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建一座抵御强敌的战争堡垒(1 / 1)

谢云景默默地喝着酒,看着眼前这喧闹而温馨的画面,深潭般的眸子里,有什么东西在无声地融化。这感觉很陌生,却……不坏。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酒足饭饱,张寻帮着收拾碗筷。沈父和沈大山喝得有点高,被何氏和沈二嫂扶着回屋歇息去了。沈小川也晕乎乎地被沈二嫂拽走。

堂屋里只剩下沈桃桃和谢云景,还有收拾桌子的何氏。

沈桃桃趁着何氏去灶房洗碗的功夫,飞快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塞给谢云景,压低声音:“谢爷,给,这是我这几天设计的城镇规划图,您先拿着。这几个金镯子……算我借的,以后……以后我用更好的图纸还。”

谢云景看着手里那个还带着她体温的小布包,又看看她一脸认真的小模样,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将布包收进了怀里。

沈桃桃松了口气。

晚上,何氏收拾完灶房,回到她和沈父的屋里。沈桃桃跟了进去,关好门。

“娘,”她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红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

烛光下,两只一模一样的,足有小指粗细的实心金镯子静静地躺在红布上,那金灿灿的光芒,瞬间照亮了木屋。

“这……这就是……”何氏的声音都颤抖了,手指小心翼翼地触碰着那光滑的金镯子,“真……真给要来了?”

“嗯。”沈桃桃用力点头,拿起一只,塞到何氏手里,“这只给大嫂,您明天就给她送去。让她安心待嫁,这只……”她又拿起另一只,“给二嫂,您也给她,就说……是沈家给儿媳妇的,是她应得的体面。”

何氏捧着那两只沉甸甸的金镯子,眼圈瞬间就红了。她看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女儿,心头翻涌着酸楚和欣慰。她伸手将沈桃桃紧紧搂进怀里,声音哽咽:

“桃儿,我的好桃儿……娘……娘这辈子,最大的福气就是有你这么个闺女啊。”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滴在沈桃桃的肩头,“要不是你,你大哥二哥,还有这一大家子,在这宁古塔……早就……早就埋进雪窝子里了,哪还能有今天……哪还能想着娶媳妇戴金镯子……”

沈桃桃鼻子也酸酸的,回抱着何氏,轻轻拍着她的背:“娘,别哭……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咱们以后会越来越好的。您看,暖棚有了,矿有了,食堂有了,谢家军也有了,开春咱们就办喜事,热热闹闹的,让全宁古塔的人都羡慕咱。”

“嗯!嗯!”何氏用力点头,抹着眼泪,脸上又哭又笑。

沈桃桃等她情绪平复了些,忽然狡黠一笑,变戏法似的又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

烛光下,一只比刚才那两只更粗,份量更足,更加璀璨夺目的大金镯子,静静地躺在她的掌心。

“娘,”沈桃桃拿起那只大金镯子,不由分说地拉过何氏的手,就往她手腕上套,“这个是给您的。”

何氏整个人都僵住了,眼睛瞪得溜圆,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手腕上那只沉甸甸、金灿灿、几乎晃花人眼的大镯子。

她下意识地想缩手:“这……这……桃儿,这不行,这太……太贵重了,娘一把年纪了,戴这个干啥……”

“怎么不行,”沈桃桃按住她的手,语气娇憨,“您可是老婆婆,是咱沈家的定海神针,大嫂二嫂都有,您怎么能没有。而且,这个最大,最沉,最亮,就得给您戴,体体面面的,让所有人都知道,咱沈家的老婆婆,金贵着呢。”

她一边说,一边麻利地把镯子套牢在何氏有些粗糙的手腕上。那沉甸甸的金光,映着何氏饱经风霜的脸,焕发出一种带着尊严和满足的光彩。

何氏看着手腕上那只大金镯子,又看看眼前笑靥如花的女儿,幸福和感动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再也忍不住,一把将沈桃桃紧紧搂在怀里,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出。这一次,不再是心酸和委屈,而是幸福的泪水。

“桃儿……我的桃儿啊……”她哽咽着,一遍遍重复着女儿的名字,仿佛这是世间最珍贵的珍宝。

初五过后,外头雪也停了,日头明晃晃地照着雪地,刺得人眼睛发亮。

沈桃桃在屋里闷了好几天,伤臂吊着,骨头缝里都痒痒。她实在憋不住,跟何氏打了声招呼,裹上厚袄子,用没伤的那只手笨拙地系好带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积雪,往谢云景那院子溜达。

谢云景住的地方离沈家不远。门口谢一和谢二裹着厚厚的皮袄子站岗,脸冻得通红,看见沈桃桃过来,赶紧挺直腰板行礼:“女主子。”

沈桃桃摆摆手:“谢爷在里头吧?”

“在,主子吩咐了,您来了直接进。”谢一赶紧掀开厚厚的棉布帘子。

一股暖烘烘的的热浪扑面而来。屋里陈设简单,一张土炕占了小半地方,炕火烧得正旺。靠墙一张旧木桌,上面堆着些卷宗地图。谢云景正背对着门口,站在桌前看着什么,听见动静转过身。

他今天只穿了件深青色的棉袍,袖口挽起一截,露出结实的小臂。少了些战场上的肃杀,多了几分居家的沉稳。看见沈桃桃进来,他挑了下眉:“怎么出来了,伤还没好利索。”

“闷死了,”沈桃桃跺跺脚,把靴子上的雪沫子震掉,走到炕边,一屁股坐下,长长舒了口气,“骨头都快躺锈了,出来透透气。”

谢云景没说话,走到炕边,弯腰从炕柜底下拖出一个矮脚的小炕桌,放在炕上。又转身从桌上拿起一卷羊皮纸卷。

“图纸?”沈桃桃眼睛一亮。

“嗯。”谢云景解开麻绳,将羊皮纸卷在炕桌上小心地铺开。正是沈桃桃前几天用左手画的,那张关于新城建设的草图。

羊皮纸有些粗糙,上面用烧黑的木炭条勾勒出的线条显得有些歪歪扭扭,不少地方还因为左手不便而显得模糊不清。

“喏,”沈桃桃指着图纸,有点不好意思地撇撇嘴,“左手画的,好多地方都糊了,看不清楚。今儿个精神好点,我跟你细说说。”

谢云景没坐炕沿,拖了张矮凳过来,坐在炕桌对面,目光沉静地落在图纸上:“好,你说。”

沈桃桃清了清嗓子,手点在图纸最中心的位置:“这里,咱们现在驿站的位置,是整个‘军城’的核心。”

她手指移动,沿着图纸上几道粗犷的线条向外划拉:“你看,以驿站为中心,向四面辐射。不是乱建,要像蜘蛛网一样规整,横平竖直,道路要宽,能并排跑四辆马车那种,底下……底下还得埋东西。”

“埋东西?”谢云景微微蹙眉。

“对,”沈桃桃用力点头,“排水沟,用烧好的陶管或者大石头砌,上面盖上石板,雨水雪水,还有那些脏水,统统排到城外的河里,这样城里才干净,才不容易生病。不像现在,一下雪化雪,满院子都是泥汤子。”

谢云景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带兵打仗,深知营地里污秽横流的后果,疫病横行,比敌人还可怕。这“排水沟”很妙。

沈桃桃的手指继续移动,指向图纸上被道路分割成的一个个方块区域:“这些方块,就是功能区,不能乱,而且得分开。”

她点着一个靠近中心面积不小的方块:“这里是居民区,盖房子,要一排排的,用咱们新弄出来的那种水泥,掺上碎石沙子,浇出墙来,又结实又保暖。房顶铺瓦片,再也不怕漏风漏雪。”

她又指向旁边一个稍小的方块:“这里是学校,孩子们念书识字的地方。而且按等级年龄,分为幼儿园,小,初,高甚至大学,这里的人不能光会种地打铁,得学本事,学算账,学看图纸,学道理,以后才能把咱们的城建得更好。”

“学校?幼儿园?小初高?”谢云景重复了一遍,这些词对他有些陌生。

“就是学堂,”沈桃桃解释,“不过更大,更好,教的学科更多,请先生来教,陆夫人懂医,可以教点草药常识;周莹懂机关,可以教点奇门之术;王玉兰会驭鹰,可以教其他人,阿鹂会戏曲,可以教孩子文艺类的……反正,有啥本事教啥本事,让孩子们都学。”

谢云景看着图纸上那个标注着“学校”的方块,眼神微动。他想起军中那些大字不识一个,连军令都靠口耳相传的兵卒。如果……下一代都能识字明理……

沈桃桃的手指又移向另一个区域:“这里是医院,同时是医科大学,也就是……大医馆,比陆夫人那小院大百倍。里面分好多屋子,有专门看发热咳嗽的,有专门看刀伤骨伤的,有专门给女人孩子看病的。请好多大夫,备好多药材,再也不用像现在,谁病了只能硬扛着等陆太医两口子救命。”

她顿了顿,激动地说道:“还要有……产房,专门给女人生孩子的地方。干净暖和,有专门的稳婆和大夫守着。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样,女人在四面漏风的破屋里,疼得死去活来还没人理……”

谢云景的目光落在那个标注着“医院”的区域,又扫过旁边一个小小的,写着“药房”,“门诊”,“急诊”的标记。他沉默着,想起了战场上那些缺医少药,哀嚎着死去的士兵,也想起了驿站里那些因难产而无声无息死去的女人……

沈桃桃没注意他的情绪,手指继续在图纸上游走,带着一种近乎亢奋的节奏:

“这里是大食堂,不是现在这种小灶房,是能同时坐下几百号人吃饭的大饭堂,干净亮堂,有专门的厨子,顿顿有热乎饭,有肉有菜。让干活的人回来就能吃上热乎的,不用自己再烟熏火燎地折腾。”

“这里是绣坊,让春娘她们管,把会针线活的女人都集中起来。做衣服,做被褥,做军服,做鞋袜,统一样子,统一材料。又快又好,还能换工分。”

“这里是豆腐坊,这里是酒坊,这里是油坊……做豆腐,酿酒,榨油,自给自足,想吃啥做啥,不用总靠外面换。”

“还有这里,铁匠铺扩建二十倍,变成兵工厂。“

她将图纸一翻,指着后面,”这是水力锤和齿轮锻打机,有了这些,我们就不用完全依赖人工打铁,而是可以流水线作业,兵器,铠甲,农具,锅碗瓢盆,要多少有多少。”

她越说越快,手指在图纸上飞舞,仿佛那简陋的炭笔线条在她指尖下活了过来。

一座座坚固的水泥房屋拔地而起,宽阔平整的道路四通八达。孩子们在明亮的学堂里读书,病人在干净的医馆里得到救治,工人们在轰鸣的工坊里挥汗如雨,士兵们在崭新的营房里枕戈待旦。

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气,酒坊的醇香,铁水的灼热气息……不再是苦寒和绝望,而是生机勃勃的烟火气和钢铁般的秩序。

谢云景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她的指尖,随着她的描述,那原本模糊简陋的草图,在他脑海中迅速变得立体磅礴。

这不再仅仅是一座城池。这是一座集民生、生产、防御于一体的战争堡垒。一个可以自给自足,抵御强敌的独立王国。

眼前这张图纸所描绘的,已经远远超出了他对“城池”的认知。他看着沈桃桃那张因为激动而泛着红晕的小脸,双眼迸发出近乎顶礼膜拜的灼热。

“这……”他的声音已沙哑颤抖,“这城……叫什么?”

沈桃桃被他那灼热的目光看得心头一跳,下意识地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脱口而出:“就叫……‘镇北军城’,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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