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章(1 / 1)

“是!”

直到此时,王承恩这才望着陈明遇道:“睢阳卫指挥使陈明遇听旨!”

“臣,陈明遇恭听圣训!”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

朕绍承大宝,夙夜兢惕,每念神器之重,黎庶之艰,未尝不中夜抚膺,泣血椎心。迩者流氛肆虐,中原板荡,豫省之祸尤烈,赤地千里,城郭丘墟。朕深居九重,闻烽燧而心折,睹塘报而神伤,恨不能亲提六师,扫荡群丑!

睢阳卫指挥佥事陈明遇,忠勇天植,韬钤夙蕴。当闯逆五万狂锋直犯归德,全豫震恐之际,尔以两千弱兵,挺身犯难。阳固一战,尔布神机,列百炮如雷震于九天;奋武烈,摧强寇若秋霜之殒箨!阵斩凶渠两万余级,生擒俘获两万八千有奇,贼酋田见秀、刘体纯束手就擒,悍酋张黑脸、张天琳折戟沉沙。闯逆丧胆宵遁百里,张逆克睢州,尔以千余残兵,复夺睢州,归德危城,转危为安!此捷实乃朕御极以来,中原未有之奇勋,足寒贼胆而振天威!昔岳武穆之破兀术,戚少保之荡倭氛,其忠勇盖亦如是!

尔之功,非特解归德一时之围,实乃砥定中原之基石!非特斩将搴旗之勇,实有擎天保社稷之忠!非特彰朝廷赫赫之武,实慰朕怀切切之忧!朕每思尔于万军之中,身冒矢石,以寡击众,摧破巨寇,未尝不抚案长叹,泫然欲涕!此真社稷之干城,朕之股肱也!

为旌殊勋,励忠良,特晋尔为宣武军总兵官,挂镇朔将军印,节制河南剿寇诸军事,专阃一方!望尔秉此新命,益砺忠忱。整饬劲旅,务求精锐;绸缪战守,务期万全。荡余氛于河洛,拯生民于水火。朕对尔寄望之深,倚畀之重,天日共鉴!尔其勉之!勿恃功而骄,勿因循而怠。朕不惜爵赏以待尔续立新功,亦必以国法绳尔若有疏失!钦哉!

另赐:内帑银五千两,犒赏有功将士。御马监良驹百匹。内库精铁甲胄百五十副。”

陈明遇傻眼了。

虽然说大明的武官不值钱,可问题是,他从七月底担任挂名睢阳卫指挥使,睢阳兵变以后,升为睢阳卫指挥佥事,可这么多久?

半年不到,他就从正五品右千户官,升为一镇总兵。

这是从一个上校团长升为军分区司令员,这不是连升三级,而是连升八级。

当然,陈明遇这也不算是个例,上一个这么破格提拔的人,还是毛文龙,毛文龙于天启元年四月奇袭镇江堡,十月升平辽副总兵

就在陈明遇浮想联翩的时候,王承恩咳嗽一声道:“陈总兵,接旨吧!”

陈明遇双手接过圣旨:“臣,陈明遇领旨,谢恩!”

归德府衙的后堂,死寂得如同墓穴。

窗纸被寒风吹得噗噗作响,是这死寂里唯一的活物,却更添凄惶,角落里的黄铜炭盆早已熄灭多时,只余一堆冰冷的死灰,吝啬地散着最后一丝若有若无的焦糊味,反衬得这春日的堂屋愈发像个冰窟窿。

高宏图就站在这片冰冷死寂的正中央。

他身上的绯色盘领官袍,白日里还代表着四品知府的威仪,此刻却像一件沉重的、沾满污秽的寿衣,沉甸甸地裹着他单薄的身子。

官帽早已摘下,端端正正地摆在旁边那张积了层薄灰的紫檀木书案上。花白的头发散乱地披在肩头,衬得那张清癯儒雅的脸,此刻只剩一片绝望的死灰。

他不想从贼。

张献忠是什么东西?流寇!食人生啖的禽兽!他高宏图两榜进士出身,圣人门徒,岂能屈膝事贼,玷污门楣,遗臭万年?

他也不想逃。

弃城而走?朝廷律法何在?士人气节何存?

这归德府城,是他高宏图治下的土地,城破,他唯有以死殉之!用这一腔血,这点残躯,为这摇摇欲坠的大明,为这满城惊慌的百姓,也为自己这读书人的脊梁,留下最后一点微不足道的印记。

目光,最终落在房梁上。

一根崭新的、白色的丝绦,被仔细地系在了那根粗壮的、落满灰尘的梁木之上。

丝绦下端,挽着一个光滑的、冰冷的绳圈,在从破窗纸透进来的惨淡天光下,微微晃荡着,像一个无声的、等待吞噬生命的邀请。

高宏图深深地吸了一口这冰冷刺骨、带着灰尘和死灰气息的空气,仿佛要将这世间最后一点气息压入肺腑。

他闭上眼,浑浊的泪水终于冲破了紧闭的眼睑,顺着布满皱纹的脸颊无声滑落。眼前闪过老妻模糊的泪眼,闪过稚子懵懂的面庞,闪过书斋里那些翻旧了的经史子集,最终,都化为一片虚无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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