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暮雪(1 / 1)

第183章 ,暮雪

庄瑾突破通脉四脉境界,这日下午,滕元松找来。

他住在园南庭院,之前说过,这边屋子像是一艘船,庭院中有着土山,山头有亭,修了螺旋石阶上去,亭上题着『不系之舟』四字,在这里可见满园风景,绿荫环绕,青翠滔滔,好似真置身一片竹林海洋之中。

夏日可在这里饮酒;秋日可在这里赏菊;冬日可在这里观雪……乃是极好的地方。

庄瑾与滕元松相对而坐。

滕元松环顾四下风景,道了声『好』,品了陈芸送来的小菜,又是道了声『好』,然后感叹道:「景好丶人好,贤妻相伴,也难怪庄供奉除了游玩,整日足不出户了,真是好生逍遥啊!」

「滕知县哪里用羡慕我?你这几月,走到哪里,银钱撒到哪里,城中百姓都将你的绰号从『糊涂知县』改成『散财知县』了。」

滕元松是贪婪了些,却不是个守财奴,也很享受那种花钱的快感,在得到斐家丶姚家清洗的分成,腰包急剧膨胀之后,出手那叫一个阔绰。

什么小吃特色?

买!

什麽好酒美食?

买!

什麽稀奇古怪玩意儿?

还是买!

当然,这家伙寡人有疾的毛病改不了,花钱最多的还是女人。

「只这几月,滕知县养在外面女人,就换了七八房了吧?滕知县前后加起来,可有百房了?」

「一百三十三房。」

滕元松看庄瑾一副无语的模样,却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摇头晃脑道:「多乎哉?不多也!我的想法是,二十年之内睡她个一千房,完成一个小目标。」

「这还要感谢庄老弟,我才有达成这个愿望的可能,斐家丶姚家清洗,分得一大笔,庄供奉也不像是从前那两家大户,净是干些欺压百姓的狗屁倒灶事,让我得以清闲下来……」

的确,庄瑾过来后,这可是滕元松作为临济县知县最轻松丶舒服的日子了,从没有过的惬意。

不仅是他好过了,在头顶斐家丶姚家两座大山没有了后,临济县百姓也是前所未有的好过了起来。

小老百姓嘛,日子好过了,其实是很包容的,对滕元松种种,也没有什麽仇视之类,只当做茶馀饭后的花边新闻,看个乐子,甚至,许多百姓还会将自家好颜色女儿主动送去,希望滕元松看上。

——一方面,的确是出于感激;另一方面,就是实实在在的好处了,对女人,滕元松不打不骂,短则旬日半月,长则一两月,过了新鲜劲儿就『放生』,有着不小一笔钱财补偿,在之后也不愁嫁……完全是纯赚不赔的好事。

所以,临济县就出现了这麽一种奇葩吊诡的现象:滕元松明明是个贪官,也的确是贪财好色,百姓却心甘情愿,争相送自家好颜色的女儿,希望滕元松看上,被看上了还感觉是自家福气丶欢天喜地。

嗯,不要高估了滕元松的节操,这人是真不客气,花船女人睡多了,也想尝尝小家碧玉的滋味……不过,事后好处也从没少了就是。

「贪花好色,纸醉金迷,醉生梦死……百姓却是无怨,反而交口称赞……官做到滕知县这个份上,真是独一份……」

庄瑾感叹着,与对方碰杯。

「说起交口称赞,这还不是庄供奉的功劳?」

滕元松幽怨看去一眼,又是道:「庄供奉在县中的名声,不比我差,有时间多出去走走就知道了……说来,这几月我这临济县,的确是繁华许多,都有不少外县搬来的……」

「尤其是隔壁清和县,听说那一县的邱姓县镇抚使,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与两家大户争咬利益,弄得乌烟瘴气……清和不清,如今,这也是一个笑话了!」

庄瑾微微颔首,也听说了。

他和邱益之打过些交道,对此人有些了解:这个曾经城东硕鼠的保护伞之一,为人手段狠辣,有些不计后果,如此不足为奇。

「不说这些了,如今到了年末……州城伏牛山脉元气潮汐……一年一次的小型元气潮汐,叫作小年;五年一次的大型元气潮汐,称作大年……今年是小年……药田却也偶尔会出现炼肉级别异兽……庄供奉注意一二……」

滕元松说着,看向庄瑾露出瞧乐子的表情:「接下来时日,庄供奉可清闲不了了。」

「从前小年,斐家丶姚家是如何应对的?总不会是家主亲自去做苦力吧?哦!」

庄瑾想起来了,从前斐家丶姚家在家主之下,还有两三个七到十二经武者,如今都被他给清洗干掉了。

这就尴尬了,只能亲自出手了。

「小年,最多有零星炼肉级别异兽,对应七到十二经武者,逃不过庄供奉毒手……明年就是五年一次的大年,偶有易筋境界异兽出现,说不得到时咱们都得带着精兵甲士丶强弓劲弩,一齐出手……」

……

次日,庄瑾叫来斐泽聪。

「庄大哥!」

数月过去,斐泽聪褪去了身上纨絝子弟的稚嫩,成熟不少,当然,更大是心态方面的变化。

五月末,庄瑾让斐泽聪交上投名状,对斐元龙下药,强拉下水,他还是有些不情不愿的。

现在麽,就……真香!

斐泽聪说是庄瑾扶持的傀儡,其实权力极大,庄瑾只看三样:一是上交沈家药材积累;二是修行资粮,培育的上品黑玉草丶加速境界积累的药材;三是产业利润……只要这三样不出大错,其它基本不管。

庄瑾不管,自然就是斐泽聪管了……一言一行,掌控裁决许多人命运,这种大权在握的滋味,可比从前一个名义上的斐家三公子爽太多了。

还有就是:对两家大户中上层清洗过后,斐元龙等人空出来的资源,庄瑾拿大头丶吃肉,也给斐泽聪留了碗汤,如今,斐泽聪已然突破八经,二三年内十经有望!

权力丶武道资源丶光明的前途,这般种种,斐泽聪真正归心,对自家爷爷丶大哥的愧疚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如今只感叹庄瑾没早些来。

「嗯!」

庄瑾体察到了斐泽聪的心态变化,想让马儿跑丶自然要给吃草,还是给了些好处的,若是对方一直这麽识时务,将来大户更迭,给此人谋个去处,也未尝不可……到了那时,也就一句话事情。

「到了年末,州城伏牛山脉元气潮汐……异兽扩散……药田增添人手,遇到炼肉境界异兽,不必强拼,我自去处理……姚家那边,也通知下,也是如此……」

「是,庄大哥,我明白了!」

……

随后时日,药田那边异兽果然稍多了些,以往药田遇到的最多就是磨皮境界异兽,对应武者一到六经,如今渐有零星炼肉境界异兽,斐家丶姚家被清洗过,对付不了,庄瑾亲自出马,一月间斩杀了两三只炼肉入门境界异兽。

因为没什麽危险,带上陈芸一起,有着陪伴也不觉无聊了,当作修炼之馀的调剂,反而感觉挺有意思的。

这一月间较多外出,庄瑾也感受到了滕元松的那句『庄供奉在县中的名声,不比我差,有时间多出去走走就知道了』,百姓见到,的确在敬畏之馀,有着一种亲近丶感激。

庄瑾最记忆深刻的,是一个卖烤白薯的老头,带着陈芸去买烤白薯,对方说他是大恩人,给钱硬是不要。

饶是他说『最应该感谢的是滕元松,自己所为也不是为了他们』,还是死活不收。

老头道:「老汉的囡囡被斐家抓去,没了……田也没了……告到县衙,县衙不管……是大人来了,斐家的人死的死丶抓的抓丶杀的杀,田也回来了,老汉一家又能活了……不管人家咋说,大人在老汉这里,都是天大的好人……」

庄瑾带着陈芸离开,老头在身后跪着相送,走出很远,回头看去,对方仍是没有起身。

……

这日,庄瑾与陈芸又是过去城外药田,并没遇到异兽,陈芸提议下,乘兴去了旁边的灵岩山。

灵岩山山顶,有着一亭,亭边有着一棵巨大的菩提树,树身粗大到足有数人环抱,树荫浓密,犹如华盖,春秋都不凋谢。

陈芸拾着菩提树的叶片,对庄瑾笑道:「这叶子如柿,肉筋细嫩,浸了水丶去了皮,薄如蝉翼,裱小册子写经书是极好的……听说有以此祈福的,很是灵验。」

「也是沾了那位仙人的名声,才会如此啊!」

庄瑾感叹着,讲起传闻:「相传许多年前,临济县还不是如今这样,多山无水,距离水道网络数百里……时有旱情,五月梅雨之时,滴水不下……仙人游历来此,百姓跪地相请,仙人以笛声相应,乘白鹤直上云霄,举起金樽,一杯落下,风起云涌,绵绵细雨;两杯落下,雨声渐大,雨线如注;三杯之后,大雨滂沱……」

「雨停云霁,满城梅花盛放,百姓跪拜感谢之中,仙人在这灵岩山巅丶菩提树旁,乘白鹤而去。」

据说也就是在这之后,临济县在沧海桑田,岁月变迁之中,才渐渐衍变为如今多山多水的格局,有了后来『江城』之称。

「呼风唤雨,凭虚御风,正如夫君曾经所说,『朝游北海暮苍梧,袖里青蛇胆气粗』,或『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周游无穷』;再或『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这正是仙人之乐呀!」

「是啊!」

庄瑾感叹着,目露神往之色,看向下方山林松涛,心中蓦然生出一股豪情,回首脚下一点,整个人凌空而起,内息涌动,并指作刀,在亭外石柱的门楹题字。

唰唰唰!

片刻后,在他身形落下的刹那,身后嗡的一声中,门楹上点点石屑落下,其上现出一行龙飞凤舞丶淡墨色如覆盖点点冰霜的字迹。

这是一副对联,题曰:何日白鹤重来,且共倒金樽,浇洲渚千年芳草;但见白云飞去,更谁吹玉笛,落江城五月梅花!

「夫君写得真好呀!」

陈芸惊叹着,感受到其中的逍遥之意,再看向庄瑾,发现他此时身上有着一种难言的缥缈出尘之气,好似下一刻就要乘风归去。

她正想说什麽,忽而看向外面,轻呼道:「夫君,下雪了!」

「是啊,下雪了。」

庄瑾走出两步,来到陈芸身边,看向下方。

辽阔山野,林石树泉之间,无边无沿簌簌纷纷,雪如琼花飞舞,遥指暮色中的银山玉树。

远处江流之中,船只来来往往,纵横掀动幡折,仿佛浪卷残叶。

此刻这灵岩山巅,也有着薄薄的雾气生成,在菩提树间,掩映白玉八角凉亭,让此处好似瑶台仙境。

庄瑾丶陈芸二人,也都似乎化作了这景物的一部分,一者青衫,一者白衣,好似谪落凡尘的神仙眷侣。

——近日下山,他施展轻功揽着陈芸,穿梭草木,一掠丈许,樵夫看到宛若见到神仙……这正是庄瑾向着胎息丶先天之境进发,渐渐接触身融天地,疾风步也愈发精进,触及逍遥御风的境界,再则,陈芸若是身穿白衣,蛾眉淡扫,不言不语,也真是好如餐风饮露的故射仙子,如此难怪樵夫会误会了。

「夫君有着远志,妾身不敢阻拦……今朝同淋雪,也算共白头,已然心满意足啦!」

「芸娘这是说的哪里话?仙人已去,缥缈难求,仙人之乐不可求,我等却可得『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人间之欢。」

庄瑾说着,轻轻一叹:「人生如白驹过隙,白头也不过几十年光景,现在回想来,我们已成婚两三个年头,时间真快啊!」

他回眸与陈芸对视,这一刻,眼前仿佛浮现出一幕幕景象:

成婚之时,傧相唱喝中,夫妻对拜;

在城外药田,银钱紧张,陈芸典当首饰,拉着他的手道『与夫君一起,布衣疏食,亦可乐终身』;

五经时去往城北,陈芸维护关系,一餐一食,无不尽心,察言观色,推敲眉目,一举一动,一个眼色,心领神会,举案齐眉;

七经时去往下面县城,从他离开之日,开始吃斋祈福;

每逢朔望,夫妻两人同拜月中老人;

……

陈芸执手相看,也是回想起一幕幕。

成婚夜晚,庄瑾谆谆言语『如今世道苍茫,天地不仁,众生求索,烟花易冷,真情难付,他人见我风光,却不知我每走一步都谨之慎之,如履薄冰,生怕有丝毫行差踏错。此言与君共勉,望你我能相互扶持,同舟共济,平平稳稳走过这段并不太平的年岁;

城外药田,去往外面,铁羽鹰扑下,庄瑾将她揽在怀中,凌空一转;

城北醋君巷,面对拥挤人流,庄瑾带着她跳上墙头,一轮皎洁圆月在两人身后为背景,带起风声,惊动悬挂琉璃灯逸散点点火星;

谈及面对下人态度,言及『我不是一定要你接受我的观念,你可以有自己的想法丶认知,也不必立刻分辨谁是对的,在实践中咱们一起成长……真要有问题,就当试错了,万事有我』;

去岁庄瑾去下面县城,自己被算计,庄瑾回来后得知后,并无半点责怪,心疼丶愧疚的模样;

……

一路走过风风雨雨,直到如今站在这里,并肩而立,庄瑾丶陈芸挽着手,共看此刻千山暮雪。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