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双生囚笼(2 / 2)
她疲惫地抬眼,视线从李云天扭曲苍白的脸上,缓缓移向他身边另外几位青云弟子,尤其在张师兄等人身上略微停顿。她的目光最终重新锁在李云天脸上,唇角再次向上牵起那个毫无温度的细微弧度。
“凡人骨肉作柴薪,神裔血脉化引绳……缺一,不可。唯当炉鼎中薪柴燃尽成灰,‘引绳’之力方能攀升至顶点……”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却字字如冰锥,凿刻在所有人的灵台上,“……那时,才是通道……真正洞开之时。九婴……它……只在彼端等待。”每一个字都重重砸下,清晰冰冷,揭示出这场祭祀残酷无比的本质:用亿万凡人的煎熬与毁灭,去成就神裔之血作为“引绳”的最终一击,从而撕裂两界壁障。祭品,一个在绝望中燃烧,一个却在痛苦达到顶峰时走向彻底的湮灭。
李云天感觉自己四肢百骸都在无声地叫嚣!每一个细胞都在咆哮!苏清歌颈间那枚冰魄玉坠,仿佛与怀中那一枚隔着衣料在应和,发出无形无声却剧烈震颤灵魂的共振鸣响。那如刀锋般冰冷的话,每一个字都在反复切割,印证了他心中那最恐怖疯狂的猜想。
柳若雪!她也身负“神裔之血”!
刹那间,冰洞中那决然转身、霜晶飞雪般的剑影、被冥气包裹时颈上那一道骤然亮起又瞬间熄灭的冰寒微光、以及那最终投向虚空、带着宿命般告别意味的眼神……所有被他忽略的、刻意封存的画面轰然决堤,化作狂暴的洪流将他瞬间淹没!
不是失手!绝非偶然!那裂隙,那幽冥棺椁……一切竟是早已布局好的陷阱!那一次幽冥之气的突袭,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普通的青云弟子!他们要的,是一点点燃通道的神裔之血!而柳若雪,竟是以自身为祭,在通道将开未开的关键时刻,主动扑向了那撕裂的空间裂隙!
巨大的悲怆如同地核深处的熔岩骤然喷发,瞬间烧干了喉咙里所有的水分,连同理智一同焚毁。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激涌着冲向颅顶,又在太阳穴处狂暴地冲撞,视野边缘瞬间被血红的残影吞噬。李云天感觉自己像一座濒临爆发的火山,每一个关节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格格声,紧握的拳头骨节泛出森然白色,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色刻痕。
“啊——!”一声野兽受伤般的、压抑到极致却又骤然失控的嘶吼,终于从他那几乎咬碎的牙关中喷薄而出!带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猛地将压抑的死寂撕开了一道猩红的口子!
这突兀又凄厉的嘶吼打破了水牢里凝固的重压。一直冷眼旁观的赵师兄眉峰猛地一蹙,上前一步,带着不满和训诫低喝:“李云天!慎言!此非悲恸之地!”同时,一股沉稳的灵力波动试图压制他激荡翻腾的气息。
张师兄反应更快一步。他脸色亦是剧变,却并非全然为李云天的情绪,苏清歌口中那血祭之法,本身已是悬在所有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殿下!”张师兄急迫地向前,声音因强抑的震动而绷得极紧,“你既知如此详细,可知魔族……已寻到了那两种祭品?!何处是他们预备行那……恶毒血祭之地?!”
赵师兄那股试图安抚的灵力刚欲触及李云天翻腾的气息边缘,一股远比想象中更狂猛、更暴戾的反噬之力陡然自李云天体内炸开!仿佛有一头沉睡万年的洪荒凶兽在他灵魂深处被那“神裔之血”的真相彻底惊醒!那并非寻常的灵力紊乱,而是源自生命本源最深处的某种力量被强行撕裂的痛苦震荡,狂暴、混乱、带着摧毁一切的毁灭意志,如同海啸般轰然卷出!
赵师兄探出的灵力屏障首当其冲,“砰”的一声轻响,如琉璃寸寸碎裂!他本人闷哼一声,身形猛地一晃,竟被那股反冲之力震得趔趄着向后连退了两步,撞在水牢湿滑冰冷的石壁上才稳住身形。面上再无丝毫训斥之意,只余下极度震惊的愕然,死死盯住场中那道骤然爆发出恐怖气息的身影。
束缚于锁链中的苏清歌,那空洞冰冷的眼底深处,似乎也因为这股突如其来的、充满毁灭性的力量而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波动。像是枯井深处投入了一颗石子,但旋即便沉没无痕。
李云天对周遭的变故恍若未闻。他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雷火自内而外点燃,每一次呼吸都喷吐着灼热暴烈的气息,赤红的双目死死盯着苏清歌,喉咙里发出断续而嘶哑的低吼:“……是她……他们早就……目标是……是她……”声音破碎,字字泣血。
“冷静!李师弟!事情未……”张师兄厉喝,欲待上前,却被李云天周身那股骇人狂暴的气场所慑,不敢贸然靠近。
就在这压抑混乱、所有人气息都被搅动的时刻——
“嗤啦——!”
一声尖锐到刺穿耳膜、仿佛整个世界最坚韧的锦帛被强行撕开的可怕声响,猛然炸裂在所有人头顶!
这声音是如此突兀、如此狂暴,带着一种纯粹空间层面被扭曲蹂躏的质感,瞬间覆盖了水牢中所有其它的声音,直刺每个人的灵魂!连脚下那沉静得如同粘稠腐墨般的黑水,都不由自主地震荡起一连串令人心悸的波纹。
众人悚然抬头。
只见水牢巨大穹顶中央,那片原本由原始粗粝岩石构成的穹顶空间,此刻骇然裂开了一道巨大的蛛网状裂痕!裂痕从穹顶正中央辐射开来,每一道裂丝都像被无形巨手撕开的丝绸,边缘翻卷着细碎的岩屑,深不见底的裂缝中翻涌着紫黑色的空间乱流——那不是普通的光,而是混沌的、扭曲的、仿佛能将一切存在都绞成碎末的混沌气流。
“轰——“
裂痕最中央的岩层突然坍缩,一块磨盘大小的岩石裹挟着刺耳的尖啸坠落,砸进下方的黑水里,激起的不是水花,而是一圈圈幽蓝的涟漪。涟漪刚扩散到三尺外,便被裂缝中涌出的乱流绞碎,化作星星点点的荧光,转瞬湮灭。
“是...是空间裂隙!“靠墙的老囚徒浑身发抖,指甲深深抠进石壁的缝隙,“当年我在矿洞见过...这种裂隙一旦彻底撕开,能把方圆百里都吞成虚无!“
他的话音未落,穹顶的裂痕突然发出“咔嚓“的脆响——不是岩石断裂的声音,更像是某种无形屏障被碾碎的轻响。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外蔓延,最边缘的岩层开始像融化的蜡块般扭曲、融化,露出裂缝深处更恐怖的景象:那里没有水牢的潮湿,没有岩石的坚硬,只有无尽的、旋转的灰雾,雾中漂浮着破碎的星屑,还有几缕若有若无的...残魂?
黑水彻底沸腾了。
原本粘稠如墨的液体剧烈翻涌,气泡从水底咕嘟咕嘟往上冒,每个气泡炸开时都发出“噼啪“的爆响,竟是在分解成细碎的黑色雾气。有人被这股力量掀得撞在墙上,喉间溢出血沫,却连惨叫都发不出——他们的视线正死死锁在穹顶那道不断扩大的裂隙上。
裂隙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
先是几缕幽蓝的光,像触须般试探着垂落;接着是一片破碎的衣角,绣着暗金色的云纹,在乱流中狂舞;最后,一只手从裂缝里伸了出来——那手的皮肤呈现诡异的青灰色,指节处布满鳞片状的凸起,指尖还滴着粘稠的、散发着腐臭的黑血。
“那...那是...“
“闭嘴!“看守的水牢守卫抽出腰间的铁鞭,却在对上那只手的瞬间僵住了——铁鞭上的倒刺正在融化,像被某种强酸腐蚀,连带着他的手背都泛起溃烂的红斑。
穹顶的裂隙终于撕开到足以容纳一个人通过的大小。
灰雾中,一个身影缓缓升起。他穿着玄色的广袖长袍,发间束着断裂的玉冠,面容被雾霭遮得模糊,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那是对金色的竖瞳,像极了某种远古的凶兽,此刻正缓缓扫过水牢中的每一个人。
“找到了。“他的声音像砂纸摩擦金属,带着千年不化的寒意,“当年被封印的'蚀骨渊',终究还是要现世了。“
话音落地的瞬间,穹顶的裂隙中涌出铺天盖地的灰雾。黑水被彻底染成漆黑,水牢的石壁上爬满蛛网般的裂痕,众人的脚踝开始不受控地陷入地面——那不是泥土,而是被空间乱流绞碎的、正在坍塌的时空碎片。
有人发出绝望的尖叫。
有人跪下来,疯狂地抠着石壁,试图逃离。
而那个竖瞳男子只是悬在裂隙下方,抬手轻轻一挥。
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包括那令人心悸的空间撕裂声,包括黑水的沸腾声,包括人类的哭喊声。
只剩下,灰雾中传来的、若有若无的...锁链断裂的脆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