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阴阳怪气(1 / 1)

书房。

“江泠月,”江尚书的声音低沉缓慢冷漠,“你可知,诬陷朝廷命官,是何等重罪?”

他黑沉沉的眸子看着眼前的人,对江泠月他的印象不多,只记得是个少寡语的性子,没想到咬起人来这么狠。

江泠月上一世就领教过了江尚书的无耻,听着他明晃晃的威胁,眼底深处闪过一抹嘲讽。

她纤细的指尖在紫檀木书案上轻轻一点,正落在那封摊开的密信上,指着其中一行墨字,“二十万两,永州水患的赈灾银,经手七人,名单、数额、时间、地点,皆在此列。”

她顿了顿,目光迎上江尚书陡然变得锐利如鹰隼的视线,“大人,是要我……挨个数给刑部堂官听么?”

“放肆!”江尚书猛地一拍桌案,震得笔架上的狼毫都跳了起来。

怒火夹杂着被戳穿要害的惊悸,瞬间冲垮了他精心维持的威严面具。他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翻涌的杀意几乎要化为实质喷薄而出,死死锁住眼前这个胆大包天的族侄女。

他千算万算,算准了江泠月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翻不出浪,算准了大夫人足以将她拿捏得死死的,却万万没算到,这条看似温顺无害的小羊崽子,竟是一头恶狼。

她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谁在背后指点?无数个念头在他脑中疯狂盘旋,每一点怀疑都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坐到他这个位置,朝堂上政敌不知多少。

“逼我替嫁或者杀人灭口,”她轻轻开口,声音如同淬了冰,“这信中所列的一切,连同几份关键的原始凭据以及拓本,立时便会出现在御史台、刑部,乃至御书房的天子案头。”

江泠月的语气带着决绝的平静,玉石俱焚的漠然。

越是这样,越让人心惊担颤。

书房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烛芯偶尔爆裂的噼啪声,更添几分森然。

江尚书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一丝一毫的虚张声势的破绽,然而没有。

那双眼睛太沉静,太平稳,那是看透生死、无所畏惧之后才有的沉寂。

到底是把人逼得太狠了,江尚书有些许后悔,该手段柔和一些,也不至于她要鱼死网破。

愤怒、杀意、恐惧……种种情绪在他眼底疯狂交织、冲撞,最终沉淀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潭。

好!很好!

终日打雁,今日竟被燕啄了眼!

“你……想要什么?”

悬着的心稍稍落定,江泠月知道,这头老狐狸选择了妥协,至少是暂时的妥协。她敛去眼底的锋芒,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清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

“第一,放我出府。第二,大夫人‘给’我的两万两银票,归我所有。第三……“她加重了语气,“当初江大夫人热心替我保管的我名下所有田庄、铺面的契书归还于我,从此,我与尚书府,桥归桥,路归路。第四,朝雨替我给尚书大人送了信,尚书府必然容不下她,送佛送到西,朝雨一家子的身契也请大人送给我吧。”

江尚书微微抬眸,目光落在江泠月的脸上,深沉犀利,脑子飞快转动,权衡着每一个字的代价。

两万两银子,他并不放在眼中。一户家生子,他也并不在意,背主的人,留下也不能用了。

一个孤女,离了尚书府的庇护,这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只要他暗示一二,她的那些叔伯就能扑上来生吃了她!

他不怕一个江泠月,但是江泠月能知道赈灾银的事情,他她的背后必然有其他人,杀一个江泠月不算什么,但是抓到指使她的幕后主使才最重要。

想到这里江尚书脸上甚至露出一丝笑意,他看着江泠月似乎又变成了那个和蔼可亲的族叔。

“小孩子家家的就是容易冲动,若是你后悔了,可以随时回来找我。”

江泠月自然看出江尚书眼中的隐晦的威胁,若是上一世涉世未深的她必然惊惶害怕,可她已经不是上一世的那个心软善良处处为他人着想的自己。

利用江尚书多疑的性子,这一步走对了。

江泠月脚步轻松的回了院子,收拾好仅有的几件旧衣和那个装着银票契书的紫檀木匣,由朝雨背着一个小包袱,主仆二人刚踏出静心苑那扇破败的院门,就被一道气势汹汹的身影堵住了去路。

“站住!”江书瑶几步冲到江泠月面前,手指几乎要戳到江泠月脸上,“江泠月!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你给我说清楚!谁准你不嫁的?”

江泠月停下脚步,平静地看着她,那眼神淡漠得如同在看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这话问的好生奇怪,圣旨赐婚的是你,自然是你嫁。尚书大人可不敢违抗圣旨,难不成你想整个尚书府因你的任性陪葬?”

江书瑶听着江泠月冠冕堂皇的话气得浑身发抖,声音都变了调,“你算个什么东西!吃我江家的,用我江家的,我娘大发慈悲收留你这条丧家犬,现在让你替我做点事,你竟敢反悔?

没有江家,你早就被你那些豺狼叔伯生吞活剥了!现在翅膀硬了?敢跟我爹耍心眼了?说!你到底使了什么下作手段逼我爹答应的?”

她越说越激动,伸手就要去抓江泠月怀里的包袱:“是不是偷了府里的东西?还是捏造了什么把柄?拿出来!”

江泠月毫不留情的一把推开江书瑶,江书瑶一个趔趄差点摔在地上。

“瑶儿!”江大夫人厉声喝止了女儿更过激的动作,抬眼盯着江泠月,阴沉的眸光泛着冷意,不知这死丫头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能让丈夫这么容易妥协?

想到此处,江大夫人心头寒意更甚,看向江泠月的目光除了愤怒,更多了几分深沉的忌惮和审视。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脸上甚至挤出了一丝极其勉强的、属于当家主母的宽容笑意,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显得更加阴冷。

“泠月,”江大夫人开口,声音刻意放缓,带着一种施舍般的劝导,“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气,觉得委屈了。瑶儿性子急,说话冲,你别往心里去。”

江泠月看着虚伪至极的江大夫人,“江书瑶要嫁给五皇子幽禁一辈子,夫人有怨气有委屈也别往心里去啊。”

阴阳怪气谁不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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