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文武问宫(1 / 1)
    所谓“文武问宫”,是指对皇帝临终前召见之人进行审查,以求得最真实、无错漏的大行皇帝临终遗。
    因皇帝遗往往事关国家大事和皇权交替,不可有一丝马虎错漏,故而要由负责宫中内事的行政宫,对被召见人进行反复多次的询问。
    至于文武,“文问”指客气地询问,摘章逐句地来回审问核对,反反复复问到人疲惫不堪为止;
    “武问”便不太客气了,轻则白天断水断粮,夜里不许人睡觉,一轮一轮审问官交替上阵,不停地强行将人唤醒,重则刑讯逼问也是允许的。
    自古以来,接受文武问宫的都是妃嫔、皇子公主、重臣等,不论是谁被问,七天折磨下来,都要被扒一层皮。
    云琛在昏暗的内室跪了整整两天。
    两根蜡烛贴着她的脸,一直照着她的眼睛,熏得她眼泪直流,看不清黑暗之中的询问官长什么模样。
    一遍遍地拷问,一会从头往尾问,一会又从尾往头问。
    反反复复叫她把方才的话一字不漏地再复述一遍,但凡有一个字不对,必要重新来过。
    就这么颠来倒去,被问得几乎麻木,云琛记不清自己已经说了多少遍大行皇帝的临终遗,只感觉口干舌燥,头昏脑胀,累得想一头栽倒在地上。
    两天水米未进,膝盖一次次跪到钻心剜骨得疼。
    每每她将要闭上眼睡着时,耳边都会响起一声惊锣,吓得她心脏骤缩,慌得几乎晕厥。
    她感觉自己就要支撑不住了,大脑一阵阵发懵。
    天长地久似的时间,她熬啊熬,终于询问官都退下,两根蜡烛被撤去。
    一瞬间,她再也撑不住力气,一头栽倒进个温暖的怀抱。
    天旋地转之中,她仿佛看见霍乾念穿着太监的衣服,微弱的烛光照着他俊逸又温柔的面容。
    她没力气再开口讲话,见面前送过来一壶水,立刻捧起来就喝。
    她急着大口吞咽,霍乾念便在一旁用袖子替她擦拭下巴上的水珠。
    他心疼地抱住她,“我已去求了丞相,只改为两日问宫。但丞相说自古以来最少也得三日,这第三日,只要你静静待着就好。询问官已将所有笔录记档封存,所有人都走了,这事结束了,最后一日我来陪你。”
    她喝了些水,总算感觉活过来了些,人也清醒了点,指指他身上的太监衣服,却还是没力气开口问。
    知道她想问什么,他道“百官都在大殿守丧,我扮作太监才能进内宫。”
    她点点头,余光瞟到他怀里鼓鼓囊囊的,露出一角饼子,她立刻掏出软饼,二话不说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他赶紧去抢饼子,却又舍不得用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三两下吞掉一张饼,几乎没嚼就咽了下去,又伸手去他怀里摸。
    他捉住她的手,哄孩子一样暖声道
    “别着急,我给你,你歇一歇,喝了那么多水,不能着急吃东西,琛儿乖,缓一缓。”
    她点头如捣蒜,手里却不罢休,又摸出一块饼子吃下,吃到一半顿觉困乏袭来,眼皮子重的像铁闸门。
    两天两夜没睡,又受着不见血却磨人的刑,她嘴里还有饼子没咽下去,人却已倒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这问询内室空荡荡的,只有一张询问官坐的桌凳,两个云琛跪出坑的蒲团,无处可睡。
    他便盘腿坐在地上,抱孩子似的环抱住她,将她的头靠在他胸口,一只手完全下意识地搂住她,轻轻拍打着。
    残烛照着她的脸,巴掌大小,苍白清瘦,小脸又比在丹阳城时瘦了一大圈,看得他心疼。
    他轻轻替她整理散乱的头发,见她嘴里还有没吃完的东西,怕她做梦时会呛着,他便拿水壶净了手,将修长的手指伸进她口中,一点点掏出碎饼。
    掏出最后一块饼渣子的时候,她无意识动了动嘴,小巧的舌头从他指尖滑过,吓得他手一抖,赶忙收回来,却又忍不住笑起,捏捏她的脸,小声笑道
    “你这女扮男装实实害得我苦了好一阵,有些习惯还一时改不过来呢。”
    她浑然不知那望着她的眼神多么柔情似水,只累得打起轻鼾,无梦深沉地睡了两个时辰。
    人累极之后,反倒不能一觉到底。
    云琛睡了两个时辰就醒了,醒来又是一顿连吃带喝,人终于彻底清醒。
    身上还是困乏,她红着脸靠在霍乾念怀里,声音像蚊子一样
    “少主,你……”
    到了此刻,两人终于坦诚相对。
    好似在天涯海角兜兜转转走了一大圈,这才有机会面对面坐下来,聊一聊。
    两人都有一肚子话想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少主,逐我出霍帮是假的,为了我不搅进‘霍玉相争’的危险,对吗?”
    “对。你走后,我与公主一直在紧密筹备对付玉家,此次宫宴之事实属意外,若不是大行皇帝预感天命,诛杀佞臣,将玉家权党连根除去,我与公主还需费些时日筹谋,我还要与你分离好些日子。”
    “那风灼草……”
    “我知道。”
    “丹阳城……”
    “我知道。”
    只需三两语就能心意互通,什么也不必多说。
    云琛长舒一口气,心里彻底舒展,再没任何烦-->>恼,整个人都松懈下来。
    接着她突然想起一件极其重要的事,一拍脑袋,连忙坐起身,叫道
    “少主,对你表白之后,我一直没告诉你,我其实是女子……为寻当年的恩主,才女扮男装做护卫,混在男人堆里的,这事我一直没敢……也没来得及同你说呢……”
    霍乾念哭笑不得,真想给云琛头上一个暴栗。
    这最最重要的事,她偏偏抛在最后头。
    若不是他早就套话颜十九,知晓她女儿身,真不知还要苦恼多久,把那霍府家规抄几百遍才够!
    回想过往种种,他只觉得心里酸甜苦辣都有,一股脑冲到嘴边,通通化作一句无奈又好笑的长叹
    “这我也知道……”
    她惊讶不已,“啥时候?我什么时候暴露了?”
    他再次将她搂进怀里,贴着她耳鬓厮磨,声音低沉又暧昧
    “你猜?”
    不用去看,只感觉她身子一紧,就知道她必然已羞得小脸通红,估计耳朵都红了。
    “少主,你也是……喜欢我的吗?如同我对你一般?”她越说声音越低,羞怯得不能自己。
    他轻声笑起来,又道
    “你猜?”
    她有点恼,躲着不肯让他抱。
    他便两手捧住她的脸,敛了笑容,只与她四目相对,眼神缱绻,定定道
    “更甚。”
    她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说的“更甚”是什么意思。
    她中意他,他亦是如此,甚至比她之心更甚。
    终于得到苦苦琢磨了一年多的答案,她既兴奋又羞怯,一个劲儿地抿着嘴笑,不敢抬头看他。
    他只觉得她这害羞的模样实在勾人夺魄,几乎要将他的心拿了去。
    “琛儿,这内室无人,四处无窗,安静又暖和……”
    怕惊着她,后半句他便没有说出口。
    懵懂如她,怎会知道他这两个时辰肉贴肉地抱着她,是如何心猿意马地熬着。
    瞧着怀里人儿雪肤红唇,他声音不自觉低哑
    “琛儿,你嘴上仿佛有一道伤口印子。”
    她想起在丹阳城外被无耻小贼夺走初吻的情景,拧起眉头,气道
    “别提了,在丹阳城外等你的时候,有个‘流氓坏狗’咬我,但没有印子呀,应当是我把他咬伤了。”
    他勾唇一笑,低头轻嘬她耳垂
    “这个我也知道——咬的可疼了——”
    她惊讶地睁大眼睛,还想再说话,却被他低头吻住,所有娇羞控诉,出口都只剩呜呜咽咽。
    他长长的睫毛垂着,挺拔的鼻梁一次次轻触她的脸颊。
    在她唇齿好好流连一番后,他吻向她的眼。
    “琛儿,闭眼。”
    她听话地闭上眼睛,人还是紧张。
    对她来说,这实实在在是第一次与他拥吻。
    见她闭着眼睛,紧张得睫毛一个劲儿地颤抖,他顿觉心痒难耐,忍不住一把将她放倒在蒲团上,更深更切地吻了下去。
    这询问内室虽安静,偶尔还是能听见外面宫人跑来跑去的脚步声。
    有宫人在外面急问“看见霍都督了吗?文武百官都在永安大殿跪奉大行皇帝丧仪,就霍都督不在,丞相大人在寻,公主平叛回来也在寻,霍帮人也在宫门外急疯啦!”
    眼下实在不适合亲热,尤其这皇宫禁内,宫规森严,戒备严律,实在……
    实在太刺激了些……
    他极力克制自己,努力控制着一双手别乱动,告诉自己那唇齿香甜浅尝辄止吧,来日方长着呢。
    可一番吸魂夺魄之后,云琛的衣服还是被折腾得乱七八糟。
    二人坐在烛火已息的内室,只能听见两个剧烈喘息的声音,还有“咚咚”响个不停的心跳。
    他的脸隐在黑暗里,一双凤眸熠熠生辉,亮得出奇。
    点亮一支烛火,瞧见她整理完衣襟,乖巧地低眉坐着,红嫩微肿的唇边有着软香笑意,他忍不住心中一动,就又想倾身过去。
    “大人,行政宫的人在往这边走,应该是要放人了!”门外,一个宫人的压低声音,适时响起,止住了霍乾念的动作。
    不用说,云琛便知,那宫人一定是霍乾念的人,一直在外面望风。
    她害羞地将头埋进膝盖,抬手轻推他肩膀,“别闹,来人了……”
    他捉住她的手,浅浅亲一口,笑道“听琛儿的。”
    等行政宫的询问官进到内室的时候,只见云琛一个人坐在蒲团上,头发乱的像是刚睡醒的样子。
    询问官行礼道“‘文武问宫’是规制,多有得罪玄都护卫之处,还望大人包涵。现在问宫结束,这三日辛苦大人了,大人快快出宫回府,沐浴歇息去吧。”
    说完,那询问官打量云琛,又笑道
    “习武之人果然比常人身强百倍,经历这么辛苦的问宫,护卫大人竟还红光满面的,实在佩服!”
    云琛还礼,心虚得不敢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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