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提前押题【求月(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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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畋从书案后起身,走到靠墙的书架前,那几排高大的书架几乎顶到了房梁,上面密密麻麻排满了各种典籍丶卷宗和手札。
他动作迟缓地从中抽出两本厚厚的大部头。
「哗啦」一声轻响,两本线装书册被放在了陆北顾面前的书案上。
书页边缘已有些卷曲磨损,显然是常被翻阅的旧书。
——《春秋墨义要览》与《礼记墨义要览》。
「省试之重,首在墨义。」
李畋似乎话说多了,声音变得更沙哑了:「此乃根基,根基不牢,纵有锦绣文章,亦是顷刻即倾。这两本书汇集了自国朝自官家登基以来,特别是庆历丶皇佑年间礼部省试所出的《礼记》丶《春秋》墨义真题及其精要解析。」
此前,合江县县学学正,曾经借给陆北顾三卷《礼记举隅》,当时就提到过《礼记墨义要览》这本书。
只不过对于当时的陆北顾来讲,这种礼部省试才能用到的书,实在是太难了,并不适合他,远不如用于速成的《礼记举隅》对于成绩提升的效率高。
而既然白沙先生这里有,又能直接指导,便再好不过了。
他翻开《礼记墨义要览》,只见里面小楷密密麻麻,除了大段大段关于《礼记》各篇章字词丶名物丶制度的精准释义,更多的是在题目旁细细批注着「易混淆」丶「常考点」丶「需辨析」等字样。
而许多地方,还有李畋自己的旁注,用更小的字写着与其他典籍的互证,或是对前人注解的补充。
显然,这本书属于李畋的「教案版」了。
「《礼记》乃礼乐制度之渊薮,亦是省试墨义之大宗。其精要在『明器数,辨等差,通人情』。」
他随手翻开一页,指着一道题:「看此,『诸侯未及期相见曰遇,相见于郄地曰会』。此题看似简单,考的是《曲礼》相见之名,然其背后关联的是诸侯邦交之礼制。若只死记定义,不明其所以然,一旦题目稍加变通,如问『遇』丶『会』之别与『朝』丶『聘』之异同,便易混淆。」
「此书集注,便在于帮你厘清这些名物制度间的经纬脉络,知其然更知其所以然。尤其要细究《王制》丶《月令》丶《礼运》丶《学记》丶《儒行》等篇目,涉及治国丶农时丶教化丶士人操守,皆为省试所重。」
陆北顾凝神细看,果然见那道题目的集注旁,用小字详细列出了「遇」丶「会」丶「朝」丶「聘」的具体适用场景丶礼节差异,甚至还引了实例佐证。
他心中凛然,意识到这看似简单的批注,背后是对整个礼制体系的深刻理解。
李畋又拿起《春秋墨义要览》,书页翻动间,一股更沉郁的历史气息扑面而来。
「《春秋》微言大义,一字之褒贬,荣于华衮;一字之贬斥,严于斧钺。墨义于此,重在『明是非,别善恶,通权变』。」
他翻到一处明显被多次翻阅丶书页边缘已发黑的部分:「此乃方才你我所谈『责帅』之论相关集注,你既知此论之重,便更需深究其源流。」
陆北顾看到书页上罗列了数道关于「责帅」的真题。
「『帅师不称师,何解?』。」
「『《春秋》书『晋杀其大夫先縠』,责在何人?』
每一题的集注都不仅给出答案,更引经据典,剖析《春秋》笔法背后的大义。
「《春秋》墨义,绝非孤立考校字词。」李畋喝了口茶,「它考的是你对圣人大义的理解,对历史兴衰的洞察,对现实政治的映射,欧阳修丶宋祁丶范镇丶梅尧臣修《新唐书》力倡古文,在其中对《春秋》经义的尊崇与阐发,却是不遗馀力而明年的主考官,大概率就是修《新唐书》的这几位里面挑一个,而宋祁如今已经离京,所以也有可能是其兄宋庠。但不论是谁,省试命题,亦必受此风影响。」
听到这话,陆北顾刹那间怔了怔神。
——猜的这麽准?
他当然能从记忆里得知明年的主考官是欧阳修,副考官是梅尧臣,并且能够以此投其所好,但这是作为穿越者的信息优势。
而身处时代洪流之中的白沙先生李畋,却能从官家为了与五代后晋时官修的《旧唐书》相区分,所大力支持修《新唐书》,以及用支持古文运动几人来主持修《新唐书》,这两件事情的政治导向,判断出明年墨义的题目重点,这眼光就实在是有够老辣了。
这里面的逻辑其实很清晰。
因为欧阳修等人都是宋代古文运动的主力军,所以他们不仅倡导「古文体」,还为了对五代十国时期「天子兵强马壮者当之」的风气进行纠正,在修《新唐书》的过程中以春秋经义为核心,强调尊王攘夷丶正名定分丶诛乱臣丶讨贼子丶明君臣之道丶辨华夷之防。
所以,这也注定了无论是谁当主考官,墨义的出题方向,都会围绕着这几个方面进行。
李畋正是看透了这一点,所以才能够根据出题方向来提前押题。
这就意味着,对于礼部省试,陆北顾几乎是赢在了起跑线上!
两方面来讲,一方面是李畋基于多年的科举教学经验,这种押题的成功率,可以说是极高的;另一方面,是陆北顾完全规避掉了正常全面复习,所需要为「踩坑」而付出的时间成本。
对着限定范围内的内容认真学习丶研究,远比所有内容全都学一遍,所需要的时间要少的多。
这也就让陆北顾,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走在正确的方向上,提升最多的成绩。
接下来,晨光熹微至暮色四合,除了吃饭,师徒二人几乎足不出户。
案头堆满了翻开的《礼记墨义要览》和《春秋墨义要览》,以及相关的《礼记正义》丶《春秋三传》等原典。
李畋的教学方式极其严苛高效。
他不再长篇大论讲解,而是直接以真题为靶,围绕主要方向进行押题。
「《礼记·王制》:『天子之田方千里,公侯田方百里』,此田制所本为何?与孟子所言『井田』有何异同?」
「《春秋》书『宋人及楚人平』,此『平』字何解?与『盟』丶『成』有何区别?隐含何种褒贬?」
「《礼记·月令》孟春之月,『命相布德和令,行庆施惠,下及兆民』,此『相』指何人?『布德和令』具体指何政事?」
陆北顾的回答必须精准丶简洁丶切中要害。
一旦稍有犹豫丶遗漏或理解偏差,李畋便会直接指出集注中相关段落,命他当场背诵丶复述丶辨析。
高强度的训练让陆北顾感到头脑如同被反覆锤炼的钢铁,疲惫却异常清醒。
他不仅根据之前的基础,加深了海量的名物丶制度丶经文章句的记忆搜索能力,更在李畋的引导下,渐渐触摸到隐藏在字句背后的宏大体系。
第十日的午后,阳光斜斜地照在书案上。
陆北顾刚刚流畅地辨析完一道关于《春秋》「讳国恶」原则的复杂题目,李畋罕见地没有立刻追问,而是沉默了片刻。
他拿起那本《礼记墨义要览》,翻到《儒行》篇的集注处,指着其中一段他亲手写下的朱批。
「儒有可亲而不可劫也,可近而不可迫也,可杀而不可辱也。」
李畋将书轻轻推到陆北顾面前:「此书,连同那《春秋》集注,你一并带走,路上丶入京后,时时翻阅,温故知新。其中所载,不仅是登科之阶,更是为人为官之箴铭。」
他顿了顿,目光深深地看向自己的关门弟子。
「十日之期已满,老夫能教的,尽在于此。顺江东去,去吧,去会一会那天下英雄!」
陆北顾双手接过两本沉甸甸的集注。
他将它们小心收好,对着李畋,深深一揖到地,久久未起。
书斋内,唯余秋阳静默,墨香如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