若颜揉揉它的脑袋:“护国寺那地方不知道能不能带你,要不下次吧?”
小狗发出呜呜抗议,她又哄道:“两根大骨头,再给你倒一碗羊奶?”
福宝嗷得一声心满意足跳下去了。
周嬷嬷失笑:“这畜生,好像真能听懂您的话似的……”
安排好一切,众人又到老太太屋里,楚老夫人今天身体不佳,没训斥两句就把她们撵了出来。
上午辰时出门。
小江氏带着楚若兰坐一辆,楚若颜单独坐一辆,刚刚走到城门口,就看见南平伯家的马车驶了过来。
“楚姐姐!”南平伯家的独女谢瑶芝从车里探出半截身子,“你们是要去护国寺吗?我也正想去探望薛姐姐,不如我们一道?”
谢瑶芝和薛翎交好,薛家出了这样大的事她自然要去探望。
楚若颜点了点头,一行人就这么出了城。
护国寺离京城不算太远,可山路崎岖,尤其近日暴雨过后,道路更是泥泞。
行至凉亭,小江氏提出歇脚,楚若颜没有反对,几人便在凉亭中坐了下来。
谢瑶芝问了几句薛翎近况,得知无碍才放下心。
小江氏忽道:“谢姑娘,令堂身体怎么样了,我一直没有机会拜访。”
谢瑶芝一愣:“多谢楚夫人记挂,我娘还是老样子,整天嗜睡,不过大夫也说没有办法。”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南平伯夫人患上怪疾,每日都能睡上大半天。
小江氏哦了声,又问些南平伯夫人何时醒之类的话。
谢瑶芝虽然莫名,但还是一一答了。
等上了马车,她趁机钻到楚若颜车里:“你母亲是何意,为何突然关心起我家中情况?”
楚若颜想起方才情况,微微一笑:“醉翁之意不在酒,谢妹妹,令兄怕是到了该说亲的年纪吧?”
谢瑶芝的兄长谢知舟,年方二十一,前不久刚中了探花。
他俊容玉貌,一表人才,骑马游街那日窃了不少女儿家的芳心。
“你的意思是……你母亲想和我们家结亲?”谢瑶芝直摆手,“不可能不可能,你们家是国公府,我们才是一个小小的伯府,她怎么能看得上我们家?”
楚若颜却道:“谁说看不上?令兄是新科探花前途无量,婆母又身子有恙不大理事,这一嫁过去就是伯府主母,日子不知过得有多舒坦呢……”
而且小江氏就两个女儿,二妹妹要进宫,那剩下的只有楚若兰了。
这丫头打小被她娇惯,脾气任性,不低嫁个门户哪能过太平日子?
听楚若颜这么一说,谢瑶芝也觉得有理,她正想说什么,外面传来丫鬟的声音:“姑娘、您快看,那是不是大公子啊?”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谢瑶芝伸出脑袋一瞧。
呵,还真是!
只见谢知舟带着两个下人走在前面,身后还跟着自家马车,奇怪的是他也不坐,就这么深一脚浅一脚地,踩了满脚泥。
“大哥!”谢瑶芝连忙招呼。
谢知舟看见她大松口气,连忙迎上前:“太好了,终于瞧见人了,瑶芝,你的马车里没有外人吧,可否帮我送三位姑娘回府?”
“三位姑娘?”
谢瑶芝嘴巴张得老大,随后就看见他的马车里面,坐着三个老熟人。
“顾姑娘?邹姑娘?还有荣二姐姐,你们这是?”
谢瑶芝张大嘴巴,里面坐着的不正是顾相孙女顾飞燕、康河县主的表妹邹玥,还有荣太傅家的荣素吗?
只是这三人形容都有些狼狈,尤其是顾飞燕,裙摆上沾染泥土,与平日高傲爱洁的模样全然不同。
荣素尴尬道:“不瞒谢姑娘,我们本是要往护国寺烧香,可半路上马车落陷,幸好遇到令兄施以援手……”
谢瑶芝恍然,难怪她那兄长会一个人走泥路。
原来是顾着男女之防把马车让给她们。
这时楚若颜忽问:“荣二姑娘,你们此次出行是共乘一辆马车吗?”
荣素微怔,顾飞燕此前在曹老夫人寿宴上与她起过冲突,此刻没好气道:“当然不会,你当我们堂堂相府连辆马车都没有吗?”
“顾姐姐!”与她交好的楚若兰听见声音,惊喜跑过来。
顾飞燕看见她才敛了气性:“若兰,我跟你说,今日真是撞了邪了!我们走到紫云径,先是邹妹妹的马车陷了个轮子,然后用我家马车去拉,结果也陷去进去,本来想先坐荣姐姐的马车过去再说,可谁知道没走一段,又陷进去了!”
楚若颜眉眼微凝。
这紫云径是上护国寺的必经之路,虽说近日暴雨不断,可也不至于一连失陷三辆马车。
这其中莫不是有什么因由?
一念刚过,楚若兰嘴快道:“你们是要去护国寺吗?正好我们也要去,干脆大家一起挤挤,反正这会儿回京城也要天黑了!”
顾飞燕听着意动,和荣素、邹玥交换了个眼神,便从谢知舟的马车上下来,换乘到楚家马车。
谢知舟躬身行了一礼:“几位姑娘,下官还有要事在身,先告辞了,小妹就托几位照顾。”
几女连忙还礼,只见谢知舟叫人卸掉马车,一个人翻身上马,朝着京城狂奔而去。
楚若兰好奇:“谢姑娘,令兄这是做什么去啊,这般着急?”
谢瑶芝想到方才楚若颜说过的话,暗忖这莫不是未来嫂嫂,便好声回:“应该是有官务在身吧,地龙过后总是有暴雨,大哥最近一直在附近州县巡河……”
巡河?
楚若颜隐约捕捉到什么,可始终串不成线。
与此同时,一只信鸽飞进百晓阁,大肚掌柜解下密信一展,神色大变!
这信上只有数行字,可字字惊心。
原来近日京城周边连下暴雨,河水疯涨,终至淮水坝决堤,淹了附近十几个村落!
而那县官害怕朝廷问责,隐瞒不报,导致大量百姓流离失所沦为难民。
群情激愤的难民正疯狂涌向京城,距京不过百里……
他赶紧把信送到阁主手上,公子琅正拥着美人饮酒,看过之后抚掌大笑:“瞒得好瞒得好,这一瞒又不知多少人家葬身洪水、妻离子散……哈哈哈哈!”
他笑得凉薄,眼底透着与世俱灭的癫狂。
大肚掌柜暗暗心惊,公子近些日子是越发不受控了,忙道:“属下方才收到消息,那些难民已有一小部分到了护国寺山脚,最迟今晚就都到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护国寺?”公子琅无所谓地挥手,“好啊,这下了空那个老秃驴可以好好喝一壶……”
“可今日一早,楚大姑娘也过去了!”
他话一落,公子琅的眼神骤然锋利:“你说什么?”
大肚掌柜暗道公子果然对她上心,忙弯身道:“是真的,她们全家一早出的门,算算时辰,应该快到了!”
那护国寺往日的香火有多鼎盛,今日就有多危险!
那群难民们长途跋涉,又吃不饱东西,看见护国寺,还不跟看见老鼠的猫一样扑上去撕咬?
“这小瞎子,真是哪儿不太平往哪儿钻!”公子琅低骂一句,眯眼道,“把消息送到顺天府——不,直接送给楚淮山!”
皇宫。
楚淮山看到信的第一时间就进了宫,谢知舟也在御前,沉声说道:“皇上,那淮水县的狗官层层瞒报,下官发现之时已绝堤三日,饿殍浮尸,不计其数,臣请皇上即刻派人索拿,斩首示众,以安民心!”
皇帝拧着眉头不说话,楚淮山道:“皇上!如今更要紧的是难民北上,已经快要到京城了,其势之众,不下千人!”
“什么?”
这淮水县本就与京城相邻,出了这等大事,那难民们涌入京城也在预料之中!
原还犹豫怎么处置这事的皇帝,立刻道:“宣秦王、豫王见驾,他二人各领兵五千,出城镇压,还有五城兵马司,让他把京城给朕看住了,但凡出一点问题,他提头来见!”
而另一边,紫云径。
楚若颜一行来到这里,她立时就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这条路较为狭窄不说,路两旁又都是高高的密林,极易让人设伏……
“就这破地方,我们的马车都陷在这儿……”顾飞燕话没说完就“咦”了一声,“我们的马车呢?怎地不见了?还有丫鬟和马夫,人怎么都没了?”
只看顾飞燕手指向的地方,空无一人,只剩地上的车轮印可以印证她说的话。
邹玥也感觉不对,紧了紧衣裳:“是啊,不是说好让她们在原地等我们的吗?”
荣素大着胆子唤:“翠微、碧螺,你们听得见我说话吗?”
空空荡荡的林间传出她的回音。
更是瘆人。
楚若颜直觉危险,断然道:“走!”
小江氏也看出不对,喝道:“听大姑娘的,快走!”
车夫驾马,五辆马车飞快驶过。
就在她们刚刚离去后,密林间走出数十个人,面容麻木,衣衫破烂,而他们身后,赫然是打晕了的翠微碧螺等人!
护国寺。
一路赶到这里,众人才觉得背上那股阴冷之气消散不少。
顾飞燕还在骂那群不听话的奴才,楚若颜看见姑母她们,忙上去问安。
双方寒暄几句,她便将紫云径的事情说了,这时住持走了过来。
“女施主不必担心,护国寺乃皇家寺庙,宵小不敢作乱。”
楚若颜略微欠身:“住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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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持面上答应,心下却不以为然。
他在这护国寺多少年了,别说宵小,就连一只作乱的蚊子都没见过,怎么可能出事?
然而一声“阿弥陀佛”,但见了空大师走了过来。
“住持师兄,这位女施主所言非虚,还请师兄派人下山一趟吧。”
了空在护国寺地位超然,哪怕住持不看在楚若颜面上,也不能不尊重他的意见。
当下派人去了。
余下众人纷纷行礼:“见过了空大师。”
了空双掌合十,随后睿智的目光逐一掠过她们。
众人都知道,这是大师在看面相,就像当初的薛贵妃,如果合了他的缘法,他就会破例开口指点两句。
可这一轮目光看下来,却落到压根不在意的楚若颜身上:“女施主,你驾临鄙寺,鄙寺蓬荜生辉,老衲可否单独与你说两句话?”
这话一落,顾飞燕等人面露嫉妒。
楚若颜还没开口,楚静已推着她上前:“那就有劳大师了!”
了空禅房。
楚若颜随他进去,只见这老和尚点了三炷香,拜毕之后才道:“女施主,恕老衲冒昧,您的母亲,可是姓裴?”
姓裴?
楚若颜怔了下:“不,家母姓江。”
“江?这不应该啊……”了空又十指推算起来,最后沉默不语。
楚若颜忍不住问:“大师,您到底想说什么?”
了空缓缓吐出口气:“女施主,若老衲法眼无差,您的母亲,是凤命。”
“凤命?!”
楚若颜失声,难怪他刚才问她母亲是否姓裴,因为当今皇后正是出自裴氏!
她眸色一厉:“大师请不要胡言,我娘乃是江家嫡女,今日与我一道来的正是她的亲妹妹,她也可以作证!”
了空摇了摇头:“女施主不必激动,老衲只是依书直说……”
“依书直说?大师难道不知,您随随便便一句话,便会害人一生吗?”楚若颜握紧手指,想到了晏铮,他那么小就背负孤星之命,被全家厌弃,全是拜这老和尚的一言所赐!
了空似乎看穿她的心思:“阿弥陀佛,女施主,你可以不信,但你不能否认,老衲所批每句,皆得到了应验。”
楚若颜冷笑一声:“那大师可看出我是什么命了?”
了空一噎,面色缓缓沉寂下去:“老衲不能说。”
“是不能?还是根本看不——”
话音未落,一个小沙弥急急忙忙跑进来:“了空师傅,住持请您快到前厅去一趟,说是派下山去的师兄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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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要迈步进去,便听见顾飞燕尖利的呵斥道:“秃驴!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大夏民殷国富,天子脚下更是太平,怎么可能有劫匪出现?”
劫匪?
楚若颜心下一惊,这护国寺临着京城,哪怕歹人有天大胆子,也不可能在这种地方打劫!
那报信的僧人一个劲摇头:“阿弥陀佛,小僧不敢说谎,小僧和师兄刚走到紫云径,就被一群人给围住,好在小僧会些拳脚,在师兄的帮助下才跑回来报信,不信你们瞧,小僧这些伤就是他们弄的!”
楚若颜快步走进去,果然,那僧人的手上、脖子上都有伤!
“你方才说,是在紫云径遇到劫匪?”
那僧人看见她愣了下:“是。”
楚若颜抬目看向荣素她们:“荣二姑娘,你们的马车,也是在紫云径失陷,然后不见的吧?”
荣素三女一愕,邹玥忍不住问:“楚、楚大姑娘,你的意思,我们的马车难道也是被他们给?”
楚若颜没有作声,但大家都已明白了。
这些劫匪在路上设下陷阱,本就是想劫掠她们,只不过意外碰上谢知舟,没有马上动手。等她们走后,才又牵走马车……
一想到这儿众人都不由一阵后怕。
若当时在紫云径,没有听楚若颜的话赶紧离开,那后果不堪设想!
“若真是如此,那翠微和碧螺她们?”荣素捂着嘴颤声问道。
谢瑶芝安抚道:“荣二姐姐你先别担心,等我们报了官,官府把他们捉拿归案,你的丫鬟们一定会没事的!”
这也是在场众人的想法。
今日留宿的都是高门贵女宗妇,平日里养尊处优,何曾遇见过这档子事,此刻除了报官那是半点主意也没有。
楚静还算淡定,和小江氏低声交谈两句,便问那报信僧人:“你们方才下去,可曾看清对方有多少人?”
那僧人回忆一阵:“大约四五十人吧,不过当时天色有些暗,旁边又是林子,也不敢肯定。”
楚静松了口气,若只是四五十人,靠着护国寺的武僧还有她们带来的护卫,应该能抵挡。
“住持大师,当务之急,还是先请贵寺再派几个拳脚厉害的师傅下山,将此地情况告知官府。余下再让人守着各处大门、偏门和角门,莫让这些歹人混进寺里!”
她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一番话下来安排得有条不紊,住持连忙应下去办。
楚若颜盯着那僧人的脖颈,眼神专注,薛翎悄声问:“怎么了?”
“表姐,你看他颈子上的伤……像不像抓伤?”
薛翎定睛一看,还真是:“想不到劫匪中还有女子……”
话一出口便觉不对,那僧人身上何止一处抓伤,连眼角都被挠红了!
若真是劫匪,怎会有这么多女人?
楚若颜出声问:“这位小师傅,若颜还想请教你几个问题,那些劫匪可有武器,穿着如何,可听得出口音?”
“这……没有武器,穿得都很破烂,听口音像是这京城附近的人!”
楚若颜脸色瞬间一变:“那不是劫匪!”
一听这话所有人的目光都望过来,顾飞燕嗤道:“不是劫匪还有什么,总不可能是难民吧?”
“正是难民!”
她话音刚落,住持便急匆匆跑进来,满面惊惶:“外面不知何处来了大量难民,个个饥肠辘辘眼冒绿光,老衲命僧人将大门关死了,他们正在冲门!”
“什么?!”
佛堂里的人顿时全慌了,顾飞燕更是尖叫:“我要下山、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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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匪说破天也就那么几十号人,那难民数量可是成百上千,根本抵挡不住!
而且劫匪只图钱财不要人命,那难民饿狠了,可是连自己的孩子都要吃的……
一想到这些贵女们花容失色,连小江氏和楚静也紧紧抓着自家女儿,全无了主意。
楚若颜掐着手指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了空忽然高宣佛号,道:“阿弥陀佛,诸位施主莫要惊慌,护国寺乃皇家寺庙,不会一击而溃,请诸位宽心。”说罢又看向住持,“师兄,请你先将寺庙中人都集中到这儿来,再让武僧分别把守住各院门口,只要他们冲不进来,自然就会离开的。”
他的话犹如定海神针,让骚动不安的人群渐渐安定下来。
楚若颜补了一句:“刘叔,你带着刘闵,和他们一起去!”
刘叔犹豫:“大姑娘,我还是守着您……”
“若难民真的冲了进来,人海如潮,你们两个人也是抵挡不住的,去吧。”
有她开这个头,谢瑶芝和小江氏也忙将自己的护卫让出去,一起守门。
今日留宿的还有一些别家女眷,纷纷效仿,一时间聚集五六十人,与外面那些难民人数不相上下。
但听咚、咚、咚的撞门声,持续一阵随后停下。
众人心中稍定,小江氏忽道:“若是他们围在外面不走,我们也出不去,可如何是好?”
住持和了空对视一眼,前者道:“楚夫人放心,稍后我们会派两名弟子,从后山下去报官……”
“后山?”顾飞燕眼睛一亮。
只见住持点头道:“后山确实有一条小路,可直通山脚,不过道路难行,所以诸位莫要轻易尝试。”
楚若颜看她一脸跃跃欲试,出声警告:“顾姑娘,即便是小路,也不知会不会有难民,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提到难民,顾飞燕才稍稍收敛了些。
这时外面的声响渐渐小下来,刘闵进来道:“大姑娘,我爹说他们已经停止撞门了,应该暂时不会冲进来……”
众人长舒了口气。
楚静提议:“诸位,今日大敌当前,要想回房安寝是不可能了,不如大家先各自回去,收拾细软,之后回到这里在佛堂暂歇吧?”
这话得到了众人的支持,楚若颜也带着玉露和周嬷嬷去拿细软。
哪知刚一进屋,一股熟悉的草药香气袭来,她浑身一震:“晏铮?”
那人一身玄衣,坐在轮椅上静静望着她:“是我。”
眉眼如故,目光一如既往的清冷,却莫名让她感到心安。
玉露和周嬷嬷对视一眼,极有默契地退出屋子。
楚若颜问:“你是来祭拜世子他们的吗?”
这护国寺旁边就是晏荀他们的坟地。
可晏铮摇头:“仇人未死绝前,我没脸见他。”
楚若颜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他又道:“今日是来抓个人。”
“那人呢?”
“孟扬带下山去了。”
楚若颜一怔,随后忍不住轻轻笑起来:“侯爷,您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拐弯抹角?”
想告诉她孟扬下山自会通知官府,让她不必担心就直说嘛。
还兜这么大一个弯子。
晏铮颇不自然地移开眼:“你听得懂就行……这些难民是淮水县人,因淮水坝决堤,家中死伤殆尽,县官却隐瞒不报,如今各个都一腔恨意,尤其痛恨你们这种京城贵女,千万不要正面对上。”
“原来如此。”
楚若颜想起白天行色匆匆的谢知舟,“谢妹妹说她兄长在巡河,看来应该发现了此中内情,此刻宫里那位想必已经知道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晏铮点了点头:“可就算知道,到京郊附近的西山大营调兵,最快也要半日,所以在明日朝阳初升之前,此地都不会有外援。”
楚若颜心中微沉。
这也就是说她们要在这里熬上整整一夜。
这一夜变数太多,万一难民数量激增,又或是庙里有沉不住气的想冲出去……
她闭了闭眼让自己尽量不去想那些,忽然那股草药香气飘近,她睁开眼,却是晏铮往前走了一步。
“放心,你不会有事。”
他语气淡然笃定,仿佛在说他会护她平安。
楚若颜挑了挑眉,刚想说什么,门外忽地传来周嬷嬷的声音:“姑娘,您和侯爷说完了吗?大姑奶奶派人来催了,好像前面出了什么事……”
她看向晏铮,那人淡淡道:“去吧,不必提我。”
楚若颜心头有数,他是私自来抓人的,不想泄露行踪。
“那侯爷自己小心。”
匆匆赶到佛堂,众人大多已经到了,只没看见顾飞燕的身影。
她心头升起不祥的预感,果然下一刻小沙弥快步跑进来:“阿弥陀佛,都已经找遍了,确实没有看见顾姑娘的身影……”
堂中一片哗然。
如今外面那么多难民,顾飞燕一个娇滴滴的姑娘,落到他们手里哪还有活路?
楚若颜看见邹玥神色闪躲,走上前:“邹姑娘,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邹玥强装镇定:“没、没有……”
荣素也看出不对来了,忙道:“邹妹妹,此事非同小可,你若知道什么一定不能隐瞒!”
邹玥为难地看着她道:“方才、方才回屋收拾东西的时候,顾姐姐说,与其在山上干等,不如从后山下去,她还想拉着我一起,我没敢答应……”
“什么?”荣素惊呼。
楚若颜冷笑,这顾飞燕还真没把她的话听进去!
那边住持也变了脸色:“这后山本就崎岖难行,加之荒野之地,常有虎狼出没,哪怕是本寺僧众也只敢白天结伴而行啊!”
邹玥听到这话险些昏过去,荣素忙道:“那可怎么是好,大师,能不能派些僧众去寻一寻?”
薛翎凉凉道:“荣二姑娘这话说得,如今寺外那么多难民守着,若真把人抽出去找人,难民冲进来,靠你去抵挡吗?”
荣素脸色涨红,似羞似恼,谢瑶芝道:“好了薛姐姐,你少说两句,荣二姐姐也是担心顾姑娘嘛!”
薛翎哼了声,她对顾家可没什么好感,当初康河县主欺负表妹还历历在目呢,所以顾飞燕的死活她才不管。
荣素又看向楚静,楚静面露难色道:“荣二姑娘,小女话虽粗鲁,却是实情,如今外面难民围困,若抽出人手,有个万一,那这庙中损伤的可不止一人。”
能到护国寺上香的大多是有些身份的。
这话一落,顿时有人附和。
“说得不错,不可能为了一个人,舍下我们这么多人吧?”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而且方才楚大姑娘已经提醒过了,可她不听,自寻死路,怪的了谁?”
“莫说是顾相的孙女,就是公主来了,眼下这么危急,也绝不可能分人出去!”
你一言我一语,直把邹玥和荣素的心都说到谷底去。
她们三人向来交好不说,光这次出来,也是三女结伴,若回去只有她们两个,可如何跟顾家交代啊?
这时蓦地一声尖叫,小江氏抓住月桃声色俱厉道:“若兰呢?她跑哪儿去了?”
月桃茫然道:“刚才还在这儿啊,三姑娘、三姑娘?”
绕着场中找了一圈,有个小沙弥怯怯道:“方才、小僧好像看见那位姑娘从那边出去了……”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不是后山还是哪儿?
小江氏两眼一黑差点栽倒,月桃失声尖叫:“三姑娘跑去找顾姑娘了?”
楚若兰和顾飞燕一向交好,可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她居然敢跑出去找她!
小江氏抓着月桃的手臂,用力得几乎快要把她掐碎:“去、去把若兰给我找回来!快去!!!”
月桃还没迈出佛堂,轰!
外面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声响!
刘闵急忙来报:“主子们小心,他们开始撞门了!”
小江氏只觉天旋地转,脚一软瘫在地上。
若兰、她的若兰!
早知如此就不该由着她和顾飞燕来往……
楚静低声道:“嫂子,你莫担心,说不定若兰只是回房歇一歇……”
小江氏惨然一笑,环顾场中没有一个人愿意帮她,最后只能像抓救命稻草似的抓住了楚若颜:“大姑娘,求求你了,看在姐妹之情的份上,救救若兰吧!”
楚若颜不作声。
顾飞燕私自出去是狂妄自大,而楚若兰明知有危险还要去,那就是傻。
她也不想想若真有意外,遇到猛禽野兽,就凭她一个人也只能是送羊入虎口……
小江氏见此也横下心:“大姑娘,只要你肯帮我救下若兰,我愿意把管家之权让出来,同时奉上江家每年三成收入!”
楚若颜还未出声,门外一道清冷声线直接传来:“一言为定。”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晏铮出现在佛堂门口。
他坐在轮椅上,面容淡漠,却令在场所有人精神一振。
“安宁侯来了!”
“那我们有救了!”
楚若颜神色一怔,他怎么自己现身了?
荣素面露喜色似想说什么,却被了空抢先一步:“阿弥陀佛,晏施主……”
他话没说完就被晏铮打断:“我没问你。”
了空脸露尴尬,那边小江氏盯他良久,一句一顿道:“只要若兰平安,我说到做到!”
“好。”
晏铮说罢,目光便落到楚若颜身上,那意思很明显,走还是不走?
楚若颜无奈。
他都替她应下了,她能不去吗?
只是走之前先到楚静跟前道:“姑母,瞧这阵仗难民怕会越来越多,刘叔他们不一定能顶住,不妨请寺里师傅将伙房吃食搬来,若真冲进来,抛洒出去或许能延缓一时。”
那些难民蜂拥北上,定是饥肠辘辘,见着食物多半会捡。
楚静连连称是,握着她的手叮嘱道:“你同安宁侯出去一定要小心,千万别逞强,若兰能找回来就找,找不回来也得先顾着你自己!”
楚若颜点了点头,走到晏铮身边故意俯下身。
他还以为她要同他说什么,却只觉温暖的吐息在耳边停留片刻即过。
随即女子起身,回头朗声道:“诸位不必担心,安宁侯说了,只要撑到天亮,朝廷的援军便到!”
这犹如给众人吃了一颗定心丸。
住持大声道:“安宁侯放心,无论多么艰难,老衲定会保全寺上下无恙!”
人人都是面露喜色,只有荣素唇角张阖,一双美目流转出担忧之色:“晏三哥,你、你一定要小心……”
晏三哥?
这个称呼让楚若颜微微挑了下眉头。
好像上次在曹老夫人寿宴上,也是这位荣二姑娘特别担心晏铮?
晏铮身形微僵,却还是回了句“放心”。
二人并肩出门,很快没入一望无际的夜色中。
荣素双眼还一眨不眨地盯着门外,薛翎哼了声:“人都走了,荣二姑娘还眼巴巴望着?”
荣素啊的一声收回目光,脸颊飞上两抹霞色。
邹玥看不过眼道:“望着又怎么样?如今安宁侯都跟你表妹和离了,他们一个云英未嫁,一个当年未娶,何况还有兄嫂之间的情分,不正是天作之合?”
这话引得一片遐思。
那荣素的姐姐荣珊就嫁给了晏铮的大哥晏荀,若是他们俩再玉成好事,的确是一段佳话。
薛翎肺都要气炸了,楚静呵斥道:“翎儿,够了!大敌当前,哪是担心这些的时候!”
而另一边。
刚出佛堂,楚若颜便停下脚步:“安宁侯,有什么话便请说吧。”
晏铮一怔下意识道:“我与荣素只有几面之缘,是大哥带我去荣府下棋……”说着瞧她气定神闲的模样便反应过来问的不是这个。
薄唇扬起弧度:“你几时发现的?”
“见你之时就发现了,以孟扬对你的忠心,不可能让你一个人置身险地,而以你的心性,也不可能为我现身人前,多半是在图谋什么。”
她语声淡淡,晏铮本想说也不全然如此,可看着那张冷清的脸庞,一时也不知如何开口。
他沉默一阵低声道:“不错,这次护国寺之行,我一直察觉有人跟着,可无论是孟扬抓那许姓供货商,又或是我孤身一人,对方都不曾露面。”
说到此目中闪过一抹戾气,知道他行踪的就那么几个人,会是谁?
楚若颜明白了,他这是把她当成棋子,一起布入这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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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不停引诱对方出手!
这样的成算,若为敌人简直可怕!
晏铮见她久不开口,眉间也浮起两分烦躁:“你不会又生气了吧?这次我已经提前告诉你了!”
楚若颜扬眉:“不错,可却是在木已成舟之后。”
晏铮一愣,便见女子弯起眉眼:“侯爷,既然做了你的棋子,总不能白白出力,这次可否付些酬劳?”
月色下这笑容实在太晃眼。
他鬼使神差地答应了,才反应过来:“不是已有掌家之权和三年收成?”
“那是小江氏许的,又不是你给的。”
“那你想要什么。”晏铮眯起眼,总觉得她要的东西他不一定给得起。
忽然“啊”得一声尖叫。
二人交换了眼神赶过去,只见后山小路上,楚若兰摔在了一块巨石旁边,她脚像是崴了,动弹不得,而就在离她不到一米的地方,一条浑身覆满黑鳞的毒蛇正昂起头,蓄势待发!
“小心!”
楚若颜声音刚落,一枚石子便“嗖”得飞出。
楚若兰都已经闭目等死了,那石子却精准打中毒蛇的七寸,顿时整条蛇痛苦地倒在地上,挣扎两下没了声。
楚若颜赶忙过去:“你怎么样,没事吧?”
只看平日里高高在上的楚三姑娘一脸发呆,随后“哇”得一声,毫无形象大哭出来:“我、我迷路了,我都以为我要死了……还好你来了!”
她沾了泥浆的手就往脸上抹眼泪,一张脸糊成了花猫,还想往楚若颜身上扑。
楚若颜立马退开:“没事就赶紧起来,你母亲都快急疯了。”
楚若兰哭了一阵才慢慢爬起来,可刚一站又摔下去。
“我……我的脚好像崴了……”
楚若颜扶额,笨成这样是怎么敢出来找人的?
谁给她的勇气?
楚若颜看向晏铮,后者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她咬咬牙:“起来,我扶你走。”
楚若兰高兴地应了声,可手伸到半空,又迟疑:“但是我还没找到顾姐姐……”
楚若颜嘴角一抽,这个时候还想着顾飞燕,真不知说她脑子傻还是重情义!
可不等开口,一个冰冷的声音悠然传来:“楚三姑娘不必找了,你的顾姐姐,在我们这儿。”
话落,小路四周顿时涌现数十个黑衣人。
他们面罩黑布,手持长剑,为首那人还抓着一个少女,正是顾飞燕!
“救我、快救我——唔唔唔!!!”
顾飞燕的嘴巴被人捂住嘴,那人还贪婪地在她玉颈间嗅了一口:“顾相家的女儿,当真是香得很!”
楚若颜蹙眉。
对方明知她们的身份,还这么肆无忌惮,摆明是要灭口。
楚若兰大喊:“你别伤顾姐姐,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她说完从脑袋上拔下珠钗首饰,一股脑地全丢过去。
黑衣人愣了一下,哈哈大笑:“这楚三姑娘倒是憨傻,待会儿你们谁要试试?”
“我要!”
“我我我!”
“可以轮着来嘛!”
黑衣人群发出淫笑,楚若兰哪见过这种场面,顿时吓得花容失色。
楚若颜后退一步靠近晏铮:“侯爷应该有后手吧?”
她不信他会只身犯险,晏铮难得见她这么谨慎,却起了逗弄的心思:“我若没有你当如何?”
楚若颜没想到这厮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
刚要开口,对面黑衣人大笑:“别打情骂俏了,安宁侯,我们跟了你一路,确定你没带什么人才敢现身,放心,等你死后,我们会好好伺候你娘子——”
声未落,又是一枚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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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黑衣人声都没发一句直挺挺倒下去。
为首之人大怒:“给我上!他一个瘸子,带着两个女人,走不了!”
黑衣人一拥而上,楚若颜暗暗握紧袖中之物,实在没辙也只能动手了。
可忽地左掌一暖,却是晏铮伸手握住她:“别怕。”
话毕,漫天黑夜下忽然射出无数羽箭,流矢一般飞向那群黑衣人。
黑衣人大惊:“中计了!快走!”
但哪里走得了,四面八方不知从哪儿冒出士兵,近百之众,将他们团团围住!
顷刻间全军覆没。
楚若颜松了口气,只见一个五十出头、身着官服的男子上前:“前晏家军中校尉、今西城兵马司指挥使莫中成,参见三少公子!”
他屈膝一跪,身后士兵随之跪下,气势浩荡,看得人热血沸腾。
晏铮虚扶道:“莫叔请起。”
这莫中成从上战场就跟在大将军身边,出生入死,以他的功劳早就可以任一个副将,却始终留在军中,当一个小小校尉。
这次函谷关之行,若非他家中儿媳生产,他也必是要随着去的。
可也正因如此,才躲过了覆灭之局。
莫中成维持着跪拜姿势没有起身:“三少公子不怪罪,属下却不能原谅自己,您身陷囹圄之时,属下顾及家中老幼,未敢出面相助,实在有负大将军恩情!”
晏铮眸光一闪:“他的恩是他的恩,你不欠我什么,起来吧。”
莫中成这才起身,走到那群黑衣人面前:“你们是什么人,胆敢行刺当朝侯爷,快如实交代!”
那黑衣人也硬气,梗着脖子不说话。
莫中成直接拔剑砍掉一个脑袋,旁边有人骇然道:“我说、我说!是平靖侯派我们来的!”
莫中成一愕:“怎么可能?平靖侯都已经死了,你不要信口雌黄!”
那人为了活命大叫道:“是真的!交代任务的人说就是受了平靖侯指派!你们别杀我!”
莫中成转头看向晏铮。
晏铮没有开口,只侧目看向楚若颜:“你怎么想。”
女子低笑一声:“人都死了,自然什么脏水都可以往他身上泼。”
言下之意,无非是有人借着平靖侯的名头行事。
晏铮点了点头,莫中成道:“把他们带下去!”
这时楚若兰一声尖叫:“顾姐姐,你的脸!”
顾飞燕方才早被吓得紧闭双眼,此时安全了才觉得左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她抬手摸去,竟摸到一手鲜血!
“啊!!我的脸!!”
顾飞燕左脸上,一道狭长伤口自眼下划至嘴角,皮肉外翻,正渗着血,显然是方才乱战中不慎被伤到的。
京中女儿家莫不看重容貌,尤其她还未曾出阁,被毁了脸日后只怕再难见人!
顾飞燕想到这里两眼一翻竟晕过去了,楚若兰想去扶她,可自己也崴了脚动弹不得。
莫中成道:“快来人,送顾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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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老人看向她,目光灼灼似乎闪烁什么她看不懂的东西,“也请一并下山去吧,属下稍后还有要务要禀明三少公子。”
楚若兰眼巴巴地望着她,似乎把她当成了主心骨。
楚若颜略为思忖,颔首道:“顾姑娘和我三妹妹的伤确实不能拖延,那就有劳莫大人了。”
莫中成应是,体贴地找了几个年近花甲的老兵搀扶,保全姑娘名声。
楚若颜感激地看他一眼:“莫大人,今日多亏你及时赶到……”
莫中成却摆摆手,朝着晏铮走去。
月色底下,他的手似乎总有意无意地护着胸前……
“三少公子,属下还有一事,要单独禀报。”
晏铮抬目朝着楚若颜看了一眼:“她不是外人,有什么就说。”
莫中成跪下,从胸前取出一卷书简:“是关于函谷关大败的真相,属下是从一绝密之人口中得知,此事全是世子一手谋划——”
划字出口,一道寒光闪过。
楚若颜清楚地看见那书简中间藏着一柄匕首,朝着晏铮心口刺去。
“小心!!”
只来得及唤出这一声,晏铮却早有防备般抬手,左掌生生握住了匕身!
哧啦!
鲜血瞬淌,晏铮凝视着眼前面目狰狞、全力要他性命的老人,缓缓出声:“原来是你,莫叔。”
这个跟随晏序南征北战数十年,被晏序救过好几次的旧部,终究还是背叛了晏家!
莫中成一击未毙,立刻闪身避开。
与此同时他身后士兵齐齐围上,呈一个圆弧将他们两人困在中间。
莫中成冷笑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晏铮放下匕首,左手鲜血肆虐,他却毫无知觉般:“我此来护国寺,除了孟扬,就只有你、徐老还有影子知道。”
“所以你就怀疑我泄露了行踪?可你分明让孟扬告诉我,说你遇险急需增援!”
晏铮勾唇,脸上殊无一丝笑意:“你们三人,我让孟扬都通知了,只有你,是第一个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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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得太快,反而露了马脚。
“三少公子高明,难怪大将军曾说,他这么多儿子当中,唯有你可与他一战。”
晏铮不为所动:“那么现在可以说说,是谁要我的命了吧。”
莫中成不答,反扬声道:“既然你们都到了,那就出来吧!”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小路尽头,又出现一老一少两道身影。
老人是个跛子,少年是个哑巴。
可看到他们的一瞬楚若颜瞳孔微缩。
她认得他们!
梦里晏铮手下的两员大将。
一个跛子徐老,一张巧嘴蛊惑人心,替他策反不少朝臣。
一个哑巴影子,乃是天下第一杀手,替他刺杀王公贵胄。
这两人先是向晏铮躬身行礼,随后徐老开口:“中成,你这又是何必,公子要什么人死,你可曾见过那人多活一个时辰?倒不如痛快交代了,我也好替你向公子求个全尸。”
这徐老不愧是巧嘴,开口就瓦解大半战意。
莫中成苦笑道:“我不和你论,公子要想知道什么人要他的命,也不难,只要答应我一件事——”
他没有说完,徐老就猜到般遗憾摇头:“你想让公子放过你的家人?那可不成,你忘了吗,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何况你还有两个孙子,他们还都像你一样坚韧有毅力。”
楚若颜听得后背生寒。
这跛子当真可怕,每一句话都精准踩在死穴上。
莫中成脸色大变:“罪不及妻儿!当年世子说过——”
唰得声。
那影子也不知如何动的手,再看清时,莫中成已跪在地上,脖颈间横着他的剑。
而那近百士兵也不敢上前。
徐老皱眉:“你怎么连规矩都忘了,公子面前,不得提世子。这样吧,大家老友一场,我再给你支个招吧,你回去对你的主子说公子已死,然后趁他不备将他杀了,人头提来,我再向公子求情,放过你的家人,怎么样?”
莫中成惨然一笑:“徐老你骗骗别人也就罢了,还要来骗我吗?从函谷关回来,公子可曾放过一个背叛之人?”
徐老为难地摊开手:“既然如此,那老夫也没招了,只能让影子将你的家人提来,挨个儿在你面前杀,看看杀到第几个时,你会忍不住开口。”
明明是杀人夺命的事,可在他嘴里却如吃饭喝水一般寻常。
在场众人身上都泛起一层鸡皮疙瘩,而那些士兵里更有人忍不住道:“这是莫大人和你们的恩怨,我们只是听令行事!”
那人一开口,眼前便闪过一道寒光。
他瞪大双眼直挺挺倒下去。
“中成啊中成,看看你这些年都混成什么样了,这样不忠心的手下,你也敢留着?”徐老似在替他抱不平。
全场噤若寒蝉。
楚若颜抿紧唇压着心底惊意。
她还是太小看晏铮了!
这厮深藏不露,若不是今晚起了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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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中成面如死灰,终是开了口:“是承恩侯薛贵……”
楚若颜一讶,但听他道:“公子想必已抓住那许姓商贩了,不错,当初函谷关战前,薛贵说动负责采买兵器的张吉,以次充好,从中牟取八成利。”
八成?
朝廷采买一次兵器至少花费上千万两,这一趟下来,薛贵就能赚取好几百万!
楚若颜忽然想到什么:“不对,薛贵供职工部,而兵器制造属于户部,就算有张吉帮忙,可他一个小吏,又怎么瞒得过层层监造?”
徐老挑挑眉,想不到一个小姑娘居然对朝中之事这么清楚。
莫中成涩然道:“那自然不止一个薛贵,武库清吏司长刘昌平、兵部员外郎宫贺,以及负责押运的督粮官都在其中。”
楚若颜杏目圆睁。
武库清吏司长宫贺是昌禄伯的兄弟,而那兵部员外郎宫贺更是顾相的门生!
若一切如他所说,从上到下,这根本就是一整条线在运作。
也就是所谓的……
“贪墨。”
晏铮慢慢吐出这两个字,面上如深潭死寂。
徐老脸上显出嘲讽之色:“你们这些官儿啊,连人家拼命的家伙也要贪……”
楚若颜望着晏铮也不知说什么好。
平靖侯派阿蕉去盗城防图,好歹是有私仇在。
那这些人呢,为了银子,就能拿前线将士的性命做筹码……
“公子,属下不敢求您原谅,但此事牵涉众广,深查下去,会动摇朝纲,还请公子大局为重,不要再查了!”
莫中成说罢就往影子剑上撞,好在影子收剑及时,只在脖子间留下条血痕。
晏铮久久没有开口,月悬中空,落在他脸上时才轻声道:“莫叔,您跟我几年了。”
莫中成浑身一震闭上眼。
“薛贵也好,贪墨也罢,你若说是为他们才来杀我,实在太牵强了。”晏铮看着他的眼睛,“到底是谁让你来的。”
莫中成像被点中死穴紧紧闭住口。
晏铮启唇:“你说了,我放过你的家人。”
莫中成脱口:“公子,您不会想要知道的!”
他神色激动,这反应让楚若颜心中隐隐不安。
就今夜情况来看,莫中成一击未中也没再追击,不像是自己愿意来的……
可谁还能命令他呢?
除非……
一个念头呼之欲出,下一刻,晏铮挥手。
薄如蝉翼的短剑划过莫中成衣襟,霎时间掉出一个香囊。
那香囊小巧玲珑,右下角还绣着一个姝字!
晏铮脸上血色尽褪。
晏家四姑娘,他的四妹妹,晏姝。
轰隆!
闪电划过京城昌禄伯府的上空,一个衣着单薄的妇人正来回在屋子里走动。
忽然外面传来声响,一个黑衣人冒雨冲进来:“夫人!”
那妇人定住:“怎么样?成了吗?”
那人摇头:“没有,安宁侯身边还有人,莫大人一击未中,已经被他拿下了!”
妇人脸上瞬间惨白,她身后夫君连忙过来扶住她:“姝儿莫怕,他未必查得到我们头上。”
“不!你不知道我三哥哥,他会杀了你,他真的会杀了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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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滚闷雷在云间作响,一如莫中成的话,字字惊心:“四姑娘说,贪墨之事牵扯昌禄伯,以公子性情,得知之后定不会放过他……”
“所以她就先下手为强,要杀了自己的亲哥哥?”哪怕以徐老的见多识广,此刻也不由冷嗤,“她是疯了吗?昌禄伯伪造兵器贪墨军饷,害死的可不止前线将士,还有她的父母和三个兄弟!为了一个男人,她这是连家仇都不顾了?”
莫中成叹了口气。
其实严格来说,四姑娘并非晏家所出。
她和五郎晏衡都是被收养的,他们的父亲先后死在战场上,母亲一个殉情一个病逝,谢夫人瞧着他们可怜,才抱回去养在膝下。
楚若颜也想到了这一点,看向晏铮的目光愈发不忍。
她听方管事说过,晏铮从小不受待见,除了世子,也就这个四妹妹偶尔会找他说说话。
可以想象当时,孤僻阴郁的少年,遇到娇憨可爱缠着他的小妹,很难不生出温情。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回来以后他不曾找过她,怕晏家之事让她在婆家为难,哪怕出殡那日没有来也不曾怪罪半分!
只可惜这往日照拂,如今却化为尖刀,朝他心口捅下去。
“晏铮……”
她唤了一声,男人抬头,目光死寂。
那是天牢之中、奉天殿上都不曾有过的眼神,漠然得没有半点活人气息。
“都杀了。”
随他话落,影子手起刀落,连惨叫都未闻几声,那近百士兵便如割麦子般尽数倒下。
当剑光刺向莫中成,莫中成闭上眼睛,引颈受戮。
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未传来,他睁开眼,却看见楚家那个大姑娘挺身,挡在他前面。
影子的剑离她脖颈处就一寸之遥。
楚若颜浑然无惧,只紧紧盯着晏铮:“你不能杀他!”
影子迟疑,望向晏铮。
男人目光微闪,却仍是道:“让开。”
“你不能杀他!杀了他,谁来指证晏姝?”
男人似乎听到极好笑的事情嗤了一声,徐老也笑着摇头:“小姑娘放心,只要公子点头,自有法子能让她伏诛……”
“你们伏诛的法子,就是让影子继续杀下去,对吗?昌禄伯拦,那就杀昌禄伯,晏姝拦,那就杀晏姝,谁挡了你的道你就杀谁,是这样吗?”
楚若颜大声质问,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止不住发抖。
晏铮抬眼,漆墨似的眼里满是阴郁讥嘲:“不该这样吗?”
“信我的,死了,我信的,要杀我……亲人仇人没什么两样,倒不如死了干净。”
他没有半句谎话。
梦里,昌禄伯府一夜之间起了大火。
阖府一百二十八人,连同晏姝在内,无一幸免!
官府在门外采到了脚印,说凶手放火之后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站在那儿听尽了绝望惨叫……
楚若颜胃里一阵痉挛,毫不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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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咬紧嘴唇克制着心底的凉意,走上前,在他膝前蹲下来握住他的手:“晏铮,你清醒点,杀戮之门一开,永无回头之路,你若信我,就将此人交给曹阳,他一定会秉公办理,还你一个公道!”
女子明眸如水,含着殷殷恳切。
他心头一动,正要答应,可脑海中忽然闪过奉天殿上受杖脊的画面,容色骤冷:“是吗?可若他处理不了呢,再出一个平靖侯呢?你要再敲一次登闻鼓,受一次杖脊吗?”
他猛地拂开她的手,短剑出鞘,朝着莫中成咽部刺去。
千钧一发时。
哧啦一声。
楚若颜伸手紧紧抓住他的剑。
鲜血瞬间涌了出来,晏铮大怒:“你疯了吗?松手!”
楚若颜不动,固执地看着他。
像是一场短暂的较劲,晏铮终于先做出退让:“我答应你!先松手!”
楚若颜松了口气,晏铮收剑,立刻抓过她的手掌。
只见葱白如玉的掌心间,一道剑伤横贯,血流不止。
他立刻道:“金创药!”
影子马上递过去,他从没给人上过药,直接一整瓶倒下去。
“嘶!”
楚若颜疼得倒吸口凉气,晏铮一怔,她忙道:“还是我自己来吧!”
缩回手,小心将药粉均匀敷上,才听到一个忍着怒气的声音:“这会儿知道疼了,先前逞什么能?”
那还不是怕你一怒之下走回梦里老路?
楚若颜心中腹诽,嘴上柔声道:“侯爷,四姑娘对不起你,是她的错,你若因她自弃,那才不值,想想世子在天有灵,定不愿看见你现在这样。”
晏铮瞬间沉默。
若是那人还在,肯定会嘲笑他因为这点事就失了心防……
但那豪迈的面容隐去,又变换成眼前女子温柔的脸庞……
“那你呢?”他下意识出口。
“我?”楚若颜愣了下,顺口道,“我自也不愿侯爷如此,让你伤心之人,便不该在意,因为在意你的人定舍不得你伤心。”
晏铮微怔,枯涸的心底渐渐有了一丝暖意。
自那人死后,已很久没人在意过他的喜怒了。
连他自己也早已麻木,都快忘记喜乐是什么感觉。
“楚……若颜。”
他唤了她的名字,楚若颜眼皮一跳,就看见那双满是倦怠的眼里闪着微光:“易地而处,若是律法给不了公理,你当如何。”
楚若颜神情一肃。
梦里,就该是这样的情况!
皇室偏袒平靖侯,晏姝又为夫家反目……众叛亲离,走投无路,所以他干脆掀了棋局,将这满京城的人都拖下地狱!
她坦然道:“我不知道。”
说实话,易地而处,她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勇气活下去……
“但我相信世事虽艰,总有解决之法,这世间只要还有一人在意你,你就不该放弃自己。”
她说得是晏文景,那黑芝麻汤圆跟他爹一样对晏铮有着很深的感情。
可晏铮却误会了什么,目光深深凝在她脸上:“值得吗?”
“没什么值不值,只有愿不愿。”
在她看来,那黑芝麻汤圆可愿意得很,为救他都愿意把命给她了。
晏铮缓缓点头,看上去同意了她这句话。
楚若颜瞧着气氛不错,趁机道:“侯爷,不如我们来一个君子之约吧?”
旁边徐老嘴角狠狠一抽。
君子之约,你是君子吗?
晏铮却道:“好,你想立什么。”
楚若颜从怀中取出一把剑鞘,那是晏荀之前赠她的新婚贺礼,此刻天刚破晓,一缕朝光洒下,她缓缓扬了起来:“那就以此剑鞘为凭,无论将来发生什么,还请侯爷莫要牵连无罪之人!”
女子眼底晶亮,像闪着光似的。
他嘴角一软:“好。”
抬手,握鞘,约成。
楚若颜心中大定,却猛听父亲的声音从后传来——
“好什么好,你们在干什么,赶紧把手给我松开!!”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楚淮山怒气冲冲地跑过来,直接一把将她拽到身后。
楚若颜捂额,晏铮拱手道:“岳……”
“岳什么岳,安宁侯,你已经和小女和离了,这里可没有你的岳丈大人!”
晏铮欲言又止:“楚国公。”
楚淮山这才哼了声,感觉掌心温热,低头一看:“你又受伤了?!”
他声音高得方圆几里都能听见,楚若颜赶忙道:“与安宁侯无关,是我自己……”
“是我。”
晏铮开口打断她的话,“方才是我不小心伤到令爱。”
楚若颜额角狠狠一抽,这晏铮什么毛病,这时候这么实诚了?
果不其然楚淮山横眉竖目,就差没将他从轮椅上拎起来了:“晏三,你到底跟小女有什么深仇大恨?怎么她一碰上你不是挨打就是受伤呢?”
“是我的错。”
晏铮认得十分爽快,倒让他一腔火气不便发作了。
楚淮山压下怒意环顾四周:“若兰呢?你不是说带小女来寻她妹妹的吗?怎么人不见了?”
楚若颜刚要开口,就被老父横了一眼:“你闭嘴,我没问你。”
他审视着晏铮,仿佛在打量一个图谋不轨的登徒子……
旁边徐老憋笑够了,收到公子一记冷眼赶忙道:“哎呀老国公,您莫误会,方才这些歹人欲对二位姑娘不利,多亏我们公子奋不顾身,这才救下她们,那三姑娘先前不慎崴伤脚,已经先由西城兵马司的人护送她下山去了。”
楚淮山这才发现遍地的尸体,有贼人的,有士兵的……
他眉头一皱:“既如此,那本国公也不便久留,告辞。”
说完拉着女儿便走,楚若颜话都没留下一句就被他拽走了。
影子皱眉,比了个“这老头好不讲道理”的手势。
徐老咳嗽道:“楚国公这也是担心爱女安危,人之常情、人之常情嘛!不过公子,有这么座泰山横在这儿,您与楚大姑娘要想破镜重圆,可不容易啊~”
这话听上去是在担心他,可怎么有股幸灾乐祸的味道?
晏铮剑眉一扬:“看来徐老最近闲的很,那去茶肆讲半个月书吧。”
徐老忙道:“说笑、说笑,公子别放在心上。”
与此同时,楚若颜跟着父亲回到寺庙,里面一片狼藉。
尤其是佛堂外面,果脯、食蔬丢得满地都是,险些连脚都下不去地。
“若颜!”
楚静在里面唤了一声,楚若颜连忙走进去。
还好,难民没有攻进佛堂,姑母她们只是容色疲惫,并没受到什么损伤。
“姑母、表姐,谢妹妹,你们都没事吧?”
三女纷纷摇头,楚静道:“多亏按你走时说的,我们将吃食全扔出去,那些难民看见了只顾争抢才没冲进来,随后兄长就和秦王殿下赶到了。”
“秦王?”
她面上一诧,接着听见一个不羁的声音:“正是本王,楚大姑娘,久仰大名。”
楚若颜回头,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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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是当今天子最小的弟弟,秦王慕容缙。
也是梦中和二妹妹纠缠不清,害得她被扣上秽乱后宫罪名的元凶……
楚若颜不动声色施了一礼:“见过秦王殿下,殿下过誉了。”
慕容缙盯她片刻,嘴角扯出抹笑:“本王从不过誉,你敲登闻鼓替晏家鸣冤的事情本王早就听说了,而且你还将本王的母后气得至今躺在床上——”
楚若颜心中一凛,这秦王是来发难了?
哪知下一刻话锋突转:“干得好!”
楚若颜愕然,慕容缙笑道:“本王早就同皇兄说过,平靖侯这个表兄该收拾了,奈何母后总护着不让,你这小丫头倒是替本王解决了一桩难事。”
他说得不似作伪,随后一展衣袖扬长而去。
楚若颜望着他的背影眯了眯眼,想不到这皇室还有正常人……
突然手腕一痛,却是小江氏扑了过来:“若兰呢?我的若兰呢?她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不待她开口,旁边楚淮山看见立刻将人拉开:“夫人莫要着急,若兰没事,只崴了脚,已先由官府中人送回京去医治了。”
小江氏紧绷的神经这才松懈下来,靠在夫君怀里,痛哭出声。
这一夜的煎熬终于到此划下句号。
回京的马车上,玉露看见她手上新伤直掉眼泪:“姑娘,奴婢才离开您一会,您怎么又受伤了……”
周嬷嬷也道:“这安宁侯也是,堂堂一个男子,居然连个姑娘也护不住!”
眼瞅这话又要扯到晏铮头上,楚若颜忙道:“好了好了,我这不是没事吗……”
这时车帘外一声重咳,玉露和周嬷嬷赶紧福身:“见过国公爷。”
楚淮山弯身进来:“你们先出去,我有话同你们姑娘说。”
二人忙不迭退下,楚淮山在她对面坐下道:“其实你那嬷嬷说得不错,晏三一个男人,自己毫发无伤,倒让你遭了这罪……”
楚若颜捂额,连解释都懒得解释了。
楚淮山道:“好好好,不说就是了……不过颜儿,为父有一件事必须要问问你,你对那晏三郎,是不是还贼心不死?”
楚若颜一脸问号。
贼心不死?哪有这么说自家闺女的?
“爹爹,您怎么不说是余情未了呢?”
楚淮山顿时怒道:“好啊,我就知道你对他还存着心思!颜儿,不是为父不成全你,可你看看,自你嫁过去以后,伤了多少回,上次差点连命都丢了!”
“听爹爹一句话,这小子克你,日后还是断了念头,别再跟他纠缠了!”
楚若颜无奈扶额,不过听到克你这话,倒是想起了空之前的批语。
“爹爹,您和裴皇后……是旧相识吗?”
了空那和尚非说她娘有凤命,凤命指的是皇后,除非她娘是裴皇后。
但楚淮山一脸懵:“你说些什么胡话,为父连裴皇后的面都没见过几次,何来旧相识?”
“那会不会是,裴皇后生产之时偷龙转凤,然后将小公主送到您府上……哎呀!”
楚若颜话没说完就挨了重重一记暴栗:“你当真是话本子看多了!皇后生产之时,多少宫人、太监、内侍,还有太医院的人盯着,众目睽睽之下,你还想偷龙转凤?”
楚若颜长嘘口气。
这了空和尚果然是看错了相。
她若不是裴皇后的女儿,那前朝云宁帝膝下更无一个子女,所以根本没有什么母亲凤命的说法!
然而她没有注意到,父亲的眼神有一闪而逝的慌乱。
楚淮山重重咳嗽两声:“好了,别胡思乱想了,依为父看你就是闲的厉害,这样吧,等回京去,也是时候把相看之事提上日程了!”
“相看?”
楚若颜睁大眼睛,但见父亲一本正经道:“不错,前几日你姑母就在替你表姐张罗此事,为父觉得为防那晏三再来纠缠,此事甚有必要,过两天你就同你表姐一道去看看,京中哪个儿郎合你眼缘,就算不出嫁,让他入赘也是成的!”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楚淮山说到做到,回京第三天,就和姑母抱了一大堆画卷过来。
“这都是别家府上未婚的郎君,快过来看看!”
楚若颜看着那小山高的画卷,头如斗大:“爹爹、姑母……若颜今日身子不适……”
“身子不适才该来看看,用你表姐的话说,多看几个俊俏郎君百病全消!”楚静不由分说地把她拉到书案前,楚若颜匆匆扫了眼,温润的、英武的、冷峻的……应有尽有,不知道的还以为给她选面首呢!
楚静一脸殷切地望着她:“怎么样,可有看上眼的?”
楚若颜摇了摇头。
旁边的楚淮山皱起眉,直接拿起一幅:“兵部仆射严修安?太老。”
又拿起一幅:“顾相的幼子顾秉之?人倒是端正,可惜酸儒气太重。”
“勇毅少将军霍凌?怎么又是个当兵的?”
“这怎么还有个鳏夫混进来了!”
楚淮山一巴掌把画卷拍在桌上,看上去很不满意。
楚静尴尬地想解释,他忽然看中其中一张:“新科探花郎谢知舟?这倒是不错,谢家门第低了些,不过南平伯是个有分寸的,南平伯夫人也常年卧病不怎么理事,嫁过去也不用看婆母脸色……”
楚若颜眉心一跳,这不是那天去护国寺路上碰见的,谢瑶芝的哥哥吗?
她正想跟父亲说,小江氏有意把楚若兰许给他,楚静猛地将画卷收回去:“兄长!这人不行,他已和翎儿相看过了,就等着上门提亲呢。”
“嗯?”
楚家父女两眼齐望过来,楚静解释道:“前两日我们宿在护国寺,他家母亲也来上香,当时说起这事来一拍即合,正巧这孩子当晚也路经此地,同翎儿远远见了一面,就答应了,说是等着回去禀告婆母,请她带官媒上门提亲。”
楚若颜听得眼睛都瞪大了。
怪不得当时谢知舟会从护国寺的方向来,原来还有这段经历。
不过也是,表姐同他妹妹谢瑶芝是闺中密友,两人只怕是早见过无数次了……
“爹爹您看,这就是天意啊!”
她刚想说要不就此作罢,便被楚淮山一眼横了回去。
老父捋捋胡须:“既是翎丫头看上的,那也不错,左右都是我们楚家的女婿。只不过他那祖母……”欲言又止,还是没继续这个话题。
“颜儿,你表姐都有着落了,你总不能还这么下去。你觉得,平靖侯之子如何?”
平靖侯之子苏廷筠?
楚若颜一怔。
自宫门一别,她已经很久没有听过他的消息了……
楚淮山道:“平靖侯大殿伏法,家中上下俱已被抄,唯独将这孩子摘出。皇上念着不知者不罪,也没免了他顺天府治中的差事,如今还是孤身一人。为父觉得此子端方守礼,你若是愿意,可以将他招进国公府……”
“爹爹不可!”楚若颜急忙打断,“且不提晏家和平靖侯的恩怨,光是女儿大殿上指认,证死了平靖侯,这可是杀父之仇,您招他入赘那不是折辱他吗?”
楚淮山一听也是,叹口气道:“可惜了,京中好儿郎就那么多,你去晏家耽搁这一遭,如今连个像样人选也没有。”
楚静在旁边道:“没有就没有吧,兄长也不必太担心,实在不成学学那清平郡主,养几个面首,日子也能过得恣意自在。”
楚若颜嘴角一抽。
那清平郡主养的可不是几个面首,而是几十个!
但凡京城里有点姿色的哪个没被她弄进府去,偏皇帝又怜惜这个表妹年轻守寡,睁只眼闭只眼,可以说是最遭全京城男子记恨、女子艳羡的对象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本以为父亲会训诫姑母一番,哪知楚淮山忧心忡忡打量她一阵,叹气道:“若是不成,也只有如此了,但得低调行事……”
楚若颜:“……”
好在这时楚忠来报,说朝廷有要务,楚淮山只能先离开。
楚若颜看着楚静:“姑母,谢公子和表姐的事情,您怕是得先跟小江氏打个招呼。”
楚静一愕,她便将去护国寺路上,小江氏有意跟谢知舟结亲的事情说了一遍。
楚静肃容:“不错,是得先跟她说一声!”
话刚落,门外便传来小江氏的声音。
“不必说了,我都听到了。”
小江氏带着月桃和几个管事婆子过来,楚静心头一跳,只恐这位向来不怎么对付的嫂嫂发难,谁知她道,“小姑放心,既是你看上的人,我也不会同你争。”
楚静瞪大眼,楚若颜也微挑眉头。
似乎从护国寺回来,这位继母开始转性了?
小江氏说罢,又让月桃取来账簿和对牌:“这是府上这些年的账本还有库房钥匙,我命人取了一些,剩下的明日给你送来。依着先前所说,这国公府的管家之权我交给你,至于江家收成,待到年底我会一并给你结清。”
月桃直接送到玉露手上,玉露还不敢相信,那厢小江氏又将人叫了进来。
“孔婆子,管内院的,苗妈妈,负责日常采买,还有……”
眼看她要滔滔不绝地介绍下去,楚若颜忙道:“等一下!”
小江氏看着她,楚若颜道:“我从没学过管家之事,这一时半刻怕也应付不来,不如请母亲先担待着,容我日后慢慢学?”
这是试探。
若是从前的小江氏,肯定会说一大堆漂亮话,然后借机把管家之权夺回来。
可这次小江氏只点头:“好,大姑娘要学多久?”
楚若颜和楚静交换了个眼神,看来这两次风波,是真让小江氏长了记性。
楚若颜道:“这怕是没有个定数,这样吧,就请母亲继续受累,年底若颜看看账本就成。”
小江氏看她一会儿,缓缓道:“大姑娘,你这是把我当伙计使了?”
一年到头的辛苦活全干了,年底账本一交,白白给她打工?
楚若颜微笑道:“母亲这是哪里话,都是一家人,哪有什么伙计不伙计的,而且二妹妹、三妹妹都还没出嫁呢,您不得替她们准备准备嫁妆?”
这是摆在明面上的条件了,只要小江氏继续管家,她就同意拿一部分出来做嫁妆。
小江氏沉默许久,才自嘲一句:“你这话说得,根本让人拒绝不了,我从前是怎么想的,居然觉得能拿捏你?”
楚若颜只笑不语。
小江氏甩下个好字带人走了,楚静问:“你不怕她在账本上做手脚?”
“她不会,楚家一年进项多少,大差不差都在那个数上,她没必要自取其辱。”
楚静点了点头,小江氏肯安分下来,那再好不过。
突然门房急急忙忙跑进来:“大姑娘,有位昌禄伯府的夫人,说是要见您!”
昌禄伯府?
晏姝?
楚若颜对这个要杀害自己亲哥哥的女人,半点好感都欠奉。
“不见。”
门房躬身行礼后出去回话。
楚静倒是想起什么:“昌禄伯府?我昨儿个倒是听说,大理寺上门把昌禄伯还有他兄弟都给抓了,曹大人亲自去的,好像还被他家老人抓伤了眼睛……”
楚若颜一惊:“曹大人受伤了?”
“嗯,不过伤得不算严重,曹老夫人专门派人过来传话,说不必担心……”楚静自然而然地说着,好像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楚若颜眨眨眼睛:“姑母,您觉得曹大人这个人,怎么样啊?”
“什么怎么样?”楚静说出口才反应过来,抬手在她脑门上敲了一记,“鬼丫头,都打趣到你姑母头上了?”
楚若颜忙笑:“不敢,不过说真的姑母,曹老夫人那么喜欢您,您如今又和薛家义绝了,其实可以……”
“不成。”楚静笑容一下子淡了下来,“虽说是义绝,可也是薛家弃妇,这样的身份,又怎么高攀得上曹家?何况还有翎儿……所以我已经打定主意,这辈子都不再嫁了。”
“可曹家或许并不——”
话音未落,那先前离开的门房又折返回来,满脸惊慌:“大姑娘,那昌禄伯夫人说您不肯见她,她就跪死在我们门口,此刻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
楚若颜怒而起身,楚静抢先道:“好了,先让她进来!”
偏厅中。
楚若颜一脸冷漠地看着晏姝。
不到二十的年纪,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哪知是个蛇蝎心肠!
晏姝行礼后迫不及待道:“求楚大姑娘出手,救救我家夫君!”
楚若颜淡淡道:“刘夫人求错地方了吧?抓你夫君的是大理寺,苦主是将军府,你要求,也该去这两处地方求。”
“可我知道是你!”晏姝急得扬声,“那天晚上在护国寺,是你陪在三哥哥身边的对吧?也是你劝他留下莫中成的命,否则以我三哥哥的性情,定是一个活口也不会留下的!”
楚若颜面色大变:“那个香囊是你故意留下的?”
晏姝没有否认。
“你好狠毒!”楚若颜几乎压制不住怒气,“你算准晏铮知道是你下的毒手,他会崩溃,会发疯,所以你故意把香囊给了姓莫的,哪怕行刺不成,晏铮也会大受刺激杀掉在场所有人,间接替你灭口……你,这是要逼疯他!”
每一步,都是来自至亲的算计。
别说晏铮,就连她这个旁观者都心惊肉跳到难以接受!
晏姝抿紧嘴唇,半晌,惨然一笑:“我也是没办法,你不知道我那三哥哥,看上去对什么都不在意,可大哥死了,我知道他就算瘸着腿、只剩半条命都一定会爬回来,替他报仇……”
“所以你为了你的夫君,就要你三哥性命?你还是不是人!”
楚若颜握紧拳头,第一次恨不得想杀一个人。
可晏姝恶狠狠道:“不是人又怎么样?我只知这世上只有刘郎是真心待我的!那晏家,哈,人前说我是晏家四姑娘,实则根本就没把我这个养女放在眼里!结亲之时我说想入宫,那虚伪的谢氏非说什么宫中复杂,我进去之后不会幸福,转头就把我下嫁给一个伯府。”
“楚若颜,你自己想想,大哥娶得是荣太傅长女,三哥娶得是楚国公嫡女,就连五弟,和我一样是被收养的,也能娶到虎威将军的嫡次女!可我呢,伯府,连侯爵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都不是,她们根本没把我当自己人!”
楚若颜听得直冷笑。
这段事她早有耳闻,晏家四姑娘心高气傲,早前相的几家国公侯府,都同人家说要进宫。事情传进宫里皇帝还派人来问,谢夫人不得已才匆匆寻到昌禄伯府!
“那看来刘夫人是很不满意这桩亲事了?怎地如今又来求我救你夫君?”
晏姝语塞,嘴硬道:“刘郎是刘郎,和晏家没有半点关系!而且这次兵器的事情,他也只是个从犯,以往那么多次都没出事,只是这一次就……”
“一次?将士在前面浴血奋战,你们换了他们搏命的兵器,也好意思叫一次?”
楚若颜简直大开眼界。
晏家这养女,当真比白眼狼还不如!
她已经一个字都不想浪费在她身上了,不料晏姝沉声道:“我知道你深爱我三哥哥,也恨我做出这种事情,可事已至此我也没有办法,我不可能为了死去的晏家人,再失去我的夫君。楚大姑娘,你今日若不肯帮我,我就只有——”
她话音刚落,就拔下金簪对准自己咽喉。
玉露和周嬷嬷都忍不住叫出声。
楚若颜冷冷看着她:“你要做什么。”
晏姝握紧簪子:“你不帮我,我就只能死在你们国公府上,让你也不安生!”
果然!
狼心狗肺之人,是不可能行正常事的。
楚若颜盯了片刻:“周嬷嬷。”
周嬷嬷躬身,只听她道:“既然刘夫人要寻死,那就让她走得体体面面,去义庄,给她定副棺材。”
晏姝大惊:“你!你不怕我真的动手?”
“我就怕你不动手。”楚若颜漠然道,“要死就尽快,我也好通知大理寺验尸,放心,你前脚刚走,你那好夫君后脚就来了,你们到地下还能做一对恩爱夫妻,岂不美哉?”
晏姝握着金簪的手开始发抖。
她来的时候算准了这大家闺秀胆小怯懦,不敢看着她自尽。
可没想到她不仅敢,还催着她动手,这当真是外面传得那个木讷文静的楚家嫡女?
晏姝的槽牙咬了又咬,终是慢慢放下手:“你要怎样才肯帮我?只是一句话的事,我三哥哥肯定会听你的!”
“不帮。”
楚若颜眸子里没一分波澜,“不仅不帮,刘夫人,我还想看着你们怎么死。”
晏姝后背上终于泛起寒意,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楚若颜,还是把最后的杀手锏抬了出来:“楚大姑娘,你不肯帮我,那你表姐和谢家的亲事也别想成了,那谢老夫人正是我家夫君的姑祖母!”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楚若颜明白了。
这晏姝来找她之前已经去过南平伯府,说不定拿亲事要挟,还是那谢老夫人的主意。
不过这也说明了一件事……
“刘夫人,你能找的人,怕是已经找遍了吧?”
晏姝目露惊诧。
她怎么知道?
就在昨日刘郎被抓,她带着银子四处拜访,最后只有谢家让她进了门。
那姑祖母说,平靖侯在大殿被晏铮一剑削首的事情,京中勋贵谁人不知,他连太后内侄都敢杀,谁还敢得罪他?
最后还是老人给她支招,说不妨从楚家这位大姑娘下手,毕竟她曾有恩于他……
楚若颜看她的眼神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唇角一掀:“既是如此,那我便是你们最后的希望了,刘夫人,我可以冒这个风险,毕竟最坏也不过是丢件亲事,可你呢?”
“昌禄伯私换兵器,贪墨军饷,无论哪条都是诛九族的死罪,你,敢和我赌吗?”
晏姝浑身一颤,眼里流露出惊恐之色。
她忙不迭跪下:“是我错了、我不该威胁你,楚大姑娘,求你大人有大量,帮我这一次吧!”
砰砰砰。
额头上不一会儿就磕出了血。
楚若颜视若无睹:“玉露、周嬷嬷,送客。”
二人立刻进来拉起她。
晏姝挣扎着叫道:“楚大姑娘、楚大姑娘!我是他四妹妹,刘郎是他四妹夫!你难道要他担上杀害妹夫的罪名吗?你不能这样!”
周嬷嬷听不下去了,冷冷道:“昌禄伯夫人这是什么话,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那昌禄伯私换兵器,罪该万死,旁人知道了只会赞侯爷一句大义灭亲,又怎会怪他?夫人想必是魔怔了,我们姑娘疲乏,听不得这样的疯言疯语,快请出去吧!”
说完和玉露一左一右,直接把她架了出去。
楚若颜揉了揉额角,楚静从厅后面走出来。
“姑母……”
她要起身,楚静将她摁回椅中:“别说了,此事姑母赞成你,倘若他谢家真以此事要挟,那这门亲不结也罢!”
楚若颜点点头,楚静见她脸色不好,问:“怎么了,还在为这事儿心烦?”
楚若颜叹了口气:“我只是在想晏家这些人,怎么一个个都这样,那晏老太君为了一两句算命之言,就能恨死亲孙,这晏姝更是离谱,为了男人连父母兄弟都不要了,晏铮在这些人身边长大,也不知是怎么过来的……”
楚静拍拍她的肩膀:“安宁侯确实可惜了,若是那双腿没瘸,即便不能上战场,走一走文官路子也还是有希望的,哎。”
楚若颜心中一动。
梦里,他好像就是弃武从文,短短三年就爬到了首辅高位。
不过梦里他一直蛰伏,可不像这次大殿逼君,皇帝会不会因此就……
一念未毕,玉露忽然惊喜跑进来:“姑娘!百晓阁的老神医给您看病来了!”
菩提院里。
老神医给她诊完脉,顿时叹气。
众人心下一紧,但听他咕哝:“这好得也太快了吧,一点意思都没有……”
大伙长舒了口气,周嬷嬷连忙问:“老神医的意思,是我们姑娘全好了?旧疾也不碍事了?”
老神医瞪眼:“你看我像神仙?”
周嬷嬷愣愣摇头,他哼道:“那就对喽,这小丫头沉疴入骨,没死都得多亏温小子那药,虽说我老头子是比他要高明那么一点,但也还不至于半个月就能把人捞回来。”
楚若颜心下微讶。
那温神医在张院判嘴里已是杏林国手,这老神医却一口一个温小子的叫着,到底是什么来头?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还有那公子琅,瞧着也才二十几岁,从哪儿网罗这样的能人?
“行了,这儿有我老头子给你炼的安息活络丸,药效嘛和温小子的差不多,只是去了几分毒性,添了几味补药,你先吃一个月我看看药效。”
老头说完,又看见她手上的伤,“你这小妮子怎么老惹事儿?算了算了,为防琅小子念叨,这‘玉颜膏’你也拿去擦擦吧。”
他随手就抛下一个瓷瓶,周嬷嬷赶忙接住,两只手还有些抖:“这、这真是玉颜膏?!”
要知道这可是时下京中贵人们的最爱,不仅可以美面白肤,还能祛痕除疤,拇指大的一盒就能卖上百金!
这一个瓷瓶里装的,那就价值上万金啊!
老头听见周嬷嬷的话很不高兴:“这不是玉颜膏是什么,炼这玩意儿又不费劲,我那药房里还一大堆呢,你不信我明儿个拉一车来送你?”
周嬷嬷闭紧嘴巴不说话了。
楚若颜抬手压压眉梢,想不到这玉颜膏居然是他炼出来的。
不过也是,虽然此膏药效神奇,但要想卖到一盒百金,也脱不开百晓阁的运作。
“多谢老神医赠药,不过拉一车就不必了,玉露,去取诊金——”
她话还没说完,老头就挥手:“不要不要,那金子沉得很,我老头子可拿不动,你要真想谢我嘛……”他眼珠子一转,忽压低声,“下次就伤得再重点,最好是快要死那种,我老头子分文不收保管给你医好!”
他说起来两眼放光,楚若颜难得噎了下,才将这老人家哄走。
这时玉露打开瓷瓶闻了下:“姑娘!真的是玉颜膏!之前夫人托人买了一小盒,奴婢在旁边闻到过,就是这味道!”
周嬷嬷看直眼:“乖乖,这哪里是老神医,分明是财神爷啊……”
这一倒手卖出去,至少几年不愁银子了!
楚若颜却道:“先将药膏收好,另外分出一小盒来,给三姑娘送去,她这次在护国寺也受了伤,让她用用。”
玉露有点不情愿,周嬷嬷隐晦道:“姑娘,您和夫人的关系虽然缓和了,可您别忘了从前……”
她在提醒她不要好了伤疤忘了疼,但此事楚若颜另有打算,而且还非楚若兰不可。
“去吧,我有分寸。”
药给那边送过去,楚若兰大喜:“娘,我就说嘛,只要咱们不和她作对,有的是好处!”
小江氏看着那玉颜膏,狐疑道:“你们姑娘真没从账上支银子?”
一盒百金,那换算出来就是一万两白银。
若兰虽然受了点皮外伤,可也用不到这么好的药啊!
玉露绷着脸摇头,生怕自己笑出来。
小江氏见此也没再说什么,只让楚若兰省着些用,以防将来还有需要的时候。
结果前脚刚走,后脚楚若兰就把丫鬟叫来:“快、你把这玉颜膏送到顾姐姐那儿去,我听说她用了两小盒,恢复得不错,可惜再没有了……”
玉颜膏很快送到顾家。
顾飞燕正躲在房间里发脾气,听到脚步声就骂:“滚!别来烦我!”
她左脸上一道狭长伤口,虽已结痂,可御医说伤得太深,就算治好也要留疤。
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就这样毁了脸,日后还怎么嫁人啊?
“飞燕,是娘亲,你先把门打开……”
“不开!我的脸毁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死了算了!”
顾夫人大惊,连忙让下人把门撞开。
好在顾飞燕只是说气话,看到母亲,立刻扑进她怀里放声大哭:“娘,我不想活了,我的脸好不了了,呜呜……”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顾夫人赶紧安抚,随后让丫鬟把玉颜膏拿上来:“你看,这是什么?”
顾飞燕泪眼婆娑地一看:“玉颜膏?!祖父和爹爹不是说,已经买不到了吗?”
这玉颜膏只有百晓阁售卖,且只在初一十五,每人一份,绝不多销。
御医说她的脸好不了时,她娘就想到了这药膏,涂抹两次,周围的疤痕果然淡了不少。
可那张院判说,要完全恢复至少要整整一瓶!
这些天家里到处奔走,找人托关系,也才凑了两小盒,所以顾飞燕都绝望了!
“你放心,这是你的好姐妹楚三姑娘给你送来的,为娘已经替你问过了,说是她大姐姐给她的,而且她大姐姐那儿还有……”
“楚若颜?”顾飞燕一滞,面上有些迟疑,“可、可我之前得罪过她,还有康河嫂嫂的事,她会不会……”
“放心吧,大不了多出些银子,实在不行还有你祖父在呢,她总不会不卖当朝丞相的面子吧?”
结果一语成谶。
顾府书房里。
向来沉稳的顾相拧紧眉头:“什么?你再说一遍?”
顾夫人垂着头:“公爹,儿媳派人去找那楚大姑娘求药,她银子也不要,礼也不肯收,只说、只说要见您一面……”
旁边的顾老夫人劝道:“见就见吧,飞燕那张脸,可实在拖不得了。”
顾相斥道:“你懂什么,她千方百计地要见本相,摆明是有所图谋!”
“可她一个闺阁女子,又能图什么呢?”
“妇人之见!”顾相想起大殿上那个敢对上太后的女子,面色一沉,“我只怕她图的和晏家有关……不行,此女我不能见!”
顾夫人急道:“公爹,那飞燕她——”
“不是已经送了一小盒玉颜膏吗?先让飞燕用着吧,万一就好了呢?”
顾相一锤定音。
消息传回菩提院里,楚若颜悠闲地抿了口新茶:“不错。”
“还不错呢!姑娘,您白白损失了一盒玉颜膏,那可是一百金啊!”玉露痛心疾首,她一辈子都赚不到这么多钱!
楚若颜却笑:“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放心吧,顾相迟早会来的。”
她记得梦里,顾相对这个孙女可谓宠爱之极,她嫁给兵部仆射严修安之后,因婆媳不和,失手弄瞎了婆母一只眼睛,在大夏这是要被问罪义绝的,顾相却不顾非议,直接将严修安提到兵部侍郎的位置,这才平息严母怒火。
但也正因如此,后来严修安这个孙女婿出事,才让顾相这个一朝宰辅被迫辞官。
这时周嬷嬷进来道:“姑娘,南平伯府上门提亲来了。”
南平伯府谢家,提的应该是谢知舟和表姐的亲事。
楚若颜想到晏姝先前的威胁,问:“谢家来的什么人?”
“是谢家老夫人,带着京里有名的官媒宿娘子,还有活雁一对、金银首饰等等,姑娘放心,瞧着不像来闹事的。”
楚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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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厅外面,出乎意料地碰上楚若兰。
只见她单着只脚,趴在柱子上往里张望,楚若颜问:“你脚好了?”
楚若兰头也不回:“没有啊。”
“那你还到这儿来?”
“看热闹嘛,谁不——啊!是你啊!”楚若兰看见她吓一跳,耗子见了猫似的扭头就想跑,可正好碰上谢家下人抬东西进来,只能乖乖回来哭丧着脸道,“大、大姐姐……”
楚若颜摇摇头,走到门边。
正厅中,姑母和那谢老夫人聊得正欢,小江氏也作陪,眼看这一桩亲事就要定下。
“如果南平伯府没有异议,那问吉一事就定在后日,我会将翎儿的生辰八字准备好……”
话音未落,那谢老夫人忽道:“楚娘子是不是误会了?老身可没说要和令千金结亲。”
楚静一愣,小江氏忙道:“谢老夫人,方才不是已经说好了吗?楚国公府和你们南平伯府玉成好事……”
“是啊,所以老身来求的,是你们楚国公府的三姑娘,楚若兰。”
这话一出,小江氏呆住,楚静的脸色瞬间一白。
楚若兰指着自己鼻子道:“我?”
楚若颜蹙眉,果然,这谢老夫人还是来挑事儿的!
只听她又道:“楚娘子,可能老身刚刚说得不太清楚,这国公府里的几位姑娘,任是下嫁哪一位都是我们高攀,不过令千金嘛,虽说姓薛,可已经离开薛家,不是承恩侯嫡女了,所以和我们知舟不算般配。”
不算般配。
这几个字几乎在狠狠抽楚静的脸。
在告诉她,是你义绝,连累了你家姑娘!
楚静身子一晃跌回椅内,小江氏连忙扶住她。
楚若颜咬牙便要进去,哪知身边的楚若兰一瘸一拐先跳进去:“你说什么鬼话呢?那是我表姐!只有你们配不上她的,哪有她配不上你们的?”
谢老夫人一呆:“这位是……”
楚若兰翻了个白眼,压根儿不搭理她:“娘,先说好啊,我可不嫁,一个伯府,连给爹爹提鞋都不配,还有脸到我们家挑三拣四来了,我呸!”
楚若颜一乐,这刁蛮也还是有刁蛮的好处。
小江氏也缓过神来,淡淡道:“谢老夫人,您怕是误会了,今日本就是为我那外甥女来议亲的,您若是没有这个打算,那就走好不送。”
谢老夫人一愣,瑶芝的消息不对啊,不是说这小江氏也看上知舟了吗?
但她反应也快,立刻道:“楚夫人,话可不是这样说得,我们知舟如今高中探花,前程似锦,又刚在淮水县的案子上立了大功,那加官晋爵指日可待,您不能光看着眼下啊!”
这殷勤的嘴脸,和方才那轻描淡写的态度,形成鲜明对比。
楚静只觉胸口一阵刺痛,接着就听见另一个霹雳般的声音传来:“夫人、夫人不好了!那承恩侯母子闯进来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那话刚落,厅门外就传来薛贵的声音。
小江氏在薛家可是见识过他的无耻,包括他那尖刻老娘,都不是好易与的。
当即道:“谢老夫人,府上旧亲过来,不如您先……”
她是想让她先走,毕竟这种丑事叫外人看了只会闹笑话。
哪知谢老夫人道:“老身不急,楚夫人您先忙吧,等您忙完了我们再谈儿女亲事……”
这摆明了是要留下来看热闹!
可惜也顾不上她了,那厢薛贵大步闯进来,边走边骂:“都滚一边儿去,一群下贱奴才,也敢拦本侯?”
小江氏迎上去:“薛侯止步!”
薛贵对这个曾经的嫂嫂还有两分敬畏,薛老夫人却不管了,再不把孙儿找回来,她们薛家就要绝后了!
一对老眼在厅中一扫:“人在那儿!”
薛贵立刻越过小江氏朝楚静走去:“毒妇!你把映红母子藏哪儿去了?我们翻遍了京城也没找到她们娘俩,你是不是害死了她?”
厅外。
楚若颜立刻让玉露把伺候薛翎的人找来:“表姐在哪里?”
那下人道:“今日南平伯府的谢姑娘过来,邀表姑娘游湖,一大早她便带着小婵出去了。”
楚若颜松口气。
还好没在府上,要不然看见双亲对峙,指不定多伤心呢。
她思忖片刻,对周嬷嬷道:“嬷嬷,劳驾您马上去一趟曹家,找到曹阳曹大人,问他三句话。”
“其一,薛贵牵涉兵器贪墨,为何不归案?”
“其二,薛贵现在楚家闹事,他管是不管?”
周嬷嬷认真记下:“那第三句呢?”
“第三句嘛……”楚若颜眼底闪过一抹狡黠,“他若不管,那我们也只好去求曹老夫人做主了。”
而此刻,正厅内。
楚静发现自己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这一生只做错过一件事,就是当初眼瞎嫁给薛贵!
所以如今的一切都是报应,哪怕义绝,这人也和粪坑里的蟑螂一样甩都甩不掉!
“薛侯爷,人,当初是你同意送的,如今你想找回来,那是你们家的事,与我无关。”
“另外这里是楚国公府,还望你谨记义绝之条,互不往来。”
薛贵一噎,想到楚淮山这个前舅兄还有些发怵。
他母亲看到谢老夫人,还有她身边的官媒宿娘子,顿时明白了什么:“我说今日怎么闭门不见客,原来是与人说亲啊——”
她拉长了声调,那宿娘子忙道:“薛老夫人莫要误会,今日谢家是替知舟公子向楚国公府提亲的,只是好像楚娘子误会了什么……”
“哈哈!”薛老夫人畅快笑出声,“楚静啊楚静,你看看你,离开我们薛家,如今连南平伯府这样的……”
约莫是顾及谢老夫人在场,她说到这儿就住了口。
但后话谁听不出来,那便是明晃晃在嘲笑她,连这样低的门第也看不上她家姑娘!
楚静身子一晃显然要到忍耐的极限了。
小江氏怕她冲动暗暗握住她的手:“小姑,今日官媒也在……”
这要是闹出事来,宿娘子上下嘴皮子一碰传扬出去,那薛翎的亲事就更加艰难了!
楚静痛苦地闭上眼,忍了又忍,才逼出一句:“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薛老夫人哼道:“简单,你把映红母子交出来,再把当日砸薛府的银钱补上,老身可以看在你生了翎丫头的面子上,让你回来。”
薛贵也跟着点头:“不错,前事我可以既往不咎……”
话没说完,一道清脆的声音便从厅外传进来:“薛侯爷可以既往不咎,但我姑母怕是不成,毕竟您和您的门生嘛……风月一场,已非清白之身。”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噗!”
楚若兰没忍住笑出声。
谢老夫人等人亦不由偏过头。
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这承恩侯府的事情早在坊间流传,连当日一场折辱,也在文人墨客的笔下变成了一段缠绵悱恻的“师徒情”。
这在场的只怕没几个不知道的,薛贵脸色瞬间涨得和猪肝一样。
薛老夫人怒斥:“你满嘴胡诌些什么?那小畜生早被大理寺关押了,我儿是苦主!”
楚若颜理解地点点头:“不错,薛侯确实冤枉,但……也非清白之身。”
薛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扭头问小江氏:“楚夫人,这就是你们国公府的教养吗?一个和离了的妇人,开口闭口都是别人私事!”
小江氏故意板着脸道:“薛老夫人说得不错,大姑娘,尽管你所言句句属实,但到底是别人家的私事,怎好揭人短处?”
楚若颜温顺低头:“母亲教训得是。”
“你、你们!”
薛老夫人两眼圆睁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薛贵赶紧扶住她:“母亲!”
他气愤难当地看着她们:“好啊、好啊,你们楚家是打定主意要护短了是吧?楚静,你就不顾及翎儿的亲事吗?她是你唯一的女儿啊!”
楚静迎上小江氏和楚若颜担心的目光,忽然也就想明白了。
她的委曲求全,换来不是薛家人的良心,而是他们得寸进尺!
即便为了翎儿忍气吞声,只要薛贵在,她们母女也不可能清净!
“嫂子和若颜说得没错,薛贵,你算计在前,出事在后,当日我兄长说得明明白白,你我两家义绝,再无往来!今日你登门闹事,算准了我兄长不在才来府上欺负我们一干女流,来人,报官,我也想问上一句义绝之夫回妻家闹事,该论以何罪!”
“你敢!”
薛贵瞪眼,指着旁边的谢老夫人和宿娘子道,“今日这官媒也在,你只要和我闹到大堂上去,那明天我们两家就会变成全京城的笑话!楚静,你觉得到时候,薛翎还有人要吗?”
声方落,一道清朗的声音蓦然响起。
“为何没有?”
众人朝门边望去,只见谢知舟锦衣玉面、长身屹立在大厅门口。他身后跟着的薛翎,脸色虽白,但仍步步沉稳地走了进来。
“见过舅母、母亲,见过……祖母、父亲。”
她语声晦涩,薛贵也没想到拿来谈条件的女儿会突然回来,一时哑了声。
而谢老夫人看见谢知舟,猛地起身:“知舟,你怎么过来了?还和她在一起?”
谢知舟坦然道:“小妹约薛姑娘游湖,不料身子不适先回了府,她请我将薛姑娘送回来,这才听到方才之言——”
他回头看了一眼薛翎,少女轻垂眼帘、嘴唇微微颤抖。
这是在害怕。
是啊,怎能不怕?
生父以她为挟,威逼生母,甚至不惜拿她的闺誉名声做赌注。
原本只是想着小妹与她交好,日后两家结亲,姑嫂和睦、孝顺母亲……
可如今。
他定了定神,对着谢老夫人跪了下来:“祖母,孙儿想求薛家姑娘为妻,望祖母恩允!”
原还在看笑话的谢老夫人,登时怒目:“你说什么?”
谢知舟道:“日前孙儿和母亲已在护国寺同薛姑娘相看,如今又因小妹之故,和薛姑娘多有来往,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被外男频见不利闺誉,所以孙儿恳请祖母,准求薛女为妻。”
厅上众人都说不出话了。
楚若颜也颇为惊讶,想不到谢瑶芝这个兄长,倒是如此有担当!
而且听听这说得什么话,被外男频见不利闺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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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老夫人听得目瞪口呆,只能伸长手指指着他:“你、你是不是疯了?你一个新科探花,马上就要进御史台的人,大好前程,你就娶一个弃妇之女?”
“祖母慎言!”
谢知舟扬声打断,“薛姑娘的母亲是与承恩侯义绝,我朝律法,义绝不为弃!何况此中是非曲折,大家心知肚明,祖母怎可一叶障目?”
“放肆!”
谢老夫人气急,也顾不得这是在别家府上,直接冲下来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谢公子!”
薛翎惊呼一声,谢知舟摆摆手示意无事。
他跪得笔直,目光更是清正:“祖母,孙儿心意已决,此生非薛女不娶!”
谢老夫人刚才还在阴阳楚静,扭头就被这亲孙儿下了脸面,一时间挂不住面子,拂袖冷哼。
薛贵见此也动了心思。
这谢知舟可不只是个探花,淮水坝决堤,多亏了他的消息,才没让一场天灾引发民怨!
皇上眼下可喜欢着他呢,点他进御史台,那就是在铺路,未来肯定是要入六部的。
有这么个女婿在,那楚淮山这个靠山倒了就倒了呗!
一念及此,他马上过去热切道:“好好好,谢探花年轻有为,那眼光也是相当得好,小女才情容貌,与你正是般配,快起来吧我的好女婿!”
他这变脸似的态度,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打的什么心思。
楚若颜轻蔑笑笑,扭头望了望门外。
怎么还不来?
难不成周嬷嬷没找到人?
谢老夫人突然惊喜问道:“薛侯爷的意思,是承认这个女儿了?”
她原本不同意这桩亲事,就是因为楚静一个弃妇,带着个姑娘,没名没份配不上她孙。
但若是承恩侯肯认这个女儿,那薛翎就还是薛家嫡女,身份自然也就上来了。
薛贵捋了捋胡须,故作姿态道:“这个嘛,本侯虽与楚氏义绝,但可没说过不认这个闺女,这一切还得看翎儿的态度……”
他把难题抛给了薛翎。
让薛翎自己选,是要一个什么都没有的母亲,还是有权有势的父亲。
谢知舟也没有再出声。
这是她的家事,他能帮的,也只能到这儿了。
薛翎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楚静虽然心痛如绞,但还是忍不住出声:“翎儿,你随他去吧!那毕竟是——”
“娘,您等等。”
薛翎抬目看向父亲:“爹爹,女儿想问您一句,当日,您把女儿许给张吉,是看中了他的人品才华吗?”
张吉能有什么人品才华,一个小小七品吏,京城一片树叶子掉下来砸到的官儿都比他大。
把女儿嫁他,无非是为了兵器的事儿封他嘴。
见薛贵答不上来,薛翎凄然一笑,却已没了伤心之色:“那便是了,当日,您把我许给张吉,只不过是他对您有用处,今日,您肯认我回薛家,也只是看在谢公子的面上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在您心里,我从来都不是您的女儿,只是一件趁手的工具,哪日没用了便可随意丢弃。”
“但在我娘这里,我却是珠宝,是唯一。”
话到此处已不必再说,薛老夫人冷笑了句“不识抬举”。
薛翎充耳不闻,只对着谢知舟柔柔福身:“多谢公子抬爱,薛翎不识时务,辜负了你的厚爱。”
她选母亲,也就相当于绝了谢家这门亲。
谢知舟肃然道:“宁随寒母,不攀高父,此等气节,是知舟配不上你!”
谢老夫人气得肝疼,这不在变相骂她势利吗?
可这些年轻小辈们怎么会懂,朝中有人助力,那是何等的重要!
虽说这薛翎的母亲也姓楚,可到底是外嫁过的,楚国公又怎会对她的女儿尽心尽力?
气节?气节又能值几个子儿?
谢老夫人冷冷道:“既然今日亲事是结不成了,知舟,那我们走吧!”
薛贵闹了一场,外室母子没找到,女儿也没要回来,立时一腔火气全朝着楚静撒去:“这下你满意了?就因你善妒,才白白损失了这么好的一门亲事,楚静,你这蛇蝎毒妇,就等着孤独终老吧!”
最后一字刚落,大厅外,曹阳那个再耳熟不过的混账声音就飘了过来。
“楚娘子会不会孤独终老本官不知,不过薛侯爷,大理寺要请你去喝一杯茶水。”
刚走到厅门口的谢家祖孙顿住脚步。
只见厅外,大理寺官差分列两旁,曹阳身着官服一脸严肃地走了进来。
薛贵头疼:“怎么哪都有你?”
上次薛家开祠他就来了,今儿怎么又跟到楚国公府来了?
曹阳闻言冷笑了一声,眼神狠狠瞪向楚若颜:“是啊,怎么哪儿都有本官呢?”
楚若颜挤出一抹笑:”那自然是因为曹大人公正廉明、能者多劳啊!”
呵呵。
拿他老娘威胁出来的能者多劳!
曹阳收回目光正色道:“闲话休提,薛侯爷,张吉指证你与兵器贪墨一案有关,本官特请你去大理寺,配合调查。”
薛贵一愣:“可那事皇上不是已经说不……”
话到半截住了口。
楚若颜也还是听出来了,皇帝又插手了。
也是,薛贵,薛贵妃的亲哥哥。
而且这贪墨一案牵扯巨深,随便找一两个替罪羊出来也能把薛贵保了,难怪以曹阳的能耐,这么久了还能让薛贵在外面蹦跶!
曹阳淡淡道:“皇上确有密谕,所以本官也只是请薛侯配合,并没有说缉拿问罪。”
薛贵这下无话可说了。
突然,薛老夫人跳起来,手差点指到曹阳鼻子上:“姓曹的,你不要以为老身看不出来你想要什么,你三番两次假公济私,不就是看上那楚静了吗?我告诉你,她不能生育,你就算娶了她又怎么样,她也给你生不出儿子!”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楚若颜听了便笑。
这些人怎么总爱羞辱朝廷重臣?
不出所料曹阳眯起眼:“本官没听清楚,薛老夫人再说一遍?”
那薛老夫人当真还要再说,楚静忽道:“够了!”
她走到二人中间:“这是你我两家的事,与曹大人无关。薛老夫人,你能不顾颜面将私隐之事大肆宣扬,我也不必给你留脸了,入你侯府之后,我用的什么汤药,你自己心里清楚!”
薛老夫人眼神一闪,薛贵忙问:“娘,什么汤药?”
薛老夫人没吱声,楚静身边的丫鬟忍不住道:“夫人用了十副黄芪汤、十五副高丽参汤,还有那什么生子秘药足足几十副!”
厅上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男人们或许还不太清楚,可后宅妇人焉有不知,这黄芪汤、高丽参汤都是出了名的生子药,可连下几十副,就是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
难怪当时楚静难产,好不容易生下薛翎,身子也再难有孕。
这分明就是被药物所伤!
薛贵还不敢相信地看着母亲:“娘,她、她说的是真的吗?”
薛老夫人梗着脖子道:“是又怎么样,还不是她肚子不争气,为娘这也是没办法,谁让你娶个国公妹妹供着,也不能多收几房妾室开枝散叶!”
薛翎忍无可忍:“若是如此,那梅姨娘她们是怎么来的?当时我娘还在病中,你就给爹爹张罗了四房姨娘,我娘可曾说过一句话?”
这话听得宿娘子等人都大皱眉头。
同为女子,自能体谅生产艰辛,选在这个时候给儿子纳妾,那分明就是在打媳妇的脸!
薛老夫人撇撇嘴还想再嚷,薛贵拉了她一下:“好了娘,少说两句。”
他是听妹妹说皇帝今日宣楚淮山进宫才敢过来的,再闹腾下去,这人也该回来了。
正要带着母亲离开,楚静喝道:“站住!”
他下意识停下,听她道:“你就这么走了,不要映红母子的下落了?”
薛贵狂喜道:“你肯说了?”
他自被张吉侮辱后,就再没办法行房了,可以说映红给他生的儿子已是唯一指望!
楚静淡淡点头:“不过有两个条件。”
“什么条件?”
“第一,你们日后不得再来国公府闹事。”
“这个自然!”
薛贵满口答应,其实楚淮山在,他也不敢来啊!
“第二个条件,把翎儿的玉牒交出来。”
薛贵一惊,这玉牒可是身份象征,一旦交出,那薛翎日后就跟承恩侯府再没半点关系!
“你拿走玉牒,是想方便她日后议亲?”薛老夫人脸上闪过一抹怨毒,“想得美!这白眼狼不识抬举,给了她回侯府的机会不要,偏要跟着你,既然如此,那老身也绝不可能放她的玉牒出来,将来就算死,她也得死在薛家!”
薛翎腿脚一软几乎站不住。
这是她的亲祖母能说出来的话吗?当真比仇人还不如!
楚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静攥紧拳:“那你不想知道你的宝贝孙子在哪儿了?”
薛老夫人闭口不语。
薛贵劝道:“娘,要不算了吧?反正那丫头也跟咱们离了心……”
薛老夫人不知想到什么,蓦然冷笑一声:“那又怎么样,她生是薛家人,死也是薛家的鬼!贵儿,听为娘的话,她楚静不敢把映红母子怎么样的,咱们再慢慢找就是了!”
她递了个眼神给薛贵,薛贵瞬间领会。
只要不放薛翎走,楚静就有一个天大的软肋捏在他们手上。
日后为了女儿亲事,她早晚得回来求他们,到时候磕头认错,还不任凭他们处置?
母子俩一拍即合,小江氏见状道:“薛老夫人,这件事……”
后者冷冷道:“这是我们薛家的事,楚夫人,你们外人就不必多嘴了吧?”
一句话,把所有要说情的都堵回去。
楚若颜抬眼看向曹阳,这位曹大人看戏看得也太久了吧?
后者收到她的目光,缓缓开口:“依本朝律法,若父母义绝,子女可随其中一方申改玉牒……”
“不错,但本朝可没有随母的先例!”薛贵早把这事儿弄清楚了,趾高气昂道,“何况楚静义绝之后没有再嫁,既无夫家,那翎儿的玉牒上到哪儿去,难不成上回楚国公府,跟她娘姓楚吗?”
这在大夏是绝不容许的,哪怕闹到皇帝那儿也会支持薛家!
楚静沉声道:“你们到底要怎样才肯放过翎儿?”
薛老夫人得意道:“这贱丫头不是不喜欢张吉吗,嫌他门第太低,那就找个高的,你觉得宝亲王怎么样?”
宝亲王?!
那是皇帝的伯父,京城出了名的淫虫!
他的三任王妃都死得离奇,如今六十好几的人了,还在往后院里一车一车的拉女人。
但那些女人也都活不长,最多三个月,最短两三天,无一不是被凌虐至死,所以京中高门但凡疼女儿的没一个不躲着他走,可也有像薛老夫人这种卖女求荣的!
薛翎死死咬住嘴唇:“若是如此我宁可去死!”
楚静目光一戾,慢慢说了两个好字。
她边说边从主位上下来,走向薛老夫人,那木然的眼神逼得这个向来凶恶的婆母也觉瘆人,不由自主往后退了退:“你、你要干什么?”
楚静没有回答,只一步步朝着老人逼近,在经过曹阳时,后者蓦然伸手,一把抓住她手腕。
“放开!”
曹阳没动,声音有些怜悯:“楚娘子,何至于此?”
他缓缓扬起楚静的右手,那手心之中,赫然是一根珠钗,钗头甚至已将她的手割出血!
“娘!您这是……”
薛翎哽咽,眼泪顷刻泉涌。
薛老夫人大骇,指人尖叫:“这疯妇要杀人!快、快把她抓起来!”
“住口!”曹阳冷喝,看向楚静的目光愈发柔和,“楚娘子,杀人偿命,他们犯不着你如此。”
“是吗?”楚静看也不看他一眼,脸上满是决绝,“曹大人方才不是听见了,他们要送翎儿去宝亲王府,既然不给活路,那索性大伙一块儿死,正好黄泉路上也不孤单!”
话音一落,她猛翻手腕。
楚家女子都习过拳脚,这猝不及防之下,曹阳只能被迫松手。
那珠钗直勾勾冲着薛老夫人扎去,千钧一发时——
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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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太太右脚一软跪了下来,珠钗落空,刚好从她耳边擦过,削落一缕头发!
“啊——!!”
薛老夫人死里逃生尖叫如鸣。
薛贵吓得魂飞魄散,忙不迭冲上去扶住老娘:“曹阳!!你身为大理寺主官,有人在你眼前行凶,你居然置之不理?!”
厅上众人也被这一幕惊呆了。
那谢老夫人摸摸脖子,想到方才得罪了她,还好她没给自己来上一钗!
这时曹阳也松口气,还好没真杀了人铸成大错,顺着石子飞过来的方向望去,只见楚若颜站在那儿,手里还掂着几枚小石子。
不禁一愣。
这楚国公家的姑娘还真不走寻常路,一个两个的,都有些功夫。
“曹阳!!我在跟你说话,你听见没有?!”
薛贵嘶声大吼,他这才回过神:“承恩侯方才说什么来着?”
看他这副模样,摆明没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
薛贵气得目眦欲裂:“楚静刺杀我母,众目睽睽,你可不要告诉我你没看见!”
曹阳淡淡道:“承恩侯说笑了,令堂不是好端端在这儿吗,身上也没个什么伤处,何来刺杀一说?”
他说罢,还转头看向小江氏她们:“本官是没看见,不知楚夫人看见了吗?”
小江氏会意:“想是薛侯误会了,妾身也没看见,谢老夫人,您说呢?”
谢老夫人还没开口,谢知舟已抢先道:“确实没看见,知舟可以作证!”
有了孙儿这话,谢家也不好再说什么,那宿娘子本就是受谢家所邀,更不可能主动找麻烦。
一时间厅上众人,竟无一个替薛家说话!
“你、你们……”
薛贵怒极,却无能为力。
薛老夫人摸摸被削掉的头发,恨意滔天:“好好好,你们指鹿为马,人多欺负人少,老身斗不过你们!但是薛翎,你给我记着,要么你绞了头发当一辈子老姑婆,要么就嫁到宝亲王府当他的第四任王妃,只要老身活着一日,就绝不允许你另嫁他——”
“够了!”
话没说完就被曹阳厉声打断。
他望着楚静,后者一脸麻木,显然已经做好同归于尽的打算。
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当年。
其实早在母亲相中她之前,他就已经见过她了。
那是在青雀街上,他坐在轿子里正往兰台去,就遇上一个穿着红衫策马而来的少女。
当时街道两侧摆满了摊贩,留下的过道只能容一匹马或一顶轿子通行,二人就这么对上。
他的书童让她让道,少女不肯,就骑在马背上拿着鞭子,戏谑地问他:“什么官儿呀,说来听听?”
书童涨红了脸,结结巴巴道:“是、是新上任的兰台寺大夫!”
“原来是兰台寺大夫……真是好大好大的官儿呢,大得只有七品!”少女拿腔作调,却又话锋一转,“不过姑娘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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轿子过后,他忍不住掀开轿帘望了眼。
只有少女烈烈如火的红裙在身后飘扬……
所以后来,母亲同他说,为他相看了一个姑娘时,他便想七品官儿太小,总得再往上走走,才不委屈人家姑娘。
可去了南方不久,他就听说那姑娘成亲了,对方是侯府门第,应是配得上她。
于是一心扑在公务上,七品、六品……直至从一品。
他整日忙得头脚倒悬,根本没心思去想成家的事,所以二弟尚了公主,三弟、四弟也逐一成亲,最后就剩他一个人留在府上。
而如今,当初的姑娘已为人妇,却再没了那时的灵动洒脱。
这后宅阴私,到底能把一个人蹉磨成什么样?
曹阳抬起头,再看向楚静时目中已有决断:“楚娘子,令爱不能迁出玉牒,无非是娘子未有依靠,不知娘子可考虑过再嫁?”
楚静一怔,薛贵哈哈大笑:“再嫁?曹阳你也不看看,一个三十好几的妇人,也不能生育,还想再嫁?简直痴人说梦!”
曹阳却不理他,目光温和地看着楚静:“如若不弃,楚娘子觉得,本官如何?”
哗!!
全场一寂。
就连早先一直觉得他们有龃龉的薛老夫人,也不敢相信地瞪大眼。
开什么玩笑,曹阳虽过四十,但身为户部尚书,又代管着大理寺,京中多少人家想把十五六岁的女儿送给他作妻。
偏偏这曹阳跟木头似的,来者全拒,问就是身已许国不敢耽误人家。
如今居然看上楚静,还是他薛家不要的女人!
“曹、曹大人……”
楚静也全懵了,呆呆望着他,“我是薛家弃妇……”
“是义绝,义绝不为弃。”
“可我已不能生育——”
“曹某若不娶妻,不也一样不能生育?”
“但、但是……”楚静张了张口,但个半天也没但出下文。
曹阳温声道:“楚娘子不必紧张,你若点头,薛姑娘就记在我名下,日后当以曹府嫡女规格为她送嫁。至于我娘,你也知道,她老人家喜爱极了你,曹家人口简单,庶务也不多,你日后就陪她老人家打打马吊、听听戏本,日子不敢说比你在楚国公府自在,但也绝不叫你委屈受累。”
楚静眼底一涩,有水雾升腾。
她当日同薛贵成亲,他从未对她说过这种话,只一味告诫她要相夫教子、孝顺婆母、打理好侯府……
她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曹阳似乎也看出这份顾虑,转身道:“官媒何在?”
宿娘子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忙不迭上前。
曹阳朗声道:“官媒既在,那么还劳驾国公府请出楚老夫人,曹某好代母当面提亲!”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小江氏是聪明人,立刻吩咐月桃去后院请老夫人。
楚老夫人近来身子不适,加上之前听到女儿义绝,气得好几天吃不下饭,这会儿听说有人上门求亲,一骨碌跑过来。
结果进门就看见薛家母子……
“薛老夫人、承恩侯,你们这是回心转意了?”
她满脸惊喜,还以为是薛家上门求复合,立马扭头训楚静:“静儿,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过来向你婆母夫君道歉?京城哪家儿郎不是三妻四妾,承恩侯不过是收了一房外室,你一个做主母的岂可如此小肚鸡肠?”
楚若颜掀了掀眼皮。
这位祖母还是一贯的爱名声胜过一切,宁肯女儿跳火坑,也不愿她下堂。
楚静垂头一动不动。
老太太正要发怒,小江氏忙道:“母亲!今日来求娶小姑的是曹府的曹大人!”
“什么曹大人,一个小官怎比得上承恩侯——等等,哪位曹大人?”楚老夫人脑子一过,京城里姓曹的好像就那么两家……
小江氏还未开口,曹阳上前拱手道:“楚老夫人,下官曹阳,听闻府中贵女温柔娴淑、知书达理,特登门诚聘为妇,愿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
楚老夫人呆住了。
他说他是谁?
曹阳?
曹家那个户部尚书、从一品的大员?
宿娘子见状连忙凑笑:“楚老夫人,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曹大人与令郎国公爷同殿为臣,如今又娶了令千金,那可是喜上加喜啊!虽说今日没来得及备礼,但改日肯定会补上的,您说是吧曹大人?”
曹阳点头,略微思忖,又从袖中取出一块玉佩。
通体乳白,玉润荧光,右下角还刻着一个曹字,宿娘子忍不住叫出声:“是羊脂白玉!”
这是皇帝当年点曹阳进户部时的赏赐,整个大夏一共也才五块。
另外四块都赏给了亲王,宿娘子有幸,就在秦王身上见到过一次!
“今日来得匆忙,便先以此玉为凭,楚老夫人,您意下如何。”
他将那玉交到嬷嬷手上,嬷嬷转交给楚老夫人,老太太接着的双手都在发抖。
“你……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楚静一个二嫁妇,又是生过孩子的女人,到底拜了哪家神仙的庙,能求到这么好的郎君?
那薛母终于确定他不是开玩笑后,也不由叫道:“你想清楚了?娶这么一个破鞋回去,你整个曹家都得跟着蒙羞!”
曹阳皱眉,淡淡扫她一眼。
这薛家果然一脉相传,脑子多少都有点问题。
“薛老夫人慎言,楚家娘子品貌端庄,能求娶到她是曹某的荣幸,何来蒙羞?再者说,老夫人难道不知我娘爱极了她?”
薛老夫人一噎,顿时想到那天开祠他娘说的话——
今日义绝,明日过门!
还真是!
“好哇,奸夫淫妇,你们……唔、唔唔!”她话没说完就被自家儿子捂住嘴。
薛贵急道:“娘,别再说了!”
这曹家当真要和楚家结亲,那一个户部尚书,一个当朝国公,岂是他一个小小三品司务得罪得起的?
这楚静当真是撞大运了,曹阳看上谁不好,看上她!
那厢楚老夫人也被这从天而降的大喜事砸晕了脑袋,开玩笑啊,那是曹家!
尚公主的曹驸马权且不提,就他曹阳,一步一个脚印,从七品兰台寺大夫坐到今天这个户部尚书的位置,是多少人眼红巴结的对象!
幸好眼神不好,看上她家二嫁女!
“咳咳,曹大人,这礼送了,官媒也来了,你可不能反悔啊?”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求之不得,岂敢食言。”
这八个字直接将这门亲事定下!
薛家母子蹑手蹑脚要走,曹阳道:“承恩侯留步。”
薛贵浑身一个激灵,但听他道:“薛姑娘的玉牒,还请薛侯明日派人送到户部,不知可否?”
“当然当然!我、咳咳,本侯一定派人送!一定!”
说完拉着老母灰溜溜走了。
薛翎喜极而泣,对着曹阳便拜了下来:“多谢曹大人!”
楚若颜打趣道:“表姐,还叫‘曹大人’啊?”
薛翎瞬间红了脸,这时楚静上前,满眼感激地想开口。
只见刚才还游刃有余的曹阳耳根一热,不自在地先开了口:“道谢之言不必再提,本官突然想起户部还有些事要处理,先、先告辞了。”
楚静忙道:“公务为重,大人先去吧。”
这时在旁边看完全场的谢家祖孙也走过来。
谢老夫人满脸堆笑,那眼睛几乎快笑没了缝:“恭喜楚娘子、贺喜楚娘子,和曹大人玉结良缘,那真是大喜事啊!”
这前后两副嘴脸,谢知舟都有些看不下去:“祖母,我们还是先……”
“闭嘴!”谢老夫人横他一眼,又热切地看向楚静,“楚娘子,先前是老身多有得罪,但如今您和曹家定亲,那薛姑娘日后就是曹府嫡女了,您看她同我孙儿知舟情投意合,不如就成全他们吧?”
这话说得,仿佛忘了自己片刻前才说过他俩不算般配。
楚静碍着脸面没有应声,楚若兰却不惯着,凉凉道:“刚刚不是有人才说要来求娶我的吗?怎么一转头又要娶表姐了?姑母,您可要擦亮眼睛,那谢家公子又不是什么皇子皇孙,搁这儿选妃呢?”
谢老夫人脸色一僵,谢知舟无地自容:“是我配不上令姐,也不敢再肖想这门亲事,楚老夫人、诸位长辈,谢家先告辞了!”
他说完拽着祖母离开,那谢老夫人还不情愿呢,毕竟不管是楚若兰还是薛翎,那都是攀高枝的一门亲事。
更何况楚、曹两家还结了亲,谁当他们女婿,有两位朝廷大臣提携,那都是青云直上的路啊!
可惜不管谢老夫人再怎么眼热,还是被谢知舟给拽走了。
薛翎启唇唤了一个“谢”字,被楚若颜拦下,摇了摇头。
谢知舟是个良配,可若是南平伯府由他祖母做主,那嫁过去日子不会安生的。
毕竟楚若颜还记得,这老太太先前指点晏姝来她这儿,耍尽手段想逼她去帮昌禄伯,可如今又跟没事儿人一样绝口不提那侄孙子的事。
这等工于心计,绝非易与之辈!
忽然刚才离去的曹阳大步折返回来,他似是听到什么消息,面色凝重,看见楚若颜时目光顿了顿:“楚大姑娘,劳你随我出来一趟!”
厅门外。
曹阳两道眉毛几乎拧在一块儿。
楚若颜很少见这人如此严肃,不禁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曹阳看了眼曹易,曹易道:“回姑娘话,是昌禄伯出事了!刚收到消息,他在从大理寺提往刑部的路上,打伤官差逃了出来,却误闯入斗兽场。”
“斗兽场?!”
那是前朝留下来的地方,豢养一堆猛兽争斗,专为权贵取乐!
昌禄伯跑进那地方只怕是……
果然曹易叹了口气:“他不知怎么逃进一间铁笼,那笼里养的吊颈白额虎已经三天没吃过东西了,于是……”
楚若颜后背泛起一阵寒意。
人入虎口,只怕连骨头都不会剩下。
“那曹大人是怀疑,此事有人故意而为?”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大理寺押解何等严密,而且昌禄伯所涉又是要案,怎么可能轻易就被他逃了出去。
曹阳沉默片刻,徐徐道:“原先,本官也怀疑有人要灭口,但派去现场的人说,当时斗兽场中,还有一个人。”
“谁?”
“昌禄伯夫人,晏家四姑娘,晏姝。”
楚若颜瞪大眼睛,曹易补充道:“据当时在场的人说,那昌禄伯夫人状若癫狂,眼睁睁看着老虎将夫君撕成碎片,连骨头渣子都没剩下……”
她脊梁骨窜起一阵寒意,猛然想起梦里昌禄伯府的下场……
一场大火,阖府一百二十八口人无一幸免。
那凶手也是这般,站在大门外,听尽了他们的哀嚎惨叫。
“而且还在铁笼里发现了这个。”曹易从怀里取出一块布,那布里包裹着小半截兵器,像是断刀!
楚若颜一眼就认出来:“是次品!”
那刀的断口凹凸不平,刀身上也有裂纹,像极了那日晏铮和盘托出时拿给她看的那一口!
楚若颜顷刻陷入沉默,曹阳看出来什么,缓缓道:“果然是他……”
“昌禄伯贪墨军饷,偷换武器,让晏家军拿着次品和敌军交战,所以他就同等手法,将昌禄伯诱进斗兽场,与猛兽同笼,也只给了他一把残次的武器!”
楚若颜抿紧唇。
还不止如此。
晏姝策反他的心腹,派莫中成去刺杀他,他便也将这个四妹妹诱到现场,让她亲眼目睹了至爱被活生生咬碎的惨状……
杀人诛心,晏铮从来都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
“曹大人,若颜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语声淡漠,曹阳听出来了言外之意,冷笑一声:“你倒是心大,前任夫君如此狠毒的手段,你也半点不害怕?”
“为何害怕,昌禄伯本就该死,至于他那四妹妹……”想到护国寺后山上的所作所为,楚若颜目中也露出两分戾气,“人在这世上,终究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曹大人,您若是知道他是怎么一个人活着回来的,您也怪不了他。”
曹阳一怔,也没再说下去。
半晌叹了一声:“凡事太绝,缘分势必早尽,你私下也还是劝劝他,错已做成,何苦再将自己也搭进去?”
说罢带着曹易离开,显然也是不再追究这件事。
也是,晏铮行事,何曾会留下什么把柄,这位曹大人虽然有了猜测,可毕竟没有真凭实据,所以才到她这儿来诡诈了一番,想看看是否如他所想。
还好,曹阳也不是迂腐之人,没揪着不放。
“多谢姑父!”
楚若颜盈盈福了福身。
曹阳背影一震,又撂下一句:“贪墨一案,皇上有意定昌禄伯为罪魁祸首,如今人死,你让他早做打算!”
楚若颜恍然。
怪不得这姑父不追究了,原来是皇帝又要弹压此案!
目前已知的薛贵、昌禄伯、兵部员外郎都牵涉其中,背后还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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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没想到晏铮会雷霆出手,阴差阳错地破了皇帝计划……
等等,真是阴差阳错吗?
楚若颜再抬头时,曹阳已经走了。
这未来姑父也真是,话都不说清楚,就让她当传声筒!
不过念归念,她还是第一时间给晏家去了帖子,邀他明日过府一叙。
“姑娘,真到府上来呀,您就不怕国公爷……”
楚若颜一愣,想到父亲对他咬牙切齿的样,又赶紧改了地方:“那就去天一酒楼,不行,那是公子琅的地方,去望霜楼更不成,只怕会勾起伤心往事……”
京城里有名的酒楼就那么几家,她想了一会儿实在想不出来,“去国子监!正好还能接文景下学!”
到了那日,她同小江氏说要出门一趟。
小江氏忙着给楚静张罗亲事,也没工夫管她,只说句早去早回就把马车安排给她。
楚若颜带着玉露跳上马车,到了国子监,还没等来晏铮,却先来了另一个人。
“楚妹妹!你可让我好找啊!”
楚若颜回头一看,红衣劲装,大马金刀,不是小国舅裴卓还能是谁?
她被那“楚妹妹”喊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赶忙要钻进马车里躲。
裴卓忙道:“诶,你别走啊!我刚才去国公府找你,听你家下人说来了这边又赶紧过来,你怎么躲着不见我啊?是不是生我气了?”
这小霸王冲过来就要进马车,被玉露挡住:“裴小国舅,请自重!”
裴卓剜了她一眼,想到是楚若颜的丫鬟又忍了下来,好声好气道:“楚妹妹,我也是刚才听说你在护国寺受了伤……都怪我二姐,不让府上下人告诉我,还有我这条破腿也不争气,上次摔伤了这会儿才好,要不我也不能拖到现在才来探看你啊!”
“你怎么样,伤得严不严重,我给你带了上好的金创药,要是不行我再去猎些虎骨熊胆回来,保管给你养好伤!”
楚若颜头如斗大,正想怎么脱身呢,忽然车外传来一个清冷寒凉的声音:“虎骨熊胆怕是不成,她要得,是人心!”
“你要把心挖给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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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今儿穿着一身青色长衫,肩披白裘,衬得整个人如谪仙一般。
偏嘴里句句是刺,戳得裴卓跳脚不已:“晏三郎?你怎么来了?我和我楚家妹妹说话,干你什么事?”
晏铮凤眸一挑:“你姓裴她姓楚,算哪门子亲戚,这声妹妹也叫得出口?”
“你!”裴卓瞪眼片刻,忽醒过神来,“我知道了,你这是后悔和离了是吧?姓晏的,好马不吃回头草,你要有种就躲远些,别再来纠缠她!”
楚若颜听得心惊胆战。
这裴小国舅怎么敢得的啊?
虽说他在渝州也是个小霸王,但碰上晏铮这尊阎君,那也只有被碾为飞灰的份儿啊!
正要出去劝架,便听晏铮好整以暇来了句。
“没种又如何。”
楚若颜:“……”
裴卓呆住,完全没想到这众皆称赞的安宁侯会不要脸。
就在这时,一个甜甜的声音传来——
“爹爹、叔叔,你们在说什么呀?”
顺着声音来处望去,只见一个五六岁左右、眉眼轮廓与晏铮有几分相似的小男孩走了过来,他身上穿着国子监学服,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好奇又无辜地望着他……
裴卓五雷轰顶,艰难道:“你……方才叫他什么?”
他手指着晏铮,小男孩理所当然道:“爹爹啊!”
爹、爹爹……
据他所知晏三就成过一次亲,那这小娃娃的娘岂不是——
念头刚落,就看见楚若颜从马车中钻出来。
那小男孩看见她欢呼一声扑过去:“娘亲!”
楚若颜连忙接住他:“小心些!”
这表面训斥实则宠溺的口吻,直叫裴卓天都塌了,一脸哭丧道:“他、他真是你们俩的儿子?”
楚若颜嘴角一抽,就听见晏文景奶声奶气道:“叔叔你在说什么呀?我当然是我爹娘的儿子呀!”
他鼓起腮帮子一脸不悦,裴卓下意识道:“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他晏三一个瘸子也能生孩子?”
话落就反应过来,这娃娃都这么大了,肯定不是现在生的。
裴卓跺跺脚,脸上满是纠结:“楚……你、你反正考虑清楚,他晏三都废了双腿,以后肯定都‘站’不起来!”
楚若颜只觉莫名,瘸子站不起来那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岂料身后杀意骤起,晏铮寒着张脸道:“本侯站不站得起来,也轮不到你过问!”
眼瞅着人要暴怒了,楚若颜忙道:“裴小国舅,今日实在不赶巧,您先走吧。”
裴卓点点头,又看了眼晏文景,边走边咕哝:“怎么就有孩子了呢?”
听着甚是痛心。
楚若颜眼看他走远,才松口气:“侯爷,您与他置什么气,京中皆知裴小国舅生在渝州,粗野肆意,您就算不看在裴皇后的份儿上,也得想想他身后的裴氏一族吧?”
那可是一方世家,皇权更替也影响不了他们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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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铮原还有些恼怒她替他说话,可一听这言下之意,似是在担心自己。
于是那口气顿时就顺了:“嗯,你说得极是。”
楚若颜:“?”
这阎君脑子没坏吧,今日这么好说话了?
训完大的,扭过头又来看小的:“文景,你也是,骗人也该找个有信服力的说辞,我如今才及笄一年,怎会有你这么大的孩子?也就那裴小国舅单纯不设防,才被你给蒙了去。”
晏文景“哦”了一声,乖乖受教。
晏铮忽道:“不错,他脑子蠢笨,连这都看不出来,你日后还是少与他接触。”
楚若颜扶额,今儿这晏三怎么跟呛火药似的,处处就跟裴卓过不去了?
她随便敷衍两句,问:“文景,饿不饿?”
晏文景下学之前就吃过了,而且今天的饭菜还是他最喜欢的东坡肉,小肚子早吃得鼓鼓的,但还是一个劲儿点头:“饿了饿了,三婶婶,我们去吃东西吧!”
楚若颜也想找个安静的地方,便问:“侯爷有什么忌口的吗?”
晏铮摇头,她道:“那就去吉祥酒楼吧,我记得他那儿的东坡肉堪称一绝,是文景最喜欢吃的。”
“啊?又吃——”晏文景蹦了几个字就赶紧捂住嘴巴。
他可怜兮兮地看向晏铮,晏铮淡定道:“我今日晌午吃的东坡肉,换一个吧。”
“哦,那就吃古董锅吧,清淡一点。”
吉祥酒楼。
晏文景没吃上两口就说要去背论语,晏铮让孟扬陪他去了隔壁,淡淡道:“文景近来读书很用功。”
“用功是好事,文景这孩子心思重,能沉下心来多念念书,对他有好处。”楚若颜说罢,又提起正事,“对了,今日曹大人过府,说宫里那位有意让昌禄伯顶罪,将贪墨一案全认下来,你知道吗?”
晏铮目光一凝:“知道。”
楚若颜释然,她猜的果然没错:“所以你才买通人,将他放出来造成逃亡的假象,横竖人一死,宫里就没办法全栽他头上了……”
晏铮点了点头,欲言又止:“怕吗?”
“怕什么?”
楚若颜抬头,看见他眼里难得有两分不安,忽然就明白过来,“侯爷是说昌禄伯?为何要怕,他贪墨军饷的时候就该想到有这一日,至于四姑娘,侯爷不也没动她吗?”
晏铮悬着的心彻底落地。
他行事之前也曾想过,这般狠辣,会不会吓到她?
可终究血仇在前,忍不住下手。
好在她到底没有怪他……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一查到底吗?”
晏铮嗯了声:“不过顾远那边有些麻烦,此事牵扯到他的门生兵部员外郎宫贺,若是这老家伙不肯出面,只怕很难逼那人就范。”
那人指的当然是皇帝,楚若颜沉吟道:“顾相吗?我倒有一个法子……”
晏铮扬了扬眉,但见她微微一笑,“这样吧,此事交给我,但有个条件。”
“你说。”
楚若颜斟酌着言辞道:“今日曹大人那番话,若颜以为也有些道理,凡事太绝,缘分势必早尽,如今晏家的血仇一一得报,那侯爷日后,可以少沾些血吗?”
古董锅沸腾,升起一阵白雾。
雾后女子的眼神清明如水,晏铮不由恍了下神,点头。
下一刻就见那双眼睛肉眼可见的亮了起来:“多谢侯爷!”
他只觉心里也像这沸锅一样,暖意盎然,忽而想到什么沉了声:“曹阳怎么去了你的府上?他是去找麻烦的?”
这也难怪,他掌管大理寺,一般除了刑狱诉讼很少会登门。
楚若颜赶紧将白天发生的事解释一遍。
晏铮才舒开眉头:“原来如此。”他指尖点着桌面,“他既要成你姑父,又提点贪墨一案,礼尚往来,我也送他一份礼吧——你回去告诉他,成亲之日,务必躲开清平郡主。”
楚若颜诧异:“清平郡主?”
那不是皇帝寡居的表妹吗?她没有再嫁,而是在府上养了几十个面首,成日里寻欢作乐,先前姑母还让她学她呢!
晏铮瞧她发愣的模样,唇边牵起一抹笑:“曹阳人虽板正了点,但位高权重,你以为京中就没人盯上他?”
楚若颜变了脸色:“你的意思是,清平郡主也看上他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也字用得不准,应该说,是早就看上了。”晏铮见她唇边沾着点油渍,极自然地拿帕替她拭去。
楚若颜满脑子都是清平郡主,只催促道:“快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要知道这清平郡主可不同于旁人,虽名义上是皇帝表妹,可两人自小一起长大,情逾兄妹,当初给她送嫁的时候,那可是十里红妆、大宴办了三日三夜,比公主的规格都高。
只是谁也没想到那郡马是个短命鬼,短短几天就撒手人寰,当时皇帝本想直接废了这门亲事,是清平郡主自己说嫁谁不是嫁,死个男人嘛再养一群便是,所以皇帝才作罢。
若真被她瞧上,那曹阳危矣!
“这就得从他刚接手大理寺说起了,当时清平郡主养了一堆面首,其中有个最受宠的突然暴毙,大理寺介入,也就是你这位姑父去查的案。”
“也怪他太能耐,一个时辰就揪出真凶,是郡主府另一个面首嫉妒投毒所致。如此一来就入了清平郡主的眼,当天下午,这位郡主就入宫求那人指婚,说要招他为郡马。”
楚若颜脱口道:“皇帝没同意?”
“当然没有,阿颜,你是关心则乱。”晏铮自然而然地说道。
楚若颜听着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可此刻也顾不上那些,略作思索道:“不错,若是尚了公主或者郡主,都不可能再留朝任职,所以一般都是闲散的宗室子弟,或者商贾之家为谋荣华送出儿子。”
晏铮微微点头:“曹阳能从一个七品兰台寺大夫做到大理寺,其人能力可见一斑,那人又怎么舍得放他去当郡马,故而以曹家二子已尚公主为由,回绝了清平,还说只要不是朝中要臣,其余任她选。”
楚若颜松了口气,旋又蹙眉:“那清平郡主肯罢休?”
“不肯,所以回去第二天就去了曹家,要求曹阳辞官致仕,做她的郡马。”
楚若颜嘴角微抽:“我猜曹大人肯定没有答应……”
晏铮目中流露两分赞许:“何止没答应,听闻他那老母亲直接将人轰出来,说皇家嚯嚯她一个儿子也就罢了,居然连老大也不放过,还说指望曹阳将来生个儿子继承家业,郡主养那么多面首在身边,只怕早亏空了身子,难续香火……”
楚若颜“扑哧”一声笑出来。
这倒是曹老夫人说得出来的话,就她那彪悍劲儿,别说对郡主,只怕是公主也一样。
“清平郡主何曾受过此等屈辱,当下撂话,曹阳一日不娶,她就等他一日,十年不娶,她就等他十年,就是百年之后,他的尸骨也得埋在她身边。”
楚若颜听得一阵厌烦。
皇室总喜欢以权迫人,这清平郡主未必有多喜欢曹阳,无非是求而不得,又舍不下面子,就非要闹到双方都难堪的地步。
“此事我却没听过,是不是顾及皇室颜面,又给压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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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颜?
楚若颜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但见对方神色自若,还一脸关切地望着自己……
罢了,阿颜就阿颜吧,反正就是一个称呼。
她颇不自在地移开眼:“那这些年,清平郡主怕是也不安分吧?”
“不错,这些年但凡与曹阳议亲的,无一例外都会退却,唯有那么两三家坚持的,不过你那姑父一心扑在朝政上,也婉拒了人家姑娘。”
楚若颜愣了下,唇边漾开一抹笑:“这么说我倒要谢谢她了,若不是清平郡主在那边搞风弄雨,这么好的一桩亲事,怕是也轮不到我姑母。”
晏铮失笑:“你倒想得开,怎不想想她得知你姑母这门亲,会不会一气之下过激行事?”
楚若颜叹口气:“若真如此,还不是只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不过。”她狐疑的目光落到他脸上,“侯爷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这些也算是宫廷秘辛了,连她父亲都没听过。
晏铮偏头咳嗽一声:“我有我的渠道,只是眼下……”
“放心,我只随口一问,侯爷不用解释。”楚若颜怕他误会自己想刺探什么,转移话题,“这古董锅侯爷还吃吗?”
晏铮看了眼清汤寡水的锅底,摇头。
他其实喜欢吃得辛辣一些。
楚若颜扭头道:“店家,请拿个攒盒过来,再将我们锅中没食完的打捞进去。”
“你要带外食?”晏铮一听立刻道,“不必拿了,重新做一份给楚国公府送过去!”
店家巴不得多卖一份,高声应好,楚若颜连忙摆手:“不必不必,一个攒盒就成!”又赶紧跟晏铮低声解释,“不是外食,是先前收留的一条狗儿,叫福宝……”
晏铮难得噎了下。
叫停店家,才回头问:“你……很喜欢它?”
“还行吧,乖巧温顺,挺通人性的。”
说话间东西已经收拾好了,楚若颜屈了屈膝:“清平郡主的事,今日多谢侯爷,顾相那边也请放心,一有消息会立刻派人通知你的。”
语毕带着玉露离开,晏铮的脸色顷刻沉了下来。
孟扬过来看见吓一跳:“公子,出什么事了吗?”
不应该啊,和楚大姑娘一道用饭,公子应该很欢喜才是。
今早换了好几身衣裳才出的门……
晏铮望着她离开的方向目光沉沉:“都这么久了,她为何还这么客气?”
客气?
有吗?
孟扬愣愣:“或许楚大姑娘对谁都这么客气……不不,属下的意思是楚大姑娘知书达理,善解人意,所以……”
话没说完,一声轻笑传来。
“所以你在她心中也没什么两样。”
晏铮眉梢一扬倏地抬手。
袖中短剑飞出,锵得一声堪堪架住柄金丝折扇。
对方冷哼一声,收扇回身,但见白发飘飘,红衣旋落,不是公子琅还能是谁?
孟扬立刻冲上去挡在晏铮前面:“公子琅,你这是什么意思?!”
百晓阁主并不理会,径自走到一张方桌旁坐下,倒了一杯茶水。
孟扬这才发现吉祥酒楼内的客人早已走光,就连先前还在的掌柜,此时也全无踪影。
公子琅饮下茶水,缓缓开口:“当日你求我出手救她,我答应你,条件是从此之后你不得再见她——”
话声倏止,杀机毕现。
“晏三,你食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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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铮长眉一挑,倒转剑柄递给他,“当日你要我心头血,如今大可自己来取,唯独不见她这一条,恕我办不到!”
能把毁约说得如此理直气壮,公子琅还是头回见到。
他冷哼一声接过剑。
“公子!”
孟扬急得挡在他前面。
晏铮沉声:“退开。”
“不行公子,您不能——”
“退开!”
音色骤冷,多年来习惯听命的孟扬本能让开,下一刻就见寒芒一闪,世子赠的那柄剑顷刻刺到心口前。
孟扬浑身发软几乎要瘫软下去,却见晏铮分毫未动,一双眉眼冷冷直视着公子琅。
后者冷笑一声:“有胆色!”
咔!
剑尖陡然转向,直直插入晏铮身前方桌,透木三分!
孟扬长吐口气,就听那公子琅道:“晏三啊晏三,你明知我要染指军中势力,就离不开你这个晏家少主,怎么,是算准了我不敢杀你,才敢递剑的?”
晏铮淡淡道:“你是聪明人,不会因一时好恶影响决断。”
“这话听起来倒是顺耳,不过……”公子琅看着他拿出一方白帕,开始擦拭他方才拿过的地方,狠狠拧了下眉毛,“你什么意思?”
“洁癖,嫌脏。”
公子琅眉眼一阴,眼看要发作,孟扬忙不迭上前:“误会、都是误会!琅阁主,您瞧啊,您需要我们公子给您打通军中关卡,我们公子也需要您给的消息,这是互惠互利的好事嘛,何必为一时意气伤了和气呢?”
公子琅哼了一声:“你们还有脸说?本阁主给你们曹阳和清平的消息,就是让你晏三拿去做人情的?”
这消息本是宫中秘辛,他也颇费一番周折才弄到手。
告诉晏铮,本是想叫他暗中帮忙,助清平成事后,将曹阳调离户部大理寺,废了皇帝一条左膀右臂。
结果倒好,他一听曹阳要当那小瞎子姑父,就把这么好的机会拱手送上了!
晏铮擦净短剑,才慢悠悠道:“本侯以为,你那手段不甚光明。”
公子琅听了几乎气笑:“你跟我谈光明?晏三,你是不是忘了你自己什么德行?”
把自己妹子骗去斗兽场,眼睁睁看着夫君被啃噬殆尽的人。
也有脸跟他谈光明?
苦了孟扬赶紧陪笑:“阁主息怒,其实我们公子这样做也有好处不是?起码曹、楚两家联姻,日后对峙时,说不定曹家会看在楚大姑娘面上不与为难,何况就算清平郡主得手,以当今那位对曹阳的看重,也未必真会放他去当什么郡马,您说是吧?”
公子琅脸色这才好了一些。
正想警告他不要再感情用事,哪知晏铮先开了口:“你我合作,各取所需,但一切的前提,是不牵涉她。”
公子琅桃花眼一扬:“何谓牵涉?”
“她,她的家人,她看重的一切,都谓牵涉。”晏铮沉声,素来淡漠的眼底掠过刀锋般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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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四字,掷地有声。
公子琅意味不明地看着他,良久,笑了一笑:“奉天殿上,护国寺后山,晏铮,你有没有想过,每次把她牵进风雨的人,是你。”
晏铮目光骤寒!
“我不让你见她,便是不想那小瞎子有朝一日为你所累,晏三,咱们都走在悬崖边上,说不定哪天就万劫不复了,而那小瞎子的路还长,你若当真在意她,就该离得远些,剑有双刃,你总有一日会伤到她!”
晏铮危险地眯起眼:“云琅,你不会也在打她的主意吧?”
公子琅,本名云琅,前朝皇室中人。
公子琅瞬间寒了面:“你查我?”
“查的不多,也就刚好知道那么一点。”晏铮摩挲着手里的短剑,一字字道,“你要造反,要复国,我统统都可以不管,唯独她,你最好不要动半点心思。”
公子琅面无表情。
楼内气氛冷凝,就在孟扬以为他们会大打一场时,公子琅冷冷甩下一句“别把我跟你相提并论”就走了。
而此时,楚国公府。
楚若颜回去先把东西喂了福宝,接着赶紧找到姑母,告诉了她清平郡主的事。
楚静沉默,薛翎道:“娘,要不将婚期拖一拖,等哪日清平郡主不在再……”
“不成。”
婚期就定在十天后,因曹老夫人急着迎她过门,直接逼着钦天监那边卜了个下月初八的良辰吉日。
且不说改期之难,光是等这郡主离京,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若颜,依你之见,不给清平郡主下帖,并在成亲那日全用自己人以防生乱,躲得开吗?”
楚若颜思索片刻,摇头:“姑母,就算不下帖子,那清平郡主皇室之尊,她要来,也不可能真的拒之门外。至于用人也不好说,成亲那日人多眼杂,随便混进一两个什么人来,也有可能生乱子。”
楚静皱起眉头,若是如此,到时丢的就不只是她,还有曹家的脸面了。
几人都有些犯难,正好楚若兰在旁边听见,打着哈欠道:“既然防不住,那就让她来呗,再找个镇得住她的人不就行喽……”
她被小江氏派来清点嫁妆,天不亮就过来,到这会儿眼皮子都撑不开了。
结果突然被薛翎一把抱住:“三表妹,你这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
那清平郡主固然难对付,可一物降一物,皇家里总有人镇得住她!
实在不行,请几个长辈过来,她也不敢把场面闹得太僵!
楚若颜欲言又止。
其实这点她早已想到了,奈何因着晏家,从太后到豫王都恨死了她,不可能帮忙,否则以曹阳的官职,想请一个皇室中人主婚,那也是易如反掌。
就在这时外面一个苍老爽朗的声音传进来:“不用担心,那惹人嫌的郡主老身已经安排好了,她未出阁时最怕的就是我那二儿媳安盛,成亲当日,我已和老二说了,要他与长公主务必到场,届时静儿你风风光光出嫁,不必担心其他。”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楚静听到未来婆母的声音赶紧迎上前:“曹老夫人!”
老太太嗔怪地戳了下她脑门:“还叫曹老夫人?”
楚静脸上微红:“母亲。”
“不错不错,千等万等,可算是等到这一声了!”曹老夫人一脸欣慰道,“静儿,等你过门以后咱们娘俩就单日打马吊、双日听戏曲儿,张记铺子的梅花糕也得安排一日,哦还有翎丫头的亲事也得提上日程……到时候啊再也不会觉得冷清了!”
曹驸马和安盛公主成亲之后就搬去了公主府,曹三爷、曹四爷都各自分府别住。
所以偌大的家里就剩她们娘俩,有时候曹老夫人都感觉在跟空气说话。
楚静认真握住她的手道:“您放心,日后肯定热热闹闹的,只怕您会嫌耳朵吵……”
众人又叙了一会儿话,门房传话说二姑娘回来了。
楚若音自从定了要入宫选秀,就被小江氏送进宫里学规矩,已经两月未曾归家了。
因此楚若兰立刻跑到前厅去,结果吓一跳:“二姐姐,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楚若颜几人随后入内,只见楚若音眼窝凹陷、脸色憔悴,尤其那身子瘦得几乎只剩骨头了,均是大吃一惊。
她身边的丫鬟忿忿道:“那宫里的教习嬷嬷简直不是人,大太阳的时候罚我们姑娘站着不许吃东西,下雨天儿又叫我们姑娘凫水,明明仪态规矩我们姑娘都是学得最好的,她就是针对我们姑娘!”
楚若兰一听就气炸了,扭头要找母亲做主。
楚若颜拦下她:“那教习嬷嬷原是在哪个宫里伺候的,知道吗?”
“知道啊,瑶光……”
“好了碧螺,别说了。”楚若音打断,众人却已听出来了。
瑶光殿,是薛贵妃的寝殿。
楚静脸色唰地一变:“若音,是姑母对不住你。”
那薛贵妃必是因着兄长之事记恨,才让那教习嬷嬷处处刁难她。
楚若音轻轻摇头:“姑母言重了,您有好个归宿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宫中那边,最多再待上一月便要选秀,那嬷嬷也为难不了多久。”
楚静还是不放心,楚若兰道:“选什么秀嘛,又不是选太子妃,何必受这罪?二姐姐,走,我替你跟母亲说去,让她叫你别进宫了……”
话刚落,小江氏的声音就传进来。
“整日胡说什么,你二姐姐进宫是大事,你这个当妹妹的应该帮衬着她,怎能让她先泄气?”
楚家几女同时福身。
小江氏又淡淡看了眼楚若音:“遭些罪没什么,等你日后进了宫,得到皇上宠爱,好日子都在后头呢。”
楚若兰嘀咕:“什么好日子,那皇帝年纪比爹都大……”
“若兰!”小江氏提了声。
楚若兰撇撇嘴也不敢再说。
楚静看不下去道:“嫂子,以若音的条件,其实完全可以不……”
没说完就被小江氏截住:“小姑,我知道你心疼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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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一来楚静也不好再说什么。
楚若颜瞧得有趣。
这两个女儿明明都是小江氏所生,可对她们的态度天差地别。
对楚若兰那是掏心掏肺含在嘴里怕化了,对楚若音却冷淡至极可有可无。
若说是芥蒂早年间楚若音和她走得近,那眼下双方达成共识,她也不该再对这个女儿这样。
这时楚若音屈了屈膝:“谨遵母命。”
她这一说,旁人也就更不好开口。
时间飞逝,一转眼就到了成亲那天。
曹家和楚家联姻,这是轰动京城的大事,除了承恩侯府和豫王府,以及晏家有热孝在身,京中高门几乎都来齐了。
皇帝虽未亲至,但也派秦王代自己送了重礼。
后院中,各家女眷齐聚。
不由自主地就聊起了今日这门亲事。
“曹大人单至四十,我家相公还以为他要终生不娶,想不到竟看上了楚家娘子!”
“最难得的是还愿意接纳她的孩子,这等心胸,当真是比某些高攀了国公府还偷摸养外室的人不知宽广到哪里去了!”
“你别说,那位大抵是失心疯了,放着高门贵女不要,偏去宠爱个丫鬟,也不想想就算生了儿子,那也是最低贱的庶子,怎么能继承家业。”
“是啊,而且还想偷龙转凤,哄骗着将那庶子记在嫡母名下,这等毒计,要在我们家那是要活活打死的!”
“不对不对,你们都说得不对,我听说他倾心的是自己门生,什么丫鬟外室都是托辞,只是想给侯府留后罢了……”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直将薛贵一家的鞭笞了个遍。
那些与薛家有亲的人恨不得把脑袋埋在地缝里,生怕被人看见了耻笑一番。
这时大门口传来一声:“安盛长公主和曹驸马到——!”
声音落时,后院门口,安盛长公主一身华丽的宫装,眉心处点着朵牡丹,雍容华贵,她身边的曹驸马相貌上与曹阳有几分相似,可不同于长兄的威肃,更多了几分阴柔之气。
只见他小心翼翼地搀扶着长公主:“公主小心,门槛有些高,莫崴了脚。”
那全心全意恨不得伏到地上去给她当垫脚石的模样,让在场许多人都移开眼。
驸马不好当啊……
安盛长公主若无其事地迈过去:“好了,后院都是女眷,你去前面等着吧。”
曹驸马应是,目光恋恋不舍地才从她身上移开。
曹老夫人率先迎了上去:“参见长公主,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女眷们跟着行礼。
安盛长公主急忙上前扶起曹老夫人:“婆母快请起。”
随后又对众女道:“各位也起来吧,今日是曹家的喜事,安盛也是曹家的儿媳,就无需多礼了。”
“多谢长公主。”
众女起来后又是一番交口称赞。
皇室这么多人里面,也就这位安盛长公主的口碑最好。
不拿架子,待人和善,时不时还在京中开设粥棚,唯一可惜的就是没有孩子。
楚若颜听见这话瞳孔微缩。
安盛长公主没有孩子,那是因为救了晏铮滑胎难孕。
曹驸马因为这事儿迁怒晏家,之前还派人去晏家要账为难他。
不过就今日这一见,这驸马爷当真是对长公主爱到了骨子里,有此行径也不为过……
正琢磨着,忽然看见一个丫鬟呈着放果浆的托盘,快步朝长公主走去——
“小心!”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可惜场中太过嘈杂,安盛长公主并没有听见。
那丫鬟快步冲到长公主身边,哗得声,托盘倾翻,一整盘果浆尽数洒在了她的衣裙上。
“长公主!”
随侍女使惊呼出声,安盛长公主也立刻站起来。
她华丽的宫装上,泼上了大片果浆,殷红的液体染上金华服,难看狼狈之极!
“贱婢,你怎么做事的?”女使厉声斥骂。
那丫鬟连忙跪下道歉:“长公主恕罪、长公主恕罪!”
安盛长公主眼底阴云密布,沉默片刻,却摇了摇头:“好了松儿,她也不是有意的。”随后转身向曹老夫人道,“婆母,出了这样的意外,安盛怕是得先回公主府更衣浣洗了。”
世人皆知长公主喜净,有洁癖,这样的脏污在她身上肯定是极难忍受的。
曹老夫人只得答应:“都是我府上的人手脚粗笨,哎,折腾你了。”
安盛长公主匆匆点头便朝院外去了。
丫鬟眼底精光一闪,突然间,一双葱白细腻的手按上了她的脖颈。
“谁派你来的?”
曹老夫人疑惑:“楚丫头?”
楚若颜目凉如水:“老夫人怕是忘了,今日请长公主过来,还有一层用意。”
曹老夫人顿时反应过来,是了,只有安盛在才镇得住清平郡主,那如今她走了……
念头刚过,门外便传来一声:“清平郡主到!”
众女纷纷惊愕。
清平郡主怎么来了?
要知道她在京中风评甚差,仗着皇帝宠爱不知荼毒多少人家儿郎,曹家怎会邀她来观礼?
事实上她们没有猜错,曹家确实没给她下帖子,这位郡主是不告而来。
但见她一袭水蓝色长裙,斜披朱红薄纱,风情万种,身边还跟着十几个面首,唇红齿白,妖冶生姿,直看得在场女眷面红耳赤,纷纷抬袖遮掩。
楚若颜蹙眉,侧头吩咐玉露:“去前院,请曹大人过来!”
“是。”
此时曹老夫人起身,满面警惕。
清平郡主扑哧一笑:“曹老夫人别紧张嘛,本郡主听闻令郎成亲,天大的喜事,怎么也不通知清平一声呢?”
她说着挥了挥手,一个面首捧上一个方木盒子。
“不知新娘子在哪里啊,本郡主准备了一份厚礼,打算亲自送给她呢!”
曹老夫人寒声道:“不必!”
清平郡主冷笑一声,猛地掀开盒盖。
霎时间血腥冲出,只见那箱中放着一节小拇指,鲜血未干,像是才被人割下来的!
“天啊!”
“有血!”
人群发出惊呼,这些官家女眷们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一时间骇然变色。
曹老夫人狂怒:“清平!!你这是在挑事!!”
清平郡主挑了挑眉毛:“是又如何,曹老夫人,你怎么不问问,这是谁的手指呢?”
曹老夫人怒发冲冠,已气得要叫人将她马上拖出去。
突然一道从容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是映红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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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老夫人回头,只见楚静身着喜服站在那里。
“静儿!你怎么出来了?快回去!”
楚静摇了摇头。
这郡主明摆着冲她来的,她不出面,今天这场喜宴会被闹得天翻地覆。
那清平郡主扬起头,居高临下扫视了两遍:“我当是什么绝世美人呢,原来不过如此,曹阳是瞎了眼吗,放着本郡主这样的珍珠不要,偏选你这鱼目!”
后院哗然。
听这意思,清平郡主和曹大人之间还有一段旧情?
楚静并没被激怒,淡然道:“曹大人选谁是他的自由,郡主再是美玉珍珠,可终不是他入眼的那颗,又有何用。”
“你!”清平暴怒,“一个二嫁妇人,也敢在本郡主面前放肆?!”
楚静未语,曹老夫人拂袖道:“老身看放肆的是你!清平郡主,我曹家娶亲,一没给你下帖,二没邀你观礼,你不告而来也就罢了,还送来这等血腥之物,是存心要毁了我曹家亲事——走,马上给我走!”
顾及皇室颜面,才强忍着没让人把这郡主给架出去。
清平冷笑道:“本郡主不走又如何,你还能让人把我赶出去不成?”
场中一寂。
所有人都知道,这清平再如何跋扈放肆,背后都有皇帝撑腰!
要真把她赶出去,那便要顾及帝王怒火!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清正的声音入耳——
“我能!”
众女回头,但见同样一身喜服、面色沉冷的曹阳走了进来。
清平郡主一看见他瞬间失神:“曹郎……”
曹阳眼底闪过厌恶,沉声道:“郡主自重,曹某今娶新妇,为免她误会,还请郡主将话收回。”
清平郡主愣了一愣:“你、你当真要娶她?”
“不错。”
清平急促问道:“她有我貌美?”
“郡主曾是京城第一美人。”
“那她身份及得上我尊贵?”
“不及半分。”
清平胸口剧烈起伏:“那你为何要选她?才情诗画本郡主自问也不比她差,而且同样嫁过人,但本郡主可不像她一样生过孩子!”
曹阳看着已近乎疯癫的女人,徐徐道:“郡主,即便你样样远胜她,曹某的选择也依然是她。”他说着回过头,一脸郑重地看向楚静,“昔年青雀街上,曹阳遇一少女,得三两句勉励,随后数年未敢懈怠,今幸上天垂怜,再次相逢,自当余生相守,不敢有二心。”
楚静愣住,遥远的记忆潮水一样涌来。
她想起那时一顶官轿,还有那个结巴说我家大人的书童,唇角微微一松,笑意蔓上时又多添两分感慨:“原来里面的人……是你啊。”
那个轿子里的七品官,竟然做到了从一品。
世事奇妙,莫过于此。
清平郡主看着相视而笑的两人,嫉妒狂怒几乎要把她胸口碾碎!
凭什么?
一个二嫁妇,凭什么比得过她皇室郡主?!
她猛地扬声:“把‘生死牌’给我抬上来!”
全场皆惊。
生死牌是清平郡主自己发明的,顾名思义,两张木牌一张生牌一张死牌,放入箱中各取其一。
选到生牌无妨,选到死牌立刻就亡,这些年陪她玩过这个的人全都死绝了,所以人人闻之色变。
“曹阳,我不为难你,你叫楚静出来选一块儿,选到生牌本郡主即刻就走,决不食言!但选到死牌嘛,哼,我也不要她的命,但你们这门亲得马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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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都为楚静捏了把汗。
这清平郡主十分霸道,但凡她想做得没做成,事后就会有层出不穷的手段。
“好,我选!”
楚静开口,清平喜道:“不可反悔!”
曹阳欲说什么,楚静打断道:“大人先前已多番相助,这次就当是妾身还给您的吧。”说毕转身,一双眼睛直视清平,“郡主,今日无论抽到生牌死牌,还请郡主答应,日后不再打搅曹府。”
清平本也就争那口气,道:“好!”
她身边的一个面首将木箱送过去,楚静闭眼,正要伸手。
“等一下。”
楚若颜上前抓住她的手,“姑母忘了吗,郡主的‘生死牌’可从没输过。”
楚静目光微变,众人也想到什么。
不错,这些年但凡和清平赌这个的全死了,不可能所有人的运气都那么差。
除非这箱子根本没有生牌,全是死牌!
清平郡主目光阴狠:“怎么,你要食言吗?”
楚静脸色泛白,薛翎冲口道:“我们要验牌!”
“验牌?”清平郡主早有预料般嗤笑了声,“你们这是在质疑本郡主作假,不过本郡主大人有大量,也容你们验,但若箱中装的是对牌,就算你们输,如何?”
这是两难之选。
验,不知她是不是放的一对牌。
不验,若是两张死牌怎么都输。
这清平郡主能在京城横行数十年,自有她的本事。
楚静回头看了曹阳一眼,想不到他们的缘分这么浅。
她咬咬牙:“不必验了,我选便是。”
“静儿!”曹老夫人一脸痛心。
就在这时,楚若颜轻笑了一声:“姑母,若颜的话还没说完呢,您今日运气不怎么好,不如换个人来选吧。”
楚静知道这个侄女极有主意,便看向清平郡主。
后者冷笑:“随便你们谁来,总之抽到死牌,立即解除婚约!”
楚若颜微微一笑:“那就请郡主身边的……这位公子,代为选上一块吧。”
被点名的面首呆住,清平斜他一眼:“叫你去你就去!我也想看看她们能耍什么花样!”
那面首犹犹豫豫地走过去,伸手捞起一块。
只见清平嘴角慢慢上扬,楚若颜喝道:“慢着!”
清平顿道:“你不会是想反悔吧?”
楚若颜道:“不敢反悔,只是若颜方才忘记说了,这位公子选上来的这块,是我们不要的牌。”
清平郡主蓦然变色。
可曹阳已先她一步,抓住面首手腕翻开了牌面!
——死牌!
人群耸动,楚静等人都松了口气。
楚若颜微垂眼帘:“既然不要的这块是死牌,那想必另外一块是生牌了,郡主,看来您的人运气不差。”
那拿着死牌的面首双腿发软直跪下来,清平郡主满眼怨毒。
她不可能说另外一块也是死牌,哪怕众人心知肚明,那也是不能摆到台面上的事!
她居然会被一个小丫头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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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阳冷声道:“郡主,说话算话,请你立即离开!”
清平郡主死死盯着楚若颜,突道:“我想起来了,你是晏家那个和离妇……有意思,你居然会帮曹家?”
楚若颜目光一动,这话什么意思?
可清平郡主已甩袖离去。
后院里紧绷的气氛一下子松下来,曹阳拱手道:“让诸位受惊了,请继续饮宴,稍后曹府会备上薄礼给诸位压惊。”
女眷们连忙道谢。
这场横生的风波就此打住,鼓乐声起,拜堂礼成。
楚若颜听见有下人来问薛翎:“翎姑娘,那清平郡主送来的手指该如何处置?”
薛翎赶紧说丢了,她忙道:“别丢,给承恩侯府送去吧!”
薛翎一怔,不由笑出声:“好法子,我那父亲不是正到处找人吗?既然映红在清平郡主手里,他就去找她要人啊!”
这清平疯癫,薛贵无耻,到时候两人对上狗咬狗一嘴毛!
这时楚静的丫鬟找过来,说要让薛翎过去敬酒。
楚若颜冲她点点头,随即也到院外去打算换换气。
突然一个三十左右的美貌妇人走过来:“请问是楚大姑娘吗?”
楚若颜道:“你是?”
“妾身是顾相的大儿媳,方才见姑娘在席上巧对郡主,机敏聪慧,特想请大姑娘府外一叙,未知可否?”
顾相?
楚若颜唇角一弯,看来顾飞燕的玉颜膏用完了。
她点了点头,转头吩咐:“玉露,你留下,待会儿同姑母说一声,我有事先回府了。”
玉露急道:“姑娘,您怎么能一个人去?还是奴婢跟您一起吧!”
楚若颜笑着道:“放心吧,我是跟着顾相家里人走的,不会有事。”
离开曹家,顾府的马车已在外面候着。
楚若颜弯身进去,不一会儿,就来到一家书斋前。
“兰亭轩?”
她抬头望着那匾额上的大字,轻笑道,“想不到这是顾家的产业。”
兰亭轩在京中极为有名,可以说有点名气的读书人,莫不以进书斋为荣。
可谁又能想到,这是当朝丞相开办的。
每一届考生在入仕之前,都会先上他的名单,而那些状元、榜眼之才,自然也就先人一步收归在他的门下……
那妇人矜持一笑:“楚大姑娘,相爷就在里面,请。”
楚若颜随她进去,兰亭轩后堂,只见一个满头灰发、身材精瘦的小老头儿站在那儿。
他听到脚步声回头:“你们都先下去。”
那妇人带着堂中下人离开。
顾相看着楚若颜好一阵,徐徐道:“楚家丫头,你先是得罪薛贵妃,如今又得罪清平郡主,当真是嫌命太长了吗?”
楚若颜挑眉,这顾相消息倒是灵通,这么快就知道曹家喜宴上的事儿了。
她不作声,想看看他要做什么,果见这老头儿捋着胡须道:“四面树敌,就算有楚淮山也未必护得住你,这样吧,你将玉颜膏交出来,薛贵妃和清平郡主那边,本相可以代你去说情——”
他话音未落,就听女子清脆带着苦恼的声音响了起来。
“相爷说少了一位,若颜得罪的还有太后娘娘,不知相爷是否也能帮着说说情?”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顾相的脸色瞬间一僵。
这薛贵妃和清平郡主他还有法子,但太后?那不是为难他吗?
楚若颜含笑抬目:“相爷好意,若颜心领了,不过玉颜膏既在若颜手中,那么谈什么条件,也该由若颜来提,您以为呢?”
顾相眼睛一眯。
他小看这丫头了!
轻飘飘两句话就把他的话堵死,甚至还能反客为主要了主导权!
楚淮山这个闺女,难对付啊!
“那你想要什么?”
“简单,想请相爷帮两个小忙。”
顾相失笑:“小忙?还两个?楚家丫头,你一个玉颜膏就想要本相出两次手,是不是太贪心了?”
楚若颜垂眸道:“相爷您想,飞燕妹妹的脸何等重要,若只是无足轻重的一件小事,又怎能显出飞燕妹妹的价值,还有您对她的宠爱呢?”
顾相听得一愣,笑骂道:“这样说来,本相还得谢谢你让本相帮你的忙了?”
楚若颜忙说不敢。
顾相摇摇头:“罢了,你先说来听听吧。”
楚若颜道:“是,第一个小忙,是关于昌禄伯贪墨一事……”
她起了个头便看向老人,顾相皱起眉:“你是想让本相向皇上奏请,彻查此案?”
“是。”
“那你可知牵涉其中的兵部员外郎,是本相的得意门生?”
楚若颜颔首:“知道,但若颜以为,门生毕竟不及孙女重要。”
顾相眼底冷光一慑,她浑若未觉,依然坦荡地望着他。
“好胆色,本相允了,那第二个条件呢?”
楚若颜道:“第二个条件是关于安宁侯……此次贪墨一案,牵涉巨广,若能查个水落石出,必是大功一件,若首功归安宁侯,那可否入朝为官?”
“!!!”
顾相猛地睁大眼:“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本朝祖规,残疾之人不得入仕!”
“知道,所以才想请相爷向皇上提议,以功求赏,破格任用。”
女子缓缓说来,深思熟虑,显然不是一日之功。
顾相震惊地看着她,心下却也清楚,这并非不可能。
一来是大功理应换大赏,二来因兵器有损导致战场大败,是朝廷对不起晏家,皇上为了弥补他,也很有可能破例准他入仕……
只这等成算,能从一个年纪轻轻的丫头嘴里说出,委实令人心惊。
顾相看了她好一阵才道:“此事并非不可为……”
楚若颜眼睛一亮,却听他道:“不过你可知道,如此一来,他就会成为众矢之的,那些受贪墨案牵连的官员,都会视他如死敌!”
楚若颜想起那道清冷孤绝的身影,唇角轻扬:“他不会在意。”
众矢之的又如何。
他是一个能从血海里爬出来的人,些许矛矢,无关痛痒。
顾相深吸口气:“好,你为他所谋深远,本相可以答应,不过除了玉颜膏,本相也还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这老人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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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若颜吓得一个激灵忙道:“相爷!若颜是和离之身!”
“本相知道,你放心,本相也不是强人所难之辈,你与安宁侯和离,有太后在,你们就断无复合可能,所以本相想叫你先见见秉之,接触接触,你若是愿意,那本相也会如曹家一样八抬大轿,迎你过——”
声音未落,一道清寒冷厉的声音猛地打断!
“她不愿意!”
楚若颜一怔,接着就看见晏铮摇着轮椅闯进来。
他一把抓住她手腕,直接将人拽到身后:“顾相,晏某能不能入朝那是晏某的机遇,你愿不愿意出手那是你的事,无关旁人,更无涉她!”
男人双眉紧拧,眼底似压着狂戾之气,逼得顾相都开不了口。
楚若颜却思忖着问:“相爷,您只说是见见,若是不成是不是也……”
“成与不成都不必见!”
晏铮狠狠打断,攥着她的手腕几乎青筋暴起。
楚若颜“嘶”了一声,他才僵硬地松开两分力道:“弄疼你了?”
“没……侯爷,其实……”
她话没说完就被晏铮冰冷的眼神堵了回去。
眼看这阎君周身皆是戾气,也只好道:“好吧,那就请相爷先行第一个条件,玉颜膏稍后我就让人送到贵府。”
晏铮脸色这才和缓。
顾相到底年长阅历深,见此情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笑着捋捋胡须:“君子不夺人所好,安宁侯放心,你为官一事本相也会酌情上奏……”
“那就多谢相爷了,告辞!”
晏铮说罢,直接拉着人离开。
兰亭轩外。
孟扬正伸长脖子往里望。
眼看公子拉着大姑娘出来,满面不虞一个劲儿往前走,他马上低头,连楚若颜递过来让他打圆场的眼神也只当没看见。
开玩笑呢,谁敢去触盛怒中公子的霉头!
楚若颜无奈,只能自己道:“侯爷、侯爷您等等!”
晏铮身形一顿还真停了。
她刚要松口气,就听这男人咬牙切齿、忍无可忍一般道:“你为何还叫我侯爷?”
“嗯?”
女子眨眨眼,“不叫侯爷叫什么?”
“我早说过,唤名字,或者晏三都行!”
“既然都可以,那叫侯爷又有什么分别?”
话音刚落,晏铮的目光就阴郁下来。
楚若颜忙唤:“三爷!”
他家中行三,又成过亲,唤一声爷总是没错的。
晏铮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楚若颜舒口气,这阎君喜怒无常,当真是难伺候。
忽然腕上一沉,她整个人被他拉到怀里,抬眸正好对上那双幽如深潭的眼——
“阿颜,你当初说倾慕于我,莫不是哄骗我的话?”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楚若颜一个激灵。
她都快忘了早前为接近他编过这瞎话。
如今晏铮目冷如霜、大有她敢说一个不字就摧山坼地的架势,连忙道:“不、没敢哄骗您……”
这话一出晏铮的眸光才松了松。
不是他按耐不住,实在是她这些日子的桃花太旺了些!
先有个没脑子的裴小国舅整日缠着,现在又来个顾老匹夫看上她想让她当儿媳,更别说还有那个神秘莫测的公子琅,嘴上说没什么,可谁知他心里怎么想的?
群狼环伺,容不得他不紧张!
“是不敢,还是真的没有?”晏铮再次确认。
楚若颜讪笑:“自然是不敢……啊不,是真的没有!”她说着心虚地偏开脑袋,不知何时起,她好像没办法对着他面不改色地扯谎了。
哪知下颚一凉,男人冰冷的手指掰过她的脸:“阿颜,无论真假,你亲口说过的话,你要负责。”
楚若颜被迫对上他的眼睛,深不见底,却燃着两簇熠熠火苗,像黑空里的夜星要把人吸进去似的……
她下意识道:“那不负责会怎样?”
晏铮眸光骤寒,抓住肩上白裘猛地一扬。
雪裘翻飞自她头顶掠过,男人低头,薄凉唇瓣蜻蜓点水般拂过她的额心……
“!!!”
楚若颜瞪大眼睛,只觉被他碰到的地方火烧火燎般,全身血液都涌向那里!
白裘飘然落地。
晏铮好整以暇地靠回椅背,悠然说道:“就会这样。”
死寂。
哪怕大街上人来人往,这一小方天地也像被隔绝一般,寂静无声。
孟扬识趣地早早躲到一边。
楚若颜完全僵住了,这阎君什么意思,她不负责他就亲她……
难道要亲到负责为止?
不对不对,重点应该是他为什么要亲她才是吧?
可怜她对男女之事全无经验,此刻越想脑子越乱。
晏铮望着她因白裘垂落的几缕发丝,伸手想替她捋顺,却不料那丫头像受惊猫儿似的乍往后跳。
他皱了皱眉头。
看来还是太着急了,把人吓着了……
正要安抚,影子突然现身,和孟扬说了几句后孟扬突然跑上来:“公子,荣太傅那边找您……”
“让他等着!”晏铮沉声语气不快。
孟扬硬着头皮道:“十万火急的事,说是武库清吏司长刘昌平在牢中自尽了……”
那刘昌平是昌禄伯的兄弟,也是这次贪墨案里至关重要的中间人。
他这一死等于上下线同时断掉!
晏铮咬牙,深呼吸几口才平复下心情:“影子跟我走,孟扬你送大姑娘回府。”
“是。”
他说罢,又深深看了眼楚若颜,那丫头还跟丢了魂似的,也只能下次再说了!
等人走后,孟扬牵来马车。
楚若颜迷迷瞪瞪钻进去,好一会儿才低声道:“孟侍卫,你家公子他……没事吧?”
外面赶车的孟扬愣了下:“啊?楚大姑娘是问哪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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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方面面!”
楚若颜捧着脸颊,只觉这会儿还烫得厉害,“他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抑或是又有人背叛他了?”要不怎么会跑她这儿来非要负什么责?
孟扬笑道:“姑娘说笑了,背叛咱们公子的都死完了,就算有那么一两条漏网之鱼也在死的路上了,公子没受什么刺激。”
楚若颜脊骨一阵颤栗。
见多了这阎君和颜悦色的一面,差点忘了他睚眦必报的本性。
那先前编排的瞎话可万万不能露馅,他眼下瞧着是当了真,万一知道是假的,只怕会把她生吞活剥了……
“孟侍卫,我还想再请教一下,你家公子他……从前可有心仪女子?”
听到这话孟扬差点指天发誓:“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那荣太傅家的二姑娘……”
“公子和荣二姑娘绝对没什么,就见过几次面而已!大姑娘您一定要相信,除了世子夫人,我家公子都没跟几个女人说过话,院子里更是连一只母蚊子都没养过!”
楚若颜闻言呛咳了一声。
很好,还是个跟她一样从未涉过情爱的。
姑母曾说她们这样的人,一旦遭遇背叛,更容易走极端因爱生恨。
她这是玩火自焚了!
马车到了楚国公府,周嬷嬷正好撞见,奇怪道:“姑娘不是去曹府喝喜酒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楚若颜无力地看了她一眼。
还喝喜酒呢,她这招惹了一尊阎罗,应对不当就要喝丧酒了!
回到菩提院里,整个人都蔫了提不起精神。
直到晚上小江氏带着楚若音和楚若兰回来,说姑母让她们转达,今日清平郡主一事多谢她的时候,她才猛地想起来,那清平郡主走之前说过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你是晏家那个和离妇……有意思,你居然会帮曹家?
这话说得,好像两家有什么深仇大怨?
可不应该啊,就算曹驸马因为安盛长公主的事记恨晏铮,派人去晏家要账使绊子,也达不到深仇的地步,除非还有别的什么事……
她百思不得其解,其实最好的法子是直接问晏铮。
但现在别说问了,她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就这么在床上辗转了一夜,第二日,出去采买回来的玉露喜笑颜开:“姑娘,有两个好消息,一个是关于承恩侯的,一个是关于安宁侯的,您想先听哪一个?”
楚若颜一听到晏铮的名字就紧张:“先说第一个吧。”
“哈哈,奴婢也这么想的,昨儿小婵姐姐不是把映红的手指送到承恩侯府了吗?薛老夫人看见,当场就呕了血,要薛侯爷赶紧把乖孙找回来!于是薛侯爷马不停蹄地找到清平郡主府上,两人大吵了一架,薛侯爷指着郡主的鼻子骂她豢养面首不讲妇道,那清平郡主也反击,嘲他一个跟门生不清不楚的断袖也敢来指责她,还说她府上这么多男人他看上哪一个都可以随便带走,就是不可能带走女人和孩子!”
楚若颜笑着摇摇头。
意料之中的事,薛贵无耻有余,清平郡主更是霸道,他俩见面不吵起来才怪。
“那晏……他的好消息呢?”
玉露笑着道:“那不叫好消息,那叫天大的好消息!外面都在传,说今日一上朝,顾相爷、荣太傅还有咱们姑爷在内,都请皇上让安宁侯彻查什么兵器贪墨案,皇上答应了,还封他一个代大理寺少卿的官儿,说是如果他能查清楚,就把代字去掉!”
大理寺少卿,正四品官!
而且还是对一个身有残疾之人,当真是破格至极了!
楚若颜呼吸微微一紧,梦里,他重入朝堂好像也是这个官儿。
冥冥之中,难道真有注定?
这时小江氏身边的月桃过来了:“大姑娘,宫里来人了,夫人请您马上去正堂!”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正堂。
小江氏、二房的柳氏,还有楚若音、楚若兰都在,连常年不怎么露面的楚老夫人也被搀扶着来了。
满屋子黑压压的一群人。
楚若音悄悄来到她身边:“大姐姐,听说了吗?是皇后娘娘的懿旨……”
皇后?裴皇后?
楚若颜柳眉微凝,想起上次进宫她要楚家帮二皇子的事。
念头刚过,皇后身边的女官已举着懿旨进来,高声宣道:“钦奉大夏中宫皇后懿旨,三日后京郊马场举办马球盛会,皇室宗亲、各府公卿女眷皆可参加,钦此!”
声一落,楚若兰的眼睛就亮起来了。
马球会诶!
是她最拿手的打马球!
众人跪拜谢恩后,小江氏代楚老夫人接过懿旨,那女官又道:“楚国公夫人,娘娘还有口谕,令你府上四位姑娘,尤其是大姑娘楚若颜定要前往,她已有一阵子没见过她了,甚为挂念。”
小江氏听得眼皮一跳,这大姑娘真是神通广大,连皇后娘娘都搭上了!
身后的楚老夫人却直接嗤出了声:“是不是弄错了?那野丫……老身是说她哪里配让皇后娘娘记挂?”
这话让在场众人都皱了眉。
大家都知道这位老太太因为江氏的缘故不喜楚若颜,可没想到会不顾场合地表露出来!
那女官沉下脸:“楚老夫人这是怀疑下官传错了旨意?要不进宫请皇后娘娘亲口说给您听听?”
楚老夫人被怼得老脸一红,小江氏连忙道:“大人息怒,我家母亲并不是这个意思。”
她又塞了好几个银锭才把人哄走,回过头,只见楚老夫人挂不住脸,直接甩袖:“老身身子不舒服,先回去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这刁钻的老太太一走,堂中气氛也松快下来。
柳氏一脸笑意地走过来:“恭喜啊大姑娘,想不到你和离之后另有机缘,居然能得了皇后娘娘青眼!”
楚若颜是有苦说不出。
这皇后点了名要她去,那是明摆着还要拉楚家站队呢。
她没接话,淡淡瞅了眼楚若兰:“三妹妹精通马球,此次马球会上定能出尽风头。”
楚若兰本也在幻想着马球会上技惊四座的场面,闻言高高挺起胸膛:“不错!母亲婶婶们请放心,若兰一定夺魁,不丢了咱们楚国公府的脸面!”
小江氏立刻皱眉道:“别胡说,这次不是让你去出风头的!”
“啊?”楚若兰傻眼。
旁边的楚若音柔声道:“三妹妹,这次皇后娘娘的懿旨说得很明确,皇室宗亲、公卿女眷皆可参加,那便是说,那些公主、郡主们都要去。”
楚若兰顿时叫道:“那嘉慧公主也会去!”
这嘉慧公主是淑妃的女儿,淑妃本人不受宠,这个小公主却极得帝王宠爱。
嘉慧喜欢骑射,皇帝甚至在宫里专门给她开辟了一块跑马场,专门让她可以打马球、玩射箭。
所以京城里论起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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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不止嘉慧公主,听说豫王妃永扬郡主也极善马球术,还有与三妹妹你们交好的邹家妹妹也……”
“好了好了,别说了,我的头都大了!”
楚若兰打断,郁闷地捧着脑袋。
照她们这说法,京城里这么多贵女都去了,尤其还有嘉慧公主在,那岂不就没她的份了?
小江氏知道自己女儿是什么德行,此时不说清楚,她三日后去了肯定惹祸。
于是冷声道:“永扬郡主是嘉慧公主的婶母,自然不会同她争什么,至于其他人的身份再尊贵也越不过她去,所以这场马球会说是邀京中贵女参加,实则不过是给嘉慧公主一个人的台子,你别犯糊涂,去惹了不该惹的人,听清楚了吗?”
楚若兰闷闷应了声,打个马球,也得顾忌这个顾忌那个的,她都不想去了!
楚若颜见小江氏叮嘱地差不多了,便也回房准备。
玉露听说要去马球场,满脸期待,周嬷嬷却望着她叹口气:“其实姑娘的马球术也很厉害,只可惜……”
小的时候楚淮山为了让她练身体,不仅请过武师,还亲自教过她打马球。
奈何年岁越长寒疾越深,连马背都很少上了。
楚若颜道:“我这身子,也受不住马儿颠簸,没什么可惜不可惜的。嬷嬷,骑装也不必准备了,我们就去凑个热闹,不会上场。”
周嬷嬷暗叹一声去了,还把那老神医给的药丸多备了几颗。
三日后。
马车从楚国公府出发。
半日的脚程,就到了京郊的跑马场。
此刻马场外围已停满了马车,公主府的、郡主府的、王府的……相比起这些,那什么相府国公府都有些不够看。
毕竟君臣有别,皇室始终是皇室。
楚若颜她们一行人下了马车,在引路女使的带领下前往看台。
楚若兰看见那绿油油的草地便眼冒精光,小江氏低斥了一句,她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
看台上,裴皇后还未到,代她迎客的是兄嫂裴侯夫人。
她今日得了皇后叮嘱,笑着迎上前:“原来是楚国公夫人到了,哪位是楚大姑娘呀?”
楚若颜上前福身,裴侯夫人一愣,明眸皓齿,肤白胜雪,还真不像是和离过的人。
她笑着道:“果真是钟灵毓秀,娘娘说了,楚大姑娘若是到了,就先去后面的马场逛逛,看看有没有瞧得上眼的,娘娘要送您一匹好马。”
这话叫众人都有些意动。
皇后送的自然是万中无一的好马。
可除此之外,驸马、郡马都是马,这位娘娘难不成还想干预她的亲事?
楚若颜倒是神色自若,屈膝道:“多谢娘娘恩典,不过臣女的几个妹妹……”
裴侯夫人会意:“几个姑娘都去吧,孩子们都在那儿呢,也能玩儿到一块去,楚国公夫人、楚二夫人,我们还是先到看台上听听曲儿吧。”
小江氏只得答应,又看向楚若兰。
楚若兰举手投降:“娘,我马球杆都没带呢!”
小江氏这才放下心,对楚若颜道:“大姑娘,妹妹们就劳你照看了。”
楚若颜颔首,带着她们往后面的马场走去。
一路上,不停地有世家贵女照面,等到了地方,人还没进去,忽然一杆球杆横住了去路。
“你们谁是楚若兰啊?”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问话的是一个穿着金丝织锦蝴蝶裙的少女,她骑在一匹浑身雪白的马背上,神色倨傲,那些本三三两两围在一起说笑的贵女听见,纷纷停下朝这边望来。
楚若兰下意识要上前,却被楚若颜拦下:“嘉慧公主,我三妹妹今日身子不适,所以只来观礼,不会上场。”
“不会上场?”嘉慧公主撇撇嘴,显出一副甚没意思的表情,随后又盯着她问,“你认得本公主?”
楚若颜淡淡道:“公主深得帝心,臣女即便不认得您,也不能不认得您座下这匹皇上赏赐的‘照夜玉狮子’。”
这马是北戎进贡的战马,京中只此一匹,因小公主喜爱,皇帝就赠给了她。
嘉慧公主对此很是得意,因而听到楚若颜这般说,顿时高高抬起下巴:“算你会说话,既然楚若兰不上场,那本宫也懒得找她,驾!”
少女扬鞭,照夜玉狮子嗖地窜出去。
险些撞翻几个正在牵马的马奴!
宫中下人训斥他们一顿忙不迭追过去,楚若兮小声道:“这公主好霸道……”
楚若颜想起太后还有清平郡主,这宫里的女人,有哪个是不霸道的。
楚若音担忧道:“还好大姐姐将人劝走了,这嘉慧公主明显是冲着三妹妹来的。”
“来就来,我又不怕她!”
楚若兰很不服气,谢瑶芝和蒋怡走了过来。
“楚姐姐,你们得小心些,方才你们没来之前,那嘉慧公主就四处找人比试,喏,石御史家的二姑娘,就和她比试时‘不小心’崴了脚,被迫离场去了。”
顺着她们手指的方向,那石家二姑娘已躺在担架上,小脸苍白敢怒不敢言。
楚若颜心中有数,这是在排除异己,待会儿的马球会只能是她一个人的天下。
楚若兰忿忿道:“她们就这么忍了?”
谢瑶芝叹道:“不忍又如何?你们没听说吗,过两个月嘉慧公主便要选伴读了。”
众女恍然,这公主选伴读,那还不都是一句话的事儿吗?
若是今日马球场上得罪了她,她一道谕令,直接将人招进宫去当伴读,那日日相对岂不被折磨疯?
怪不得今儿个来的甚少有穿骑装的……
这时皇后宫里的嬷嬷走过来:“楚大姑娘,娘娘在屋里等您,请您随老奴来。”
楚若颜心头微凛,看了眼楚若音。
后者会意道:“大姐姐放心,我会照看好妹妹们的。”
马场屋中,空无一人。
裴皇后身着宫装坐在里面,见她进来微笑道:“楚大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楚若颜福身欲拜,却被她拦下:“不必多礼,如何,可有看上眼的马儿,和本宫说便是。”
楚若颜不动声色道:“多谢娘娘,但臣女自幼体弱,不精骑射,只能辜负娘娘的厚爱了。”
裴皇后脸色顷刻冷了下来:“你还是不肯帮本宫?”
楚若颜屈膝跪下:“娘娘,不是不肯,是臣女实在没有这个能耐……”
“楚若颜!”
裴皇后蓦然扬声,身边嬷嬷连忙唤了声娘娘。
她似想起什么强忍下怒气,可脸色依然很难看:“本宫明人不说暗话,你若肯帮本宫,这京城里的世家公子,除了本宫的十弟,任你挑选!”
按理这对一个和离妇人来说,是天大的恩典。
但下面跪着的女子依然面不改色。
裴皇后只觉心头愈发得焦躁:“你不为你自己考虑,那你的家人总要考虑一二吧?你三妹妹不是也要相看了吗?小国公爷、侯府世子,你但凡说一个名字本宫为她保媒!还有你那二妹妹,不是说有意入宫选秀?你若肯答应,那本宫允你,至少保她一个贵嫔,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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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二妹妹就是入宫才撞上那秦王,跟他纠缠不清落得个秽乱后宫的下场。
若是皇后肯出面……
她沉吟着道:“娘娘,臣女不能许诺楚国公府如何,臣女的许诺,只能是臣女自己。”
这话并未让裴皇后有任何不满,反倒是愈发得欣赏起来。
毕竟夺嫡之争,牵扯的不是一两个人,她若真的满口应下来能让楚国公府如何如何,她反而要怀疑她的能耐。
“好!你当日能助晏家洗雪沉冤,本宫相信你一定也能助二皇子!”裴皇后递了个眼色,屋子里最后留下来伺候的嬷嬷也退了出去。
她走到楚若颜面前,亲手扶起她:“好孩子,快起来,你先说说有什么法子可以挽回帝心?这两日皇上愈发频繁地召见薛侯等人,就连昨天清平入宫,说薛侯跑到她府上大闹一场,皇上也只是安抚她两句,并未真的惩处,你可知道,这信号十分不利!”
确实不利。
薛贵是薛贵妃的亲哥哥,也是五皇子一党的中坚人物!
皇帝这样的态度,明摆着是要扶五皇子上位,难怪裴皇后会这么着急了。
楚若颜思忖片刻:“娘娘可有想过,若是能扳倒薛侯……”
“如何没想过?”裴皇后苦笑一声,“可你知道吗,他和他那门生干出那等混账事,皇上都没顾着皇室脸面收拾了他,这份恩宠,你让本宫拿什么去对抗?”
楚若颜唇边浮起一抹笑:“晏家。”
“晏家?安宁侯?”
裴皇后一愣,但听她说道,“臣女听闻,晏家军战死一案另有蹊跷,其中涉及兵器贪墨一案,好像承恩侯也参与其中……”
裴皇后脸色大变,双目中射出精光:“若是真的!那他薛家死期到了!”
楚若颜温顺垂目,裴皇后看向她的目光已愈发和缓:“你放心,但凡事成,你两位的妹妹的事包在本宫身上!”
楚若颜忙道:“多谢娘娘,不过我二妹妹她……”
话音未落,外面的宫人忽然走进来,附耳同裴皇后说了什么。
裴皇后笑道:“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你二妹妹找过来了,说是要见你。”
楚若颜脸色一变。
楚若音不是不分轻重的人,明知道她在见皇后,还能这么不管不顾地找过来,只怕是出大事了!
果不其然,出了屋子,楚若音小脸霎白:“大姐姐!三妹妹和嘉慧公主比试起来了!”
楚若颜立刻和楚若音赶过去。
马球场上,人山人海。
她们好不容易挤到看台最前面,只见楚若兰一身红色骑装,胯下枣红马,与嘉慧公主的银色骑装和照夜玉狮子遥相对应!
“她不是没带骑装和马球杆吗?”
“是邹家姑娘给的!”楚若音说起也是气苦,“方才大姐姐走后,那嘉慧公主不知怎么就找到邹家姑娘,说要与她比试,那邹家姑娘不敢,就跑来找三妹妹,三妹妹也是性急,见那嘉慧公主咄咄逼人,就满口答应下来,然后那邹家姑娘就把骑装马匹球杆全借给了三妹妹!”
“邹玥?”
楚若颜神色一变,扭头望去。
看台最右侧,邹玥就站在她姑母永扬郡主旁边,迎上她的目光微微一笑,好似胜券在握!
楚若颜顿时冷笑一声:“傻子,被人算计了还上赶着帮人出头呢!”
“啊?”楚若音茫然道。
楚若颜握紧手指:“这邹玥的姑母是永扬郡主,而永扬郡主又是那嘉慧公主的婶母,她们两人就算不熟稔,也不可能为一场马球会争强好胜,这明摆着是作局,要激楚若兰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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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永扬郡主还是豫王的王妃,当初因着文景,她得罪了她们的女儿康河县主,后来晏铮也收拾过豫王,想必这永扬郡主是把账全算到她头上了!
“那可怎么是好?三妹妹她能赢吗?”
楚若音吓得花容失色,与她一样的还有看台另一边的小江氏。
她本和柳氏在与裴侯夫人闲聊,刚刚才说她家三姑娘知书达理、贤良淑德,一转头就看见楚若兰骑在马背上,高举着球杖的样子,差点没气吐血!
“这、三姑娘怎么上场了?”柳氏也一脸莫名。
旁边的裴侯夫人蹙眉道:“好像是同嘉慧公主较量……这只怕是……”
嘉慧那个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脾气,京里谁人不知道。
今儿个楚若兰输了还好,要是赢了,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闲聊间,那嘉慧公主已率先击球,朝着楚若兰身后的门网狂奔而去。
她的骑术确实十分了得,带球而行,丝毫不费力气,引得四下一片叫好。
“嘉慧公主这球技都不逊于几位皇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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