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太保(感谢呆呆有点呆大盟!)(1 / 1)

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

太阳爬过树梢,夫子山青霭散尽,周奕的左手还执着书信。

思索中,右手不经意摇动身旁探出头的松枝,梢头宿露簌簌惊落。

「噔噔噔」响起脚步声。

小道童从山道上冒出头:「师兄,张三哥与冯四哥传话去了,但其馀籙生分散在雍丘各地,怕是要三五日才得回返。

清晨那两位曹府拜客没作逗留,下了山骑马便走。」

晏秋抹去鼻头汗水,笑着说:「夏姝打开礼箱,内里包着不少药材,给库房的宗先生看过,说是上了年份的好药,他们可真大方。」

大方确实是大方。

但若顺了他们的心,可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周奕俯瞰山脚,方才没给承诺,却又充分表达善意。

至少从岳思归与曹承允的角度来瞧,太平道对李密很感兴趣。

这便够了...

想来岳思归是李密的铁杆,曹家二郎近墨者黑,万幸曹老太爷火眼金睛,免去一桩对曹府的误会。

否则这些拜礼恐怕要当做是李密的人情了。

曹岳二人目的性很强,既要提防他们夸大其词,又不敢当作耳旁风。

「师兄,师兄...」

周奕想得入神,晏秋连唤两声。

周奕这才走近拍拍他的肩膀,一边说话一道朝库房去。

夏姝正叫几名帮工挪动杂货,整理布道法具。

别瞧她年岁小,所谓无娘儿,天照应,跟在角悟子身边耳濡目染,可比寻常小孩懂事机灵。

穷道观的道童早当家嘛。

有旁人在场,夏姝凑过来小声说:「师兄,坛场那边的小牌额丶纱围罩灯丶红绳彩幡等小物件也要装箱?」

「装,」周奕理所当然道,「吃饭的家伙怎能拉下。」

女娃子如梦方醒,眼睛瞪得大大的,看上去怪可爱。

「咱们要出逃避祸?」

一旁的晏秋有些惊慌地瞧向自家师兄。

周奕没否认:「师兄再告诉你们一个道理,这叫未雨绸缪,有备无患。」

「至于『出逃避祸』,不必说的这麽凄凄惨惨。」

他自有说辞,半开玩笑:

「战国时孟母三迁是为了给孟子寻到更好的成长之地,有朝一日我们离开夫子山,也只是因为浑元派这类人污染了雍丘的江湖风气,怕你们两小娃受其影响,这才搬迁。」

「而不是我太平道怕了谁,我说的对吗?」

夏姝和晏秋本来心怀忐忑,孩童情绪来去极快,这会儿又被逗笑了。

「师兄所言极是!」二娃异口同声。

周奕满意地嗯了一声,「这几日多备硬功药材,研磨出来分填药囊。」

两小道童立即点头。

这活只能由他们做,道场内其馀人是做不得的。

比如外练铁布衫功,需得黄芪丶加皮丶朱砂丶猴骨,无名异等药,其间分量乃是丹方药秘,并不外露。

稍有错漏,效果大减。

更别说泡酒冲服与外皮洗炼又有迥别。

外功本就磨人,须得引外物填补,入错了药,这辈子掌握横练罡气的机会便相当渺茫。

所以,角悟子收下的太平道籙生全是砖拍丶抄沙丶撸石锁之人。

一个个膀肌起伏,臀肌硬如磨盘。

虽说只是记名弟子,但这些练硬功的籙生也从角悟子手中得到了好处。

那些真正单纯的拜山信客,往往是平民百姓。

所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周奕不由望向法坛香火,那缕缕青烟,何尝不是乱世苦难之人虚无缥缈的慰藉...

木道人败走阳堌后第五日。

春雷滚滚,如敲天鼓。

夫子山下田塍间蝼蛄蚯蚓攒动,带起新泥腥气。

周奕立身太平道场法坛前的天师殿,望着天空如牛毛细丝般纷纷扬扬的春雨。

道教十方丛林里讲究「锺板常住」,召集道众以及报时丶安排日常一应琐事。

太平道循规蹈矩,自然遵守。

见时辰差不多了,周奕敲响了天师殿黄天神像前的铜钟。

此钟不仅有聚众之节,更有「锺音一震,万魔束形」之寓意。

「咚~!」

钟声回荡,周奕盘坐在蒲团上,背对众生,面朝黄老二像。

殿外一大阵脚步声响起。

夏姝晏秋两小道童领头,身后是肌肉丛林,反差感尤为强烈。

二十三名修练硬功的籙生一个不缺。

别瞧他们长相凶悍,上了天师殿却一个个斯文儒雅。

「师兄~!」

夏姝与晏秋作为角悟子真传领喊一声,接着二十三籙生也举起壮硕的臂膀作揖。

「师兄——!」

大汉们齐齐出声,自然流露出外练武人的横气。

但他们表情庄重,看向盘坐神像前的背影更不敢有半分欠礼。

阳堌曹府寿宴早传遍雍丘武林。

市井中甚至有传言说『不可一世的全性道派木道人堪堪接住太平道周天师两成功力』。

作为太平道籙生们自然知晓真相。

传言纵然不实,但这位从不显山露水的师兄终于是露出冰山一角。

太平奇术,斗转星移!

老天师后继有人啊!

今日为何被召集在此,大夥心领意会。

隋军将至。

老天师不在,众人本还局蹐不安,可阳堌一战后,主心骨又明确了。

一众籙生们停了思索,周奕已转身过来,目光从他们身上扫过一遍。

两名着交领窄袖武服的汉子站了出来。

「师兄,有确切消息鹰扬府军已至匡城之北。」

匡城,那可不远,到雍丘也就两百馀里。

「路上可有耽搁?」

「有。」

窦魁道:「宇文成都手下的骑兵校尉尤宏达正率人清剿义军,这支义军是孙宣雅的人,他们不久前才被张须陀打得溃逃,想来抵抗不了多久。」

又是张须陀。

周奕可真是佩服。

朝窦魁看了一眼,想起冯四说他几天前送老李瞧大夫去了,于是问道:

「你的消息从哪来的?」

「都是从巨鲲帮那边买来的,」说起这事窦魁一阵肉疼,「那巨鲲帮复杂打探消息的候人当真是奸诈狡猾,不知打哪晓得我来自太平道场,直接狮子大开口。」

「为买这条消息,直花去了三两金。」

周奕听了也肉疼。

当下一两金可换三十匹绢,一匹绢按运河粮价能换六斗米,或者在河阳铸坊购买一具铁剑。

黑,真黑啊!

一口吃了太平道五百多斗米,不是狮子大开口是什麽。

巨鲲帮,这名字没叫错。

与巴陵帮一样,巨鲲帮同为八帮十会之一,主事贩卖情报。

卖情报的需讲信用,那麽窦魁带来的消息还是可靠的。

「还有呢,继续说。」

三两黄金总不至于就这麽点内容吧。

「那候人说,看到隋兵沿途抓夫入伍,推牛车运载辎重,朝济阳方向去了。」

听此一言,周奕顿时感觉三两黄金值了。

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如果鹰扬府军要来雍丘,应当朝陈留方向才对。

去济阳的话,后至外黄,再到雍丘,这不就绕路了吗?

好一个岳思归,你在说假话。

周奕神色严厉。

周围籙生们对雍丘附近极为熟悉,各都听出了不对劲。

冯四与张诚立时走了上来:

「师兄,鹰扬府军选择这条路线,岂不是说,他们不太可能到雍丘?」

一旁的张诚也道:「我瞧也是,大军行进哪有多越河流的道理。」

周奕没说话,在大殿中踱了几步。

众人默不作声,等他拿主意。

大家都是放下手头事务聚集在一起的,如果鹰扬府军不来,他们也不能撂下太平道场在外的一些营生。

「暂且不下定论。」

周奕可不敢大意,「你们两个取药囊来。」

「是。」晏秋夏姝应声去了。

他对一众籙生道:「你们先别下山,各自取药,接下来半月外界法事布道暂停,给信客拜山祈福的时间缩至一半。」

「这段时间各在道场练功,周身不离刀兵。」

众人虽有疑惑,但全都应「是」。

周奕眉色稍缓,又宣布一个消息:

「此间事了,我会在籙生中挑选数人上道碟,另称太保。意为太平道保护守卫之人。」

「待师父归来,授得缘法,治本门要宗经卷,以养内神。」

众人听罢大喜。

「多谢师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