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心被轻轻挠了一下(1 / 1)

“知道又如何?”谢云景目光沉凝如铁,“以她如今之力,能报仇吗?只会徒增痛苦,乱了心神,甚至打草惊蛇。”

他俯视着沈桃桃,声音里是洞悉世事的冷静和残酷:“云贵妃势大,盘踞深宫,爪牙遍布。此刻告诉她,除了让她陷入更深的仇恨和危险,于事无补。”

沈桃桃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无以对。是啊,告诉周莹,除了让她痛苦,让她冲动,甚至可能引来云贵妃的灭口,还能怎样?现在的她们,在宁古塔都还未站稳脚跟,拿什么去撼动那深宫里的毒妇?

一股无力感和愤怒交织在一起,让她胸口闷得发疼。“那……那就这么算了?”她不甘心地问。

“算了?”谢云景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血债,需血偿。只是……时机未到。”

他转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凛冽的寒风瞬间灌入。他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和远处连绵的雪山,声音低沉而坚定,如同宣誓:“让她安心做她的教头。让她把鲁班秘术……用在建城御敌上。待他日……”

他合上窗户,转身,深邃的墨眸迸射出骇人的寒芒。

“我……亲自带她,踏平宫阙,手刃仇人。”

掷地有声,杀气凛然。

沈桃桃怔怔地看着他。火光跳跃在他冷硬的侧脸上,勾勒出如刀削斧凿般的轮廓。那眼神里的决绝,如同磐石般坚定。让她心头那点愤怒和无力,瞬间被一种难以喻的安全感和信心所取代。

她用力点了点头,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和无比的坚定:“嗯,我信你。”

商量完这些事,沈桃桃带着谢云景回家蹭饭,吃完饭,她窝在炕头犯困。

窗外寒风呼啸,卷着雪粒子扑打在窗棂上,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屋里炕火烧得正旺,红彤彤的火光透过炕洞的缝隙映在土墙上,跳跃着温暖的光斑。

油灯的火苗被窗缝里钻进来的风吹得微微晃动,在两人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

谢云景继续拿起那张地形图,目光沉凝,指尖在图上几处关隘险要之地缓缓划过,似乎在推演着什么。

沈桃桃裹着厚厚的狼皮褥子,只露出一个小脑袋。她看着谢云景专注的侧脸。火光勾勒着他冷硬的轮廓,下颌线绷得紧紧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带着一种生人勿近的肃杀。

可不知怎的,沈桃桃此刻看着他,心里却没了往日的敬畏和距离感,反而涌上暖融融的甜蜜。

“谢云景……”她小声开口,打破了屋里的沉寂。

谢云景抬眸,目光从地图上移开,落在她脸上。那深潭般的墨眸里,专注尚未完全褪去,但看向她时,却似乎柔和了那么一丝丝。

“嗯?”他低应一声。

“那个……”沈桃桃舔了舔有点发干的嘴唇,目光瞟向炕桌一角那个粗陶小碗。碗里黑乎乎的药汁还需要睡前喝掉。“药……不喝了?”她眨巴着眼睛,带着点讨好的意味,“你看,我都快好了。”

谢云景的目光顺着她的视线落到药碗上,没说话,只是放下地图,伸手端起药碗,递到她面前。

沈桃桃知道多说无益,求了这么多回,哪一次逃掉了?

她皱着鼻子,深吸一口气,像是要上刑场似的,闭着眼,就着谢云景的手,咕咚咕咚一口气把那小半碗苦药灌了下去。

“唔……”药汁刚咽下去,她就忍不住吐着舌头,小脸皱成一团,眼泪都快飙出来了。

就在这时,谢云景早已准备好的蜜饯又及时地送到了她嘴边。

沈桃桃想也没想,张嘴叼住,酸甜的滋味拯救了她饱受摧残的味蕾。她一边嚼着蜜饯,一边泪眼汪汪地看着谢云景,含混不清地嘟囔:“咱俩这吃药都吃出默契了。”

谢云景将空药碗放回桌上,又拿起水囊,倒了一碗温水递给她。动作自然流畅,仿佛做过千百遍。

沈桃桃接过水碗,小口小口地喝着,温热的清水冲淡了嘴里残留的药味和蜜饯的酸甜。她偷偷抬眼瞄着谢云景。他也在看着她,目光专注,侧脸在火光下显得轮廓分明,冷硬中透着一丝温柔。

她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挠了一下,痒痒的,暖暖的。这男人看着冷冰冰的,心思还挺细。

屋外,寒风似乎更紧了,呜呜地刮过屋顶。屋里却一片静谧,只有油灯燃烧的噼啪声和沈桃桃小口喝水的声音。一种带着暖意的安宁在两人之间无声流淌。

沈桃桃喝完水,把碗放下。折腾了一天,又说了那么多话,喝了苦药,倦意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

她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眼皮开始打架。身体不由自主地往暖和的炕头缩了缩,裹紧了狼皮褥子,只露出半张小脸。

谢云景的目光重新落在地图上,但眼角的余光却清晰地捕捉到了她的动作。他放下地图,站起身,走到炕边。

沈桃桃迷迷糊糊地感觉到他靠近,下意识地往被子里缩了缩。

谢云景只是俯下身,极其自然地伸手,将她身上裹着的狼皮褥子又往上拉了拉,严严实实地盖住她的肩膀,连那只悬在胸前的伤臂也小心地掖好。他的动作很轻,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她颈侧的皮肤,带来一丝微凉的触感。

沈桃桃身体微微一僵,睡意瞬间跑了一半。她猛地睁开眼,对上谢云景近在咫尺的脸。他离得很近,近得她能清晰地看到他浓密的睫毛在火光下投下的阴影,看到他挺直的鼻梁,还有那双此刻正静静看着她的墨眸。

那眼神很沉,很静,像深秋的潭水,倒映着她有些惊慌的小脸。没有侵略性,没有审视,只有一种她看不懂的深沉情意。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风声,炉火声,都消失了。只剩下两人之间那点微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沈桃桃的脸颊“腾”地一下烧了起来,热得发烫。她下意识地想躲开他的视线,可身体却像是被定住了,动弹不得。心口像是揣了只小兔子,扑通扑通跳得飞快。

谢云景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僵硬和慌乱。他直起身,拉开了距离。深潭般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波动,快得如同错觉。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重新拿起地图,仿佛刚才那片刻的靠近和凝视从未发生。

沈桃桃松了口气,又莫名地感到一丝失落。她赶紧闭上眼睛,把发烫的脸颊埋进狼皮褥子里,假装睡觉。可心跳却依旧如擂鼓,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屋里再次陷入寂静。只有油灯的火苗还在不知疲倦地跳跃着。

不知过了多久,沈桃桃的呼吸渐渐平稳绵长,似乎真的睡着了。长长的睫毛覆盖下来,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脸颊因为暖意和刚才的羞窘还带着淡淡的红晕。

谢云景放下手中的地图。他并没有看,目光一直落在那个蜷缩在炕头,睡得香甜的小小身影上。他沉默地看了许久。

最终,他轻轻吹熄了油灯。

屋内瞬间陷入一片黑暗,只有炕洞里透出的红光,微弱地勾勒着家具的轮廓。

谢云景没有离开。他依旧坐在炕桌旁的矮凳上,高大的身影在黑暗中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峦。

他闭上眼睛,似乎在假寐,又似乎在守护着什么。

黑暗中,沈桃桃悄悄睁开一只眼睛,借着炕洞的红光,偷偷看向那个模糊的身影。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融入了这片温暖的黑暗。一股难以喻的安全感和暖意,如同温泉水般,无声地包裹了她。

她轻轻吸了口气,重新闭上眼睛,嘴角无意识地弯起一个浅浅的,安心的弧度。

第二天清晨,雪停了。阳光透过糊着厚厚草泥的窗棂缝隙,在泥地上投下几道金灿灿的光柱。空气里弥漫着柴火燃烧后的淡淡烟火气和一种清冽的雪后气息。

沈桃桃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炕火依旧温热,狼皮褥子裹得严严实实,暖烘烘的。她下意识地看向桌旁,矮凳上空空如也。谢云景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心里莫名地空了一下。她撑着没受伤的手臂坐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

门帘被掀开,何氏端着个热气腾腾的粗陶碗走了进来,脸上带着笑:“桃桃醒了?正好,快,把这碗红糖姜枣茶喝了,驱驱寒气。”

“娘……”沈桃桃接过碗,小口喝着甜滋滋、热辣辣的姜茶,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门口,“谢云景……他……”

“谢爷半夜就出去了。”何氏一边给她掖被角,一边说,“说是去军营那边安排建城的事,忙得很,走之前还特意交代我,看着你把药喝了,别忘了吃蜜饯。”

她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油纸包,塞到沈桃桃手里,促狭地眨眨眼,“喏,谢爷给的,说怕你嫌药苦。”

沈桃桃看着手里那包还带着体温的蜜饯,脸颊又有点发烫。她赶紧低头喝姜茶,掩饰过去。

喝完姜茶,吃了药,沈桃桃感觉精神好了许多。她挣扎着要下炕,被何氏按了回去。

“伤没好利索,瞎动啥。”何氏虎着脸,“谢爷说了,让你好好养着,建城的事,有他和张寻他们呢,你就别操心了。”

“娘,我躺不住。”沈桃桃抗议,“我就去看看,不干活,看看周莹姐那边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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