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这是条金大腿(1 / 1)
门帘子一掀,冷风灌进来,沈二嫂这才觉出自己抱着小姑子哭得不像样,赶紧松开手,胡乱抹了把脸,臊得头都抬不起来。
沈小川傻愣愣地杵在门口,看看媳妇,又看看妹妹,最后瞅瞅门口那位一身寒气,跟座冰山似的谢云景,挠挠头,没敢吱声。
谢云景倒是没什么表情,目光在沈桃桃脸上扫了一圈,见她眼圈也有点红,但眼神亮得跟小狐狸似的,还冲他飞快地眨巴了一下。
他不动声色地迈步进来,玄色的大氅带起一股冷风。
“谢爷,您坐,”何氏赶紧打圆场,脸上堆着笑,扯了沈二嫂一把,“老二家的,赶紧的,跟我去灶房做饭。桃桃,你陪谢爷说说话。”说着,拽着还在抹眼泪的沈二嫂,逃也似的钻进了隔壁灶房。
沈小川也机灵,跟着溜了。
屋里就剩下沈桃桃和谢云景。炕火烧得旺,暖烘烘的。沈桃桃挪了挪屁股,给谢云景让出炕沿一块地方,拍了拍:“谢爷,坐这儿,暖和。”
谢云景没客气,脱了大氅搭在炕头柜上,在沈桃桃指的位置坐下。他身形高大,往炕沿一坐,长腿几乎从炕这头伸到那头。
“谢爷,”沈桃桃凑近点,压低声音,带着点讨好的笑,“跟你商量个事儿呗?”
谢云景侧头看她,“说。”
“就是……你那儿,”沈桃桃搓了搓手指头,比划了个圈,“有没有……女子的首饰?最好是……金的,镯子啥的?”
谢云景想了想:“首饰?”
“嗯。”沈桃桃用力点头,眼睛亮晶晶的,“你看啊,我大哥要娶大嫂了,二嫂嫁过来这么久,连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咱们宁古塔这破地方,别说金铺子,连个卖铜簪子的货郎都找不着。我就寻思着,你以前……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总该有点压箱底的好东西吧?我不要多,就要两个金镯子。给我大嫂和二嫂一人一个,当聘礼。当压箱底的体面。”
她一口气说完,眼巴巴地看着谢云景,又赶紧补充:“我不白要,我用东西跟你换。用我的图纸换。您想要啥图纸?改良水车的,还是新式弩机的,或者……暖棚增产的法子?您尽管开口。”
谢云景沉默地看着她。少女的脸颊因为激动和暖炕的热气泛着红晕,眼睛亮得惊人,里面写满了期待和一点小狡猾。他沉吟片刻,缓缓开口:“首饰……似乎有。”
沈桃桃眼睛瞬间瞪圆了:“真有?”
“嗯。”谢云景点头,语气平淡,“但具体是何物,放在何处,我不甚清楚。需要问张寻。”
“张寻?”沈桃桃更惊讶了,“他还管着你的……私库?”
“算是。”谢云景没多解释,直接扬声朝门外道,“张寻。”
“在。”门帘子应声掀开,张寻那张好信儿的脸探了进来,“主子,您吩咐……”
“私库里,”谢云景声音没什么起伏,“可有女子的首饰?金玉之类的。”
张寻一愣,随即目光飞快地扫过正一脸期盼看着他的沈桃桃,瞬间就明白了。好家伙,这是女主子要查王爷的家底啊,还是专门问首饰。
他脑子转得飞快,脸上立刻堆起十二分的恭敬和热情,腰板挺得笔直,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地开始报账:
“回主子,回沈女主子,咱们库房里,好东西可不少,都是当年……咳咳……皇后娘娘心疼主子,在出事前,就秘密派人押送过来的。”
他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赤金累丝嵌红宝牡丹簪一对,那牡丹花瓣薄得跟真花似的,颤巍巍的,中间那颗鸽血红的宝石,足有鸽子蛋大……还有赤金点翠嵌珠凤钗一支……赤金绞丝麻花镯四对……赤金镶各色宝石的戒指、耳坠子各两匣子……”
沈桃桃坐在炕上,嘴巴微张,眼睛瞪得溜圆,整个人都听傻了。
她知道谢云景有家底,但没想到这么厚。赤金首饰都是成对成箱的,这哪是私库?这简直就是个小型皇家珍宝馆。皇后娘娘这是把半个内库都搬给儿子了吧。
“沈姑娘?”张寻见她半天没反应,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沈桃桃猛地回过神,咽了口唾沫,艰难地把目光从张寻那张兴奋的脸上移开,转向旁边依旧没什么表情的谢云景。她舔了舔有点发干的嘴唇,声音都带着点飘:“谢……云景,那个……我就要两个……两个金镯子就行,实心的那种……不用带宝石,给大嫂和二嫂……我用图纸换。你看要什么图纸?”
谢云景深邃的墨眸静静地看着她,那眼神仿佛看到她心底的震撼和一丝不好意思。
他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图纸,我想要。但,不是用金镯子换。”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一旁竖着耳朵听的张寻,声音带着些许宠溺:“私库里的东西,你随时可取用。无需交换。”
“啊?”沈桃桃彻底懵了,随时可取用?这跟把钥匙直接塞给她有啥区别啊,她下意识地摆手:“不行不行,这太贵重了,我不能白拿,我……”
“我说可以。”谢云景打断她,语气平淡却不容反驳,“张寻。”
“属下在。”张寻立刻挺胸。
“记下。沈姑娘所需,库房随时支取。”
“是,属下明白。”张寻答得响亮,心里乐开了花,女主子管库房,天经地义。
就在这时,灶房传来何氏嘹亮的吆喝:“开饭喽!”
浓郁的饭菜香气瞬间压过了刚才那堆金首饰的冲击,霸道地钻进每个人的鼻腔。
“走走走,吃饭吃饭。”沈桃桃赶紧跳下炕,顺便偷偷瞄了一眼谢云景。见他神色如常,仿佛刚才只是说了句“今天天气不错”,她心里那点翻江倒海才稍稍平复了些。算了算了,先吃饭。图纸的事……回头再说。
堂屋里,那张大木桌被摆得满满当当,何氏和沈二嫂显然是拿出了看家本领。
正中间一口大铁锅,里面是油汪汪的酸菜白肉炖粉条,厚薄均匀的五花肉片肥瘦相间,炖得晶莹剔透,酸菜金黄透亮,粉条滑溜筋道,酸香扑鼻,勾得人馋虫大动。
旁边一大盘酱红色的红烧野猪肉,肉块炖得酥烂入味,酱汁浓郁,上面撒着翠绿的葱花。
还有一大盆金黄油亮的贴饼子。玉米面掺了白面,贴在铁锅边烙得一面焦脆,一面暄软,散发着粮食特有的甜香。
最稀奇的是那一大碗翠绿鲜红的菠菜花生米。是清爽解腻,还下酒。
沈父乐呵呵地抱出一个小坛子,拍开封泥,一股清洌醇厚的酒香弥漫开来:“来来来,尝尝我自个儿酿的高粱烧,今儿初一,都喝点。”
粮食在宁古塔十分珍贵,他求了何氏许久,才得到这么点高粱酿酒,平时是一点都不舍得喝,今日是谢云景来了,才割肉似的拿出来。
众人围坐一桌。谢云景被让到了主位。沈大山、沈小川、沈父挨着他坐。沈桃桃挨着何氏和沈二嫂。张寻也厚着脸皮挤在沈小川旁边。
“谢爷,您尝尝这酸菜白肉。”何氏热情地给谢云景夹了一大筷子酸菜和肉片,堆在他碗里,“酸菜是咱自己腌的,肉是今早刚杀的野猪肉,香着呢。”
谢云景看着碗里堆的冒尖的菜,又看看周围沈家人热切的目光,拿起筷子,夹了一片酸菜送入口中。酸爽开胃,带着肉香,口感脆韧。他又夹了一片白肉,肥而不腻,入口即化。他点了下头:“嗯。很好。”
得到他的肯定,何氏脸上笑开了花,又忙着给其他人夹菜。
沈父给谢云景和自己都倒上了酒,粗瓷碗里,清澈的酒液微微晃动。“谢爷,老头子敬您一杯。多谢您……照应我们这一大家子。”沈父端起碗,声音带着感激。
谢云景端起碗,与他轻轻一碰:“沈伯夫客气。”仰头喝了一口。酒液辛辣,带着一股直冲喉咙的凛冽,随即是回甘的醇厚。很烈,很……实在。
沈大山也憨憨地端起碗:“谢爷,我……我也敬您。谢您……谢您……”他憋了半天,脸都红了,憋出一句,“谢您让我能娶春娘。”说完,咕咚咕咚把一碗酒干了。
谢云景看着他,唇角似乎极淡地弯了一下,也喝了一口。
气氛很快热络起来。沈小川和张寻划起了拳,吵吵嚷嚷。沈二嫂小口吃着菜,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时不时给沈小川夹点肉。何氏忙着给每个人添菜添汤。沈桃桃左手拿着贴饼子,啃得腮帮子鼓鼓,右手不能动,就指挥沈小川给她夹酸菜粉条。
谢云景安静地吃着,听着周围的喧闹。沈大山的憨厚,沈小川的跳脱,沈父的感激,何氏的爽利,沈二嫂的温婉,还有沈桃桃那亮晶晶的眼睛和鼓鼓的腮帮子……这一切都与他过去二十多年所经历的生活截然不同。
没有繁文缛节,没有钩心斗角,只有最朴实的饭菜,最真挚的欢笑,最……温暖的烟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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