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聻字镇妖(1 / 2)

('凤翔府的天空,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泼上了浓稠的墨汁,沉甸甸地压在青灰色的屋瓦之上。恐慌如同瘟疫,沿着湿冷的石板街巷无声蔓延。

柳府,昔日花木扶疏的“撷芳楼”,如今已成死寂的囚笼。门窗紧闭,厚重的帘幕隔绝了最后一丝天光,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药味与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陈年墓穴般的腐朽甜香。柳员外鬓边白发丛生,眼窝深陷,短短数日仿佛苍老了十岁。他守在女儿柳月娘的床边,望着那张苍白如纸、却因唇边一点妖异凸起而显得扭曲的面容,心如刀绞。

柳月娘唇边的变化已到了骇人的地步。最初那点微小的痣,如今已膨胀成一朵清晰的、指甲盖大小的九瓣血莲。花瓣层层叠叠,呈现出一种凝固血液般的暗红色泽,边缘微微透明,仿佛有粘稠的液体在其下缓缓流动。这血莲不再是静态的死物,它如同一个活着的器官,随着柳月娘微弱的呼吸而微微搏动,每一次搏动,都散发出更加浓郁的阴冷邪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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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元寺废墟山下,乱葬岗。

这里是无主孤魂、穷苦路倒的最终归宿。歪斜的墓碑如同断折的肋骨,稀疏地插在荒草丛生的土包间。夜枭在枯树上发出瘆人的啼叫,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腥气和若有若无的腐臭。

一个身影正疯狂地挥舞着铁锹,在几座几乎被荒草淹没的无碑坟茔间挖掘。正是博古斋掌柜,李半城。

他早已不复往日的精明市侩。衣衫褴褛,沾满污泥,头发蓬乱如草。双眼布满血丝,深陷的眼窝周围是浓重的青黑,印堂那层灰气已浓得如同墨染。指甲缝里塞满黑泥,有些指甲已经劈裂翻起,渗出血丝,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机械地、拼命地向下挖着。口中神经质地反复念叨:

“挫骨扬灰…挫骨扬灰…找到她…挫骨扬灰…”

白天的遭遇如同噩梦,死死缠绕着他。那个突然出现在博古斋门口、枯瘦如柴、形同骷髅的游方术士,带着一身浓烈的尸臭和草药混合的怪味。他死死抓住李半城的手腕,那枯爪般的手指冰冷刺骨,力气大得惊人。

“李掌柜…大祸临头了!”术士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你…是第一个…滴血莲心之人…镜妖反噬宿主…柳家小姐之后…下一个就是你!逃不掉…谁也逃不掉!”

李半城想挣脱,却被那眼神慑住——浑浊的眼珠深处,跳动着两点与柳月娘眼中一模一样的惨绿鬼火!

“看…看那血莲!”术士指向李半城印堂,“那是‘怨引’!是索命的标记!镜妖以它定位…吸食.精魄…柳家小姐的…还有…玄真老道的…都还不够!它需要九魄!九个特定时辰出生的纯阴女子精魄!吸足了…它就能脱镜化形…为祸人间!而你…你是血引…精魄对它…更是大补!”

李半城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术士猛地咳出一大口粘稠的黑血,溅在博古斋的门槛上,散发出恶臭。他死死盯着李半城,眼神如同垂死的毒蛇:“解铃…还须系铃人…镜妖因那宫妃怨念而生…本体…是那面铜镜…铜镜原本被镇在寺里…但根源…是她的尸骨!挫骨扬灰…毁其遗骸…或可…斩断怨念根源…救你自己…也救凤翔…”

“她就是前朝…废妃…胡莲儿…开元寺…废妃冢…无碑…东南角…第三座…”术士吐出最后几个字,身体猛地一僵,直挺挺向后倒去,气绝身亡。那双至死圆睁的眼中,凝固着无边的恐惧和怨毒。

李半城看着地上术士的尸体,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镜妖的下一个目标是自己!挫骨扬灰…只有找到那宫妃的尸骨挫骨扬灰!

恐惧如同毒藤,彻底扼杀了理智。他不敢报官,不敢声张,只能趁着夜色,带着铁锹,如同丧家之犬般来到这乱葬岗。

“砰!”铁锹再次撞上硬物。不是石头,是腐朽的木头!李半城精神一振,如同打了鸡血,更加疯狂地刨挖。泥土飞溅,很快,一口薄皮棺材的轮廓显露出来。棺材板早已朽烂不堪,散发着浓烈的霉烂气味。

李半城喘着粗气,用铁锹撬开棺盖。一股更加浓烈的、混合着奇异香料和***气息的味道冲了出来。他忍着呕吐的***,探头望去。

棺内,没有预想中的枯骨。

只有一套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宫装。锦缎早已褪色发脆,但依旧能看出昔日的华美。衣襟之上,用金线(如今已黯淡发黑)绣着一朵完整的九瓣莲花纹饰!

他下意识地伸手,想抓起那宫装。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宫装的刹那——

“呼——!”

一股极其猛烈的阴风毫无征兆地从塌陷的坟坑深处卷起!风中带着刺骨的冰寒和浓烈的、如同千万人同时哀嚎的怨念!李半城脚下的泥土猛地塌陷!他惊呼一声,身体向下坠去!

无数只由漆黑粘稠的怨气凝结而成的枯手,如同疯长的水草,从塌陷的坑底、从棺材的缝隙中猛地伸出!冰冷、滑腻、带着令人作呕的腐烂气息,瞬间缠绕上李半城的脚踝、小腿、腰身!巨大的力量拖拽着他,要将他彻底拉入那无底的黑暗深渊!

“不!放开我!”李半城魂飞魄散,拼命挣扎,挥舞着手中的铁锹。铁锹砸在枯手上,如同砸中败革,毫无作用。

无边的恐惧彻底摧毁了李半城的心智!他发出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如同被逼入绝境的野兽!在极致的恐惧与怨念冲击下,他做出了惊悚绝伦的举动——他猛地丢开铁锹,双手成爪,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抠向自己的双眼!

“噗嗤!噗嗤!”

令人牙酸的、血肉被撕裂的声音在死寂的乱葬岗响起!剧痛反而带来一丝诡异的清醒,但紧接着是更深的疯狂!李半城竟硬生生将自己的两颗眼珠从眼眶中挖了出来!鲜血混合着粘稠的液体喷涌而出,瞬间染红了他的双手和脸颊!

“嗬…嗬嗬…”他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漏气声,将沾满鲜血和污泥的眼球疯狂地塞进自己那空洞流血的眼窝!仿佛这样就能堵住那无孔不入的恐惧!

枯手的力量似乎也因这自残的疯狂而微微一滞。李半城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的烂泥,瘫倒在冰冷的坟土和腐烂的棺木旁,身体剧烈地抽搐着,鲜血从空洞的眼窝汩汩涌出,渗入泥土。

当更夫打着灯笼,战战兢兢循着隐约的惨叫和浓烈的血腥味寻到此处时,看到的便是这地狱般的一幕。李半城蜷缩在塌陷的坟坑旁,早已气绝。他的死状,成为压垮凤翔府百姓神经的最后一根稻草。镜妖索命,不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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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半城暴毙乱葬岗的消息,如同在滚油中泼入冷水,将凤翔府的恐慌彻底引爆为歇斯底里的混乱。街头巷尾,人人自危,尤其是家中有适龄女子的门户,更是风声鹤唳。各种荒诞的辟邪法子层出不穷:有给女儿剃光头的,有在门窗上涂抹黑狗血、挂上女人秽物的,更有甚者,连夜举家逃离凤翔府。

柳府更是如同被阴云笼罩的孤岛。柳月娘在自绞青丝后,陷入了更深层次的“沉睡”。她不再夜半梳妆,只是静静地躺在床上,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然而,她唇边那朵九瓣血莲,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恐怖的变化。

血莲的颜色愈发深沉,由暗红转为一种近乎紫黑的色泽。花瓣层层绽放,舒展到极致,每一片花瓣都变得如同薄薄的、半透明的血玉,其中仿佛有粘稠的黑色液体在缓缓流淌。莲心处,一点深邃的幽光隐隐透出,如同通往地狱的孔洞。更令人心悸的是,血莲周围白皙的皮肤下,开始浮现出细密的、如同蛛网般的暗红色纹路,这些纹路不断蔓延,爬过她的脸颊,向太阳穴、向脖颈延伸,如同某种邪恶的烙印正在侵蚀她的躯体。一股浓烈的、令人头晕目眩的甜腻异香,从她身上散发出来,弥漫了整个撷芳楼,连浓烈的药味都无法掩盖。

城西,棺材铺。

铺面早已打烊,后院小院内弥漫着松木和桐油的味道。老张头,一个干瘦黝黑、沉默寡言的老鳏夫,此刻却如同护崽的猛虎,将唯一的女儿莺儿死死护在身后。莺儿不过十四岁,生得瘦小,此刻吓得小脸煞白,紧紧抓着父亲的衣角,瑟瑟发抖。

院中央,停放着一口刚打好、尚未上漆的白茬棺材。棺材用的是上好的柏木,散发出淡淡的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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