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噬魂丝(1 / 2)
('>听雪轩前血染石阶,太医院内邪毒炸裂,线索尽断。
>张廷玉夜访古寺,三十年前“死魂沙海”的秘密浮出水面。
>当毛草灵发现那支商队唯一的生还者竟成了活死人,
>她终于明白——噬魂丝是活的,而先帝留下的凤钗,或许是唯一的钥匙。
---
长春宫的夜,从未如此漫长。地龙烧得滚烫,烘烤着殿内凝滞的空气,却驱不散那如影随形、渗入骨髓的寒意。御花园听雪轩前那刺鼻的甜腥,太医院石室内爆裂的闷响,依旧在毛草灵的鼻端与耳畔萦绕,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的黏腻感。她端坐于书案后,背脊挺得笔直,如同一杆绷紧的标枪,唯有袖中紧攥着那支凤头白玉钗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指节泛白,冰冷的玉质几乎要嵌进掌心皮肉。
案上,一张素笺摊开。墨迹勾勒的腰牌轮廓上,那截“非丝非麻,幽光内敛,似含紫芒,触感冷硬如金属丝”的系绳,仿佛活了过来,扭曲着,散发出不祥的幽暗气息。
噬魂丝。
死魂沙海。
影七带回的这两个词,如同两枚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她的心尖。那遥远西域绝域中深埋的“活矿”,能吸纳生灵精魄、封存毁灭之力的魔鬼诅咒之物……竟与当朝首辅张廷玉,与这宫闱深处爆裂的邪毒,诡异地纠缠在了一起!三十年前那支几乎全军覆没的商队,生还者寥寥,其中一人,竟成了如今慈恩寺的慧明方丈!而张廷玉,在这个血雨腥风的节骨眼上,屏退左右,独自一人去寻这昔日的商队成员密谈……
他谈了什么?他在恐惧什么?他……又隐瞒了什么?
毛草灵的目光死死钉在那张素笺上,试图从那冰冷的墨线中榨取出更多的秘密。额角纱布下的伤口在寂静中突突跳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半边头颅的神经,带来一阵阵尖锐的抽痛,视线边缘也泛起细微的、令人烦躁的模糊光晕。她强忍着眩晕,用指甲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虎口,剧痛换来短暂的清明。不能倒!此刻倒下,便是万劫不复!
“娘娘……”掌事太监赵德全幽灵般悄步进来,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目睹了不可言说之物的惊悸,“影七……回来了。”
毛草灵猛地抬眸,眼中疲惫瞬间被锐利取代,如同淬火的寒刃:“说!”
影七的身影无声无息地从殿角的阴影里滑出,依旧是那身融入夜色的黑衣,只露出精光四射的双眼。他单膝跪地,声音干涩而急促,显然一路疾驰,气息未平:“娘娘!查清了!三十年前,‘天驼’商队,由京城巨贾沈万山牵头,雇佣西域向导,共计一百七十三人,满载丝绸瓷器,意图穿越‘死魂沙海’,开辟通往极西之地的黄金商路。”
殿内烛火不安地跳动,将影七的身影投射在墙壁上,拉长变形。
“死魂沙海,名副其实。古籍记载,那是连飞鸟都无法逾越的绝域,流沙剧毒,白日酷热如熔炉,夜间冰寒刺骨。更有……有去无回的鬼魅传说。”影七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天驼’商队深入沙海不足半月,便遭遇了灭顶之灾。具体情形无人知晓,只知最终逃出生天、挣扎着回到大胤境内的,仅有三人!”
“三人?”毛草灵的心骤然缩紧。
“是!”影七重重点头,“其一,便是慈恩寺如今的住持,慧明大师!彼时他尚未剃度,俗家姓名沈怀璧,乃是商队牵头人沈万山的独子!”
沈万山的儿子!毛草灵眸光一闪,难怪能成为生还者之一。
“其二,是一个名叫‘阿吉’的西域向导,据说对沙漠地形极为了解,是商队花重金聘请的活地图。但此人回到中原后不久便染上恶疾,浑身溃烂流脓,痛苦哀嚎数月后,在极度癫狂中虐杀自己而身亡,死状……据说极其可怖,火焰呈诡异的幽紫色。”
幽紫色火焰!毛草灵袖中的手攥得更紧,指甲几乎要刺破掌心。又是它!
“那……第三个人呢?”她的声音有些发紧。
影七抬起头,眼中精光爆射,一字一顿,如同重锤敲击在毛草灵的心上:“第三位生还者,姓张,名玉!时任户部从五品员外郎,奉朝廷密令,随行督察此条新辟商路之可行性!”
轰!
毛草灵只觉得脑中一声巨响,仿佛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眼前瞬间一片空白,耳边嗡嗡作响,只剩下那两个字在疯狂回荡——
张!玉!
张廷玉!字衡臣!张玉,正是他尚未发迹、未被先帝赐名“廷玉”之前的本名!
户部员外郎!督察新商路!
一切都有了答案!那瞬间的惊悸,那难以置信的眼神,那死死盯着黑色系绳的僵硬……并非源于恐惧未知的邪物,而是源于刻骨铭心的、源自地狱深渊的恐怖记忆!他认得!他不仅认得,他根本就是当年那场沙海噩梦的亲历者!是那“噬魂丝”的见证者!甚至……可能是带回那“魔鬼诅咒之物”的人!
寒意如同无数细密的冰针,瞬间穿透毛草灵的四肢百骸,冻结了她的血液。她扶住冰冷的书案边缘,才勉强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指关节因用力而失去血色。
“张玉……张廷玉……”她喃喃念着这两个名字,声音低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好,好一个张阁老!瞒得好!藏得深!”
“娘娘!”赵德全见她脸色惨白如金纸,额角纱布下隐有新鲜的血色渗出,吓得魂飞魄散,连忙上前欲扶。
“本宫没事!”毛草灵猛地一挥手,阻止了他的靠近,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凄厉的决绝,眼神却燃烧着冰冷的火焰,“影七!立刻去慈恩寺后山方丈院!给本宫盯死慧明!本宫要知道,张廷玉与他密谈的每一个字!更要弄清楚,当年沙海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那‘噬魂丝’……是如何被带回中原的!张廷玉……又在这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是!属下领命!”影七没有丝毫犹豫,身形一晃,便如鬼魅般融入殿角的阴影,消失无踪。
殿内再次陷入死寂。烛火跳跃着,在毛草灵苍白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将她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映照得惊心动魄。她缓缓抬起手,指尖颤抖着抚过额角纱布边缘渗出的那抹湿热的猩红。
“赵德全……”她的声音疲惫到了极点,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传本宫懿旨……不,口谕!即刻密召‘暗羽卫’指挥使陆乘风!令他……秘密调集一队最精干、最忠诚、通晓机关与……寒冰之术的好手!带上宫中秘库所存的‘千年玄冰匣’!子时三刻,于长春宫秘道待命!记住,是密召!若走漏半点风声……提头来见!”
“暗羽卫”三个字,如同雷霆在赵德全脑中炸开!这是先帝亲手组建、仅听命于历代帝王的终极暗卫,如同帝座下最幽暗的影子,非亡国灭种之危不得轻动!此刻娘娘竟要动用暗羽卫……还要带上那传说中能冰封万物的千年玄冰匣!赵德全浑身一哆嗦,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奴……奴才遵旨!奴才这就去!绝……绝不敢误事!”他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殿门开合带起的冷风,吹得烛火疯狂摇曳,几乎熄灭。
毛草灵孤零零地立在殿心,如同狂涛骇浪中的一叶孤舟。她慢慢摊开紧握的手掌,那支温润的白玉凤钗静静躺在掌心。凤首高昂,墨玉镶嵌的眼珠在昏暗光线下流转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诡谲幽光。她凝视着它,指腹轻轻摩挲着钗身上那处微不可察的机括。
紫色烟雾……它能引动噬魂丝邪毒的爆发?还是……它能克制那来自沙海深处的毁灭之灵?先帝留下此物,是预见了今日的危局?还是……这本身就是开启更大灾祸的钥匙?
张廷玉……赫连勃……他们谁是鹞王?或者……鹞王是那个早已葬身沙海的沈万山?还是那个在紫色火焰中自己自灭亡的阿吉?亦或……鹞王根本就不是人?
无数念头如同毒蛇般噬咬着她的神经。她猛地将凤钗紧紧攥回掌心,那冰冷的触感带着玉石特有的沉甸,仿佛带着某种沉甸甸的嘱托。
“无论你是谁……无论你想做什么……”毛草灵对着虚空,也对着掌心那支承载着未知命运的玉钗,一字一句,声音低哑却斩钉截铁,“这大胤的宫阙,这龙椅上的稚子……只要本宫还有一口气在,就休想动得分毫!”
她走到窗边,猛地推开紧闭的窗扇。深沉的夜色如同浓墨泼洒,笼罩着死寂的宫城。远处,御花园方向依旧灯火通明,禁卫森严,却驱不散那弥漫在空气中的无形恐慌。她深吸一口冰冷的夜气,刺骨的寒意直贯肺腑,却让混乱灼热的头脑为之一清。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缓慢爬行。额角的剧痛一阵强过一阵,视野中的模糊光晕也越来越浓重,甚至开始出现细微的、扭曲的色块。毛草灵强迫自己回到书案后坐下,摊开奏折,试图用繁杂的政务来压制脑中翻腾的惊涛骇浪。然而,那些墨写的字迹在眼前跳动、扭曲,仿佛随时会化作流淌的污血或爆裂的紫焰。
不知过了多久,窗棂上传来三声极其轻微、如同夜鸟啄击的叩响——这是影七的紧急联络信号!
毛草灵霍然起身,动作快得牵动了额角的伤,一阵尖锐的刺痛让她眼前发黑,踉跄了一下才站稳。她快步走到窗边,低声道:“如何?”
窗外,影七的声音透过缝隙传来,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与一丝……难以置信的惊疑:“娘娘!属下潜入方丈院,伏于梁上。慧明大师……他状态极其诡异!”
“说重点!”毛草灵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张廷玉走后,慧明并未歇息,也未诵经。他在禅房内……坐立不安,如同困兽!口中反复念叨着‘报应……沙海……噬魂……丝……’几个破碎的词!他……他撩起了自己的僧袍!娘娘!”影七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瞬,“他的左臂……整条左臂!自肩头以下,皮肤……不,那不能称之为皮肤!颜色灰败发黑,如同……如同被吸干了所有生机的朽木!上面布满了……布满了极其细微、如同蛛网般蔓延的幽紫色纹路!那些纹路……在微弱的光线下,似乎在极其缓慢地……蠕动!”
朽木般的肢体!蠕动的幽紫纹路!毛草灵倒吸一口冷气,寒意瞬间冻结了四肢!这分明是被那噬魂丝侵蚀、吞噬生机的恐怖景象!
“还有更诡异的!”影七急促地补充道,“慧明看着自己那条手臂,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一种……绝望的疯狂!他猛地冲到佛龛前,一把抓起供奉在佛像前的一柄小巧的……似乎是某种兽骨磨制的匕首!那匕首形制……与昨夜黑狱中刺死主事的骨匕……极其相似!”
骨匕!毛草灵瞳孔骤缩!
“然后呢?!”她的声音因紧张而微微变调。
“他……他用那骨匕,狠狠刺向自己那条朽木般的左臂!”影七的声音带着目睹诡异景象的震撼,“可那手臂……如同枯木顽石!骨匕刺上去,竟发出‘叮’的一声脆响,只留下一点白痕!根本无法刺入分毫!慧明似乎被这结果刺激得彻底癫狂了,他嘶吼着……声音如同夜枭啼哭,喊着‘为什么!为什么死不了!诅咒!沙海的诅咒!沈家……张家……都逃不掉!鹞王……鹞王在看着!’”
鹞王!沈家!张家!
每一个字都如同惊雷,狠狠劈在毛草灵的心头!慧明的疯狂呓语,如同散落的拼图碎片,指向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沈家(沈万山商队),张家(张廷玉),都被那来自死魂沙海的“诅咒”缠绕!而鹞王……是那个在背后注视一切、掌控一切的存在!慧明想死,却因被噬魂丝侵蚀而求死不能!这比死亡本身更令人绝望!
“最后,”影七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慧明似乎耗尽了所有力气,瘫倒在地,对着佛像的方向,如同呓语般,反复念叨着三个字……‘钥匙……钥匙……’”
钥匙?什么钥匙?
毛草灵脑中瞬间闪过那支凤钗!是它吗?先帝留下的白玉凤钗,是打开这恐怖诅咒之锁的钥匙?还是……引来鹞王注视的祸端?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赵德全刻意压低、却难掩急促的通禀:“娘娘!陆指挥使到了!在秘道等候!”
毛草灵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和脑中尖锐的痛楚。她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彻底消失,只剩下冰冷如铁、孤注一掷的决绝!
“影七,继续监视!有任何异动,随时来报!”她对着窗外低喝一声,随即转身,快步走向内殿连接密道的墙壁。
墙壁无声滑开,露出后面黝黑、散发着土石潮湿气息的甬道。一身玄黑劲装、面容冷硬如岩石的暗羽卫指挥使陆乘风,如同标枪般立在阴影中,身后是四名同样装束、气息沉凝、眼神锐利如鹰隼的部下。其中一人双手捧着一个尺许见方、通体由幽蓝色半透明寒玉雕琢而成的匣子。匣子表面凝结着一层薄薄的白霜,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白色寒气正从匣体缓缓溢出,让周围的温度骤降。
千年玄冰匣!传说中取自极北万载冰窟核心、能冰封活物生机不散的奇物!
“娘娘!”陆乘风抱拳行礼,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目光快速扫过毛草灵苍白如纸、额角渗血的脸色,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但旋即被钢铁般的意志取代。
“陆卿免礼。”毛草灵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和一丝疲惫的沙哑,目光扫过那寒气四溢的玄冰匣,“都准备好了?”
“暗羽卫寒鸦小队,全员在此!玄冰匣已启用!”陆乘风肃然应道,“请娘娘示下!”
毛草灵的目光投向密道深处,仿佛要穿透那无尽的黑暗,直抵慈恩寺后山那座隐藏着活死人秘密的方丈院。
“目标,慈恩寺后山方丈院,住持慧明。”她的声音冷冽如刀锋刮过寒冰,“此人乃三十年前死魂沙海生还者,身中剧毒异术,左臂枯朽,布满诡异紫纹,已成‘活尸’!其体内恐藏有‘噬魂丝’邪源,危险至极!尔等任务:第一,不惜一切代价,将其生擒!若事不可为,则……就地冰封!务必将其躯体,尤其是那条枯朽左臂,完整带回!封入此匣!”她的手指向那寒气森森的玄冰匣。
“第二,”毛草灵的眼神锐利如电,扫过陆乘风等人,“慧明口中,或藏有关于‘鹞王’、‘噬魂丝’起源及张廷玉(张玉)当年沙海之行的关键秘密!本宫要活的舌头!明白吗?”
“生擒!或冰封!带回秘密!卑职领命!”陆乘风与身后四名寒鸦小队成员同时单膝跪地,声音低沉却斩钉截铁,如同金铁交鸣,在狭窄的密道中激起肃杀的回响。
“即刻出发!”毛草灵一挥手,决绝如挥剑。
“是!”陆乘风等人瞬间起身,动作整齐划一,如同精密的杀戮机器。他亲自接过那寒气逼人的玄冰匣,稳稳托住。五道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利箭,悄无声息地射入密道更深沉的黑暗之中,只留下那冰冷的寒气在原地缓缓弥漫。
墙壁无声合拢,隔绝了秘道的气息。毛草灵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方才强行凝聚的那股气势如同潮水般退去,极致的疲惫和额角撕裂般的剧痛瞬间将她淹没。眼前阵阵发黑,无数扭曲的色块疯狂旋转,耳边响起尖锐的嗡鸣,仿佛有无数怨魂在哭嚎。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一丝腥甜的铁锈味,才勉强维持住一丝清醒。
赵德全慌忙进来,见状几乎魂飞天外:“娘娘!娘娘您……”
“药……”毛草灵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声音微弱得几不可闻。
赵德全连滚爬爬地捧来一个白玉小瓶,倒出两粒殷红如血的丹丸——这是太医院秘制的“九转还魂丹”,药性霸道,非生死关头不得轻用。毛草灵看也不看,抓起药丸便和水吞下。一股灼热狂暴的药力瞬间在腹中炸开,如同岩浆奔流,强行冲击着四肢百骸,带来一种近乎自虐的剧痛,却也奇迹般地暂时压下了眩晕和头痛,让她涣散的瞳孔重新凝聚起一点锐利的光。
她扶着赵德全的手臂,挣扎着站起,目光投向窗外依旧沉沉的夜色。
“更衣……备轿。”她的声音因药力冲击而微微发颤,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志,“去……慈恩寺!”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