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章 陨落的天才(2 / 2)

真他妈的苦!

比那天季伯措一掌拍碎他丹田、骨头寸断还难受。

比那双重瞳被活生生剜走、眼前彻底陷入黑暗还要绝望。

这碗苦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

他顾西洲,就像这破庙里被雨水泡烂的木头,在兑州这鬼地方苟延残喘,人不人鬼不鬼。

柳如烟假惺惺的温柔,季伯措道貌岸然的冷笑,还有顾傲天……那个在他十五岁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名字……这些面孔光是在脑子里闪过,就让他心口那股郁结的死气猛地翻涌上来,堵得他喘不过气。

十七岁前他是什么人?

坤州腾龙宗百年不遇的天才弟子!

十岁就突破了筑合初期!

天生重瞳,光华内蕴,整个宗门都说他是“神子降世,前途无量”!

可那一切……哈!

都他妈是假的!

是裹着糖衣的毒药!

顾傲天,那个他叫了十五年父亲的男人,不过是宗主夫人柳如烟养在深闺、见不得光的面首!

他那传说中“难产而死”的母亲?

还有和季伯措这对世人眼中的神仙眷侣?

呸!

他顾西洲的存在,从头到尾,都只是这对狗男女光鲜外表下,最肮脏、最见不得光的污点!

季伯措那一掌,拍碎的不只是他的丹田!是他登天问道的阶梯,是他十七年所有的骄傲和希望!

剜掉的不只是他的眼睛!

是他赖以生存的命脉,是他作为“人”的最后一点尊严!

从腾龙宗山门被像死狗一样扔出来那天起,腾龙宗的顾西洲就死了。

活在这兑州破庙烂瓦里的,就只剩下一个靠汤药吊着命、连裤衩都保不住的——顾瞎子……

他把那个空得能照见人影的碗摸索着放到冰冷潮湿、长满苔藓的地上,声音嘶哑得像破风箱:

“南风,今天……镇上那几个泼皮,又堵你了?”

南风正弯腰收拾碗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指节微微发白。

她立刻挤出一个夸张的笑脸,声音也拔高了:

“哎呀公子,你说孙笑川那几个混蛋啊?没事!就跟茅坑里的苍蝇似的,嗡嗡嗡,嘴里喷粪!我当他们是放屁!我不理他们,他们觉得没趣,讨了个没脸,自己就滚蛋了!”

她语速飞快,像是要掩盖什么。

说话间,她下意识地用胳膊肘护了护怀里紧贴着心口藏着的东西,那里硬邦邦的硌着肋骨,语气却突然变得轻快充满希望:

“公子!明天!明天天晴了,咱们一起去镇上好不好?把这个宝贝卖了,肯定能换到更好的药!刘掌柜识货!公子的眼睛一定能看见!一定能好起来!”

而在她心底,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低语:

幸好躲开了……孙笑川那脏爪子差点抓到我胸口……绝不能让他知道!

绝不能!他现在全靠胸口那口不甘心的气吊着,像根绷紧的弦,再受一点刺激……我怕那弦就断了!

怀里这个果子,是她昨天在悬崖边上,顶着能把人掀翻的狂风,踩着簌簌掉落的碎石,几乎半个身子探出去才抠出来的……差点就……不过,值!

这果子通体碧绿,隐隐发光,一看就是宝贝!肯定能换到药!

只要公子能好起来……我这条命,豁出去也值!

顾西洲空洞的眼窝深处,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光点闪了一下,快得像错觉,随即又沉入死寂的黑暗。

灵合果?

呵。

对他这早已碎成渣、连一丝气感都没有的丹田,对他这被挖空、永远黑暗的眼窝,能有什么用?

顶多换来几两碎银子,买几顿饱饭,再抓几副这比黄连还苦的药,让他们在这泥潭里,再多挣扎几天罢了。

一股沉重的、冰冷的无力感,比那灌下去的药汁还要苦涩百倍,像块浸透雨水的破布,沉沉地压在他心头,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他不再说话,像是耗尽了力气。只是摸索着拿起那把破旧的竹笛,颤巍巍地凑到干裂的唇边。

气息微弱地送入笛孔,只勉强挤出几声破碎、嘶哑、近乎呜咽的短音,转瞬就被庙外那铺天盖地、永无止境的哗哗雨声,彻底吞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