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江湖一场秋庭雪 请五庄观主!(1 / 1)
第90章 江湖一场秋庭雪 请五庄观主!
阳兴会府邸,与云长老秘议良久的季亦农带着复杂的心情离开密室。
他着实跟不上云长老的跳脱思维。
论眼界见识,自问难比阴癸长老。
可他在南阳苦心经营,年深月久,明里暗里与杨镇打过的交道数不胜数。
说杨镇是邪帝的人,季亦农决计不信
海沙帮狮王被大帝修剪后第三日。
郡城内馀下七大势力尽数来到南阳帮总舵,湍江派的名头已不必再提。
短短三日,七大势力保持默契,将湍江派瓜分一空。
上千帮众改旗易帜,有的分投别派,有的因过往得罪人遭清算,还有些变卖湍江派产业卷走金银远遁江湖。
湍江派的覆灭,郡城内自是有人欢喜有人愁,却未引发大乱。
它似乱世江湖一朵稍大的浪花,气势汹汹拍岸,转瞬消逝于砂砾,唯馀一滩湿痕。
这个痕迹,亦会越来越淡.
「大龙头!」
南阳帮总舵大堂,镌有『忠孝节义』烫金大字的匾额下,季亦农搁下茶盏迈步出列。
他戟指黑石义庄方向:
「已三日过去,众位仁兄皆在等消息,该怎麽对付这帮人,大龙头可有计较?」
「不瞒诸位,这几日季某人真是睡如翻饼,难复往日踏实。」
他叹气诉苦,将众人目光引到杨镇身上。
荆山派丶镇阳帮丶朝水帮丶灰衣帮这四家势力掌舵人听罢将手中茶盏搁到一旁。
季亦农之言,引得众人共鸣。
杨镇并未开口,一旁吕重老爷子沉声道:
「倘若我们七派合力,纵然他们再有本事也难以抗衡。是以驱逐简单,可想一举歼灭不留遗祸,恐怕没有哪派掌门敢作此担保。」
「吕老兄,此理我等岂不知?」
荆山派的掌门任志摊手苦笑:「正因如此才要大龙头定计,解决这桩事方好安心。」
「任兄稍安勿躁,」沉默的杨镇终于开口,「我等要防这些魔门高手,更要防野心勃勃的朱粲。」
「若局势生乱,朱粲数万大军沿湍水而下,旦夕可至。」
「冠军城远不及南阳富庶,朱粲盯着非止一日。」
「于南阳而言,兵灾战祸之凶险尤胜魔门人物。」
「湍江派的罗掌门这些年一帆风顺,为酒色所伤,把江湖凶险抛诸脑后,诸位仁兄要引以为戒。」
季亦农紧逼不放,皱紧眉头:「大龙头难道要两眼一抹黑,对黑石义庄熟视无睹?」
众掌舵人目光再度聚焦。
杨镇的回答,将影响「大龙头」三字在众人心中的分量。
关键时刻需要有人决策,抛出其他问题转移当下问题,在诸位掌舵人面前,不算答案。
杨镇睨视季亦农一眼,默然不语。
周围掌门人心生不悦,但碍他虎威,不敢逼迫。
就在他们以为杨镇束手无策之时,
这位端坐主位面如刀削的老者缓缓抚须,沉声道:「杨某自会出手。」
嗯?
在众人惊异时,但季亦农心中狂喜,杨镇这是要送死。
纵然他的本领冠绝南阳,也绝无丝毫可能应付八位老魔。
云长老不战而逃,只有禀明阴后这一道法门,杨镇有什麽资格直闯魔窟?
这狂喜之后,忽然想起云长老的话。
倘若杨镇真是邪帝手下,那便一点危险也不会有。
如此做戏给其他各派看,南阳帮的地位丶杨镇本人的威望,将拔高到难以想像的地步。
之前埋怨云长老思维跳脱。
季亦农陡然察觉,自己竟不声不响跟上了这跳脱的思维。
「不可!」吕重老爷子急声劝阻,「魔窟入不得,大龙头绝不可以身犯险。」
「诶~!」
杨镇看到众人误会,摆手道:「我岂会弃南阳安危于不顾,强行打进去,杨某人也没这个胆量,但是却有一定把握将他们稳住。」
「另外.」
他目眺北方:「罗掌门身死当日,杨某便遣三位舵主携我亲笔信赴东都。」
「黑石义庄已然暴露,如果魔门高手自己离开那是皆大欢喜,否则,另有人会对付他们。」
东都?
众人虽疑惑,却也有光亮自心头闪过。
越看大龙头,越觉得他胸有成竹。
荆山派的任志还是不放心:
「大龙头一直坐镇南阳,我从未听闻您与东都大势力有过往来,况且要开罪这些魔门人物,恐怕得需要过命的交情。」
「你们不知道也正常.」
杨镇指了指墙上挂着的那幅《受塔天王图》:「这是我的老朋友展子虔亲笔,他还画过《法华经变》,送给了禅宗四祖,托展兄的关系,叫我认识了禅宗四祖中的卓绝人物。」
众掌门看他表情,虽不知此人是谁,却猜到来头极大。
季亦农问:「不知是哪一位?」
杨镇沉声道:「当世四大圣僧之一,道信大师。」
「你们对他的名号可能陌生,江湖上也鲜少传闻,但佛道魔三家的高手,都心知肚明。」
「这道信大师,恐怕与宁散人难分轩轾。」
「四大圣僧本就与魔门交恶,再加上杨某一点薄面,倘若道信大师来南阳一趟,黑石义庄中的魔门中人,想来散去的可能是非常大的。」
朝水帮丶镇阳帮丶灰衣帮的人闻言长身而起,全部拱手:
「原来大龙头早有心算,却是我们多虑了。」
黑石义庄的事极为棘手,杨镇交了底后,几位掌舵人服气得很。
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底牌。
这位道信纵然不如宁散人,但敢把名头与道门第一人放在一起,岂能是泛泛之辈。
南阳果然得靠杨大龙头才稳得住!
众人又在城中防务上一番商量,半个时辰后才散场。
诸位掌舵人从南阳帮走出来时,脚步轻快不少。
看样子.事情是解决了。
等他们一走,杨镇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可是还有什麽不妥?」吕重老爷子问。
杨镇摇了摇头:「我总觉得黑石义庄中的魔门中人有些不寻常,那一处地方我了解过,不是什麽做魔窟的隐蔽地。」
「这些人忽然集结,虽然练邪功的可能性很大。」
「但我更怕背后有人操纵,目标正是南阳,他们出现不久,我们就损失一家势力,又闹得人心惶惶。」
吕重已经猜到:「其实道信大师不一定会来,对吗?」
杨镇扭头看他:「吕老兄是明白人,我的面子没有那麽大,仅仅是一幅画的交情,或者是照面之情。不过是看在佛魔相争的旧怨上,尝试一番。」
「这乱世光景,不是什麽人都靠得住的,我现在处于这个位置,这个南阳郡,不少人眼馋。」
「但是,却没有寻到值得托付的。」
吕老爷子瞧着大龙头华发愈盛,不由轻叹一口气。
他伸手拍了拍杨镇的后背:「大龙头,你已做得够好。」
二人一路走到府邸深处。
范乃堂面色发黑从里面冲了出来:「苏兄弟情况很不好。」
杨镇与吕重加快脚步,直入一间静室。
才入院中便有一阵腥臭刺鼻的味道传来,只见床上躺着一条大汉,敞开胸襟,胸口皮肉上有着蜈蚣状的黑色经络。
他咬着牙齿,还是忍不住发出痛苦哀嚎。
杨镇看到地上那滩黑血,拳头骤然攥紧。
床上之人正是南阳帮第四号人物,右手剑苏运,那夜安排人尾随湍江派查探黑石义庄,为救帮中兄弟身受重伤。
两位手执银针的医师聚起内力,在其膻中穴周围又扎一针,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把位置让给杨镇。
「苏兄弟!」
杨镇俯身到床沿边探他伤势。
苏运听到他的声音,睁开充斥血丝的眼睛,咬牙道:「见见到大龙头一面.某..某已满足。」
「大龙头,动手吧。」
「给兄弟一个痛快的!」
杨镇呵斥一声:「撑住,莫要说丧气话。」
「吕老兄,请一道出手。」
「好!」
两位郡中高手一前一后,分别按掌注入真气在其任督二脉。
苏运体内有一股煞毒,邪恶至极。
二人凭藉真气将煞毒慢慢化去,削减苏运的痛苦。
一炷香后,就连杨镇也是面颊冒汗。
他们暂收真气,苏运的面色好了不少。
但是房内无人露出喜色,只因这种情况反覆上演多次。
静等一个时辰后
大家的面色又变了,果然.吕重的真气也没法起到效果。
「这到底是什麽恶毒掌法?!」
范乃堂与孟得功急得面色发白,「苏兄弟有护体真气在身,寻常来说,就算一掌重伤,只要不致命,化去对手劲气,总能痊愈。」
「从没听闻有什麽掌法,能诡异到这种程度,如同在人身体中扎根一般。」
吕老爷子摇头,他已经尽力了。
一位老医师道:「苏堂主练膻中穴为窍,这一掌正好打在此地,毒煞便如附骨之疽一般融入窍穴,此人法门着实难测,竟然吸纳苏堂主的真气,另化毒煞,故而除之不绝。」
「旁人的真气化不去,苏堂主自己也化不去,且不能自废武功,否则毒煞破窍,立即毙命。」
杨镇心焦:「可有解法?」
「一边注入真气清任督二脉馀毒,不让其蔓延至心脉,为苏堂主续命。」
老医师又道:「另外再寻佛道两家高手,也许他们有办法化解窍中煞根。」
杨镇深深拧眉:「可有其他法门?」
「有,解铃还须系铃人。」
也就说,要寻那老魔。
杨镇面色深沉,并未答覆。
老医师知晓他为难,转脸看着床上的大汉:「不过苏堂主能挺住多长时间,也要看他自己。」
「倘若心怀死志,那也碍不过十日。」
听了这话,右手剑苏运露出一丝释然之色。
忽听耳畔大龙头的声音响起。
「苏兄弟,我们在一起起于微末,相处了二十多年,风风雨雨,什麽样的事情没有经历过?如今老哥要你做一件事。」
「但死不辞.」苏运咬牙道。
「好,你给我把这一口气憋住,我会救你。」
杨镇双目一凝:「把你骨气拿出来,莫要叫老哥小瞧。」
苏运一呆,沉默片刻进而哈哈咳笑:「些许煞毒,算不得甚麽。」
范乃堂与孟得功齐齐上前,虎目灼人:
「大龙头,我们要做什麽!」
杨镇道:「我再修书一封,你们两一齐去东都,把这封信送到。」
吕重看向二人:「放心,此地还有我。」
「老朽会遣天魁内家高手至此,足以为苏兄弟续命。」
范乃堂与孟得功登时领命。
他二人是杨镇左膀右臂,一齐出面,那便能代表南阳帮的态度。
这就不是之前提到的「照面之情」了。
南阳大龙头的身份,南阳所处的位置,能叫许多大势力动容。
……
海沙帮狮王被大帝修剪后第十五日。
曹家药铺城西分铺,铺内静室内。
周奕随意翻着帐簿:「近来生意上可有妨碍?」
曹承贤笑道:「与前段时间相比,已是不可同日而语。」
「从南阳周边上游的山主丶药把头,到负责运货的镖局丶马帮,以及城中大小店铺,各方衔接都没问题。我已经准备将店铺继续拓往镇阳丶课阳一带。」
「城内现在大宗生意归属南阳帮,他们比湍江派讲规矩。」
「之前我吃下多家湍江门人逃难前低价甩出来的铺子,本打算吐一些给南阳帮,没想到见我握了铺面地契,反叫官署加盖章印,把铺子定了下来。」
「只是被荆山派与阳兴会收走两家,但也无伤大雅。」
周奕眉头一皱,什麽叫无伤大雅。
本天师的钱!
「荆山派,阳兴会」
听见周奕嘀咕两声,曹承贤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只是实话实说,你两家要是倒大霉那也是自找的。
湍江派惨案,此刻还历历在目。
「你这药收价似是比之前高了几分。」
「不错,这属于良性竞争。」
曹承贤道:
「之前一直被湍江派按着,现在只需遵照南阳帮规矩,也就自由许多。山主与药把头之前被湍江派狠压,年份高的好药也是烂价,现在自然分个好歹出来。」
「如此一来,上山采药丶植药的药农,也能多得铜板,这就无怪南阳帮在乡民中得到好口碑。」
他又恭维道:「当然,这要多亏天师默默付出,湍江派不倒,药农家中每个月便没法多出那几斗米。」
周奕不禁笑了,这好听话很是顺耳。
又对他叮嘱道:
「你这利钱已经很高,我再给你几样外浴药丶体擦药丶内服药的配法,你能作更多练武之人的生意。」
「这些都是验证有效的,不用担心别人找你麻烦。」
周奕想给的只是普通外练法门,比如铁布衫丶卧虎功之类的药方。
这种东西师父给的太平丹经有记,现在又有了太平火罡,基础东西拿来变现,好循环流动起来。
曹承贤感受到来自天师的信任。
他也不推脱,只起身添茶。
这是他在南阳对天师有所了解后,学到的又一相处方式。
「暂时低调收敛,等我彻底站稳脚跟,你的生意方可做远。」
「是!」
曹承贤应和一声,他从这平淡的话语中,已能读到一张无限延展的宏图。
周奕想到偶尔在卧龙岗山上山下丶河沟溪畔边遇见的采药农人。
又轻声嘱咐一句:
「倘若有不是山主之流的零散药户,只要草药没问题,不要看客压价,也不差那一星半点。」
「承贤明白了。」
曹承贤拱了拱手,将周奕送了出去。
老太爷说的不错,与这样的人打交道,果然睡得踏实。
药铺生意运转起来,周奕多了一笔进项。
观内终于不用坐吃山空。
人无银两,睡觉发慌,这一下,他的心也踏实不少。
不用亏药,便不会亏门人的外功进度。
继张诚之后,冯四在五天前也练出罡气,周奕暂将他安排在与曹记药铺关联的马帮中。
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酒铺生意,也是从湍江派手上扣下来的。
道场在南阳又多出个小产业。
先有丁大善人,再有罗大善人。
所谓周天师点善人,多多益善
他心情不错,沿途吃吃喝喝,又包好几只肥鸭,准备赶在太阳落山前带回道观。
瞧了瞧天色,周奕顺道去梅坞巷逛了一趟。
准备问问近来的消息,没想到他才至此地,就看到卜天志与陈老谋坐立不安。
「天师你来得正好!我正要派人出去寻你。」
陈老谋话语急促:「南阳恐要出大事!」
「怎麽回事?」周奕闪身入了茶铺。
「长话短说,杨镇方才带人出城,直奔西南黑石义庄!」
「听闻南阳派高手,右手剑苏运危在旦夕,杨镇这一去,恐怕是想给帮中兄弟报仇。天魁派丶南阳帮此时正在集结,马上要到城门口。」
周奕吸了一口气:「杨镇.」
「走,我们去看看。」
卜天志一惊:「看戏不是要倒霉的吗?」
「杨镇不是罗长寿那蠢人,他既然敢去,定然有把握,加上他本身就是高手,若动手必能牵扯,我们远远去看,一旦动手我们立时回城。」
「……」
三人才至西边城墙,便见到天魁派与南阳帮的人。
奇怪的是,他们只是等候在城头,没有随杨镇一道。
「你去吧。」
陈老谋与卜天志驻足,接过了周奕手中的鸭子。
局面与他们想像中很不一样。
若三人联袂而动,必然引人关注。
周奕思虑一番,放慢脚步,混入人群之中.
……
「驾~!」
「驾~!」
西南西南郊野,黑石义庄前的那片松林地,一名长须老者提着长刀,驾马徐行。
残阳如赭,敷晖于千松之表,若熔金铸甲,烨然夺目。
南风过隙,松林作清商之响,松涛翻滚中那老者步伐渐慢。
直至义庄二十丈外。
江湖高手,在对战中偶尔能爆发气势,将真气与精神融合到极为深邃的境地。
这样的时刻,没有对手敢于小觑。
「轰~!!!」
只听义庄外轰隆数声,凌厉的刀气划过,七八株虬松纷纷倒下。
咔咔枝响嘈杂一团!
这一击,足以惊动义庄中人。
「当~!!」
六十馀斤的偃月长刀入地四寸,竖立在杨镇身侧,他从刀头取下一个巨大的酒葫芦。
此时猛灌一口,真气一激,满脸血红!
「某乃南阳大龙头杨镇。」
「那位擅使煞毒的朋友,还请出来一见。」
这一声长啸震响松林,夹着滚滚刀意。
义庄风火墙上倏地一闪,突然出现八道身影,一个个注视着那持偃月长刀的长须老者。
似受杨镇豪迈气势影响。
第一时间,这八人竟都没动手。
「此时正是关键时刻,没时间理会,你速去将他打发走。」
尤鸟倦传来嘶哑声音。
杨镇与那罗长寿不同,一来手握数万人马,二来有资格与他们谈话。
周老叹目光一凝,从风火墙飞身而下。
「杨大龙头,有何计较?」
周老叹停在杨镇一丈外,他眼中并无轻视,反倒看向那柄巨大的偃月长刀。
杨镇道:「朋友武功高明,毒煞之气独步天下,杨某人也束手无策。」
「一位老兄弟饱受煞毒之苦,性命垂危,劳烦朋友给个解法。」
此时此刻,只论气势丶战意,杨镇犹在周老叹之上。
周老叹阴恻恻一笑:「闯我庄户,岂不是咎由自取?」
杨镇没心思掰扯:「朋友可有解法?」
周老叹怒瞪着他:「你有什麽资格这样与我说话?」
杨镇道:「为了兄弟的性命,杨某只能卖老脸请来一些朋友帮忙。」
「什麽样的朋友?」
「东都,四大圣僧。」
一阵南风卷过,不仅周老叹皱眉,就连尤鸟倦都大皱眉头。
沉默片刻,周老叹道:「我打伤了很多人,你兄弟哪里受伤?」
「膻中穴中煞根难除。」
「那没救了,除非你有本事把我师父他老人家请来。」
最⊥新⊥小⊥说⊥在⊥⊥⊥首⊥发!
周老叹压着嗓音满脸倨傲:「你应该听说过四大奇书吧。」
「此乃天魔最高之秘,玄而又玄,道尽真妙,是对武道之极的最高阐释,一入膻中,就是入了生死轮回。」
「你兄弟已经上了奈何桥,何苦挣扎,快去请一个出黑先生吧。」
杨镇的刀势跌落一截。
周老叹得意一笑,这位大龙头的绝望愤怒,成了他心中快意之火的燃料,以致于全身释放出一股罡煞。
不算完美的杰作,已能震撼江湖。
一念至此,周老叹心中想的全是继续搞研究,什麽与杨镇一战,一点意思都没有。
挖掘武学极致的秘密,美妙到让人癫狂。
「哈哈哈哈~!!」
周老叹狂笑,魔音震得松针乱颤:「回去吧,不要让南阳城内的人来烦扰此地,我对你们南阳城没有半点兴趣。」
「你最好别找秃驴过来烦事,否则坏我大事,这笔帐定要算在你的头上。」
「……」
杨镇非常清楚,周老叹没有说谎。
这位魔门老怪武练至癫,那种对武学发自内心的得意与狂傲是没法装的。
杨镇凝望着周老叹的背影,心中生出一股对兄弟的歉意。
他身上背了很多东西,没法不顾生死砍出这一刀。
没把握杀人,自己也必然会死。
杨镇仰头凶猛灌酒,把巨大酒壶中的酒喝下一大半。
低喝一声将葫芦抛飞,拔出偃月长刀,狂暴的刀气宣泄而出,斩出大片酒雨!
杨镇提着刀,脸上的酒红色全然消退。
一拽缰绳,背映夕阳,在死气沉沉的义庄前,留下一道萧瑟落寞的背影。
「他倒是个挺有意趣的人。」
风火墙上传来一道冷冷清清的少女声音,出自那背负火红长剑的苗条身影。
宫装女子盯着她的容颜,露出羡嫉之色。
尤鸟倦则冷笑,发出难听嘶哑的嗓音:「苦苦挣扎品尝无奈的弱者,这种痛苦不见得有多麽有趣。」
魔门宗师这句话入了那戴着斗笠佩剑男人的耳中,如银针扎在他心上,让他不由抬起头。
目送着逐渐消失在松林中的苍老背影。
「继续,继续!」周老叹笑道:「我已经看到大功告成的苗头了!」
他眼中深藏一抹暗光,与那边的大帝不着痕迹地对视一眼。
黑石义庄,又陷入一种诡异的气氛中。
……
「天魔最高之秘,玄而又玄,道尽真妙」
杨镇叹了一口气。
原来是四大奇书上的武功,这些人应该是在钻研天魔策。
四大奇书的奥妙他早有耳闻。
但接触,还是头一遭。
而这一遭便刻苦铭心,叫他体会丧失兄弟之苦。
杨镇心中失意,想着周老叹的话。
唯有这老魔的师父能救,这老魔看不出具体年岁,但恐怕比自己还大。
他的师父
如何能见到。
心中原本还有一团希望,现在已经熄灭的差不多了。
就在这个时候,杨镇看到路边有个年轻人正朝自己打量。
除了俊朗雅秀之外,这年轻人平平无奇,再没有任何多馀的印象。
对于年轻人投来的目光,杨镇没当一回事。
在他的人生中,有太多这样的匆匆过客。
若每一个都驻足,再多一百年时光也不够用。
周奕望着杨大龙头高大挺拔的背影,那柄偃月长刀,以及那飘逸的长须。
加上刚刚远远听到震响四野的声音,已是猜到他去干什麽了。
这位谨慎的大龙头,竟做出如此冒险的举动。
为了救一个人,他的兄弟。
此时看他的样子,看来是没救了。
周奕看到那微微躬下来的背影,在靠近南阳城后,又笔直挺立。
远远避开义庄,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返回卧龙岗。
回到五庄观内周奕才想起一件事。
「师兄,你不是说有鸭子吗?」
「在哪?」
两小道童好奇又馋嘴。
周奕郁闷地抓了抓脑袋:「煮熟的鸭子,飞走了」
南阳梅坞巷中,陈老谋与卜天志一边喝酒一边拿着鸭子大嚼。
卜天志满嘴是油:「你别说,周天师还挺会挑,这几只鸭子味道不错,还肥得很。」
「这家伙什麽都算计,」陈老谋笑道,「赚他一点便宜可不容易,这次算是咱们赢了。」
「为了他,我可是耽误了好些时日。」
卜天志道:「我要回江都,下次见到,你帮我告别。」
「嗯。」
「另外.」
卜天志看向陈老谋,忽然举起酒杯。
二人喝了一杯。
「陈老头,这次你的慧眼真把我惊到了,本帮又多了一条活路。」
卜天志道:「就冲这个功劳,你无儿无女的,等死后我亲自把你埋了,找最好的棺材,念经最利索的出黑先生。」
「你不如直接找周天师。」
陈老谋笑了起来:「天师给我烧符纸,岂不美哉?」
「你这如意算盘,哈哈哈哈!」
二人喝酒丶吃鸭丶畅聊,巴陵帮丶海沙帮先后倒大霉,对鲲帮来说南阳势头大好。
此时自然喜乐。
只是苦了卧龙岗那位,飞的越远的鸭子,心中越觉着美味
海沙帮狮王被大帝修剪后第三十日。
又是一个日落月升的时刻。
南阳帮内院一阵消沉,两道人影从苏运伤重的静室走出。
其中一道,自然是杨镇。
而另外一道,则是一位神清骨秀丶唇角丹红的玉面公子。
杨镇面对这位,也不敢有半分大意:
「秦公子,连你也没法除去毒煞吗?」
那公子的声音极为空灵:
「我已极尽能事,可惜本派秘法并无针对毒煞之功效,此人的武功更是阴毒邪恶,筑窍为穴,将窍中养神之法用以极致,却又借他人为媒,汲取精气神,化为煞毒源头。」
「本派传承已久,可也没有听过这一法门。」
「方才我用真气封住他的经络,但真气总有耗尽时.」
那公子本想具体追问使用邪功之人。
可见一旁老者面含凄然绝望,便住口不言,微微摇头。
杨镇出了静室,来到一方庭院。
他摇头看着左右两株巨大的紫薇树,那满树白色的紫薇花,就要在这伤寒的秋天凋零。
「这两株花树,左边是孟德功所植,右边是苏运所植。」
「他们一个使左手剑,一个使右手剑。二十多年前植此树时,还曾将这两株树自比,说要守在我门前,好叫见时舒心,歇时安心。」
杨大龙头此时心中绝望,自然有悲秋寂寥之情。
他手扶长须,望着花树,呆呆入神。
秦公子道:「花树再美,终究不胜西风,每个人的光阴走到尽头,也都会像这些花瓣一样碎散零落。」
「秦公子所言不假」
杨镇望一片掉落的花瓣,像是有了决断:「是杨某太自私了,总想着挽留兄弟,却让兄弟受苦到现在,唉,早该顺了他的心意。」
「可见我已老,只剩迟暮,不及当年的果决。」
「……」
南阳帮门口,吕重一脸无奈地走出。
应羽和吕无瑕已将马车停靠在门口,准备把吕重接回去。
「师父,连东都来的高手都没法救治苏堂主吗?」
吕重摇头:「也许这煞毒就和那老魔说的一样,天下间无人可解。」
「魔门老怪的手段,让人惊悚。」
听老爹说的这样绝对,师兄也长须短叹,吕无瑕便有些不服气。
「我看就是那老怪吹牛!」
吕重瞪了她一眼:「胡说什麽,他若是吹牛,能难倒这许多人吗?」
「师兄,你还记得任家的事吗?」
「那当然记得,任老太爷破棺而出,一辈子也难忘。」
吕无瑕道:「那任老太爷也中了这老怪的手段,最后像是清醒了一瞬,他可是个活死人,情况比苏堂主还要诡异。」
「老怪的法门,也不算无敌。」
她说罢,忽然惊咦一声,伸手摇动吕老爷子的胳膊:
「爹,也许,也许」
「也许有个人能救苏堂主。」
吕重挺直了腰:「谁?!」
吕无瑕急促道:
「就是安抚任老太爷异状的那一位,任景福一直念恩,几次来找我们都是易真人,易真人的说好多遍。我想他们两人都是中了罡煞之气,岂不是一样的?」
应羽点头:「嗯,易道长大隐隐于市,可是个看不透的奇人。」
吕重眼中精芒一闪,「你们跟我来!」
他拉着两人反冲入南阳帮腹地。
这时
杨镇才刚刚感慨完,准备与兄弟说话,送他最后一程。
却没想到,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
一看,来人竟是吕重。
「吕老兄,怎麽回事?可是有什麽乱子?」
吕老爷子摆了摆手,「你们来说。」
杨镇皱眉,盯着应羽和吕无瑕。
他二人面对这南阳大龙头,总归不如在吕重身边随意。
但还是一字一句,将方才与吕重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杨镇原本已经绝望,因为这是连秦公子也没法救的人。
那魔门老怪说过「天魔最高之秘,玄而又玄,道尽真妙」
世间没有人能解。
但是,杨镇的心中忽然乍现一丝渺茫的希望。
世间没人能解,但阴间呢?
任老太爷诈尸,罡煞之气,阴阳旗幡,大隐高士
难道难道真有希望?!
「两位贤侄,这位易真人,现今在何处?」
应羽朝西边一指,吕无瑕道:
「卧龙山,五庄观。」
不知道为什麽,听到这六个字,杨镇浑身如同过电,脑海中像是有一道惊雷划过。
「卧龙.山,五庄观.」
他复念一声,长长吸了一口气,脑海中有徘徊不尽的念头。
杨镇眼中精光大闪。
这股念头最后汇聚成了两个字,轰然出口:「备马!」
吕重一把拉住杨镇:
「让他们去,他二人与易真人相熟,也方便说话。」
「这种世外之客,脾气怪异,大龙头亲自去请,虽有诚意,但对方不一定会买帐,再说你也不清楚观在何处。」
杨镇点头:
「劳烦两位贤侄,代我请五庄观主。」
「大龙头,我们这就去!」
应羽与吕无瑕立时跑出门外,也不顾夜色已降,骑马快奔。
「大龙头,此人虽是异人,但你也不能抱有太大希望。」
杨镇点了点头,对那玉面公子道:「让秦公子见笑了。」
秦川的声音还是那样空灵:「此乃人之常情,南阳龙兴之地,山灵水秀,多有奇人异士。」
「对这位能沟通阴阳的卧龙真人,我也很好奇。」
这时静室内又有响动,杨镇转身走了进去。
右手剑苏运再次醒转,杨镇已经决定,再安抚最后一次。
……
月上柳梢,应羽和吕无瑕来到卧龙岗,把马往山下一栓,二人直奔五庄观。
靠近五庄观时,二人才发现五庄观模样大变。
原本破败的道观,现在好生精致。
清丽的月光下,见墙柱石青彩绘,大罗仙姑。
门口有两尊石雕,作展翅仙鹤,纹羽清晰,栩栩如生,几欲飞走。
他们才靠近,观中走出两个小道童。
一男一女,一左一右,各挑着一盏灯笼。
「两位朋友,怎麽夜里上山?」
女娃声音清脆,脸上挂着一丝浅笑。
应羽和吕无瑕对视一眼,有种来错地方的感觉。
五庄观只是个破败小观,现在来的地方,却像是个道家门庭。
「我们是来寻人的,」吕无瑕道,「不知易道长可在?」
听到「易道长」三字,男娃道:「这里只有易观主。」
「对对对,我们就是来找易观主的.」
吕无瑕还准备解释,里面脚步声响起,一道年轻人影走出,伸手按在门口两小只的头上,将他们拨开。
「两位大侠,深夜造访,不会是请我出黑的吧。」
周奕见到熟人,不禁说笑,「不过我近日可不做这活。」
应羽道:「是杨大龙头叫我们来请你。」
周奕哦了一声:「是杨大龙头请我出黑。」
「呸呸呸~」吕无瑕连呸三声,「好晦气的话,大龙头是请你救人的,不过也只是试试,你不用有负担。」
一听此言,周奕已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大龙头怎麽自己不来?」
「我爹说生客不宜在晚间拜山,熟客才好见面。苏堂主已是命悬一线,故而叫我们快马赶来。」
应羽接上吕无瑕的话,说出为何会突然请他。
周奕在观前来回踱步。
「我本是夜间不下山的,但既是二位朋友相请,自然要与你们走一趟。」
「多谢!」
应羽与吕无瑕大喜,齐声感谢。
周奕对两小道童交代一声,又告知老单,便随两人下山去了。
……
「秦公子,多谢!」
静室内,杨镇丶范乃堂丶孟得功一道报谢。
吕老爷子则是露出惊异之色。
他并不知晓这秦公子的来历,只是此人手段着实惊人。
苏堂主体内的毒煞养了这许久,已到难以控制的地步。
此等魔功,当真骇人听闻。
如果人体能一直维持,这要是一直养下去,该会有多麽可怕的功力。
是以
南阳帮一众高手的功力都不够用了。
唯有这位秦公子精微纯净的真气,能压制毒煞。
倘若他不出手,苏堂主恐怕已死。
但这是一门极耗费真元的手段,南阳帮几人非常清楚,对秦公子敬意更甚。
「大龙头」
床上的苏运道:「我死后,便埋在右边那棵花树下,将我的佩剑插上去当做墓碑,右手剑,会一直在这个院中。」
杨镇攥紧拳头,叹气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忽有一阵夜风袭来!
众人听到外边传来急促脚步声,应羽与吕无瑕疾步在前,南阳帮的管事在后面提灯引路。
「大龙头!」
「五庄观中的易真人来了!」
杨镇神色一变,抢先出了静室,那位仙姿玉骨的秦公子紧随其后。
晚风愈来愈紧,众人目光穿过静室外的庭院,南阳帮两位管事驻足在月洞两侧。
这时
西风啸月,那渐次枯卷的紫薇花,从梢头簌簌跌落。
单瓣轻旋,若蝴蝶敛翅,继而数片相逐,恍若碎锦逐流,西风卷掠,漫天而舞。
忽如一场突来秋雪。
庭中紫薇谢又一年,立秋宵月华洒空阶。
江湖一场秋庭雪,年年落满南阳苑,当年植树人影今何见?
一袭青衫,卧龙之客,自月洞转出。
左右花树,似是庭中童子,经西风调弄,呼唤花雨相迎。
这一刻.
杨镇眼中陡然出现的青年人,他之仙姿,尤胜秦公子。
而这位仙姿玉骨的秦公子,则是首次在南阳露出异色.
细细眉宇下,一双仙波流转的眸子,穿过庭中秋雪,与踏碎清辉的另一道眸光碰撞在一起。
惊鸿一瞥,又被花雨生生打碎
……
……
……
……
PS:('-'*ゞ叶已燃尽,万字的第七夜来不及分章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