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2 / 2)
李桃歌正在拍着大腿狂笑,突然觉得门外有人,仔细一瞅,卜屠玉扒在窗户窥探,那张脸长的过分,实在不走寻常路,不由得想起马厩里住的邻居。
“瞅啥呢?进来!”李桃歌喊道。
卜屠玉扭扭捏捏进门,手里拎着一大堆包袱,他歪着脑袋,畏惧道:“老大,上次见你,你在拆房子,差点把我脑袋给削掉,这次你又关起门发癫,是不是有啥病啊?要不咱找个郎中给瞧瞧?”
李桃歌白了他一眼,“我像是有病的模样?”
卜屠玉撇嘴道:“不止像有病,还像是有了大病。我听说……你在牡丹山被啥逑毛剑仙给劈成七八十段,那叫一个惨不忍睹,尸体都拼不全,腰子,肝啊,肺啊,都不用切,放点油,下锅直接能炒盘菜,这咋看着不像呢?该不会……是鬼魂回来串门吧?”
卜屠玉越想越瘆得慌,正好李桃歌吐着舌头扮鬼脸,吓得他怪叫一声,撒腿就跑。
可跑了没几步,细脖被手臂勒住,耳边响起阴森恐怖的声音,“我让你走了吗?”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卜屠玉欲哭无泪,苦苦哀求道:“大哥啊,咱们是一家人,你想报仇,得去找那逑毛剑仙,别找你兄弟我啊,我还小,孩子都没造出来呢,不能让老卜家绝后啊!”
别看卜屠玉是猛将胚子,能拉十五石龙吟大弓,可毕竟是毛都没长齐的半大小子,遇到匪夷所思的怪力乱神,快把尿给吓了出来。
察觉到这小子全身颤抖,李桃歌拍着长脸,憋笑道:“好了,不逗你玩了,受了点轻伤而已,来让我看看,带了啥好东西。”
李桃歌伸手接过一个包袱,拎过来,很轻,揭开一看,金元宝,银元宝,黄纸,全是给死人烧的供品。
李桃歌顿时拉下脸,比卜屠玉的都长。
“大……大哥,我这不是以为你嗝屁了吗?所以带了点阴间好用的东西。其实我做了两手准备,既然你没死的话,换一个,这个送你。”卜屠玉干笑道,急忙抢过来,将手里的包袱递了过去。
李桃歌面色阴沉,打开来看,是药和滋补佳品,眉头这才舒展一些。
卜屠玉觉得势头不妙,赶紧转移话题,兴奋道:“大哥,为了表达小弟歉意,我带你去长乐坊找姑娘!咱们在那玩一宿,所有花销都由我来承担。”
“没兴趣,我要去看人。”
李桃歌沉声说道,扛起包袱往外走,有这货送来的礼品,倒是不用破费再去购买,转手送出去,能省一大笔钱。
走到一半,又在鱼池旁停住。
墨川受了伤,萝芽郡主受了惊,一个背后是草原铁骑,一个背后是江湖中最神秘的墨谷,这二女都挺重要,怠慢了谁都不好。
该先去看谁?一时拿捏不准。
见到卜屠玉腆着脸凑了过来,充满欠揍的模样,李桃歌心生一计,问道:“有铜板吗?”
卜屠玉为难道:“只有金子和银子。”
李桃歌从他包里掏出金元宝和银元宝,全部攥成一团,自言自语道:“金的是郡主,银的是墨川,谁先落地,先去看谁。”
既然拿不定主意,老天爷最大。
金元宝和银元宝升空。
一阵狂风吹来。
两个纸元宝全部落入水池。
似乎同时入水,不分先后。
子母山西边,隶属于骠月国土,横在沙漠和丘陵中的荒芜地带,是令大宁闻风丧胆的吐罗走廊。
百年来,骠月铁骑就是靠着这条路,频频派出铁骑践踏大宁疆域。
初夏时节,正午时分,沙砾在毒烈的阳光蒸腾下,散发出朦胧雾气。
本来寂静的沙漠,突然传来马嘶声。
一队骑兵声势浩大自西方而来,马蹄扬起粗沙,刨出凶悍气势。
二十余人的骑兵停在沙丘高峰。
一个个高大魁梧,碧眼黄瞳,蒙有面巾,腰间悬有弯刀,马腿和刀鞘沾染着血迹,散发出常年在军伍里打磨出的杀气。
自从呼延准率领的玄月军在阴阳谷口全军覆没后,左日贤王再度拉起一支军队,仍沿袭玄月军旧制,十万人十名万夫长,用来镇守吐罗走廊。
为首男子是上任不久的万夫长阿史那,皇室一员闲散贵戚,在首重军功的骠月,血脉高贵的阿史那并不是人人尊敬的角色,反而对混吃等死的他嗤之以鼻,不久之前,贪狼军大军来犯,阿史那奋勇杀敌,在潼河砍掉六十五颗敌军人头,凭借军功受到左日贤王青睐,授以玄月军万夫长高位。
换成大宁,按照阿史那的出身,无论是否立下战功,最次也要授以五品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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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史那如鹰隼般的犀利眸子环视一圈,俯瞰方圆百里,除了烈风荡起沙土,再也没有任何痕迹。
旁边的千夫长沉声道:“大人,搜寻了五天,依旧没找到那名独臂刀客,是不是越过了阴阳谷,跑到大宁那边了?”
数日之前,土罗走廊出现一名独臂刀客,专找玄月军的斥候动手,半个月以来,以残忍手段,已经杀掉四十多名鸦侯,杀了人不算,还把六阳魁首砍掉筑成小京观,异常嚣张跋扈。虽说骠月民风彪悍,人人皆是勇士,可就这么稀里糊涂被人砍了脑袋,谁不担惊受怕?
这支二十余人的小队,是阿史那从玄月军精挑细选出来的修行者,深入吐罗走廊,专门对付那名独臂刀客。
阿史那将面巾拉到黄瞳下方,用来遮蔽漫天风沙,沉声道:“从他刀下逃生的鸦候,说他是恶魔,是没心没肺的妖怪,最喜欢用钝刀慢慢锯掉脑袋,将咱们的勇士折磨致死。这样的人不会恐惧,他只是见到咱们不好惹躲了起来,我相信他还在这里,或许就在山丘的另一边,藏在洞穴里,用一双冰冷双眼在搜寻猎物。”
千夫长冷哼道:“畏首畏尾的沙地老鼠而已,若是落在咱们手里,一定要把他煮了分食!”
话音未落,一道身影快若闪电,莫名从沙里钻出,刀光闪烁过后,爆出一蓬血雾,之前大言不惭的千夫长,已经人头落地。
二十余人心中大惊,害怕步了千夫长后尘,纷纷跳下马背抽出兵刃迎敌。
一名又白又瘦的少年如枪矛立在人群中央,丹凤眸子出奇干净,口中叼着中空的狼毒花根茎,左手拎着一把尺余短刀,右边袖子空荡荡的随风飘舞。
令吐罗走廊闻风丧胆的独臂刀客。
目睹属下惨死,阿史那不为所动,慢悠悠说道:“你真的敢来?”
独臂刀客扬起头,吐出狼毒花根茎,尽是桀骜不驯的模样,骄傲说道:“为何不敢?”
阿史那微笑道:“深入沙漠,屠我族人,你以为你是谁,视十万玄月军为无物吗?”
独臂刀客淡淡说道:“小爷要练刀,自当找你们这些异族晦气,况且有些仇,还没有报完,之前才死了十万玄月军,人头远远不够,将你们骠月杀光了杀净了,方能解我心头大恨,慰藉袍泽在天之灵。”
阿史那好笑道:“听你的口气,是大宁武将?毛都没长齐,瞧着不像。”
舞象之年的独臂刀客摸着唇边绒毛,立起短刀,无畏道:“戍边小卒,照样能杀穿重兵把守的吐罗走廊。”
沾满血迹的短刀其貌不扬,长不过一尺二寸,宽不过三寸,刀刃有几处缺口,刀柄的麻布经过无数血水浸泡已然成为褐色,就是这把半两银子都不值的破刀,砍掉了几十名玄月军脑袋。
阿史那放肆大笑道:“偷袭了我的部将,真以为天下无敌了?好,就让本将看看,你这小卒是如何能逃过今日一劫。”
阿史那狂妄有狂妄的资本,无极境中期,在骠月所有万夫长里,都是能排到前列的高手,而且这二十余修行者,有灵枢境,有璇丹境,都是单挑冲阵极其霸道的猛将,对付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郎,岂不是手到擒来?
随着阿史那做出进攻手势,二十余名修行者张弓搭箭。
骠月人最为依仗的,一是弯刀,二是长弓,无论修到哪种境界,都以娴熟的刀弓打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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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近的距离,又是出自修行者手中,速度快到匪夷所思,箭矢带着呼啸杀意,直奔少年而来。
独臂刀客身形一晃,躲开了大部分箭矢,左手刀将其余的箭矢扫开,一个蹬步从马下窜到百夫长面前,屈身,躲刀,出刀,行云流水,只用了瞬息功夫便将那人头颅斩落。
两名骠月修行者贴身而至。
面对刺向肋下和后背的弯刀,独臂刀客侧身躲过,凭借鬼魅身法,短刀顺着一人手臂滑至脖颈,抵住咽喉,用他当作肉盾,箭矢悉数扎进那人体内,独臂刀客推着死尸前进几步,刀刃用力一划,头颅落地。
独臂刀客短暂喘了口气,反手握刀,腾空而起,这样的破绽在高手眼里,无疑是移动箭靶,可他落脚地方很刁钻,专找人多的地方躲,箭矢没了用武之地,独臂刀客似乎鱼入大海,在人群中任意游来游去。
一次次挥动卷刃刀锋,修行者相继倒下。
短暂半炷香之后,黄沙堆积出血泊,骏马见到主人倒地不起,不停嘶吼。
阿史那神色从自信变为凝重,抽出代表皇室的镶玉金刀,沉声道:“年纪轻轻的无极境,你究竟是谁?”
独臂刀客拎起短刀,用拇指拭去眉心迸溅的血渍,一字一顿道:“镇魂关……镇魂大营……锐字营步卒……轩辕小伞,前来讨债!”
轩辕小伞,阿史那没听过这个名字,根据鸦侯送来的消息,知道镇魂关已经变成一座死城,不屑笑道:“你们大宁内斗,安西大都护郭熙率领西府兵马,将城里十几万人屠个精光,怎么把账算到玄月军头上?”
名叫轩辕小伞的独臂刀客眉头拧紧,厉声道:“正月初一,玄月军马踏镇魂关,杀我袍泽百姓一万有余,这笔账我记得清清楚楚,蛮子该杀,郭熙更该杀!用你们练刀,正是为了砍掉郭熙头颅,祭奠镇魂关冤死的百姓士卒。”
阿史那翻身下马,正对艳阳,金色双瞳格外明亮,耸肩道:“既然如此,多说无益,咱们两个只有一个能活到明天。”
“骠月皇族,必死!”
轩辕小伞认出了象征血脉的金玉弯刀和黄金双瞳,一个箭步冲出,以一往无前的气势,劈头就是一刀。
他在镇魂大营时,是冲在最前面的莽夫,只进不退,只攻不守,经历一场战斗,便要新添几道伤疤,如今境界大涨,依旧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蛮横打法。
阿史那张开手心,弯刀在中间飞速旋转,突然握住,变成横向刀,锋芒顶住短刀,以力搏力,
轩辕小伞真气不如对方浑厚,仗着俯冲力道才打成平手,泄了那股气之后,只觉得金玉弯刀奇重无比,像是被镇魂关城门压在左臂,想要收刀后撤,弯刀竟然生出粘稠力道,怎样拖拽都无法动弹。
阿史那鬼魅一笑,“刀法不错,出手够狠辣,境界在同龄人中堪称翘楚,可惜,你只有一条胳膊。”
说完,阿史那抬起左拳,朝男生女相的清秀少年狠狠砸去!
正中胸口,轩辕小伞倒飞出去,阿史那可不是谦谦君子,对方呈现颓势后迅速趁火打劫,靴尖踩踏黄沙,飘摇飞起,双脚踹向小腹,以优美身姿在空中翻滚一圈,金玉弯刀朝少年脖颈随意一抹。
目睹部将惨死在短刀之下,阿史那迟迟不动手,为的就是看穿少年刀法路数,二十多条性命,对于骠月皇族来说,低贱的奴仆而已,用不着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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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阿史那愣了片刻。
少年仅仅是划破皮肉,浅痕中流出几滴灰褐色血液。
阿史那瞪大黄金双瞳,尽是惊愕神色。
自己刀法威力,当然清楚,那一刀看似轻描淡写,实际蕴含八九成真气力道,足以开山裂石,无极境巅峰的护体罡气都要被破开。
这少年,竟然只是轻伤?!
轩辕小伞单膝跪倒在地,用刀戳进黄沙中,缓缓起身,丹凤眸子流露出暴怒情绪,声音柔和说道:“你弄疼我了。”
伤口灰褐色血液堆积,转化为幽玄色。
“黑色的血?”
阿史那从未见过这种诡异场景,倒退三步,充满惊惧道:“难道你不是人?!”
“你们蛮子不是常常称呼我们为猪羊吗?怎会如此惧怕?”
轩辕小伞捂住脖颈伤口,冷笑道:“骠月蛮子生食同类,视同伴为鱼肉,畜生都干不出来,究竟谁才不是人?”
阿史那吐出浊气,扬起金光灿灿的弯刀,沉声道:“神仙也好,鬼怪也罢,这把刀,尽可让你投胎转世再成牛马!”
轩辕小伞揉了把伤口,黑色血液不再流出,只是泛起淡灰色印记,他拄刀起身,嘴角勾起轻蔑笑容,“牛皮吹的好大,像是玉竹。”
想到一张大炕里睡觉的兄弟,小伞神色黯然。
死了,都死光了。
只剩下自己和桃子了。
曾经鲜活面孔已变成一具具冰冷尸体,心如刀割。
阿史那见到少年陷入回忆中,神情恍惚,顿时反转刀身,烈阳经过弯刀折射,正中那双丹凤眸子。
轩辕小伞忍不住扭过头去。
阿史那察觉到杀敌良机,猛然踏出两卷黄沙,真气浩荡像是大江奔涌,聚于刀尖,只是拎在手中做出劈砍招式,两旁黄沙已然翻腾如沸水,滚出一道巨大沟壑。
劲风带有黄沙,将少年身影席卷裹挟,未曾劈到,双膝已然没入沙中。
轩辕小伞双眸睁开一条缝隙,沉稳如山。
当初他还曾是观台境的戍边小卒,就敢硬撼大将鬼狨,如今无极对无极,为何要避?!
左臂缓缓举起。
破旧短刀在狂风中砍出一道逆风。
两把价值天差地别的兵刃聚在一处。
黄沙如雪崩般炸裂。
烟消云散。
短刀不知所踪。
金玉弯刀正中少年额头。
乌黑长发散开。
黑色血水流过硬挺鼻梁,流过纤薄嘴唇,流过柔和下颚,滚进黄沙。
阿史那放肆大笑道:“似鬼似神又如何?终究是吓唬人的把戏,这把刀斩你六道轮回,不入来世!”
“是吗?”
轩辕小伞淡淡质疑道,随即伸出左手,握住锋锐无比的皇室宝刀,“我没死,你还没赢。”
阿史那得意笑道:“刀气已经侵入你体内,将五脏六腑搅成一滩烂泥,现在没倒下,是因为回光返照,稍等片刻,你会像这黄沙一般,永久散落在这片大漠。”
阿史那想要抽刀,这才察觉对方力气大得出奇,抽了几下居然纹丝不动,阿史那眯起眸子说道:“一条胳膊的废物,临死之际,妄想杀我给你陪葬?”
“谁说我只有一条胳膊?”
轩辕小伞从容一笑,额间浮现出若隐若现的图案。
狰狞的白虎头。
阿史那悚然一惊。
空荡荡的袖口,骤然窜出一条胳膊,黑气缭绕,绘有复杂图腾。
诡异的一幕,致使阿史那头皮发麻,想要弃刀逃跑,那条不知是黑气还是血肉组成的右臂,猛然扣住自己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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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史那疯狂抓住那条缠绕着黑气的右臂,拼尽全力朝外掰去,无论他力气多大,右臂依旧无动于衷。
最可怕的是,自己体内的生机正在疯狂流失,朝着黑色右臂狂奔而去。
阿史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撕心裂肺喊道:“你不是人!你是恶魔!”
“请喊我圣子。”
轩辕小伞轻声道,不再给阿史那出声机会,生生拽掉对方头颅,抛向空中。
安静之后,那条黑色右臂消失不见。
少年随意捡了把刀,裹紧斗篷,低头朝沙漠深处走去。
当兵部尚书官衔成为别人家娇滴滴小娘子,刘甫回到王府大发雷霆,牡丹园里的花儿遭了殃,风吹雨打凋落几朵。
此花非彼花。
是从四面八方搜罗来的美人儿。
刘甫一怒之下,辣手摧花毁去四朵。
花朵带有鲜血摇曳,显得格外鲜艳。
刘甫面色阴沉似水,用干净花瓣擦拭完十指血迹,随后轻抚着绣在蟒袍上的四爪金龙。
一爪之隔,究竟要奋力迈出多少步才能得偿所愿?
刘甫死死盯着别名望帝花的杜鹃,怔怔出神。
“王爷,需要我出手吗?”
出声的是名中年男子,表情木讷,死气沉沉,气度迟钝的像是把未开刃的劣剑。
吴悠的开山大弟子,继承剑之仙客美誉的庞笑。
“杀人?”
刘甫低声呢喃念叨,出口问道:“你的剑……能杀的光永宁城所有人吗?”
庞笑迟疑了一下,低声道:“不能。”
刘甫再次问道:“能杀的了太子党的人吗?”
庞笑缓缓摇头道:“不能。”
刘甫冷笑道:“那杀人还有何用?让天下人都会笑我小肚鸡肠?丢了一顶兵部尚书的官帽,就要大开杀戒,若是丢了保宁大都护和礼部尚书呢?再往坏处想,圣人将我贬为庶民呢?到了那会又当如何,难道要造祖宗的反?”
庞笑望着花瓣不久前沾染的血迹,一言不发。
刘甫冷淡道:“你的师父吴悠,号称是大宁第一剑客,三十年前名扬四海的剑仙,在牡丹山居然杀不掉几名废柴,你这当弟子的,有何颜面妄言解我忧患。”
庞笑食指摩挲着离柔剑,轻声道:“恩师修的是常胜剑道,只要不败,境界和剑术会突飞猛进,可常胜剑有很大的弊病,一旦遇到挫折,境界会凝滞不前或者跌落。那年许妖妖不过是桃李年华的小姑娘,在江湖中籍籍无名,师父败在小女子手中,常胜剑道崩塌,境界才一跌再跌,几乎和普通逍遥境无异。那天在牡丹山,听说有三名无极境巅峰助阵,又有墨谷传人来挡金盏银台,师父雄心壮志早已不复存在,害怕和墨谷结仇,所以才手下留情,饶了他们一命。”
“讲了那么多,还不是为了阴沟里翻船找借口。”
刘甫冷哼一声,问道:“你呢?是否能敌得过三名无极境巅峰和墨谷传人?”
庞笑沉声道:“一剑足矣。”
刘甫好笑道:“这么说来,你比你师父更有本事?”
庞笑自信说道:“我修的是天下武夫都会的大道剑,进展虽慢,但一刻不曾停歇,三十年前的吴悠,未必能敌得过今日的我,再假以时日,他更难望其我背。”
“打打杀杀,终究是蝇虫小技,想要如我心意,靠的是心智博弈。”
刘甫转过头,望向站在花旁乖巧垂首的年轻人,说道:“许元孝,你入我府为幕僚已有多日,本王待你不薄吧?给钱,赐官身,还将你送入国子监,可这大恩之后,并未有所报答,你始终闭口不言,一策都未献过,养条狗都知道叫几声,你该不会狗都不如吧?”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自五岁就被誉为神童的年轻人潇洒一笑,拱手道:“王爷胸中锦绣,已是仙人级别的幕僚,无需听信他人谗言。”
刘甫面色微沉,凝声道:“那我养你何用?待到二百多斤后,剁碎了当花肥吗?别人说你们二笑一文一武,使本王如虎添翼,可养了许久,你何时为本王分忧解难过?说句不中听但很想做的话,再藏着掖着,本王将你阉了当寺人,起码能端茶送水,当作出气架子。”
许元孝斟酌良久,轻声道:“王爷丢了兵部尚书一职,倒也不用急躁,如今正值六大都护府互调之际,兵部尚书反而是容易背黑锅的位置,哪里出了纰漏,都要由兵部来扛第一道祸根,不如先让纳兰重锦张狂几日,他接过这个烂摊子,未必能睡得安稳。”
“这几句话,听了之后心里舒坦。”
刘甫双手叉腰,极富威严,“看来这养人如养狗,不仅要喂饱,还要适当敲打敲打,不然都不念及主人恩典。”
许元孝低声道:“王爷之前成立的司察监,如今倒是能派上用场。”
“梅花卫?”
刘甫挑起浓眉,带有怒意道:“那狗日的亲舅哥郭熙,把我派去的梅花卫全都给宰了,一个活口都没留,俨然死猪不怕开水烫架势,就等着太子帮他翻身,在本王看来,梅花卫对郭熙没用,再往西府派多少人马都是羊入虎口,你这一策,不行。”
许元孝神秘一笑,“不是去监察郭熙,而是将太子的人抓进牢里,四品以下,无论是否证据确凿,先安上失察受贿等罪名,扔进牢里关着,不审,不问,不打,不放,把他们当大爷供起来,然后让人去安西都护府造谣,就说圣人对于太子失望透顶,并不打算将龙位传于他。另外,在其它四大都护的地盘,抓起来一些不重要但很敏感的将领,譬如鹿家的将种子弟,纳兰家的纨绔,彻底激怒他们,逼他们先动手。”
刘甫抚摸着浓密胡须,疑惑道:“有用?”
许元孝阴沉笑道:“既然郭熙暂时不想反,咱们就帮他反。”
“哦?”
刘甫闭目沉思一阵,再睁眼,眸子透出奇异色泽,笑道:“郭熙一旦真的反了,皇后和太子必然脱不了干系,圣人不允许这样的蠢货继位,从龙党和世家党也不会任由那对母子折腾,这个办法,确实可行。”
刘甫转念说道:“惹怒纳兰家无所谓,可鹿家是八大世家之一,如今世家党正在隔岸观火,不会插手我和皇后争斗,把他们惹急了,有何好处?”
许元孝轻笑道:“拉下水,搅浑,只要另外四大都护乱作一团,无暇顾及郭熙反叛,到了那时,圣人只能仰仗保宁都护府兵马,出兵之后,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或许能够使王爷得偿所愿。”
刘甫拍了拍书卷气浓厚的年轻人肩头,颇为满意,“赏你在牡丹园里随意摘走五朵花,黄金百斤,记住,以后不许藏拙,否则本王会生气。”
许元孝一躬到底,诚惶诚恐道:“多谢王爷赏赐,元孝再也不敢放肆。”
再度起身,刘甫和庞笑消失不见。
许元孝撕着牡丹花,一朵一朵摘下来踩在脚下。
天潢贵胄如何?
王侯将相如何?
五百年门阀又如何?
还不是凋敝在我这寒门士子的三寸口舌之中。
六月初八,宣政殿早朝,出现大宁有史以来最匪夷所思的一幕。
尚书左仆射,黄门令,武英殿大学士,大宁最有权势的宰相杜斯通,拎了一把宝剑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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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等众人开口,杜斯通抽出宝剑,直指西北,誓要领军挂帅,将安西大都护郭熙擒回皇城。
杜斯通寒门出身,凭借锦绣文章和治国安邦之才,熬到了百官之首,若不是改朝换代,若不是兔死狗烹打压世家党,若不是顶着国手名号常年输棋,再有才干,能立足于庙堂之巅吗?
这个熬字,道尽宦海沉浮几十年的辛酸苦辣。
见到杜斯通像是孤臣孽子般藐视龙威,百官纷纷劝阻,柔声细语说着杜相莫动怒,切勿被那脑后生反骨的家伙气坏了身子,不值当呐。
杜斯通却将这些视作耳旁风,盘膝坐下,面向西北,充满怒火的眸子眯成一条缝隙。
闹了半天,结果大寺人段春说圣人龙体偶感不适,今日不早朝。
一场风波就此散去。
走出殿外的杜斯通依旧面沉如水,宝剑不归鞘。
没人敢去触霉头,唯独大冢宰萧文睿凑过去,低声道:“杜相啊,你这唱的是哪一出?”
杜斯通望着同朝为官三十年的同僚,咬了咬牙,没有说话,再度昂首阔步行走在御道。
萧文睿屁颠屁颠跟着,跑了几步,气都喘不匀,“杜相,哎!老杜,你慢着点儿,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再跑就散架了。”
杜斯通终于步伐放缓,轻声道:“萧老,我记得您比我大几岁,今年七十八了吧?”
萧文睿用朱红大袖擦拭额头虚汗,呼哧带喘,“七十九喽,咋,想给老头子过寿呢?”
杜斯通凝视剑身,缓缓说道:“自从圣人登基以来,你我二人便在宣政殿里站着,这一站,足有半甲子,私下里,你我从未共饮一壶酒,为何同在一张案牍却要形同陌路,你我心知肚明,不就是怕扣上结党营私的骂名,引来别人猜忌。”
“萧老,你是吏部尚书,我是黄门令尚书左仆射,已经位极人臣,可这官做得再大,也要有始有终,毕竟岁月不饶人,该致仕了。我杜斯通当年顶着状元和国手名号入仕,满怀抱负,誓要给大宁一个盛世,可这官当着当着,竟忘了初心,钻营中庸迂回之道,畏首畏尾,不敢直言,甚至于必胜的棋都不敢赢。”
“如今不是当初的局势了,已经不适合我这种被猪油蒙了心的家伙,所谓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李白垚黄雍他们,都有经世济民大才,心性刚烈秉直,不畏权贵,比起这些善于钻营的老狐狸,更适合治国安邦,把大宁交到他们手中,我放心。”
“承蒙圣人垂青,居高位,食厚禄,却未履公正,蹈公清,老夫实在汗颜,恨不得以死谢罪。于卸任之前,我想完成少年夙愿,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听完对方的肺腑之言,萧文睿暗自点头,低声道:“原以为杜相不敢为天下先,没想到致仕之前,居然殿前死柬,不枉皇恩浩荡。”
杜斯通重重叹了一口气,望着剑尖说道:“皇室里闹的鸡飞狗跳,以至于郭熙谋反作乱,再不仗剑直言,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无论史书后人是褒是贬,我不想成为大宁最后一位宰相。”
说完后,杜斯通拎着宝剑独自离开,舒完暮心壮志,步伐蹒跚。
李白垚才跨出殿门,正巧遇到笑意盈盈的张燕云,按照规矩礼法,李白垚拱手为礼,“国公。”
“李相不必拘礼,我和你家桃子交情莫逆,是同辈,受不了长辈大礼。”张燕云嬉皮笑脸道:“以后没人的时候,我喊你李叔,你喊我小燕子小云子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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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重纲纪,我重义气,谁都不想改口,要不然各论各的。”张燕云伸出右臂,含笑做出谦让动作,“李叔请。”
李白垚哭笑不得。
殿前如此庄重肃穆之地,百官谁不端着,这赵国公像是江湖泼皮一样耍赖,放眼整座庙堂,也只有他这么一个另类。
没走出几步,张燕云像是狗皮膏药贴了过来,两人并排而行,见到前面的杜斯通和萧文睿在路旁激动谈论,二人很识趣停住,张燕云疑惑道:“杜相今日像是喝了几大杯鹿血,气势咋这么冲呢?李叔,我入朝没几天,不知道诸位大人脾性,杜相往常也这般模样?”
李白垚轻轻摇头,“不是,往日杜相最是沉稳,大声呵斥都未曾有过。”
“那就怪了,持剑上朝,我这武官之首都不敢,杜相不仅拔剑,还指向西北,似乎对某些势力积怨颇深哦。”张燕云揉着没几根的胡茬说道。
李白垚若有所思道:“或许是杜相想到西北百姓生在水深火热之中,想要讨一个公道。”
“公道?”
张燕云诧异道:“给谁讨公道?谁又欠百姓一个公道?”
当郭熙不遵诏令,踏平镇魂关,满朝文武都清楚他是太子党的人,张燕云这叫装傻充愣明知故问。
李白垚轻声道:“国公是想从我口中问出些什么,不妨直言。”
张燕云笑道:“开玩笑而已,李相莫怪。桃子给您说了吗,平定郭熙叛乱,不用大军粮草,我一人就够,半年为限,保证郭熙跪在宣政殿磕头认错,若是带不回活人,头颅也会跪在殿前。”
李白垚望着对方带有纯净笑容的脸庞,沉默片刻后,说道:“国公为国为民,乃大宁之福,可郭熙叛乱的根源在皇城,解铃还须系铃人,平定皇城之乱,一切祸端皆可迎刃而解。”
张燕云撇嘴笑道:“当初李相一纸令下,我率令十八骑赶赴镇魂关,与郭熙打过两次交道,他那人的面相,明明是奸佞臣子,手握四十万大军,雄踞西北万里,没有贵人撑腰,他仍旧会是反贼。”
李白垚愣住。
张燕云负手迈起四方步,留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词,“我自人间漫浪,平生事,南北西东。”
李桃歌这几天很忙,郡主和墨川那里两头跑,才送去饭菜,宽慰几句,就要扯一个不易戳破的谎言,赶紧溜回家里,再取出饭菜,给另一边送去。
一日三餐,来回六趟,累的像是孙子。
亲妹妹李若卿说了,这女孩子呐,天生敏感,最容易吃醋,萝芽和墨川都是天之骄女,被宠惯了,比起寻常女子更不好对付,最好两边都要瞒着,不要走漏消息,否则鸡飞蛋打。
李桃歌听劝,累点就累点,反正灵枢境的武夫,有的是力气,一口气跑到西疆都没事,关键一天扯那么多谎,还不能重复,导致脑子不够用,还要找妹妹出谋划策。
连续几日之后,李桃歌精疲力竭,骑着马都能睡着,琢磨在三省六部当值都不过如此。
今天是单日,按照惯例,要先去探望萝芽郡主,草原王是大宁最有势力的异姓王,虽然几年都不曾入朝,绥王府依旧是永宁城最气派的府邸,雕梁画栋,肃穆威严,与李氏相府同为永宁城最壮阔的两道风景。
当李桃歌拎着食盒走入绣楼,萝芽眼眸顿时明亮有神起来,望着愈加当得起龙姿凤章的少年,瘪嘴道:“今日该不会又是肉汤和补药吧?天天喝汤吃药,还不许饮酒,嘴里都没了滋味,皇城里的规矩就是多,像我们在草原受了伤,喝酒烤羊一样能够痊愈。”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萝芽受伤不重,只是挨了些剑气擦破了皮,换作平时,她肯定不会卧床休养,不过有少年郎鞍前马后照料,这可就一病不起了。
李桃歌端出一碗冒有热气的羊肉,挤眼道:“郎中说以后不用再忌口了。”
萝芽兴奋怪叫一声,歪着脑袋,跋扈说道:“喂我。”
之前自己受伤,人家来到相府探望,不留余力照料,如今正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之际,无论她背后是否有百万铁骑,李桃歌都以诚心相待。
吃着少年郎夹来的热乎羊肉,嘴里暖,心里更暖,萝芽掩盖不住眉眼笑意,说道:“噫?这是正宗的草原羊,不错不错。你们相府厨子,做别的还行,炖羊肉功力稍欠,放那么多调料,掩盖了羊肉本身香气,简直糟蹋好东西,回去给你们府里的厨子说,炖羊肉,一把盐足矣,别玩花里胡哨,这叫什么来着?对,画蛇添足!”
吃羊肉,人家是行家,李桃歌不敢说三道四,点头答应,“太阳花和乞雨草怎么样了?”
剑仙吴悠最后一式并蒂菱,将两位忠诚侍卫打成了筛子,还好二人以守见长,侥幸留住了一条命。
萝芽笑道:“经过太医救治,昨夜睁开了眼,估计再等两天,就能吃羊肉了。”
听到他们转危为安,李桃歌松了口气,“那就好。”
萝芽笑吟吟道:“他们是我的侍卫,你为何如此上心?”
李桃歌夹起一块羊肉递了过去,轻声道:“若不是他们,咱俩或许都死了,对于并肩而战的同伴,在我们军伍中称之为袍泽,亲如兄弟,不止侍卫那么简单。”
萝芽恍然大悟道:“哦对了,你曾是燕云十八骑一员,抵御骠月蛮子的功臣!来,我以羊汤为酒,敬大英雄一杯!”
草原儿女重英雄惜英雄,对于穷酸书生嗤之以鼻,否则也不会策马百里去见张燕云。
李桃歌不好意思道:“镇守西疆是士卒天职,无所谓英雄不英雄。”
一名十三四岁的婢女在外面禀报过后,举着木盘走入闺房,萝芽笑道:“我挖来了御厨的徒弟,他的拿手绝活,豚皮饼,快尝尝。”
李桃歌骤然愣住。
望着热气腾腾的薄饼,前尘旧事涌上心头。
爱穿碎花红袄,眼眸一笑呈月牙儿状的小江南。
为祸一方最终为百姓战死城头的薛四。
驼背瘦小如孩童的小骆驼。
看到少年郎桃花眸子浮现雾气,萝芽诧异道:“怎么了?”
李桃歌呢喃道:“我有位兄弟,他唯一念想,就是想尝尝豚皮饼啥味道。”
萝芽大方说道:“那我可以请他吃呀,想吃多少都可以。”
李桃歌幽幽叹气道:“他叫小骆驼,是名无依无靠的孤儿,年幼时乞讨为生,饥一顿饱一顿,入了镇魂大营才有口饭吃,十三岁了,驼着背,还没宁刀高,当初是他替我挡了一箭,要不然走不回永宁城。”
萝芽惊愕道:“死了?”
李桃歌面带哀凉点了点头。
气氛从欢快转为凝重。
萝芽郑重其事道:“他是你兄弟,你就替他把饼吃了吧,想必在九泉之下,他会很乐意瞧见你替他吃饼。”
李桃歌举起豚皮饼,吃的很仔细,嚼烂了才敢咽进肚子。
或许是害怕吃的太快,小骆驼尝不到滋味。
吃着吃着,想到镇魂大营里的兄弟。
老孟,小伞,牛井,玉竹,王宝,他们那么聪明,是否有人能逃过一劫,不至于一个都不剩吧?
可又想到镇月将军鹿怀安都战死沙场,心中升起凉意。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一叠豚皮饼吃的尽是心酸苦难。
察觉到少年神色越来越不对劲,萝芽宽慰笑道:“好啦,往事不去回首,想也空空,不想也空空,何必庸人自扰,以后替他们寻仇便是。”
李桃歌睁大红润眸子,“你能帮我吗?”
萝芽疑惑道:“我没上过战场,能帮得到你吗?”
当借兵二字快要脱口而出,李桃歌突然憋了回去。
萝芽只不过是郡主而已,又不是草原王,与她说这些,未必能帮到忙,假如传出去,那可是给相府招来灾祸了。
想到兄弟之仇,怒火攻心下,操之过急了。
李桃歌赶忙岔开话题,“我想给他们的送些钱,手头比较拮据,你能借给我吗?”
萝芽翻了一记白眼,拍着颤颤巍巍的胸脯说道:“看你快要吃人的模样,我当是了不得的大事呢,原来是借钱啊,没问题,借多少都可以。”
李桃歌笑道:“不怕我还不起吗?”
萝芽骄傲哼了一声,“那就把若卿压过来抵债,有香玉暖床,多少银子都值。”
“郡主!”
那名婢女去而复返,完全不顾及二人在打情骂俏,急匆匆说道:“娘娘来了。”
整座后宫,有资格称之为娘娘的不过三位,一位是正宫皇后,一位皈依佛门长伴青灯,一位是宣正十八年入宫的萝贵妃。
萝贵妃是萝鹫的大女儿,入宫多年,早已褪去草原儿女粗旷气息,体态丰腴,相貌庄重,头顶镶有大东珠凤冠,身穿彩云百鸟霞披,具有观音大士相,仅仅是站在那里,闭口不言,令人心生敬畏。
当萝贵妃走进门,萝芽一头扎入高耸胸膛,不停蹭来蹭去,亲昵喊道:“姐!~”
正所谓长姐如母,罗芽从小跟在姐姐身边,姐妹俩一同长大,就连引以为傲的箭术,都是萝贵妃亲自传授,在萝芽心里,姐姐等同于半个母亲,是天下至亲。
在皇城待了这么久,难免会思乡心切,见到亲人后,萝芽眼眶瞬间红润。
“谁欺负我的天女花了?姐姐替你报仇。”萝贵妃揉着妹妹脑袋,宠溺说道。
天女花是草原最珍贵最漂亮的花,平时难得一见,只有在水草丰茂的地方,偶尔出现一两朵,所以也被誉为天神之花,普通百姓不可享有,发现后必须献给草原王,要么重赏,要么人头落地,谁敢拼了命占一朵花?
“没人欺负我,就是有点想家。”萝芽娇滴滴说道,有姐姐撑腰,立刻变成小女儿姿态。
“那姐姐可帮不了你,总不能把草原搬进皇城,快要到千秋节了,到时候普天同庆,万寿庆典,父王也会过来恭贺圣人寿诞。”
萝贵妃安抚好妹妹,视线扫到目不斜视的李桃歌,询问道:“这位仪表不凡,是谁家公子?”
大宁民风豁达开放,没成亲的男女都敢牵手闲游,草原更为不羁,在马背寻欢作乐都不足为奇,天当被地当床走到哪里都是洞房,可再豁达,闺房里多出一名男子,被姐姐抓个正着,也是引人浮想联翩的暧昧场面。
萝芽羞红了脸,更加不敢离开姐姐怀里,赧颜道:“他……他是我的同窗,李氏相府的公子,李桃歌。”
“哦,原来是李相儿子,怪不得丰神俊朗俊美无双,不输当年李相风采。”萝贵妃赞叹道。
“见过贵妃娘娘。”李桃歌行礼道。
“本宫最讨厌繁文缛节,咱们关上门闲聊,无需多礼。”萝贵妃将妹妹扶到床榻,自己坐在床边。
“贵妃娘娘,郡主,在下先走一步。”姐妹俩许久不见,有说不完的知心话,见过礼的李桃歌收拾好碗筷准备告辞。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公子先别忙着走,且在门口等候本宫片刻。”萝贵妃正色道。
既是圣人宠妃,又是绥王爱女,李桃歌不敢不从,乖巧答了声是,退出闺房。
门口有两名年纪不大的小寺人,手捧拂尘低头等候。从服饰来看,六品奚官,虽然在贵妃旁边只是端茶送水的小角色,走出皇宫,那便是贵妃颜面,谁见了不尊称一声大人?再走出皇城,更加了不得,统领二十四营的镇月将军鹿怀安,镇魂关的土皇帝,也才六品,而且还是低人一等的武将,见了这两位小寺人,得奉为上宾当爷爷供着。
宰相门前七品官。
贵妃旁边的近侍,该是几品?
等了没多久,萝贵妃走出闺房,两名小寺人赶忙搀扶,萝贵妃仪态大方跨过门槛,轻声道:“入宫多年,从未逛过王府,只是从高台远远望过几眼,李公子,能陪本宫走走吗?”
二人初次相见,关于萝贵妃的流言极少,李桃歌拿捏不准她的脾气,恭敬答了声好。
王府看似庄严肃穆,其实里面暗藏乾坤,有一大片空地,铲平后移来草皮,中央有座象征异姓王权势的金帐,尽显草原风情。
当靴底踏足草皮后,萝贵妃眉目舒展,脚步都轻盈几分,“自从我入宫后,再也没回过草原,许久没闻到家乡的味道了,这里虽然形似,但多是工匠气,少了人间烟火,若是有一条小河,白云蓝天下,用牛粪煮着大锅,锅里再炖着羊肉,长辈在放声高歌,掺杂在一起的味道,才能叫做家乡。”
李桃歌途经两次草原,风景虽美,牛羊虽肥,可体会不到对方思乡意境,客气说道:“郡主也曾说过类似的话,说皇城的楼太高了,人太多了,不如一望无际的草原惬意。”
萝贵妃转过身,凤目上挑,直视那双桃花眸子,认真道:“李公子,你喜欢萝芽吗?”
李桃歌呆住。
喜欢吗?他自己都不清楚。
当初刻意接近,是听从赵燕云的策略,想要征讨郭熙,从草原借兵。随着天天腻在一起逐渐了解,倒也渐渐对爽朗坦率的郡主生出好感,若不是在西疆种下一枚情愫,或许真的会喜欢吧。
“从你的迟疑,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萝贵妃转过身,轻声道:“你送的平安无事牌,小妹挂在胸口,我刚才要送她逍遥观求来的平安符,她都不舍得摘下,足见对你有多重视。”
李桃歌吭哧道:“娘娘……有些东西,并不是非黑即白,喜欢和不喜欢之间,有很多选择。”
萝贵妃双手入袖,踩踏在修剪平整的草皮,缓缓说道:“萝芽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全家视她为掌上明珠,没吃过亏,就不晓得外面的人心险恶,我想要她摔一次跟头,又怕她摔的太狠走不出来,作为亲姐姐,我实在狠不下心。”
“她喜欢你,你却并不喜欢她,跑到王府来嘘寒问暖送药送饭,为的是父王的铁骑雄兵吧?男儿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并不是贬低,圣人为了安抚草原,同样将我娶回宫中,帝王之术,权谋争斗,到最后还不是胜者为王,何来手段卑劣不卑劣。”
“我们女子,生来便是棋子和商货,长大后,父母便会想着嫁到谁家,来谋取最大利益。我是一味能够安眠助神的草药,有我在,圣人和父王才能心里安稳睡得踏实,外人瞧着嫁与帝王风光无限,可其中酸楚只有自己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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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公子,就这样吧,收起你的如意算盘,不然在宫里都听的一清二楚,不听劝的话,本宫会来亲自查插手。”
说罢,萝贵妃斜了一眼眉头紧蹙的少年,眼神冷冽,饱含警示意味。
萝贵妃走出五步,李桃歌沉声道:“娘娘,请留步。”
萝贵妃回头道:“我不想听你的辩解或者争论,后宫多伶牙俐齿之辈,早就听腻了听烦了,有那份闲心,不如去和小妹道声歉意,她涉局未深,长痛不如短痛。”
李桃歌收回卑躬屈膝姿态,将脊梁绷直,轻声道:“娘娘说的没错,我之前是不喜欢萝芽,刻意来亲近萝芽,确实是为了朝草原借兵。”
萝贵妃高傲道:“既然都承认了,那你还想狡辩什么?”
李桃歌凛声道:“去年,我流放至镇魂关,见识到了百姓和边军不易,如今安西大都护郭熙作乱,将镇魂关毁于一旦,将十几万百姓屠戮殆尽,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反贼。我想借草原五万兵马,替袍泽百姓报仇,并非纯为一己私欲,而是为了剪除国贼。”
“大宁天子姓刘,你是刘家的媳妇,我放着宰相儿子不做,放着齐天鸿福不享,跋山涉水,枕风宿雪,拎着脑袋跑去和郭熙拼命,守的是你们刘家的江山!”
“我有愧于萝芽,但无愧于大宁。”
“若是你以草原长女来训斥,在下洗耳恭听任打任罚。”
“但若以后宫娘娘来压我,我不惧你分毫。”
少年撂下一通铿锵有力的言辞,翩然离去。
萝贵妃望着清瘦背影,流露出难得笑容。
六月初十,子夜。
一队队黑衣人从暗地里冒出,用火镰点燃火把,本来漆黑的街道亮如白昼,这才能看到他们身穿官服,胸口绣有金银铜三种梅花。
司察监,梅花卫。
这些瑞王刘甫的走狗,在统领金梅卫带领下,散落东城西城,闯入窄巷民宅,将名册中的官员富商从睡梦里拽起,有人胆敢反抗,立刻就是一刀,专找皮肉厚实的地方劈砍,妇人和孩子若是敢哭闹,用被子蒙住丢入柴房。
修成灵枢境以来,李桃歌感官敏锐,听到大街传来急促脚步声,瞬间从梦中惊醒,麻利下床,一溜小跑来到墙边,纵身一跃,扒在墙头观察情况。
三四名梅花卫,押着一名被麻袋套住的囚犯,急匆匆赶往司察监官署,没多久,又走过一批人,同样是梅花卫,同样押着裹有麻袋的嫌犯。
一炷香左右,已经过去六批人。
被麻袋套住的犯人,虽然衣衫不整,但能瞧出衣袍很讲究,有的还穿有官靴,再说这司察监,监察百官动向,从不与百姓打交道。
抓了这么多官员,这梅花卫要造反吗?
李桃歌挠着头,百思不得其解。
左右张望,发现墙内多了一批气焰凶悍的家伙,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都是珠玑阁豢养的死士。
圣人曾赐予李氏相府特权,允许收纳门客,珠玑阁五百死士,早已人尽皆知。
副统领南宫献悄无声息出现,手中拎有披风,盖在李桃歌肩头,柔声道:“少主,天寒风大,还是回去睡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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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受到肩膀厚实温度,李桃歌朝守在墙内的珠玑阁成员问道:“要是梅花卫闯入相府抓人,他们会怎样?”
南宫献轻松道:“奋力死战,在死之前,不允许外人踏足相府一步。”
李桃歌再问道:“若是禁军金龙卫来相府拿人呢?”
南宫献理所应当道:“主子说怎样便怎样,即便是杀入皇宫,他们都不曾皱一下眉头。”
“你给我小点声!”
李桃歌赶紧捂住他的嘴,梅花卫就在外面走动,万一传入他们耳朵里,所犯罪行比郭熙都要大。
李桃歌再度趴回墙头,正巧遇到周典路过,急于探明原委的李桃歌吹了声口哨,等到周典察觉,他朝小门方向努了努嘴,周典心有灵犀,对手下谎称闹肚子要去茅厕,转眼来到小门汇合。
李桃歌将他拽进府里,关好门,低声道:“周大哥,你们梅花卫抓了一夜的官员,要造反呐?”
周典一边从门缝查看,一边轻声道:“虽然不是造反,但和造反差不多,瑞王下了死令,梅花卫倾巢出动,不与任何部堂打交道,命其共计捉拿案犯一百八十六名,我问了问,十之八九是太子府走出的官吏,还有一些与太子交好的富商,今夜一过,恐怕皇城就要变天了。”
李桃歌皱眉道:“刘甫得了失心疯了?!快二百名官吏,不经刑部大理寺同意,不经中书省黄门省允准,说抓就抓,说逮就逮,他以为自己是圣人啊?”
周典小心说道:“刘甫的动作,远不止于此,听说昨夜放出去一批信鸽,除了保宁和安西,给另外四大都护安插的梅花卫传信,信的内容暂时不得而知,从今夜的抓捕来看,或许是要抓些军伍将领,太子府和四大都护府一齐动手,哼,刘甫这是没把自己当王爷看待,而是堂而皇之披上龙袍。”
李桃歌沉声道:“这么看来,刘甫是要与太子撕破脸皮了,可人家是储君,是圣人嫡子,他怎么敢明目张胆作对?难道是保宁府五十万人马,给的他底气?”
周典缓缓摇头道:“别忘了,刘甫被称之为大宁圣虎,在庙堂和军伍中都有深厚势力,若不是皇后撑腰,太子万万不能与之匹敌。或许是见到郭熙作乱尝到甜头,他也效仿为之,要么大家一起反,要么逼迫圣人杀掉郭熙,铲除太子在边军中的势力。”
联想到十八骑入城时,刘甫就曾命人斩落给张燕云马头铃铛。
李桃歌自言自语道:“大宁圣虎,果真名不虚传。”
周典压低声音说道:“司察监少卿亲自督察抓人,我该走了,有任何消息,明天再说。”
门还没打开,外面传来轰鸣铁骑声。
至少有几百之众,整的整条大街轻微抖动。
敢率大队人马在皇城狂奔,只有禁军。
李桃歌将周典抓了回来,顺着门缝看去,身披无双甲的刘罄脸色阴沉,骑着五花马冲向梅花卫。
“是禁军上将军刘罄。”
李桃歌幸灾乐祸道:“刘罄和刘甫同是皇室宗亲,这下有的看了,瞧这架势,上将军攒了一肚子火气,你先别出去,要不然小命难保。”
正如李桃歌所料,刘罄问都懒得问,催马直入人群,抽出圣人御赐宝剑,一阵狂砍,虽然他武艺稀松平常,可梅花卫都认着这位鼎鼎大名的上将军,即便不认识,也有同僚道明身份,所以只敢抱头鼠窜,没人敢抽出兵刃还击。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几百名禁军将十几名梅花卫围成一团,对方变成了瓮中之鳖,刘罄越砍越起劲,直至有人跪地求饶,才蹬起眼睛吼道:“夜半三更,哪里来的鼠辈,胆大包天至极!胆敢绑我大宁官吏,都给我宰了!留一两个活口,带回去问话即可。”
“上将军,我们不是强盗,而是司察监的梅花卫,奉瑞王之名,前来缉拿嫌犯。”涉及到性命攸关,一名梅花金卫赶忙喊道。
“司察监是什么东西?!”
刘罄喘着粗气说道:“三省六部九卿五寺二监二院一府,何时有司察监这衙门了?骗人骗到本将军头上,去你娘的!”
话音未落,宝剑当头劈下。
那名梅花金卫本来能避过,但有八名禁军校尉架着,只能眼睁睁看着宝剑砍入头顶。
刘罄朝尸体吐了口浓痰,扯着嗓子喊道:“你们这些酒囊饭袋,满城叛军都不知,沿着各个街道去找,见一个杀一个!”
禁军和梅花卫正闹的欢腾,相府中门大开,跑出几名家丁,捧着盛满水的木桶,也不理会门口那些军爷,用力将水泼洒出去,一桶接着一桶,如此反复。
永宁城地势东高西低,有千年不涝的福寿沟用于排水,鲜血经过净水冲刷,流入福寿沟,几十桶水冲刷完街道,不再飘有刺鼻的血腥气味,有种雨过天晴后的清新味道。
有些水渍迸溅到禁军身上,横行霸道惯了的军爷很反常没有咒骂。
这是哪?
昌盛五百余年的李氏相府。
轮不到他们撒野。
净水泼街过后,相府中门大开,头戴进贤冠的李白垚走出相府,绯色罗袍加身,腰束金玉带,旁系有佩绶,另披有挡风鹤氅。四十出头的李相正值男子鼎盛时期,虽然为大宁殚精竭虑熬白了双鬓,相貌仍旧俊逸非常,褪去了毛躁锐气,更加沉稳内敛。
李白垚望了眼街道两旁的禁军和梅花卫,视若无睹,撩袍进入软轿。
李桃歌怕这些不知轻重的臭丘八冲撞了父亲,夺过南宫献手中宝剑,翻过墙头,跑到轿子左侧充当侍卫。
本该立于软轿左侧的罗礼笑了笑,从轿子后面绕了一圈,来到右侧,凝声喊道:“起轿!”
父子二人,老总管,再加上四名轿夫,冲着占满街道的禁军和梅花卫靠近。
七人对千余龙精虎猛的将士,怎么看怎么像是作死,李桃歌持剑开道,软轿气势不落下风,禁军纷纷朝两边躲避,一名禁军愣头青横在当中,琢磨着哪里来的轿子,咋就那么不长眼,忽然一记鞭子抽到脖颈,愣头青疼的龇牙咧嘴,拔出宁刀正要骂娘,定睛一看,是顶头上司刘罄,满脸横肉顿时堆成灿烂笑容。
刘罄又是甩出一鞭子,吹胡子瞪眼道:“脑袋里灌满下水的缺货,相府的轿子都敢拦,滚一边去!”
这一鞭子打在盔甲上,不疼,可相府二字让愣头青打了一个激灵,赶忙勒马跑到犄角旮旯。
软轿慢悠悠前行。
闹出这么大动静,皇城早已炸了锅,禁军,梅花卫,永宁府不良人,冲入大街乱作一团。
梅花卫绑着官吏富商,禁军撵着梅花卫,不良人不知该帮谁,两头谁也惹不起,只能在中间劝架或者救治伤员。
局面诡异。
当七人一轿出现,无论是梅花卫还是禁军,立刻停止厮杀,退让出一条通道。
作为永宁府的不良帅,袁柏一阵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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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相府软轿,袁柏心生一计。
禁军和梅花卫哪怕是拼光了,关他屁事,到时候收尸就行,谁死都轮不到他死。
于是打着护送李相上朝的名义,带着不良人守在旁边清理路障。
事后刘罄和刘甫怪罪下来,有李府大旗撑腰,好有说辞推脱。
袁柏带着不良人离着十丈远,为软轿开道。
坐在轿中的李白垚轻声道:“咱们的大宁圣虎,终究沉不住气了。”
老管家罗礼笑道:“刘甫自踏入朝堂以来,只盛不衰,同那剑仙吴悠一样,修的是不败之道,略微受挫,心境便会大起大落,不过今晚举动,似乎冒失一些,若没有其它落子相辅,会成为自困囚笼的昏招。”
李桃歌低声道:“爹,罗总管,刚才我见了周典,他说刘甫昨夜派人放出去一批信鸽,除去保宁和安西以外,给另外四大都护府的梅花卫传信,信的内容不得而知,他分析,或许要与永宁城同时动手。”
罗礼抚须道:“看来刘甫在下一盘大棋,安西和保宁不动,意味着要和皇城一样,抓些同太子府有关的官吏。刘甫这一招,咋闻着不对劲,即便全抓了又如何,难道能把他们全杀了不成?圣人一开口,该放还得放,到头来瞎忙活一场,没准把自己搭进去。”
“刘甫谋的不是永宁城。”
轿子里的李白垚声若细蚊道:“他令梅花卫抓太子府的官吏,只抓,不杀,为的是囚禁于司察监大牢,只要关起来数日,东宫不敌瑞王的消息不胫而走,传到千里之外的安西都护府,或许会变了味道。”
罗礼惊愕道:“我记得郭熙当初升任安西大都护,还是刘甫力荐,如今咋成了妹夫和大舅哥为敌?郭熙应该同刘甫同穿一条裤子才对吧?”
李白垚轻声道:“我和郭熙是同年国子监监生,对他较为了解,这人最善笑里藏刀,表面看起来和善好人,其实比谁都记仇。郭熙在六部任职期间,刘甫曾当面羞辱这位大舅哥,说他才学平平,只配倒夜壶,郭熙怀恨在心,瞒着刘甫,跑到皇后那里成为东宫一员。虽然安西大都护是刘甫力荐,最后递过大都护印章的却是皇后,如今对刘甫反戈一击,倒是符合郭熙一贯作法。”
太子党,瑞王党,世家党,从龙党,互相斗来斗去,在李桃歌耳朵里磨出了茧子。
分析完今夜之乱,再将前面乱七八糟的琐事揉在一起,李桃歌咬着嘴唇说道:“太子党失势的消息一旦传到西疆,郭熙不会坐以待毙。”
李白垚和罗礼突然闭口不言。
李桃歌低声说道:“我和燕云十八骑曾经路过保宁都护府,见识到了刘甫的只手遮天,副都护陆丙几乎被架空,十几州的军政,都攥在他的乘龙快婿宫子谦手中。倘若刘甫一声令下,宫子谦打着剿灭反贼的旗号进入安西,郭熙肯定不会束手就擒,不反也得反了。”
李白垚皱起眉头。
郭熙真要反,背后的主子太子刘识,会摇身一变成为篡位逆贼,继承大统是别想了,娘俩能保住性命已然不错。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事关社稷江山,李白垚颤声催促道:“再快些。”
司察监大门。
刘甫端坐在太师椅当中,面前放着五足梅花凳,凳子上放有一壶茶。
夏夜凉风,调皮而妩媚,撩在刘甫威严脸庞,雀跃翻腾后吹皱茶水。
刘甫身旁围满了人,左右是庞笑和许元孝,后面站有几排梅花卫,这些将皇城搅得乌烟瘴气的家伙,全是刘甫精心挑选出的狠辣角色,要么是父母双亡的孤儿,要么是受尽排挤的另类,尝尽人间凄凉,刘甫将他们招至麾下委以重任,怎能不感激涕零?于是变成一个个杀人不眨眼的酷吏,只效刘甫死忠,
“今夜共关进大牢多少人?”刘甫喝着茶水慢悠悠问道。
“预计关押案犯一百八十六名,实际关押一百三十二名,禁军忽然插手,不仅救走囚犯,还杀死我们四十多名兄弟。”
答话的名叫靳忠,官至司察监少卿,三十多岁年纪,双眸藏有虎威,虽是文官,却披甲带刀,散发出凛凛杀气。
靳忠本是北策军一员牙将,得罪赵之佛后,投入保宁军,换了主子之后,凭借不俗武力和心智,受到刘甫重用,成为新成立的司察监头号干将,高居四品。
刘甫搅动茶碗,冷声道:“刘罄亲自助阵,看来老皇叔是铁了心捧那婆娘臭脚了,一个野心不减当年的老妪,一个愚不可及的傻儿子,凭她们俩就想和本王斗?刘罄偏偏掺合进来,真是不怕沾染腥臊。”
刘罄能执掌四十万禁军,必然是死忠于圣人的宗亲,按照辈分,刘甫得称呼一声皇叔。
靳忠弯下腰,在瑞王耳旁轻声道:“要不要先逼出几份供词?若圣人追究下来,不至于落入下风。”
刘甫喝了口茶,沉声道:“当然得有供词,最好是太子谋反的证据,他们胆敢不开口,就先当面杀几个,总有不经吓的软骨头,审完后签字画押,越快越好。”
“诺。”靳忠眼眸闪烁凶光,快步走进司察监大牢。
“王爷,不是说好了吗,将他们抓了之后,不审,不问,不打,不放,现在怎么要杀人呢?”许元孝疑惑道。
“我何时答应过你不杀人?”
刘甫瞟了他一眼,冷声道:“百无一用是书生,果真如此,以为出几条计策便能顺心如意了?愚昧!这江山都是打出来的,不用鲜血开道,谁能惧你怕你?刘罄敢和我拔刀相向,我为何不敢对娘俩亮出宁刀?”
许元孝脸色煞白。
终究是没经过风吹雨打的幼苗,自己的计策突变,夺走多条人命,心里感到极其不舒服。
马蹄声大作。
禁军大批人马来到司察监。
为首的是上将军刘罄,黑着脸翻身下马,径直来到刘甫面前,拎起茶壶咚咚喝了几大口,一甩手,将茶壶摔个稀巴烂,坐在五足梅花凳,双手扶住膝盖,伸出脑袋问道:“大侄子,你想造反?”
刘甫哈哈大笑道:“老皇叔,喝酒喝多了?怎么跑到我这撒酒疯来了?司察监今夜缉拿反贼,你率领禁军阻挠,杀了四十多名梅花卫,劫走涉案官员几十余人,我还没找你算账呢,如今倒打一耙,给我扣上造反的帽子,撒酒疯不是这么个撒法吧?”
“大侄子。”
刘罄凑的很近,二人不足半尺距离,上将军颤着半白胡须,语重心长道:“往日你嚣张跋扈,杀朝廷命官,掳走女子放入牡丹园,放纵儿子恣睢皇城,圣人都不干预,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今夜不同以往,闹的太大了,绑走上百人,死了几十人,犯下谋逆大罪,与东宫交恶,圣人还会包庇你吗?”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刘甫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我绑走几百人,是谋逆,那郭熙呢?不听诏令,给碎叶城插上郭字大旗,将镇魂关杀的尸山血海,他算是反贼吗?”
刘罄咬了咬牙,幽幽叹气道:“大侄子,郭熙算不算反贼,圣人心中有数,你是超品大员,是亲王,是保宁大都护,是礼部尚书,何必要效仿他来祸害皇城呢?百万将士子民盯着,能逃得过后世口诛笔伐吗?”
“奇怪了。”
刘甫翘起二郎腿,古怪笑道:“姓郭的滥杀无辜为祸一方,是有功之臣,我替自家剪除乱臣贼子,却成了反贼,老皇叔,您是越老越糊涂,不分青红皂白了。”
刘罄摇头苦笑道:“我是老了,分不清你们谁有理。打个比方,有孩子在你家后院点了把火,你会笑他淘气,可若是有孩子在你家中堂生了把火,点燃了房屋,你能不同他计较?走吧,随我去上朝,有些事,咱们当着圣人讲清楚。”
“今日我哪也不去,就在司察监门口等着。”
刘甫泰然自若道:“把这一百多人的供词审出来,我再去入宫面圣。”
“大侄子,你这是要一条路走到黑?”刘罄皱眉道。
刘甫微笑道:“老皇叔,等我举着供词递到宣政殿,咱们再见分晓。”
──
──
李桃歌将父亲送进皇宫,莫名提心吊胆起来。
四方势力互相钳制,本来是海晏河清的景象,今夜梅花卫和禁军闹的天翻地覆,定然会有一方打破保持许久的平衡,成为获胜赢家。无论是太子党还是瑞王党掌权,似乎都对八大世家不利,尤其是皇后,针对自己的一系列刺杀,就是出自那个心如蛇蝎的女人,她若是干掉刘甫,岂不是更加肆无忌惮?
李桃歌越想越后怕。
“少爷,上轿吧。”罗礼笑呵呵说道。
“我?”
李桃歌收回思绪,笑道:“骑马骑惯了,坐轿不舒服,我走着回去就行。”
“少爷长大了,不再是沉默寡言的孩子了。”罗礼感慨道。
轿夫和老总管要等到父亲退朝,李桃歌施礼告辞。
途中遇到上朝的官员,都是愁眉不展,步伐匆匆,似乎都听说了梅花卫绑了太子派系官员,各自心里都有计较,没心情给李相儿子套近乎。
一匹白马突然横在李桃歌面前。
头戴梁冠,身披赤罗衣,赵国公张燕云。
“傻小子,怎么跑到这喝西北风呢?”张燕云依旧是吊儿郎当的模样,坐在马背都要摇头晃脑。
“云帅,我送我爹来上朝。”遇到最亲近的恩人,李桃歌忍不住扬起笑容。
“听说你小子出息了,在牡丹山和剑仙吴悠打了一架,没受伤,反而把剑仙吓跑了,不错不错,挺有本帅三分风采。”张燕云夸赞之余,不忘把自己也捎带上。
“不是打架,单纯的挨揍而已,我这境界,给人家提鞋都不配。”李桃歌谦逊笑道。
“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天天吃败仗,被人家当狗撵。”张燕云甩着马鞭,好奇问道:“有人说吴悠剑法很犀利,整座牡丹山都被剑式照亮,瞎传的吧,有那么邪乎?”
回忆起那不似人间的几剑,李桃歌心有余悸道:“剑仙美誉,确实名不虚传,金盏银台所到之处,剑芒大盛,亮如白昼。”
“哼!吹的那么牛皮,不就是落魄剑仙么,败在许夫人手中的老匹夫而已。”
张燕云趾高气昂硬气道:“若是让本帅遇到,定让他见识见识啥叫没骨气,啥叫跑得快,啥叫好汉不吃眼前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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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桃歌怀疑自己听错了,迷茫眨了眨眼。
对于刘甫和皇后的党争,圣人从来不插手,像是又聋又瞎的家翁,任由他们折腾。今夜双方撕破脸皮,把皇城搅得乌烟瘴气,圣人再装聋作哑,这大宁,可真就被这二人拆散架了。
于是李桃歌断定,早朝,将是圣人作出决策之时,究竟是将皇位传给太子,还是偏袒刘甫,是该当机立断了。
离开皇宫,到处都是禁军和梅花卫,街道被折腾的凌乱不堪,有的地方甚至无处下脚,李桃歌瞅的心烦意乱,从小道转入状元巷,去长乐坊看看美人平复心境,等待早朝消息。
还没走近,就看到长乐坊门口围满禁军,小厮青苗奋力护住大门,反被推来推去,混乱中不知谁伸出一腿将他踹翻在地,然后一把宁刀架在他的脖子。
一名披有都统甲胄的大汉,扇打青苗脸颊,一次比一次狠,讥笑道:“不长眼的小子,活腻歪了?!十二卫奉命缉拿反贼,你吃了熊心豹子胆,敢阻挡军爷搜查,难道你和反贼是一伙的?”
青苗不躲不避,清秀面容瞬间肿胀,吐出血水,口齿不清道:“军爷,这是长乐坊,达官显贵消遣之地,并无反贼。”
“你说没有就没有?口气这么大,敢问是三省六部哪位公卿?不就是做皮肉生意的婊子么,装他妈什么达官显贵,进去,给我搜!胆敢阻拦者必是反贼,一刀砍了就是!”
禁军都统蛮横道,正要跨入大门,突然一股大力来袭,拽住他的甲胄往后拖。
这货也倒霉,台阶踩空,摔了个四仰八叉,后脑落地时,恰巧撞到石头,虽然不至于开瓢,可摔得七荤八素,眼里直飘金星。
李桃歌气机一收一放,轻松震退十几名禁军,将青苗搀扶起来,持剑站在大门口,冷声道:“老子心情不好,滚!”
这些禁军打得什么主意,他心知肚明,无非是借着清除梅花卫的名义,去长乐坊讹诈一笔银子。换作平时,他不想管这些烂事,让洛娘拿银子打发他们也就算了,如今正值瑞王和太后争斗紧要关头,城里都闹翻了天,这些军痞竟然还想趁机捞一笔,满肚子邪火无处发泄,杀人的心思都有。
禁军统领挣扎起身,见到年轻不像话的小白脸气势非同一般,知道是扎手点子,暗自打起了退堂鼓,可当着这么多兄弟,就这么灰溜溜跑了,脸面往哪搁?以后如何带兵。
禁军统领咬牙道:“敢偷袭本都统,反贼!一定是反贼!兄弟们,给我上!别把这小子弄死了,注意留活口!”
逞强之余,还记得不把后路堵死,万一小白脸家人追查下来,也有迂回缓冲余地。
在皇城当差,背景是敲门砖,再往上攀爬,就得靠自己的巧心经营。
二十余禁军剑拔弩张。
一张银票轻飘飘落下。
正好飞入禁军都统怀里。
三楼窗户打开,伸出一张风情万种脸庞,仿佛还没睡醒,张口打着哈欠,衣衫不整,半掩半露,单手托起香腮,将酥胸堆出夸张山丘,蔚为壮观。
“一大早,叽叽喳喳,鸟儿都没你们闹腾。”
洛娘嗔怪一句,然后睡眼惺忪道:“这一千两银子,给军爷喝茶找姑娘,想要寻这位公子晦气,去李氏相府便是,不过去之前,得带着你们上将军刘罄,只有他,才有资格进入相府。”
禁军们一阵胆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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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桃歌搀着青苗来到大厅,室内还飘散着纸醉金迷后的奢靡味道,见到青苗被揍的不轻,一名十五六岁的花季少女难掩焦急神色,守二人旁边侍候。
李桃歌随意找了处地方坐下,轻声道:“我要一壶芙蓉酒。”
少女答了声是,走出之后,一步三回头,瞧向青苗,充满关切意味。
李桃歌把剑横在桌上,轻笑道:“只羡鸳鸯不羡仙,有佳人挂念,千金都买不来。”
青苗擦拭掉嘴角血迹,垂手而立,恭敬道:“多谢公子相救,她名叫桑梓,是罪臣之女,本该流放镇魂关,洛娘见她可怜,买到长乐坊当作贴身丫头。”
“镇魂关……”
李桃歌喃喃自语,凄凉一笑,“如今哪里还有镇魂关,早就成为尘土了。”
叫做桑梓的姑娘快去快回,端来芙蓉酒,站在旁边,眼眸频频飘向爱慕少年。
洛娘迈着莲步款款下楼,与之前相比,披了层透明薄纱,霸道身材若隐若现,令人垂涎三尺。
“一大早跑到青楼喝酒,有烦心事?”洛娘坐在李桃歌对面,用牛角梳打理秀发。
青苗和桑梓知趣退下。
“最近有人来找过你吗?”李桃歌答非所问,举起芙蓉酒,猛灌一大口。
“有。”
洛娘梳头动作迟疑了一下,轻声道:“马王爷来过,态度很不友好,说要将盈利二一添作五,分给他们一杯羹。”
“跟我的推断差不多,如今太子党势头正盛,依附在太子府的布衣帮,腰杆自然会变得硬气。”李桃歌问道:“一半的盈利,可不是小数,答应马王爷了吗?”
“我一个任由欺凌的妇道人家,做不了主,我让他去找正主谈,马王爷一怒之下,赏了我一记耳光,恐吓说再不知进退,长乐坊将从皇城除名。”洛娘声音平静娓娓说道。
李桃歌晃着酒瓶笑道:“我一文钱没拿,反而要替你背黑锅?”
“是你没收,不是我没给。”洛娘好笑道:“不近女色的见过,不贪钱财的也见过,可不好色又不贪财的圣贤,简直闻所未闻,公子,你把我收入麾下,究竟意欲何为,该不会是当一只猫吧?”
闻着熟透女人散发的香气,再有万种风情尽收眼底,李桃歌小腹涌起一股暖流,心里躁动不安。
又是之前无故发疯的征兆。
李桃歌匆忙起身,把酒喝干,沉声道:“皇城要变天了,收拾好银两,做最坏打算。”
洛娘惊愕道:“变天?难道太子……”
李桃歌慎重说道:“若是遭遇任何变故,记得跑去相府避难。”
李桃歌体内躁动愈演愈烈,回到相府时,已经压抑不住,干脆扎进鱼池中,凉意钻入四肢百骸,这才好受一些。可镇定没多久,燥热再度来袭,从体内传到水池,温度太高以至于出现翻滚迹象。
李桃歌吓了一跳,害怕水把鱼煮熟,赶忙将养了多年的锦鲤扔进水缸,扭头看到了无字秘籍,突然想起里面记载的灵枢境修炼法门,盘膝坐在木床,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心观自在。
丹田里的九层宝塔正在疯狂旋转,荡起无数波纹,波纹延展到五脏六腑,再由脏腑传递至血肉肌肤。
转这么快,是要自爆?
诡异的一幕,令李桃歌大吃一惊,按照灵枢境炼气化神的方法,急忙运行大周天。
真气汹涌冲击着穴窍经络,传出类似于骨头碎裂的咔咔声,一遍又一遍,周而复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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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桃歌缓缓睁开眼,似乎所见之物更清澈了些,漂浮的灰尘,外面的鸟鸣,锦鲤的呼吸,全都清晰可闻。
这是……又升品了?
进入灵枢境没多久,还没来得及巩固,居然又被迫提升境界。
修行一途,讲究升品如过海,跨境如搬山,不是一个难字能够概括。
放到自己身上,似乎和吃饭喝水同样简单。
诡异中透着邪乎。
李桃歌满头雾水,想不透干脆不想,先把十来尾锦鲤放回已经变凉的鱼池,冲了一个凉水澡,换了身衣袍,跑到大门等候父亲。
直至落日余晖洒落相府,软轿才姗姗归来。
李白垚愁眉不展,下轿时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李桃歌跑去搀扶,才察觉到父亲的双手冰凉,父子俩走过中门,李桃歌急切问道:“爹,怎么样?”
李白垚抓紧儿子手掌,有气无力道:“进去再说。”
来到书房,婢女已经准备好了参汤热茶,李桃歌点燃蜡烛,将门关好,安静坐在父亲对面。
李白垚一口气喝完两杯参汤,干裂苍白的嘴唇才恢复血色,躺倒在椅子中,合住双眸说道:“刘甫和皇后争斗,谁都无法平息,唯有圣人能够插手,可圣人许久没有上朝了,只令大寺人段春来传达旨意,今日同样如此,我和杜相萧大人以及黄雍商议后,跑去面圣,在门外站了两个时辰,只等来一句话:莫道浮云终蔽日,总有云开雾散时。”
李桃歌愕然道:“刘甫和皇后翻脸,都闹到兵戎相见,死了几十条人命了,圣人依旧不管吗?”
李白垚轻声道:“圣人不是不管,而是没办法管,只能依照无为而治家事。”
李桃歌思来想去,皱眉道:“刘甫再亲,那也只是弟弟,刘识可是亲儿子,虽说是傻了些,起码认字知礼,没傻到白痴程度,再说还有二皇子五皇子他们,四个儿子尚在,为何要将刘甫扔进去夺嫡?”
李白垚睁开眸子,神色严慎说道:“接下来为父所说的这件事,不许对任何人提及,出门就要忘掉,否则祸及满门,切记!”
李桃歌初次见到老爹这么慎重,木讷点头答应。
李白垚将声音压的极低,说道:“当年听你爷爷说过,皇室有宗丑闻,刘甫并不是圣人的弟弟,而是圣人的亲生骨肉。”
啊?!
弟弟变儿子?!
惊天八卦震的李桃歌瞠目结舌。
难道圣人和自己的母亲……
想到这里,李桃歌只觉得脑袋里堆满了稻草,一片混沌。
李白垚忌惮道:“至于刘甫的生母是谁,你爷爷并未道明,或许他也不清楚,关乎皇室辛密,你爷爷向来讳莫如深,即便烂在肚子里,也不会对我说起,那天还是你爷爷醉了酒,胡乱提了几句。”
“所谓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成害,我本不想对你说起这个秘密,可又怕死了之后,没人知道真相,记住,这件事,只有咱们爷俩知道,传出去,五百年相府都会化为乌有。”
李桃歌拼命点头,保证道:“爹,你放心,我就是把舌头咬掉,也不会传出去。”
太子是圣人儿子,刘甫也是圣人儿子,况且正值壮年,威望极高,多年来又含冤受辱,自己父亲都无法相认,圣人对他心生愧疚,将皇位传给谁,确实是一件难事。
难怪圣人躲躲闪闪,不闻不问,任由刘甫变成大宁第一权臣,不仅掌控兵部礼部,还兼任保宁大都护,反正都是亲生骨肉,这二人谁荣登大宝,圣人都能够接受。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白垚缓缓说道:“圣人的心意,我能猜到八九不离十,既然手心手背都是肉,干脆用博弈的方式来决定,以落子定输赢,技高一筹者,来执掌大宁。”
“但是任由他们斗下去,会变成无法收拾的烂摊子,一个暗藏祸心的郭熙,足够令人头痛,前几日北庭又吃了败仗,贪狼军强势南下,赵之佛连丢三城,溃败六百里,内忧外患,危如累卵。”
“我们四人商议一番,决定以大局为重,支持太子登基。”
听完父亲决策,李桃歌松了一口气。
如今的局势,不宜再发生巨变,先稳住内忧,才能解除外患。
支持太子,方能稳住大局。
李桃歌问道:“那刘甫该如何处置?按照他的一贯强势姿态,手握保宁都护府五十万大军,肯定不会坐以待毙。”
李白垚十指叠于小腹,说道:“第一步,先要将兵权从刘甫手中夺走,将他囚禁,然后火速派大臣去保宁都护府传旨,让陆丙暂替大都护一职,最重要的,是要解决掉宫子谦,只要将这翁婿二人抓了,五十万保宁军群龙无首,折腾不出太大浪花。太子一旦得势,郭熙会乖乖奉命入皇城受封,这安西保宁加起来九十万大军平安无事,才能解燃眉之急。”
只要没人反,就是最好的结果。
李桃歌询问道:“派谁去合适?大宁所有武将,能压住宫子谦的,似乎只有张燕云,当初在保宁,两人见过面,张燕云未曾封国公,就压的宫子谦喘不过气,如今有天将军和九十九州行军总管头衔,派他去最为妥当。”
李白垚意味深长看了儿子一眼,缓缓摇头,“杜相会亲自前往保宁都护府。”
“杜相?”
李桃歌惊讶道:“他是文臣,能压得住五十万大军吗?”
李白垚望着即将油尽灯枯的烛台,若有所思道:“杜相即将致仕,在告别庙堂之前,想要追回赤子心,且随他去吧。”
六月十一,司察监內哀嚎如雷,惨叫声一浪接着一浪,宛若人间炼狱。
刘甫守在司察监门口,命人搬来了雕有五龙四爪大床,乏了就睡,睡醒吃喝,已经长达九个时辰。
禁军上将军刘罄都碰了硬钉子,没有一人敢再来游说。
卯时三刻,艳晴万里的好天气,突然乌云压顶,飘起了牛毛细雨。
大牢內的惨叫声逐渐消失。
刘甫侧卧在龙床,放下史书,望着油纸伞边缘滚落的水珠,喃喃说道:“今年雨水充沛,两江和南疆必然岁稔年丰,就是不知道保宁和安西,谁能结出最大硕果。”
旁边披有丝绢蓑衣的许元孝轻声道:“自古以来,得中原者得天下。”
刘甫问道:“有例外吗?”
许元孝思虑片刻,答道:“偶有。”
刘甫笑道:“你年纪轻轻,学识渊博,城府深厚,只是少了狠辣和果决,经过这两天打磨,短板依旧难改,熬到不惑之年,撑死也就是六部大员,想要定局三省,难。且看看杜斯通和李白垚,一个老辣沉稳甘于藏拙,一个家世腾达心系黎民,你能与谁相比?”
天色阴沉,致使在场众人面色都变得晦暗。
许元孝扬起嘴角笑道:“在下不过是寒门士子,不曾妄想这辈子能够登天摘月,一州刺史都算祖坟冒青烟,给后世子孙谋一份富贵足矣。”
刘甫挑眉道:“几日之前,你和我那几名幕僚喝酒,声称志在青云,要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为何今日突然改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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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甫沉声道:“你料定本王会败?”
轰隆隆传来巨响,一道闪电划过。
照出许元孝脸色苍白。
司察监少卿靳忠一溜小跑来到瑞王身边,双手呈递一摞供词,激动道:“王爷,除去二十三名顽固不化的官吏,其他人都招了,承认皇后和太子指使他们谋逆。”
九个时辰,靳忠全身沾满污血,官靴都被泡透,不知有多少人遭受他的毒手。
刘甫正坐在龙床,小心翼翼接过供词,望着朱红画押,眉眼堆起笑意,“大势已成,随我入宫!”
雨幕中骤然出现高大身影,撑了一把黑色油纸伞,离近之后,才看出他身穿二品内官朝服。
掌管内侍省的大内总管段春。
早在圣人当郡王时,段春便常伴左右,比起冯吉祥资历都要老,实打实的头号从龙功臣,朝堂中无论是杜斯通还是李白垚,见了这位内相,都要客客气气抱拳行礼。
在宫里,段春是天子化身,出了宫,段春乃君临天下。
谁能不敬?
谁敢不敬?!
嚣张跋扈如刘甫,见了内相段春后,立刻从龙床起身,以晚辈行礼,腰弯的极低,“段总管,您怎么来了?”
往日的段春,经常挂有一张随和笑脸,今日不同,眉眼低垂,与天色一样晦暗,段春盯着大宁最有权势的王爷,足有小半柱香,才开口道:“我不来,难道要让圣人亲自来?”
简短的一句话,刘甫就知道大事不妙,心境起伏不定,堆笑道:“下了雨,道路难行,段总管若想找我,派人来说一声即可,何必亲自跑一趟。”
段春淡淡说道:“刘罄不是来过了吗?”
刘甫干笑道:“刘罄是刘罄,段总管是段总管,谁敢不遵您的号令。”
段春语气平静道:“圣人要我来问问你,闹够了没有?”
一个带有闹字的质问,令刘甫眉头紧皱。
很明显,圣人在偏袒那对母子。
刘甫纠结一番,举起签字画押的供纸,沉声说道:“段总管,大宁以法治国,敢问谋逆何罪?”
段春安静道:“当诛九族。”
刘甫气势渐盛,说道:“皇后和太子蓄意谋反,这是依附于太子府官员的供词,不止于此,安西大都护郭熙奉皇后密令,视三省诏令为无物,屠戮镇魂关将士子民十四万,割据一方,试图谋反,又该当何罪?!”
段春缓缓摇头道:“王爷,说白了,这是家事,关起门来怎么闹都行,何必打打杀杀弄的人尽皆知,令圣人颜面无光呢?”
刘甫冷笑道:“段总管,皇室里只有国事,没有家事,做错了不受罚,如何平息天下人怒火。”
一滴雨水突然溅到刘甫眉心,传来冰冷凉意,闭眼睁眼的功夫,手里的供词已然到了段春手中。
“谁对谁错,坐下来,心平气和的聊,哪能随意绑了官员再动用私刑?你这样一弄,有理也会变得无理。”段春一边说话,一边将供词撕碎,白色碎片漫天飞舞,像是给死人送去的冥纸。
“段总管!”
目睹证据被毁,刘甫气的咬牙道:“你要包庇那对母子不成?!”
作为瑞王忠实走狗,剑之仙客庞笑目光阴冷,右手摁在了离柔,青筋一寸寸鼓起。
段春瞥了眼绷成弓弦状的庞笑,露出轻蔑笑容,“长江后浪推前浪,功夫暂且不说,胆色倒是不错,老夫好像有二三十年没和人动过手了,都忘了自己略通一些拳脚。”
说完之后,段春的官袍忽然鼓起,抖出无数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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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笑才将离柔拔出半寸,只觉得雨滴在瞳孔中逐渐放大,从黄豆大小变为橘子大小,铺天盖地,似是山洪来袭。
右手传来剧痛。
低下头,才看到虎口处有一道透明窟窿,鲜血从肌肤流出,汇入剑柄。
庞笑大惊失色。
自己逍遥境中期修为,竟然连剑都拔不出来!
这叫略通拳脚?
深藏不露的大内总管,究竟是何等境界?!
咳咳咳咳。
段春像是年迈多病的老人受了风寒,咳嗽几声,裹紧官袍,语重心长说道:“王爷,走吧,圣人说,要么入宫面圣,要么去逍遥观面壁思过,何去何从,你自己选择。”
刘甫眉眼浮现一抹狠戾,凝声道:“若是本王都不想选呢?”
段春拍拍肩头,笑道:“那只能像四十年前一样,老夫背着王爷去见圣人了。”
刘甫昂首阔步走入雨幕,放肆大笑道:“好!入宫就入宫!本王有五十万保宁军蓄势待发!又有何惧!”
连绵细雨下了两天,将整座永宁城冲刷一新,尘埃和黄土掺杂着血迹,混合着野心一并冲进福寿沟。
禁军和梅花卫的冲突,仍旧是城里最炙手可热的谈资,大家都在猜测着谁赢谁输,以后由谁来执掌大宁。
李桃歌带着食盒,奔走在二女闺房,今日轮到先给墨川送饭,她口味清淡,喜欢河鲜蔬菜,昨日有名两江都护府的长史不知道是不是喝大了,给相府送来几篓白鱼,不知有心还是无意,冲撞了李相名讳。
官场和战场不同,两阵厮杀,失败九十九次都无所谓,只要赢最后一次便是胜者,官场讲究审时度势八面玲珑,成功九十九次,依旧要如履薄冰,错一次便万劫不复,那名两江长史错在了官场最忌讳的痛点,注定这辈子升官无望。
挺好的白鱼,李桃歌不忍糟蹋,自己不吃,可以给墨川送去,来到离相府一街之隔的巷子,穿过七拐八绕的民宅,推开了屋门。
墨川卧床休养,相府派了一位小丫头侍奉左右,长相平平,胜在甜美活泼,见到李桃歌后,小丫头款款行礼,神秘兮兮笑道:“少爷又来送饭了?”
从意味深长的笑容得知,她似乎知道了少爷秘密。
做贼心虚的李桃歌嗯了一声,将食盒递给她,“有些凉,再去热一下吧。”
名叫珍珠的小丫头挤眼笑道:“少爷威武哦,别累着了。”
李桃歌挠了挠额头。
墨川躺在竹床,盖了条薄被,从小在墨谷长大,对于男女禁忌一窍不通,直至李桃歌进门,她还将一双白洁纤瘦的小腿和玉足露在外面,完全不懂得避讳。
新荷脱瓣月生芽,诗词都道不尽其中玄妙。
看到能够媲美羊脂美玉的双足,李桃歌内心躁动不安,莫名想起不爱穿鞋的青姨。
难道越漂亮的女人,越喜欢光着脚?
墨川调养几日,气色逐渐好转,白中透粉,粉中带润,她举起手中莲花,凑到眼前细细观赏,轻声道:“吴悠观花入剑,不走先人旧路,剑术造诣早已登堂入室,若是心境能够再豁达一些,即便无望谪仙人,至少也能到达伪仙境,可惜他太在意胜负,输不起,放不下,导致在逍遥境中期徘徊不前,有前车之鉴,你我要引以为戒。”
李桃歌好笑道:“逍遥境,离的太远了,我听别人说,修炼一途越往后越难,二十岁能够入无极,四十岁能步入逍遥已经算是人中龙凤,我连无极都没到呢,暂时不奢望。”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墨川将莲花放入花瓶中,平淡道:“确实如此,师父说过,天资是敲门砖,勤勉是梯子,究竟能走到哪一步,最终是靠气运。譬如你,回到皇城时,还是观台都入不了的门外汉,短短几个月,来到灵枢境后期,无论放到哪里,资质都能堪称妖孽了。”
听着前辈的教诲,李桃歌频频点头。
嗯?
不对……
灵枢境后期?
李桃歌惊愕道:“你搞错了吧,我进入灵枢境没多久,昨夜有所顿悟,功力似乎更精纯,最多也只是中期而已,怎么会是灵枢境后期?”
墨川晃着白皙到粉嫩的脚趾,笃定道:“如果你没有修习隐匿的功法,肯定是灵枢境后期无疑,逍遥观灵枢,如观其衣不蔽体,不会搞错的。”
李桃歌揉着额头,有些懵。
自己每夜练功三个时辰以上,算不得勤勉,与那些日夜不停练功的疯子相比,简直是懒汉。他当初捧着秘籍苦苦叩观台大门,半年都不得其法,幸亏有青姨指引,才成为一名术士,长久以来被冠以庸才头衔,久而久之成为习惯,如今摇身一变,成为天才中的天才?
墨川视线不断在他身上游走,从头看到脚,再从左看到右,略带诧异道:“不过……你体内的真气,好像不对劲。”
李桃歌被她盯的发毛,似乎没穿衣服一样,想捂住关键部位,又怕欲盖弥彰,于是侧着身,担忧道:“哪里不对劲?我这些天,冲动易怒,经常无缘无故窜出一股邪火,想打烂眼前所有东西,根本无法自控,会不会是……走火入魔了?”
墨川问道:“除了冲动易怒,还有什么诡异的地方?”
对方修长脖颈一览无余,又有玉足赏析,李桃歌咽了口口水,心虚道:“没……没了。”
墨川缺乏的是人情世故,又不傻,心智极其聪慧,否则也不会二十出头踏入逍遥境,看到对方遮遮掩掩,知道他在说谎,于是慎重说道:“修行途中凶险万分,一不小心就会误入歧途,你放心讲,千万不要讳疾忌医,否则耽误了诊治,会酿成无法挽回的大错。”
说?
这咋开口?
天天想女人,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谁知道是病还是冲动。
李桃歌岔开话题说道:“我还有点事,先走一步,鱼应该快热好了,你用膳吧。”
才走出没几步,脚腕突然传来一阵冰凉,接着不由自主躺倒在竹床,想要催动真气反抗,结果越挣扎越紧,半点动弹不得。
“这叫清风锁,按照你现在的境界,挣脱不开的,乖乖躺好,要不然会把肌肤撕破。”墨川爬到他的面前,眨着不染纤尘的眼眸。
俩俩对望。
李桃歌惊恐道:“你想干啥?”
“瞧病。”
墨川细长手指搭在他的脉搏,一丝不苟诊脉。
李桃歌本就刻意压制着情欲,女人特有的体香,伴随着倾国倾城的容貌,在此刻不亚于吴悠的一招并蒂菱。
轰然在脑中炸裂。
“真气虽说比较零散,但轨迹正常,噫,你的心绪怎么越来越乱了?一次比一次强劲,难道真的要走火入魔?”
察觉到少年不对劲,墨川低头望去。
李桃歌双目赤红,全身不停颤抖,脖颈间筋肉暴起,喉咙传来沉重的喘息声。
最引人注目的是一柱擎天景象。
李桃歌不知从哪生出的蛮力,四肢扭动,几声清脆过后,能束缚逍遥境的清风锁竟然被震开。
将墨川压到身下。
虽然墨川是未经人事的处子,可对方眼神传来的炽热以及不停探索的双手,让她意识到这不是普通侵掠,摁住少年滚烫胸膛,防止进一步接触,怒目道:“你疯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桃歌眼眸尽是血丝,喉咙里发出类似于野兽嘶吼,望着秀色可餐的女人,欲望取代了理智。
拼命下压。
逍遥境在不妄动真气的情况下,近身厮杀也是拿手好戏,墨川推了又推,竟然推不动清瘦少年,正要祭出术法,李桃歌奋力伸出脖颈,双唇贴到一处。
呜!~
墨川瞪大杏眸,满眼不可思议。
身体酸麻如烂泥,能挡住吴悠剑式的真气荡然无存。
在两名修行者的近身扭打中,衣袍撕成无数碎片。
墨川咬破唇角,杏眸流出两行清泪。
短兵相接,势如破竹。
金鼓连天,活色生香。
逐渐偃旗息鼓。
精疲力竭的李桃歌昏睡过去。
铛!~
更夫敲响一更天的锣声。
李桃歌幽幽转醒,只觉得通体舒坦,那股暴躁消失的无影无踪。
随之而来的是痛觉。
脸颊,脖子,肩膀,胸膛,各处都在隐隐作痛,借助皎洁月光,能看到一道道抓痕掐痕。
李桃歌这才回忆起来,昏迷之前,似乎侵犯了墨川姑娘,那时候自己宛若野兽附体,灵台一片浑噩,只记得大战过三百回合。
竹床经过二人折腾,早已碎成了数片,墨川不知去向。
自己赤条条,仅靠被褥遮羞。
完了……
李桃歌这才知道犯下滔天大罪。
一盏烛台从外面移到屋内,李桃歌正要开口喊出墨川,才发现是丫鬟珍珠,小丫头稚嫩五官浮现羞红,将烛台放到桌上,怀里揣着一套衣物,蹲在李桃歌旁边,赞叹道:“少爷威武。”
像琅琊李氏这种顶级门阀,贴身丫鬟都是经过千挑万选,只忠于李家,不忠于大宁,而且通晓医术房事,刀剑耍的熟稔,上得厅堂,下能暖床,专门为主子解决难言之隐。
珍珠侍奉在左右,一刻没离开过,估计将自己的丑态看得一清二楚,李桃歌脸颊顿时羞成一片红布,吭哧道:“墨川姑娘呢?”
“走了呀,天没黑就走了。”
珍珠将衣袍从小荷才露尖尖角的怀里拿出,甜美笑道:“我来伺候少爷更衣。”
“不,不用……”
李桃歌习惯了自力更生,有人伺候反而不太适应,取过带有少女体香的衣物,问道:“墨川姑娘走之前,没说过什么吗?”
“没有。”
娇小可爱的珍珠摇了摇头,郑重道:“不过在走之前,她骂了好几百声王八蛋,那时候少爷正睡着呢,估计没有听到。”
李桃歌面容一僵。
“墨川姑娘哭了好久,奴婢哄了半天才好,少爷饿吗?奴婢去给您做点吃的。”珍珠笑盈盈说道。
“不用……你先出去吧。”
李桃歌低下头,见到床单有一片猩红触目惊心,如同红莲绽放。
墨川姑娘……应该很疼吧?
李桃歌本就是慈悲心肠,失控侵犯了墨川,不停生出自责,可木已成舟,再自责也没用,等见到墨川再表达歉意,李桃歌穿好衣袍,来到庭院,珍珠正捧着一碗热汤从厨房走出。
“少爷少爷,把鸡汤喝完再走吧,累坏了身子,需要进补哦。”珍珠担忧道。
累坏了身子?
李桃歌神色尴尬,将鸡汤一饮而尽,快步走到大门,珍珠紧追不舍,又说道:“少爷少爷,墨川姑娘若是不回来了,我去伺候哪呀?相府不会不要奴婢吧?”
“如果三日之内还没出现,去我的小院,找不到在哪里的话,罗总管会给你指路。”
“遵命。”珍珠盈盈施礼,含笑道:“奴婢不在,少爷要多保重哦。”
说实话,李桃歌挺喜欢勤快机灵的小丫头,况且又有把柄攥在人家手里,为了防止大肆宣扬自己的禽兽之举,还是留在身边合适。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桃歌漫步在大街,思索着为何会抑制不住情欲,变成一头毫无人性的猛兽。
功法练错了?
在西疆修行过参天宝箓,回来之后又修行无字秘籍,这两本书走的不是一个路数,是否有冲突?
食物之间都不能共存,何况两本截然不同的功法。
还是斗天造化丹的弊病?
这种逆天丹药,夺天地之造化,集万物之灵气,能够起死回生,那可是南雨国国宝,上古传下来的宝贝,仅存一颗,谁都不敢保证吃完后效果如何。药品又不是酒,存放的越久越好,放了那么久,不会变质吧?
李桃歌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急促的马蹄声从耳边飞驰而过,李桃歌潜心于推测之中,并未理睬。
伴随着一声惊讶,几匹骏马去而复返。
“这不是相府李公子吗?大半夜不睡觉,出来采花呢?”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
听到熟悉的声调,李桃歌抬起头,白马白袍,大半夜穿的像是白无常一样,风骚的一塌糊涂。
不是赵国公张燕云还能有谁?
李桃歌刚想过去答话,忽然想起大战后满身伤痕,于是后退两步,躲进阴暗之处,低声道:“云帅,我肚子有些不舒服,先走一步。”
没走出多远,马鞭横在他的面前。
张燕云笑呵呵道:“肚子不舒服就拉,何必跑回家舒坦,这街里前几日死了那么多人,早就肮脏不堪,不在乎你那一泡半泡。”
瞧见李桃歌脸颊抓痕,张燕云的八卦心思顿时翻涌而出,用马鞭挑起少年下巴,啧啧叹道:“呦呦呦,这挠的,一道一道,快赶上镇魂关城头了,谁家姑娘这么狠心,敢对我们李公子下毒手。”
李桃歌很郁闷抓住马鞭,瞥过头,“云帅,心里正烦呢,就别拿我打趣了。”
“让我猜猜看,是谁辣手摧花。”
张燕云揉着没几根的胡茬,眉飞色舞道:“听说你这几天,在两个女人之间来回献殷勤,一个是萝芽郡主,一个是墨谷出世弟子墨川。这条大街,可不是通往绥王府的路,再说萝芽对你有意思,即便是霸王硬上弓,她心疼如意郎君,不会把俊俏的脸蛋抓花,所以本帅断定,是墨川姑娘挠的!”
李桃歌苦闷道:“云帅,能不能别在伤口撒盐。”
张燕云哈哈大笑道:“走吧,心灰意冷之际,最需要好友安抚,本帅请你喝酒,喝花酒!”
太极殿。
作为圣人寝宫,这座宫殿略显寒酸,最瞩目的仅是一对栩栩如生的铜鹤,殿宇正中央有一处幔帐围绕起来的大床,四周燃有拇指粗细的蜡烛,以幔帐为轴心,正巧摆成阴阳图案。
静,静的出奇,静的压抑。
一袭玄色蟒袍的刘甫跪在幔帐旁边,已经两个时辰,额头挂满虚汗,一滴一滴落在金砖之上。
偌大的宫殿里,仅有自己的喘息声。
执掌大宁半个庙堂的权势王爷,如今大气都不敢喘,克制着胸膛起伏,尽量使呼吸平静。
在昏暗的灯光中,隐约能看到幔帐里竖起手臂,一个哈欠过后,苍劲的声音传来,“你太性急了。”
刘甫慌忙将额头贴于金砖,屁股朝天。
能让瑞王心甘情愿匍匐在地,只有当今的大宁天子。
苍劲的声音说道:“你今年四十有二了吧?已过了不惑之年,早该将这俗世中的迷瘴看透,可行事心性仍像个孩子,究竟何日才能长大。”
“我四十二岁那年,扫除旧室,荣登大宝,你与朕差的太远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刘甫颤声道:“圣人与臣弟天地之别,圣人在天,臣弟在地,遥遥不可望也。”
苍劲声音轻声道:“嘴上说的好听,心里是不是觉得不服?掌控保宁都护府,礼部兵部攥在手心,觉得自己翅膀硬了,能力压东宫,能震慑群臣,杀禁军又如何,杀太子府官吏又如何,只要你高兴,这龙椅都由你来坐。”
刘甫惶恐道:“臣弟万万不敢。”
苍劲声音轻蔑道:“大宁,呵,弹丸之地,不足大周国土兵力十之一二,别说铁骑甲天下的骠月,比起那东花王朝都远远不及,能够偏安一隅当皇帝,就心满意足了?”
刘甫壮起胆子说道:“大宁并不弱,文臣武将层出不穷,百姓人人尚武,假以时日,必定与天下争雄。”
幔帐里的圣人坐起身,从灯火映射下,能看到身躯较为单薄,很高,很瘦,单臂支撑着躯体左右摇晃,一如大宁的国运摇摇欲坠。
圣人自嘲笑了笑,随后轻叹一声,说道:“大宁弱不弱,朕能不知道吗?国库里的银子垫不到脚腕,大半官员玩命搂银子,六大都护府都在吃空饷,真要是打起仗来,能拉出来几支威武之师?就拿你保宁都护府来说,号称五十万大军,其实呢,有三十万就不错了吧?”
刘甫沉默不语。
圣人一语中的,保宁府兵其实有五十万之众,但是有小半在开荒务农,战时是兵,闲时是农,强弓都拉不开,真要是真刀真枪摆开阵仗打一架,二十万铁骑都抵挡不住。
圣人摇头道:“百年前骠月铁蹄来犯,若不是剑神谷阳算到有这么一劫,不惜以命阻挡,大宁早成了一片牧羊之地,一百年了,太久了,没人记得当年的国仇家恨,也忘了铁骑的锐不可当,他们以为有百万大军作为屏障,忘忧冢便是温柔乡。”
刘甫忽然抬起头,凛声道:“圣人,若想大宁千秋万代,必须要选出一名贤君圣君,太子愚钝呆傻,绝非能够托付之人,如果禅位于他,大宁不出五年必亡!”
幔帐里的圣人呆坐不动。
整座大殿里的气息似乎凝结。
刘甫再次说道:“他若继位,能挡得住八大家族的蚕食吗?别忘了,世家党所在的州府,只认主家,不认天子,只要他们振臂一呼,百姓立刻会跟着造反,这比它国入侵更可怕!即便世家党不想争夺皇位,只需要略施手段,太子不久后会被架空,成为傀儡帝王,咱们刘家几代人的心血,不能毁在他的手中!”
沉默片刻,圣人幽幽说道:“太子确实不堪,那你呢?上位后,能挡得住世家党的明争暗夺?”
刘甫听到圣人口风松动,似乎有禅位于自己的倾向,激动道:“整个大宁都知道,瑞王向来强势,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有臣弟在,能镇得住世家党!”
“呵呵呵呵。”
圣人发出不屑笑声,“既然如此,朕不如把兵权都交给太子,让他去把世家党所在的州府围起来,当猪圈着,绝对比你的办法有用。”
刘甫强硬道:“太子一贯懦弱,谁会怕他!”
圣人喃喃道:“人生若得如云水,铁树开花遍界春,朕前半生跌宕,以为争到了龙位,就是万事太平,没想到成为九五至尊后,烦心的事更多。”
“朕近十年来不问朝政,全是由杜斯通李白垚他们打理,为何?朕当年为了练一手好字,可以半年来每天只睡两个时辰,你以为朕懒吗?蓄意放权给他们,是在问心,问寒门的心,问世家党的心,问黎民百姓的心,朕想要看看,究竟有多少忠臣多少逆贼。”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左杜右李,这二人分别代表着寒门和士族,杜斯通是大才,擅长中庸之道,为官不算清廉,但绝不会触及天子逆鳞,杜相最会揣摩圣意,朕想动谁,不用吩咐,杜相就能第二天把事情办好,朕想杀谁,杜相会设法将那人送入大牢,把他放在左相位子,再也合适不过。而李白垚作为世家党代表,为民请命,为国分忧,从不计较个人得失,他的一举一动,牵动着世家门阀的视线,他若忠,士族便忠,他若贪,百官皆敢贪,之所以还有一半官吏不贪,是有李白垚在做表率。”
“这些平衡之术,里面大有文章,你学的会吗?”
刘甫涨红了脸,汗水顺着脸侧流入胡须,气喘如牛。
圣人说的累了,缓了一会儿,轻声道:“有些你能瞧见,有些你瞧不见,记得前些天萤火守心双月并天的异象吗?那是国运走到尽头的征兆,作为储君,你该如何去解?去观里祈祷老君显灵吗?用五十万大军把月亮给射下来吗?!”
“朕谋的是万年昌盛,不是你鼠目寸光可比,煞费苦心布了一场起死回生局,方能给大宁续命。”
“滚出去,逍遥观里闭门思过!没有朕的旨意,不许踏出半步!哪怕是死,也要给朕死在观里!”
声音如同黄钟大吕。
震的刘甫耳膜生疼。
他从来没见过圣人发火,四十年来这是初次。
天子龙威,君临天下。
刘甫颤声答了声诺,连滚带爬出了太极殿。
张燕云请客喝花酒,当然要到最出名最豪奢的长乐坊,否则坠了国公名头。
二更天,本该熟睡的时辰,长乐坊内依旧灯火通明,琴声箫声不绝于耳。
二人才踏入正厅,就看到几名喝醉的客人爬到舞姬起舞的高台,光着膀子,唱着荒诞不羁的小曲,做起下流动作,丑态百出。
有名喝醉的壮汉晃晃悠悠,扯开衣襟,露出浓密的胸毛,将美酒洒上去,放肆喊道:“来个小娘子,把爷爷的酒喝干净,赏银五十两!”
一阵哄堂大笑。
前来寻欢作乐的客人,大多是本地勋贵富商,深知皇城里卧虎藏龙,风流中保有矜持,这种喝多了耍酒疯的莽汉,偶尔有之,但是不常见到。
张燕云瞥了眼对方裤子官靴,又看到刻有东庭二字腰牌,咧嘴笑道:“我以为是谁家的公子王孙,原来是东庭都护府的六品武官,猫尿喝多了,敢在皇城撒野,看来崔如御下的本事,跟床榻功夫一样稀松平常。”
张燕云起家于东庭,与东庭大都护崔如自然十分熟稔,二人称兄道弟,狼狈为奸的私密不足为人道。
李桃歌沉浸在内疚和自责中,对于闹事的武将无动于衷,怔怔望着红烛,心中思绪万千。
东庭武将闹了半天,没人接茬,面子上过不去,扯着嗓子喊道:“皇城里的婊子都这么金贵?五十两,喝口酒而已,好,本将军有的是钱,一百两!”
周围传来不怀好意的讥笑,依旧无人去赚这笔钱。
长乐坊是什么地方,皇城里最贵的销金窟,一场花酒都要几千两,谁会为了一百两自甘下贱,给洛娘见到,岂不是砸了长乐坊招牌,连人带铺盖一起滚蛋。
青苗见到李桃歌,弯腰走了过来,低声道:“公子,风流地同样是是非地,打扰您清静了,随小的去三楼吧。”
话音未落,一只大手抓住他的脖颈,用力拽了过去,青苗回过头,看到东庭武将那张威猛中带有愤懑的脸庞。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龟公!你这店里的婊子都是聋子不成?赚钱的生意都不来,去!给本将军找四个小娘子!要生的花容月貌,胸大屁股翘,会哄人,会喊爷,把本将伺候的舒舒服服,否则一把火烧了你这破窑子!”东庭武将蛮横说道。
青苗恭敬说道:“请将军回到厢房,小的把少爷伺候好了,立刻就去找姑娘。”
“少爷?皇城的穷讲究真多,啥人都敢称之为少爷。”
东庭武将不屑一笑,淬出一口浓痰到青苗身上,望向木纳呆滞的李桃歌,满脸厌嫌道:“谁是少爷?就这软不拉几的小白脸吗?还没爷爷的刀重,看着就是酒囊饭袋。在我们东庭,只有崔都护的公子才配称呼少爷,你说的这个少爷,他爹是卖豆腐的还是卖鱼的?官至几品大员呐?”
青苗暗自皱起眉头,仍旧轻声细语说道:“对我们少爷不敬,等同羞辱长乐坊,还望客官赔礼道歉,不然……”
威胁的话还没说出口,东庭武将扯开肩头,露出几道疤痕,气的谩骂道:“一个腌臢龟公,生儿子没屁眼的东西,敢对本将出言不逊,老子在边疆拎着脑袋卖命,守卫大宁江山,轮得到你这龟儿子恐吓?!”
一个耳光扇来。
手掌还没扇到青苗脸颊,手腕却被人叩住,紧跟着腾云驾雾,狠狠摔在地上,有地衣作为缓冲,倒也不疼,可毕竟使东庭颜面扫地,武将张开大嘴正准备谩骂一通,结果被苹果堵住了嘴巴。
一拳,两拳,三拳,拳拳到肉。
李桃歌本来心情相当苦闷,不知去哪发泄,不长眼的家伙跑来滋事,恰好当作出气包,接连挥出十几拳,全都打在对方脸上。
武将的脸,顿时成了吴悠的花圃,姹紫嫣红。
见到同伴挨揍,另外三名东庭武将跑来助阵,不由分说掏出随身短刃,呈品字形,将李桃歌围到中间。
“小兄弟,出手太狠了吧?不管你是谁家少爷,出言侮辱东庭,之后行凶打人,也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一名武将怒目道。
这人算是有点脑子,能看得出李桃歌的衣着打扮非同寻常,既然是二世祖,在打架之前,不妨先把一顶帽子扣过去,以后若是闹到兵部,也好找到由头为自己争一份理。
他算盘打得不错,却没猜到少年低至谷底的情绪,眼前一花,喉咙竟然已经被锁住,直挺挺架在半空,没来得及惊恐,紧跟着腰间传来一记鞭腿,像是被奔跑中的骏马撞个正着,摔在前朝官窑梅瓶上,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这人是灵枢境初期,身手在中级武将算是难能可贵,可护体罡气都未开启,就被李桃歌拎起来连打带踹,怎一个惨字了得。
李桃歌黑着脸转过身,朝剩余的二人投去阴冷眼神。
张燕云拍了拍李桃歌肩头,宽慰道:“行了,臭丘八都不容易,刀口舔血,百死一生,回到皇城偶尔撒撒酒疯,也是情有可原,就别和他们计较了。”
李桃歌同样是边军,有张燕云充当和事佬,再想到镇魂关的兄弟已经驾鹤归天,这股心火悄然散去,面无表情道:“我就在三楼喝酒,想要替他们的话,尽管放马过来!”
两名武将面面相觑。
张燕云不耐烦道:“赶紧带着你们兄弟去治伤,别在这丢人现眼了,要不是看在老崔的面子上,谁管你们死活,娘的,喝花酒都喝不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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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桃歌闷头喝着寡酒。
张燕云负手转来转去,欣赏房间里的古董,举起一尊青铜踏云马,轻声道:“揍完了人,出完了气,心里舒坦些了?”
李桃歌瘪着嘴说道:“不是生气,只是觉得不舒服而已。”
“不舒服就喊姑娘来暖床,别给本帅脸色看。”张燕云没好气道。
李桃歌泄气道:“哪敢给您脸色看。”
张燕云泛起古怪笑容,贼兮兮说道:“来,给本帅说说,你咋破的处。”
对于恩人张燕云,李桃歌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从白河初见到昨日缠绵,包括自己体内那股暴戾气息,任何细节都未遗漏,竹筒倒豆子一样,一字不落讲的清清楚楚。
听这家伙带有哀怨口吻讲完,张燕云好笑道:“就这?我还以为那丫头把你霸王硬上弓了,结果是你占了便宜,那还哭个屁。”
李桃歌皱着脸道:“可总觉得对不起墨川,好心救了我,结果恩将仇报玷污了人家,又觉得对不起小江南,我们在镇魂关城头有过约定,要带着嫁妆娶她,一下负了俩人,我心里能好受么。”
“先别说谁负谁,我问问你,墨川是墨谷出世弟子,在牡丹山赶走了吴悠,她是啥境界?”张燕云朝嘴里丢着蚕豆问道。
“术武双修,逍遥境吧。”李桃歌欲哭无泪道:“云帅,找你来是为我解惑的,跟修为有啥关系?”
“那就不对劲了,你是菜鸟,她是逍遥境宗师,说句不好听的,她若想强行睡你,如拈花捏虫,你若想强行睡她,如搬山卸岭,难道你小子趁人家睡觉,耍了招速战速决一针见血?”张燕云嬉皮笑脸道。
李桃歌回忆半天,捋不清头绪,懊恼道:“我也不知道啊,当时像是鬼上身,过程完全不记得,稀里糊涂就昏睡过去。”
“那么漂亮的姑娘,就这么白白浪费。”张燕云揉着下巴,摇头叹息道:“换作本帅,怎么也要秉烛夜谈,细赏春色。”
“云帅,你刚才的意思是……墨川能拦得住我,偏偏任由我恣意为之?”李桃歌好奇问道。
“本帅可没说过,你们俩之间的龌龊,蒙起被子自己玩去吧,既然救过你的命,大概没安坏心,小姑娘嘛,或许是脸皮薄,一时半会放不下颜面,又或者欲擒故纵,给你留下矜持好感,这女人心,海底针,本帅在沙场战无不胜,却不敢妄言能看透一名女子。”张燕云感慨道。
李桃歌一口接一口喝着酒,郁闷道:“以后见了江南,该如何是好。”
“你小子是不是脑子缺根弦?见了意中人以后,先对人家说我睡过哪位姑娘?没吃错药吧。”
张燕云白了他一眼,说道:“娶是娶,睡是睡,两不相干,又不是贞洁烈女,立啥贞节牌坊,大不了都娶回家里,大丈夫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吗?你爹不敢纳妾,是害怕许夫人,你又不同,先娶一个,再纳一个……不对,墨川如今是逍遥境,二十来岁问逍遥,大有许妖妖当年风采,你小子似乎在走李相老路啊。”
“娶是娶,睡是睡?不行。”
李桃歌叹气道:“云帅,我跟你不一样。”
张燕云梗着脖子,瞪眼道:“骂谁呢?”
对方虽然夜御八女,可也不能当面提,毕竟是赵国公天将军了,哪能将风流旧事挂在嘴边。
察觉到失言,李桃歌悻悻然道:“现在墨川不见了,小江南又杳无音信,暂时先放一放吧,日后见到她们,要杀要剐我也认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张燕云敲了敲桌子,铛铛作响,“本帅是来喝花酒的,不是听你倒苦水的,这长乐坊幕后的大老板,是你小子吧,挺大的人了,咋没点眼力见呢,不该回报恩人吗?”
李桃歌喊来在门口候着的青苗,吩咐完之后,悄声问道:“云帅,那斗天造化丹,里面不会暗含春药吧?”
“天下就一颗,我哪知道。”张燕云用力拍着大腿,恨声道:“早知有这效果,不如自己吃了!”
没过多久,青苗领来了一名琴师,一名舞姬,琴艺舞技超绝,几乎能和御用艺伎媲美,两名清馆人都是万中无一的绝品,含苞待放,眉眼如画,举手投足之间婉约娟秀,并无风尘之气。
有了佳人相陪,张燕云才开始开怀畅饮,逗弄着两名碧玉年华的小丫头,笑起来透出猥琐色相,和那些膏粱子弟并无不同。
张燕云用手指刮弄一名清馆人晶莹耳垂,笑着说道:“今夜我们之间谈论,会传到外面吗?”
幕后老板是李桃歌,当然是冲他问的。
清馆人含笑指了指樱桃小口,又指了指耳朵,大概意思是又聋又哑,不会泄露一个字出去。
张燕云满意点头,对李桃歌说道:“你打的那几名武将,是东庭都护府的人,成批出现在皇城,说明六大都护府互调进入重要阶段,述职之后,该去赴任了。如今北线吃紧,赵之佛一败再败,率大军死守天门关,不会返回皇城,郭熙拥兵自重,正是和朝廷博弈时机,皇命都不奉召,更不会搭理中书省调令,瑞王入了宫,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灰溜溜交出保宁兵权。三大都护都动弹不得,另外三位大都护只能呆在皇城,久而久之,边疆必乱。”
李桃歌这才想到,东庭都护府的武将,为何会出现在皇城。
李桃歌担忧道:“将帅离营,是兵家大忌,当初能够死守镇魂关十二天,就是因为有鹿怀安在,他如果早早跑路,三天都守不住,大都护们离开这么久,会生出变数。”
张燕云吃着清馆人用樱桃小口喂来的樱桃,一脸满足道:“所以朝廷要早做决断,割肉要趁早割,否则疾病深入骨髓,妙手神医都束手无策。”
李桃歌听出了弦外之音,所谓割肉,指的是郭熙,再不处理西疆隐患,或许不是断腕求生那么简单。
“云帅有好办法吗?”李桃歌询问道,这句话,是替自己老子问的。
“不用问我,明天一早,宫里会给出决策,再说我也不是神仙,哪能事事精通,对吧,小美人儿?”张燕云逗弄着清馆人笑道。
外面忽然传来嘈杂声。
先是凌乱脚步,然后咒骂呵斥,接着刀剑出鞘,最后大门被一脚踹开。
一队虎狼士卒闯入厢房。
琴弦崩断,舞姬惊慌失措摔倒在地。
朱红朝服的二品大员在簇拥中走进来,轻捋三寸飘逸长须,风姿超然,对着李桃歌投去意味深长的笑容。
新上任的兵部尚书,国舅爷,纳兰重锦。
兵部权利极大,掌管军机和军令之政,六大都护府府兵和四十万禁军都要听令于兵部,刘甫选择和东宫硬来,将野心公之于众,正是因为丢了兵部尚书而恼羞成怒。
长乐坊往来皆是达官显贵,可六部尚书进门,尚属首次,毕竟是朝廷顶级大员,要爱惜自己羽毛,哪能在这种地方随便露面。
这次纳兰重锦带了兵部官差前来,一进门就闹的鸡飞狗跳,很明显是来拿人,绝非是来找乐子。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纳兰重锦迈着四方步来到桌前,打着官腔说道:“东庭武官才回来述职没几天,就在长乐坊,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就在圣人眼皮子底下,被人给揍了,告状都告到了兵部,我这一省尚书,不能置之不理,亲自来看看,究竟是谁目无国法纲纪,敢对朝廷命官行凶。”
当官当到这种地步,断然不是庸才,一顶顶帽子扣下来,似乎寻衅滋事的不是东庭武将,而是李桃歌,深谙先发制人之道。
听到纳兰重锦立完威,张燕云恋恋不舍将脑袋从清馆人怀里拔出来,扬起一个灿烂微笑,“这不是纳兰尚书吗?你也来这找姑娘啊?”
纳兰重锦刚要找凳子坐好,忽然认出了躺在清馆人怀里的张燕云,面部表情变得微妙,颧骨极速抖动几下,又默默站起来,抱拳道:“纳兰重锦见过国公。”
兵部尚书是二品,天将军和九十九州行军总管俱为一品,随便拎一个出来,纳兰重锦都要行礼问安,大宁门户森严,最忌讳以下犯上的白眼狼,左杜右李见了张燕云都要拱手先行礼,何况是才入六部的新贵。
张燕云仍旧半躺在佳人酥软香怀,根本没有还礼的意思,皮笑肉不笑道:“三更半夜,纳兰夏官真有雅兴,不睡觉跑来喝花酒啊?看来你我是同道中人,以后要多亲多近。”
天地春夏秋冬,对应六部,兵部尚书属于夏官,本是同僚之间尊称雅称,可张燕云只是称其职位,不称国舅爷,并且当着这么多人喊出来,意味变的玄妙,似乎质问统领兵部的大员,放着正事不干,为何专门盯住这烟花柳巷。
纳兰重锦是文官,是肱骨重臣,担任六部颜面,来长乐坊确实不妥,张燕云不同,他乃武将之首,走的是粗旷豪迈路线,只要能打胜仗,没人管他作风如何,即便夜御八女的风流韵事传出去,百姓也会拍着手叫好,夸赞天将军龙精虎猛,生五十个孩子不在话下,能为国家镇守百年安宁。
能者多劳么。
见到张燕云之后,纳兰重锦暗道不妙。
派出的耳目,只是说李桃歌在长乐坊打了东庭武官,纳兰重锦早早惦记这座一年能产百万白银聚宝盆,苦于找不到由头,这次李桃歌打了戍边武将,常常以清廉刚正自居李白垚如何包庇,正好借机讹诈一笔,将长乐坊收入囊中。
分寸拿捏的恰到好处,可人算不如天算,怎么跳出来一个张燕云?
纳兰重锦上位没几天,仅仅和对方有过一面之缘,他深知燕云十八骑在圣人和百姓心中的份量,那是大宁荣光,硬撼赵国公武将之首,无疑是死路一条,皇后姐姐都保不住他。
话已经说出口,无法收回,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纳兰重锦扭捏道:“国公,崔都护的部将挨了揍,尚在昏迷之中,我这兵部尚书,得为边疆将士争一份公道。”
“哦,原来如此。”
张燕云恍然大悟道:“看来是崔都护跑到纳兰夏官面前告状了,明天我去问问老崔,自己的部将四个打一个没打过,有啥脸跑去嚼舌根呢,真是丢死东庭的人。”
纳兰重锦愣了片刻,正色道:“并非崔都护跑去告状,而是兵部的官员看到这一幕,跑去下官府里禀报。”
张燕云从清馆人怀里坐起身,倒了杯酒,并未喝掉,突然笑容诡异道:“长乐坊出现斗殴,不是该由永宁府的不良人管吗?兵部横插一脚,又是尚书亲至,听起来似乎不对劲吧。”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纳兰重锦堆出一身凛然正气,“为东庭武将谋公道,乃下官职责所在!”
“好好好,纳兰尚书一心明月,真是群臣楷模,我替戍边将士,对你道一声谢。”张燕云装腔作势拱手为礼,忽然神色一转,惊讶道:“不对,你之前说兵部的官员在长乐坊里,见到有人在行凶,难道兵部允许官员逛窑子?”
纳兰重锦在庙堂里打磨多年,瞬间找到了破解之法,含笑道:“今日长乐坊里,三省六部里的官员,不止一个吧。”
余光悄无声息瞥向李桃歌。
中书省入册的主事,又是李相儿子,传出去,不知谁的麻烦更大。
张燕云笑道:“堂堂国公,跑出来喝花酒,带个侍卫不过分吧?他年初就入了燕云十八骑,纳兰尚书若是不信的话,随便找人问,几个月前跃马入皇城,他就在我身边,城里数万人盯着,谁敢作假。”
纳兰重锦淡淡笑道:“国公的话,我信,可他不仅仅是你的侍卫吧,同样是中书令里的入册官吏,六部官员不能逛青楼,难道三省里的贵人就可以肆无忌惮了吗?!”
心情不佳的李桃歌瞪了他一眼。
长乐坊幕后老板的秘密,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但不能公之于众,像是裤裆里藏了元宝,只能晚上钻进被窝自己偷着乐,捅到圣人面前,也要理亏三分。
张燕云哎呀一声,说道:“那他完了,既是中书省的人,又是我的侍卫,今夜犯错打了东庭武将,数罪并罚,该如何处置?”
听到对方服软,纳兰重锦心中得意万分,战无不胜的云帅,李白垚的儿子,又怎样?到了本尚书这里,还不适照样吃瘪,于是老气横秋说道:“押入大牢,听候发落。”
张燕云冲李桃歌丧气道:“臭小子,看你惹的祸,一起进大牢蹲着吧,不知关几年才能出去。”
纳兰重锦竖起耳朵,怀疑听错了,惊愕道:“国公,下官只是说将他押入大牢,没说您犯了律法。”
张燕云挠着屁股说道:“怪了,八品小吏逛窑子犯法,我这一品天将军逛窑子没罪吗?”
纳兰重锦没想到张燕云甘愿被关进大牢,慌了神,纠结道:“这……”
张燕云搂住对方肩头,热络笑道:“走走走,本帅不能害纳兰夏官徇私枉法,传出去,罪过比我们还大。”
纳兰重锦更懵了。
回头不忘朝少年催促道:“愣着干啥,快跟上,大牢里的牢饭,比你们相府好吃多了。”
迫不及待的模样,像是要赶赴一场饕餮盛宴。
皇城消停了几天,永宁府不良帅袁柏终于可以松了口气,皇后和瑞王斗的你死我活,知府大人称病休养,重担都落在他的肩头,既要协同禁军维持治安,又要清理死尸清扫街道,干最累的活,操最累的心,伺候不好大人们还要挨骂,在永宁府当差就这样,天潢贵胄多如狗,见了谁都得笑脸相迎,一不小心乌纱不保。
袁柏今年三十有六,家中无大树乘凉,凭借武状元出身和圆滑世故混到五品要职,其实早些年有机会去东庭西疆,袁柏觉得塞外苦寒之地,选择留守皇城,若是去了边关,日子过的比在皇城里舒坦,捞钱轻而易举,不用看那么多勋贵脸色行事,伺候好大都护一人足矣。
自己选的荆棘路,又怪的了谁?
袁柏安排好不良人值夜,捶打酸痛的肩膀,走到大门,恰巧遇到了满脸肃容的纳兰重锦,这位风头正盛的国舅爷,二品绯红官袍鲜艳刺目,袁柏一眼认了出来,惊讶道:“尚书大人,三更半夜您怎么来了?出什么事了吗?”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二品重臣深夜到访,谁见了都要吓一激灵。
纳兰重锦闷声道:“有贵人想去体验永宁府的牢房,你先去安排人打扫干净吧。”
张燕云只是想进牢房,又没说进兵部牢房还是永宁府牢房,纳兰重锦玩了个心眼,怕请神容易送神难,干脆将人带到永宁府,试图甩锅到别处。
袁柏听的脑袋晕乎。
大半夜兵部尚书亲至,声称有贵人想进牢房,袁柏活了三十多年,别说遇到,听都没听过,来不及询问,赶紧吩咐不良人去牢里打扫,将众人迎入府内,低声道:“尚书大人,监牢潮湿闷热,多生虫蚁,不宜久留。”
纳兰重锦正憋了一肚子闷气,有人来搭腔,怒火找到宣泄途径,沉声道:“京畿重地牢房,为何会潮湿闷热多生虫蚁,定是你们懒怠所致!”
袁柏有苦说不出。
大牢建在地下,又正值初夏,环境导致,他有啥办法。
袁柏低三下四道:“尚书大人训斥的好,是永宁府懒怠,下官这就令不良人天天打扫。”
不良帅认怂,犹如铁拳打在棉花上,纳兰重锦冷哼一声,不再交谈。
来到地牢入口,袁柏犹豫道:“敢问是哪位贵人想要查验牢房?”
张燕云和李桃歌站在人群中,笑嘻嘻不说话。
纳兰重锦闪开身,让出一条通道。
见到走在前面的张燕云,袁柏觉得眼熟,没认出来,可看到白袍暗绣的麒麟图案,脑袋轰的一声炸开,大宁只有武官之首天将军配享麒麟袍,其他人谁敢享用,再加上之前纳兰重锦所说的贵人,赵国公的身份呼之欲出。
袁柏慌忙行礼,“下官见……见过国公。”
作为一员武将,谁能不敬战无不胜的燕云十八骑,自从张燕云平定四疆,武将地位跟着水涨船高,逐渐有了话语权,再也不是文官招之即来呼之即去的卑微模样。
武将们能将腰杆挺起,全拜张燕云所赐。
所以袁柏对云帅存有七分敬意,那三分,是狂热的崇拜。
张燕云笑道:“我们犯了国法,纳兰尚书要将我们押入大牢听候发落,袁大人可不要偏袒哦,囚犯吃啥我吃啥,若是开了小灶,纳兰尚书一气之下,把你也送进牢里问罪。”
袁柏呆若木鸡。
纳兰重锦要将张燕云收押,没有圣人诏令,二品大员把超品大员送入牢房,噩梦都不敢这么做。
张燕云回头催促道:“快点,磨磨叽叽的,趁天还没亮,赶紧进去补一觉,睡醒后能赶上早饭。”
李桃歌从容跟在后面。
当见到相府公子,袁柏眼珠子快掉了下来。
好家伙。
把赵国公丢入大牢不算完,还把李相唯一儿子一并关进去,两大势力撑起了大宁半壁江山,圣人都不敢轻易得罪,即便犯了谋逆大罪,也要先请入皇宫,促膝长谈一番,询问是不是心气不顺,咋能说反就反呢。
纳兰重锦,你是要倒反天罡?!
袁柏第一个念头,就是纳兰家要反,慌忙挡在地牢门口,诚挚问道:“国公,李公子,你们二位可有难言之隐?若是受到胁迫,不妨直言,袁柏不才,拼死也要护住二位周全!”
张燕云侧过身,冲着纳兰重锦意味深长笑道:“是否藏有阴谋诡计,本帅也不清楚,你得问问把我们送进牢房的家伙,纳兰大人,你说呢?”
纳兰重锦脸更黑了,拂袖说道:“本官是替东庭武将讨公道,天亮之后,把涉案人员放到一起对峙,有罪按律法处置,无罪放人,哪里有胁迫一说。”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张燕云坏笑道:“本帅驰骋沙场多年,第一次坐牢,多谢纳兰夏官带我开了眼界,小桃子,随本帅坐牢去。”
当二人弯腰进入地牢,纳兰重锦莫名生出不详预感。
有皇后撑腰,年过半百才入主兵部,靠的还是刘甫犯错,证明他庙堂学问尚浅,心智差了一大截,无法和萧文睿黄雍之流相提并论,若凭真才实学,任一州长史都难。
一入地牢,臭气扑面而来,仅有火把照亮,靴底传来黏腻感。
在袁柏带领下,走到一间牢房外,经过简单收拾,新换了稻草和马桶,里面颇为整洁,张燕云推开铸铁小门钻了进去,打量一番,笑道:“袁大人有心了。”
袁柏惶恐道:“国公,李公子,如今只有咱们三人,有何不便为人道的话,可以明说了,即便是夜闯宣政殿,下官也要为二位仗义执言。”
张燕云拍拍他的肩头,含笑道:“这场戏,袁大人在旁边观望即可,涉足进去有害无益,当好你的差,就是对我们最好照拂。”
袁柏见到对方执意如此,也不好强求,恭敬道:“国公和李公子有何吩咐,我就住进牢房里,喊一声即可。”
张燕云和善笑道:“不用那么麻烦,看你眼圈都熬黑了,回家睡觉去吧,派人送来几壶酒就好。”
袁柏躬身道:“遵命。”
随后离开大牢。
张燕云躺倒在稻草上,伸了一个懒腰,找到舒服睡姿,单臂枕在脑后,闭眼说道:“睡吧,睡足之后才有精神看戏。”
李桃歌坐到旁边,好奇问道:“啥戏?”
张燕云嘴角勾起奸诈笑容,“一场下不来台却不得不下台的滑稽好戏。”
国公府。
在张燕云走进永宁府地牢后,亲卫将这一消息火速禀报给十八营主将,除去尚在坐牢的崔九,十名将军火速赶至国公府,每人携带几十名悍卒,瞬间将大门堵满。
十八骑都是尸山血海里滚出来的亡命徒,主将旁边的近卫,更是精锐中的精锐,虽然只有二三百人,架势堪比几万人陷阵,杀气冲天,锐不可当。
巫马乐是张燕云入伍时的校尉,论资历,论身手,论功绩,九名主将无人能和他相提并论,云帅曾经立过军规,若自己战死疆场,众将士以巫马将军马首是瞻,俨然钦定十八骑副帅,于是众人围在他的左右,目光狂热躁动不安。
巫马乐身材不高,体魄也不算雄壮,常年领兵作战,养出不怒自威的大将气度。
别忘了,他的绰号是狂将军,当年和南雨国作战,曾放出豪言壮语,平定南部七国两千人足矣,然后率领五百骑兵夜袭南雨国八万军帐,擒获主帅后潇洒回营,闯下赫赫威名,当年七路大军只闻狂将军,不识张燕云,怎一个狂字了得。
巫马乐站在台阶上,腰挎横刀,眉头深蹙,沉声道:“带这么多人来干嘛?吃饱了撑的没地方撒欢了?!赶紧滚回窝里待着,各营主将随我进府议事。”
巫马乐威望极高,可很少参与到其它大营指挥,这番话只能令众将士萌生退意,将视线投到自家主将。
巫马乐厉声道:“云帅只不过去永宁府做客,清净几天,你们持械纵马聚集,难道想要造反不成?!滚!都给老子滚回家去!再不听从军令,按照不战而退斩首示众。”
不战而退,是军伍里最大屈辱,不仅要掉脑袋,还要背负懦夫骂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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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议事厅,巫马乐亲自把门关好,面色阴沉说道:“将云帅关进永宁府的是兵部尚书纳兰重锦,这老小子仗着自己是国舅爷,任何人都不放在眼里,关了云帅不算,还把李桃歌给扔了进去,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咱们先稳一稳再说。”
神刀营主将柳宗望擦拭着随身短刀,冷笑道:“咱们十八骑自从踏入皇城之后,处处受到打压,才一进城,云帅的坐骑铃铛就被一剑斩掉,然后就是崔老九去挖运河,挖着挖着被禁军使绊子,既占理,又是以少打多,那又怎样?如今还在牢里啃冷馍。”
“太子党才把瑞王扔进逍遥观,没过几天呢,这就开始对付咱们十八骑和世家党,储君而已,还没当皇帝呢,就敢肆意妄为谁都敢动,这要是登了基,势必要改朝换代,咱们这些前朝功臣,还有好日子过吗?”
柳宗望的一番话,点到众人心头。
十八骑在外面何等快意?
平定东疆之乱,马踏南部七国,将六万玄月军筑成京观,遇到号称不败的贪狼军都硬撼八百里,咋回到了皇城,活得比孙子都憋屈。
巫马乐面沉如水道:“好了,现在不是发牢骚的时候,你们都约束好手下,莫要再生出祸端,一切等云帅出来了再说。”
柳宗望语调阴沉说道:“如果他们不放云帅呢?”
九名主将心里都浮现一个念头。
“那咱们就不放太子。”
出声的是上官果果,正在低头欣赏新买来的鹿皮长靴,双腿健硕修长,有剪裁贴身的长靴映衬,勾勒出完美曲线。
几名主将朝她纷纷投去赞叹目光,不忘竖起一个牛叉手势。
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
人狠话不多,出口必有祸。
语不惊人死不休。
随便出一个点子,就是诛九族的大罪。
巫马乐听完她的馊主意,差点一口气没喘匀,无奈道:“上官将军,云帅不是有令吗,议事时,你只可旁听,不可开口。”
同生共死多年,张燕云怎能不知爱将脾性,冲锋陷阵绝对是名将级别,可说话实在不过脑子,不鸣则已,一鸣吓人,于是严禁上官将军出谋划策。
上官果果拍去长靴浮土,轻松道:“云帅不是不在吗,你们还不许我开口?”
“嗯……少说为妙,最好不说。”
巫马乐也不敢与她发生正面冲突,又凶又不懂世故的母老虎,谁愿意招惹。
柳宗望闷声道:“既然关起门,那咱们兄弟就说些掏心窝子的实诚话。二十年前老子在安西都护府当差,与蛮子天天厮杀,吃风喝雪,胆战心惊,活得都没这么难受。如今功成名就,回到皇城受封领赏,本以为要当大爷,可他娘的赏钱欠了几个月都没发,全倚仗打仗打来的钱勉强糊口,穷就算了,还要受天潢贵胄欺压,我儿子昨日被几名勋贵子孙塞进茅厕里,差点被粪水呛死,今日高烧不退说起了胡话,当爹的无能,没人家官大,只能寄希望云帅给咱出头,可云帅都自身难保,这日子咋过?没法过!”
几名主将这才知道为何柳宗望一开口便怨气冲天。
儿子受了欺负,谁能忍得住?
巫马乐皱眉道:“老柳,咋不跟我说一声。”
柳宗望冷笑道:“有用吗?你能指挥十八骑替我出气?再说小孩子之间打闹,总不至于纵马杀了人家全家,要怪只能怪我没本事,只懂舞刀弄枪,若是能成为一二品大员,谁敢欺负我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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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宗望阴冷说道:“看来只有皇帝的儿子,才能为所欲为。”
巫马乐瞪了他一眼,阻止再说出狂悖言论,平静道:“我先去地牢探望云帅,把来龙去脉搞清楚再说,你们千万不要意气用事,等我消息。”
柳宗望自言自语道:“郭熙拥兵自重,不肯回皇城述职,赵之佛苦苦支撑,眼瞅着北线即将溃败,两大都护府告急,正是用兵之际,朝廷仍把咱们束之高阁,宁肯让十八骑挖运河去养猪,都不许踏出皇城半步。这皇帝老子,究竟打得啥主意?”
“提防云帅抢他的江山吗?”
含象殿。
啪!
一记清脆的皮肉重叠声,在空旷的殿内回荡。
兵部尚书纳兰重锦跪在凤床前,任由内侍省少卿木奴扇耳光。
“再打。”
皇后侧卧在凤床,单手撑腮,面无表情端详着亲弟弟,狭长眸子尽是凉薄。
木奴对纳兰重锦微微点头表达歉意,反手一记耳光,极其清亮。
纳兰重锦脸颊布满指印,快要肿胀成猪头,他吐出一口血水,可怜兮兮道:“姐,你真要打死我?”
皇后轻启朱唇,淡淡说道:“这里没有姐弟,只有正宫皇后和臣子。”
纳兰重锦捂着又疼又烫的脸,委屈道:“不就是把李家庶子和张燕云送进大牢里了吗?既没打,又没审,姐姐若是不满,把他们放出来便是,何必一巴掌又一巴掌。”
皇后慢条斯理说道:“第一巴掌,扇的是你不听本宫劝告,好不容易找到间隙,将你放到兵部,不思进取反倒是好事,偏偏不听劝,去找李白垚儿子晦气,结果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第二巴掌,扇的是你愚笨无知,明知张燕云在场,死撑面子,耍纳兰家的威风。燕云十八骑的四万精锐就在皇城,圣人见了赵国公,都要给他三分薄面,以知己相处,谁给你的胆色去把他丢入大牢?”
“第三巴掌,扇的是你目光短浅,本宫设计将刘甫送进逍遥观,太子登基再无拦路虎,只需低调行事即可如意,我们娘俩忍气吞声,你倒好,比本宫都飞扬跋扈,处心积虑败坏纳兰家名声,难道你是刘甫的那边的人?”
纳兰重锦苦着脸道:“姐,我是你亲弟弟,怎么会是刘甫的人,噫?三巴掌吗?我只记得扇了两巴掌。”
啪!
通晓凤意的木奴扇出了第三记耳光。
纳兰重锦跌坐在地衣中,指着唇红齿白的木奴恨声道:“你!我姐还没下令打我呢!”
木奴将他搀扶起来,用阴柔的声线,笑意盈盈道:“皇后娘娘不会错,错的只有纳兰大人,说好的三巴掌,不能多也不能少。”
纳兰重锦狠狠瞪了他一眼,不再理会,“姐,他们才关进去不久,现在补救为时不晚,我再去一趟永宁府,说什么也要把他们俩放出来。”
皇后缓缓摇头,“就算你跪下求饶,他们俩都不会出来的。”
纳兰重锦皱眉道:“为何?”
木奴插口道:“因为张燕云和世家党都不支持太子登基,又不好表面反对,大人这次被抓住把柄,他们当然要借题发挥。”
纳兰重锦咬牙道:“我一人之过,与东宫无关,大不了我也钻进地牢,三个人谁都别出来!”
皇后说道:“你这狗脑子,倒想出一个不错的主意。”
纳兰重锦郁闷道:“姐,你该不会真想把我送进地牢吧?里面又臭又闷,待不了半天就会死人。”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纳兰重锦上面有三个姐姐,自己是家中独苗,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出生起便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人称江北第一纨绔,自从二姐当了皇后,行事更加肆无忌惮,把江北当作纳兰家的后花园,欺男霸女坏事做尽,两江都护府都随意进出,这样的成长轨迹,当然吃不了牢狱之苦。
今天热的出奇,皇后额头见汗,撩开裙摆,露出洁白如玉小腿,轻声道:“你这一闹,世家党肯定会死缠烂打紧追不放,或许会丢掉兵部尚书的乌纱帽。三省六部是朝廷核心,可里面咱们能插手的职位不多,工部尚书田茂勋本来追随刘甫,如今瑞王眼瞅着大厦将倾,可以去争取田茂勋这颗墙头草,加上黄门侍郎出自太子府,算是能够和他们一较长短,唯一的缺憾是没有兵权,好不容易争来兵部尚书,你又去惹事生非,大好的局面,让你一人葬送。”
木奴来到主子身后,轻轻晃起檀香扇。
纳兰重锦也不知道自己闯下弥天大祸,痴痴道:“只不过将二人送进大牢而已,圣人会将我罢免?”
皇后闭起眸子,思虑片刻,说道:“那要看李白垚他们是否趁火打劫,今日早朝即可见分晓。不早了,你去上朝吧,记住,李白垚在宣政殿提起这事,只需示弱,无需辩解,圣人自会处置。”
纳兰重锦拱手道:“弟弟知道了。”
直至他走出含象殿,皇后揉着额头说道:“慈母多败儿,这就是后果。”
木奴揉着她的肩头,轻声细语道:“折腾了半宿,娘娘再去睡会吧。”
“一个弟弟,一个儿子,哪能睡得好觉。”
皇后叹了一口气,问道:“对了,那名献计扳倒刘甫的寒门士子,叫什么来着?”
木奴柔声道:“回禀娘娘,叫做许元孝。”
皇后问道:“他有没说过,事成之后要何封赏?”
木奴摇了摇头,“没说过,只是说想要跟随太子而已。”
皇后慢悠悠说道:“不提,那就是想要的更多,野心不小。这人城府极深,又知道了咱们的秘密,不能留活口,找机会把他丢进万寿湖吧。”
木奴答应道:“诺。”
皇后攥住玉如意,在白皙脖颈缓慢剐蹭,“郭熙呢?好像有阵子没来信了。”
木奴想了想,回道:“回禀娘娘,有七天了。”
“这么久?”
皇后愣住,慎重说道:“平时都是三天一封信,这次七天之久,里面必有蹊跷,郭熙这人看着忠厚老实,可知人知面不知心,手握四十万大军,保不住会生出怎样想法,再写封信催催,把皇城动向说给他听,最重要的是刘甫进了逍遥观,口气严厉些,最好骂几句。”
木奴停住檀香扇,欲言又止,最终开口道:“娘娘,说句不爱听的话,郭熙这人最擅长见风使舵,与您亲近,同样和刘甫把酒言欢,和谁都能称兄道弟,否则当不上安西大都护。他到了安西之后,不仅贪污军饷加重赋税,还和骠月走得很近,虽然答应和咱们演一出戏,可演的久了,会不会……假戏真做?”
皇后眉头逐渐蹙到一处,担忧道:“若真是那样,真应了李白垚斥责圣人那句评语,养奴为虎。”
“三个六。”
“四个五!”
“四个六。”
“五个五!”
“五个六。”
“六个六!”
“开!”
当张燕云笑眯眯掀开碗,亮出五个榆木骰子,李桃歌傻了眼,一个三,两个四,两个五,竟然一个六都没有,自己碗里可是有四个六,即便运气不错撒出满碗六,还是输。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桃歌伸长脖子,傻傻说道:“一个六都没有,你喊五个六?”
张燕云翘着二郎腿得意笑道:“本帅高兴,你管得着吗?喝酒!”
李桃歌向来是愿赌服输的干脆人,爽快把一碗酒喝干,用袖口抹去嘴角酒渍,垂头丧气道:“不玩了!”
这个名叫真小人假君子的赌酒游戏,听说是剑神谷阳所创,在皇城中流传甚广,是贵人之间赌酒玩法,没想到张燕云极为精通,李桃歌实话谎话说了一大堆,依旧被人家揭穿,接连喝掉九大碗,肚皮都鼓成蛤蟆。
“你小子耍赖是不是?”
张燕云横眉竖目道:“说好了输够十把,带若卿去府里作客,玩了九把不玩了,你把本帅当猴耍呢?!”
“明知不可敌而敌之,是为不智,这不是跟您学的吗?”李桃歌无奈笑道,颇有对方几分神韵。
张燕云气的脸色铁青,咬牙道:“好好好,本帅教你的处世学问,你用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愧是老子教出来的好徒弟。”
“自从牡丹山遇到吴悠后,许夫人派护卫日夜在若卿身边守护,要是把她带入国公府,你不怕娘俩一起去吗?”李桃歌郑重其事说道。
“大可不必!”
张燕云揉了把脸,心有余悸道:“国公府寒酸破败,容不下那尊大菩萨,你妹那么娇贵,还是留在相府里待字闺中吧。”
李桃歌笑了笑,手指在墙壁轻轻刮蹭,顿时刮下一行水渍,轻声道:“潮气这么重,恐怕又下雨了,云帅,咱们要在牢里呆多久?”
“就这么点委屈,受不了了?”
张燕云不屑笑道:“当年为了偷袭东花虎豹骑,老子率兄弟们躲在坟茔里猫着,棺材里都是尸水,酸臭冲天,有股梅子的味道,大家抱着枯骨蹲了一夜,泡到屁股都烂了,第二天一早,打起精神,斜插至虎豹骑后方,砍了大纛,生擒对方主将。转战至到南雨国,途径一大片梅林,散发出来的气味和棺材里的酸臭极其相近,仗还没打,兄弟们吐的稀里哗啦,只好原地扎营休息。地牢里的环境,虽说不怎么样,可比棺材里好多了。”
李桃歌感兴趣问道:“睡棺材,抱枯骨,是为了生擒敌军主将,那咱俩进入地牢,又是为了啥?”
张燕云似笑非笑道:“东宫一家独大,势头正盛,是任何派系不想看到的局面,咱们已然先手落子,后面的,就看你父亲他们如何谋局,最好的结果,能摘掉纳兰重锦的官帽,最坏的结果,也能暂时压制住太子党势头。”
李桃歌赞叹道:“云帅用兵奇绝,对庙堂争斗也驾轻就熟,不愧是大宁之福,小子受教了。”
“本帅再厉害,也没赢够你十碗酒。”张燕云白了他一眼。
“这要得益于您亲传相授,不要脸则天下无敌。”李桃歌嘿嘿笑道。
两人正聊着,牢里灯影隐约,脚步密集,离近一看,是相府大总管罗礼。
大牢低矮,老人身材又异常高大,只能弯腰弓身,见到李桃歌后,狱卒打开牢门,罗礼先是给张燕云见礼,然后将丝缎被褥和食盒放入牢里,笑道:“少爷辛苦了,老爷派我来送些东西。”
初见罗总管,李桃歌还以为要接自己出去,结果又是送被褥又是送酒肉,分明是要自己在牢里安家的架势。
毕竟是以三省官吏殴打东庭武将的罪名抓进大牢,又是逛青楼被捕,听着不好听,李桃歌挠了挠头,赧颜道:“爹没怪我给相府丢人吧?”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罗总管笑道:“天还没亮,崔都护亲自带着几名武将跪在相府门口道歉,今日早朝,崔都护又在宣政殿承认御下不严,致使在皇城里惹事生非,他们喝醉了滋事,少爷何错之有。”
李桃歌松了一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罗礼笑道:“老爷说,要少爷在牢里委屈几日,时机成熟后,再派老奴接少爷回府。”
张燕云贼兮兮笑道:“何谓时机成熟?”
罗礼扬起大家心知肚明的笑容,“国公,这里人多嘴杂,不宜言明,待出了永宁府,再一一为国公答疑解惑。”
张燕云挑眉问道:“需要几日?”
罗礼胸有成竹道:“最多三日。”
张燕云点头道:“三日牢狱之灾,能为朝廷扫除奸佞,倒也值了。”
罗礼慌忙说道:“国公,在下可什么都没说。”
张燕云堆笑道:“巧了,本帅什么也没问。”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直至罗礼和狱卒走后,张燕云轻声说道:“你们家的大总管,倒是谨慎细腻的很,难怪能在相府伺候两任宰相,他若入朝为官或者投身军伍,成就或许能达到三品。”
“这么厉害?”
李桃歌惊讶对方给出大总管的赞誉,兴致盎然问道:“那我呢?能达到几品?”
“你?”
张燕云阴阳怪气说道:“毛都没长齐呢,看不出来。眼下阶段,似乎在同龄人能排到中上,毛头小子一年一个样,逆境和磨难是成长的苦果,虽然难以下咽,却是最快速的途径,再过个十年八年,谁知道你小子啥样。”
李桃歌喃喃道:“我和父亲,云帅,罗总管差的太远,五品之才,我就心满意足喽。”
张燕云默默注视着少年,露出不易察觉的笑容。
大牢里的生活枯燥无味,聊着聊着没了兴致,周围都囚犯早就关到别处,找个新鲜话搭子都找不到。
夜半三更,李桃歌逐渐进入梦乡。
梦到了小江南。
梦到了墨川。
正要和小江南一诉相思之苦,墨川突然用本命剑,使出天崩地裂的剑招,将二人笼罩。
李桃歌骤然惊醒。
抹去额头冷汗,庆幸只是一场梦魇。
突然察觉到牢房外传来的异样。
嗯?
李桃歌骤然抬头。
一双充满戏谑的眸子。
一袭青袍。
一张似曾相识的古琴。
年轻琴师,句离。
仇人相见,何止是眼红,简直都泛起了绿光。
当初在固州青楼,这人设局伏杀,自己和卜屠玉手段用尽都没逃过一劫,若不是张燕云将南雨国国宝相赠,早已命丧黄泉,几个月之后,又在大牢相逢,俗话说不是冤家不聚头,再次聚头,又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李桃歌经历的战役不算多也不算少,城头血战十二天都没伤及筋骨,唯有和句离对战伤势最重,差一口气归天,于是桃花眸子泄露出滔天恨意,死死盯着对方,沉声道:“我找你好久了。”
句离长相清秀,身段修长,一袭青衣徒增几分书卷气,放到断袖分桃喜欢去的风流坊,定是花魁之类的绝顶姿色。
句离盘膝于地,将古琴放在腿上,笑吟吟道:“宰相肚里能撑船,你这宰相公子,至少要有令尊一半雅量,找到我,未必能杀了我,几个月不见,难道能脱胎换骨蜉蝣撼树吗?”
当初是观台境都没入门的菜鸟,今夕不同往日,已经是灵枢境的准高手,对方曾经放出狂话,无极境都破不开他的琴阵,大概境界,无非是灵枢或者无极,李桃歌有信心以弱胜强。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摸遍后腰靴子,李桃歌心中一凉,竟然没有携带贴身武器,自己的黄泉枪又长又重,在皇城里大为不便,没想过要和人生死相搏。
说话期间,牢房里泛起莹莹绿芒,无数根蚕丝般细线,将牢房封成一个巨大蚕蛹。
句离的琴阵霓裳舞,含天地变化,夺乾坤之巧,以琴声杀人,以琴弦索命,在修行者里也算是独树一帜。他的功法谈不上磅礴大气,放到两军对垒中没了用武之地,似乎只是为了刺杀而生。
自己今非昔比,已经是灵枢境修行者,有境界撑腰,李桃歌倒不怎么惧怕,朗声道:“我非蜉蝣,你也非大树,才得罪了纳兰家,你随后就到,是东宫派你来的?”
刘甫在逍遥观禁足,对李府敌视的似乎只有太子党,趁着身边护卫不在的空档来行刺,火候掌握的妙到毫巅,说明对局势了如指掌,除了皇后,李桃歌想不出第二个人选。况且第一次行刺时,句离施展术法要将自己变成傻子,是为了给太子报仇,因为老爹反对太子继承大统。
种种迹象,都可将他归为东宫豢养的门客。
句离媲美女子的修长十指摁住琴弦,含笑道:“谁派我来的,重要吗?你如今最头疼的事,是先破去霓裳阵,等拿刀架在我脖子上的时候,再来以胜者姿态问话也不迟。”
李桃歌谨慎望着绿色丝线,充满戒备。
清晰记得上次用匕首挥砍,阵法纹丝不动,削铁如泥的匕首反而变成齑粉,凭借血肉之躯硬来,根本讨不了好。
见到张燕云还躺在草垛睡大觉,李桃歌焦急道:“云帅,醒醒!”
回应他的是鼾声如雷。
一浪高过一浪。
张燕云无酒不欢,二人今夜豪饮五坛美酒,醉酒的人,天塌了都不管不顾,能喊起来才怪。
李桃歌提高嗓门喊道:“云帅,有刺客!”
张燕云终于有所反应,停止打鼾,侧过身,放出一个巨大响屁。
又接着打起了呼噜。
句离望向睡成死猪状的张燕云,摇头道:“这就是誉满天下的燕云十八骑主帅?差劲,太差劲了,一个普通士卒都不如的书生,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能指挥十八骑所向披靡,看来是那些主将功绩,硬生生将他捧到兵仙神坛。”
张燕云挠挠屁股,传来巨大鼾声。
李桃歌皱眉道:“云帅踏七国安四方,立下不世之功,你一个只懂的藏在暗处刺杀的卑劣小人,有何资格诋毁大宁天将军?!”
句离俊逸五官勾勒出凄凉笑容,“你说的对,我是藏在福寿沟里的鼠蚁,父母都是贱籍,出生起便是你们这些贵人的奴役,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日夜与鞭绳为伴,不学刺杀之术,难道要同公子王孙争夺荣华富贵?!”
多年的屈辱随着十指猛放,五道带有旖旎光泽的琴韵荡开。
这次不同上次,京畿重地,有的是高手坐镇,迟半步就会万劫不复,句离不再存有猫捉老鼠的戏虐心思,上来用出杀招。
五道琴韵快到匪夷所思,眨眼间来到李桃歌身前,随着少年结出复杂手印,一道夯实土墙破地而出。
双方皆是术士,一攻一守全都仰仗神识和技巧,结果句离技高一筹,五道琴韵轻易刺破土墙。
李桃歌赶忙侧身躲避,锋利不亚于名剑的琴韵贴面飞过,径直钻入墙壁,留下五道深痕。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自从和墨川有过肌肤之亲后,体魄发生了微妙变化,骨骼变粗变长,呼吸绵长有力,灵台清明,思维缜密,隐隐要踏入灵枢境后期,最重要的,是那股躁动消失的无影无踪。
只听说过童子功有助于修行,从未听说过破处能够提升境界。
难道无意间暗合双修奥妙,才能带来诸多妙处?
李桃歌来不及胡思乱想,古琴第二波的攻势又来了。
十道琴韵光芒大盛,从四面八方来袭。
既然黄泉不在身边,李桃歌干脆以手为枪,灵枢境的罡气足以媲美金铁,只是消耗过快不易久战,罡气藏于体内,几乎没有消耗,罡气浮于表面,真气流失会成倍增加,若是面对千军万马,将罡气撑满全身作战,三炷香之内能活活耗死。
这就是为何逍遥境高手也要畏惧铁骑大军的缘故。
李桃歌屏气凝神,丹田九层宝塔疯狂旋转,产出磅礴真气,沿着经络聚集于右臂。
写意横扫。
龙门枪法,破箭式。
此招一出,像是朝平静的湖面投进一块大石头,荡起层层涟漪,那些涟漪裹挟着真气,与十道琴韵产生亲密接触,互相角力后,琴韵消失不见,涟漪也随之散去。
一道灰蒙蒙的琴气藏在十道琴韵后面,颜色毫不起眼,长宽不足半寸,在昏暗的大牢里几乎不可察觉,琴韵和破箭式相搏,它悄无声息从缝隙中穿过。
正中李桃歌眉心。
这道古琴射出来的灰气,可以视作琴韵,可以视作念符,同样可以视作剑气。
别看句离年纪轻轻,不过二十多岁,但一身修行集大成,术士,念师,武者,三种截然不同的领域,都即将问鼎逍遥境,尤其是古琴造诣,以琴道入诡道,与吴悠观花入剑有异曲同工之妙,假以时日,定是开山立派的大宗师。
遭到暗算的李桃歌只觉得眉心窜进一尾游鱼,软绵冰凉,并无多少威力,可当游鱼在脑海炸裂,如遭雷噬,类似于撞钟巨响,一声接一声愈来愈强,李桃歌捂着额头,疼的五官扭曲,最终支撑不住,颓然倒地。
句离爱抚着龙龈,笑道:“上次的失魂曲对你无效,令我好生郁闷了一阵子,终于明白自己是井底之蛙,小瞧了天下英雄,竟然让一个养马小卒破去了引以为傲的绝技。这次的失魂曲,特意为你而创,加入了剑气和佛门禅音,若是再无效,我可真就羞愧难当了。”
倒地后的李桃歌无动于衷,似乎已然气绝。
“还有一个。”
句离将视线投向依旧打鼾的张燕云,露出迷人微笑,“名动天下的云帅,该怎么了结这位大宁豪雄呢,对了,燕云十八骑最出名的破阵曲,听说是云帅亲自谱写,死在自己的冲锋号角之下,究竟是可悲还是可笑?百战百胜的一品天将军,相府之子,又如何?还不是死在贱奴的后代手中。”
想到这里,句离异常亢奋,十指勾住琴弦,即将弹出破阵曲前奏。
一阵金芒闪耀。
噫?
句离惊讶望着被判定死亡的少年,只见他中了失魂曲的眉心,金芒汇聚成莲花形状。
金莲缓缓绽放。
悄然盛开。
昏暗幽闭的地牢,禁不住强烈光线,句离眯起眸子,如临大敌。
李桃歌靴尖动了动,紧跟着睁开桃花眸子,四肢弯曲,吐出一口浊气,单手撑地,一跃而起,直勾勾盯着句离,扬起似笑非笑的嘴角,说道:“知道什么叫做一物降一物吗?你这首失魂曲,不管怎样变幻,加入了剑气还是琴韵,始终奈何不了小爷。”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句离咬牙道:“念力无效,可以视作天赋异禀,但剑气和琴韵皆无效,这就匪夷所思了,你只不过是灵枢境,不可能毫发无伤!其实你伤的很重,故意装成无事状,对吗?”
李桃歌灿然一笑,揉着恢复黯淡的眉心,“你看我像是装的吗?”
一而再再而三将自己的绝学视若无睹,这比挨了几刀都难受,尤其是自尊心极强的贱奴后代,气的几欲吐血。
无极境神婴,无极境太白士,灵枢境武夫,随便摘出一个头衔,都能被各个势力敬为上宾,何况是三者集为一体。
句离常年以来修行路途平坦,几乎没遇到过阻碍,导致傲气比天高,盛怒之下,抽出琴头藏匿的软剑,恶狠狠道:“我要把你切碎了喂狗。”
软剑抽出来时宛若拂柳,随着他怒气暴涨,变成一柄笔直长剑。
李桃歌心中暗喜。
怒则无智,乱则不明,句离占了两条,不把他打成猪头,都对不起从云帅那里学来的策略。
李桃歌勾勾手指,挑衅道:“我就是一个才进入灵枢境不久的菜鸟,不过咱大人有大量,贵人有贵风,让你先出手。”
大人有大量,刺激不到句离,可后一句贵人有贵风,让他怒火攀升至顶点,二尺左右的软剑不再犹豫,骤然前刺。
李桃歌倒退几步,避过剑锋,正要聚力发难,才察觉到四肢竟然被细线束缚,稍微挣扎,细线割破肌肤,流出殷红鲜血。
这句离……在使诈?
看似暴怒乱了神智,其实是以进为退,引诱自己上钩。
软剑势不可挡刺入前胸。
感受到利刃割破血肉的触感,句离得意笑道:“十几岁的年纪,比起行走多年的老江湖都要心思缜密,不愧是琅琊李氏的后代。可惜你把自己看的太重,把我瞧的太轻了,多年来忍辱负重,又岂是三言两句能够激怒,之所以诱你肉搏,其实是念力对你构不成威胁,怕珠玑阁和十八骑的护卫赶到,必须要快刀斩乱麻解决掉你们,懂了吗?”
李桃歌攥住软剑,清秀面容流露出一丝悲愤,沉声道:“懂了,多谢前辈赐教。”
“既然懂了,安心上路,下辈子再来找我报仇。”
句离瞳孔闪过杀意,用力一刺。
嗯?!
好硬。
吹毛断发的宝剑,竟然戳不透少年胸骨。
常年与琴为伴,腕力非同一般,又有灵枢境体魄加持,即便是铜墙铁壁,这一剑也能刺透。
可是……事与愿违,卡在胸骨不得寸进。
李桃歌鬼魅一笑,呢喃道:“你只知我灵枢境,不知我乃天上仙。”
什么?!
句离察觉到了对方不寻常,脸色剧变,想要抽身而退,却被一只大手叩住咽喉。
紧跟着小腹,前胸,额头,遭遇潮水般攻击,短短几息,适才嚣张跋扈的句离,被揍的鼻青脸肿气若游丝。
李桃歌甩了甩沾满血迹的右手,得意道:“说把你揍成猪头就把你揍成猪头,本少爷绝不食言。”
句离再引诱他上钩,他何尝不是趁机引诱对方犯错。
这多半年来的遭遇,频频受到重伤,让李桃歌对自己体魄有了清晰认知。
肌肤和普通人无异,但骨头硬的出奇,尤其发泄完那股无名之火以后,骨骼变得弹韧无比,他曾经用全力掰过自己小腿,结果胳膊累到酸疼,小腿掐的青一块紫一块,也没掰断,傻子都知道不对劲,里面肯定暗含乾坤。
所以他敢以身为饵,将最薄弱的心口暴露,有胸骨保护,软剑破不开防御。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桃歌将靴底踩在句离小腹,一边包扎着掌心伤口,一边轻声说道:“要死要活,你自己选,只要指认谁是元凶,我以毒誓担保,留你一条活命。”
在长乐坊见识过东花死士自爆丹田,于是多加一份小心,给句离活下去的希望,以免他也像死士那样炸成碎渣。
“真的?只要说出谁是幕后主使,你就放了我?”
句离显然不是能够慷慨赴死的家伙,颤声问道。
李桃歌摇头道:“仅仅说出口,还不够,必须签字画押,把证词递上去,黄门省或者内侍省官员亲自审问过才行。放心,我以五百年琅琊李氏的荣耀担保,全力护你周全。”
句离又惊又怕道:“我能信你吗?”
李桃歌靴底加了些力,“除了死之外,你只能信我。”
句离嘴角沁出一缕鲜血,重重点头。
“吵吵闹闹的,让不让本帅睡了?!再敢出声,把你们脑袋砍了祭旗!”
张燕云暴吼几句,像是梦呓。
翻了个身,继续打起了呼噜。
句离是精通三种修行方法的天才,境界呈碾压态势,按理说不该输掉,之所以一败涂地,一来李桃歌对于念术免疫,二来怕相府和十八骑的高手赶到,想要速战速决,这才导致被擅长近战的李桃歌卖出破绽,输的糊里糊涂。
若是用琴韵在远处游斗,凭借无极境浩荡真元,耗都能把对方耗死,可惜他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一记手刀将对方打晕,李桃歌摸揉眉心,有种开颅挖脑的剧痛,免疫了神魂攻击,不等于剑气和琴韵无效,力道再大些,或许骨头都要被打碎,幸亏有西疆积累的经验打底,虽然疼痛难忍,但不至于昏死过去。
指尖擦掉一缕血痕,又将胸前伤口扎好,李桃歌觉得不对劲,流出的血很黏,快要把衣袍粘到一处。
李桃歌撕掉伤口碎布条,定睛一看,鲜红中掺杂少许金黄,丝丝缕缕,不足千分之一。
李桃歌心头狂震,倒吸一口凉气。
金黄色,是骠月皇室专属,他们生有黄金双瞳或者三瞳,手持黄金弯刀,以黄金战马为坐骑,就连代表皇室的大纛都是金黄浸染。
自己血液中含有金黄,莫不是和骠月皇室有关?
李桃歌越想越怕。
李氏傲立琅琊几百年,父亲李白垚是土生土长的中原血统,追根溯源,都是大周臣民,可未曾谋面的母亲,是哪里人士?难道是骠月的……
打了半年蛮子,自己反倒成了蛮子?
“完事了?”
张燕云打完哈欠,抻了一个懒腰,单手托起脑袋,呈睡罗汉姿势,望着昏迷不醒的句离,睡眼惺忪道:“就是他在固州把你弄的半死不活?”
李桃歌收回思绪,慎重道:“是,他就是琴师句离,当初险些把我头颅斩掉,若不是云帅赠予斗天造化丹,或许早就死在了固州城。”
张燕云晕乎乎问道:“既然他想砍掉你的脑袋,作为不死不休的对手,为何不把他的六阳魁首砍下来?”
李桃歌沉声道:“他是皇后派来的刺客,两次想要置我于死地,永宁府或者刑部都有东宫的人,实在令人不放心,我想把他交给黄门省,将皇后的恶行公之于众。”
黄门省替圣人监察百官,朝会,祭祀,册封,邦交,皆是职权范围内,无论犯案官员是王公皇室还是朱紫贵人,黄门省皆有权力查办,手持圣剑,有先斩后奏特权,是三省中最令人忌惮所在,左相杜斯通担任黄门令,已有二十年之久。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张燕云若有所思道:“黄门省?杜斯通去了保宁都护府稳定大局,如今主持黄门省的是侍郎霍奇美,他曾任太子太师,乃是东宫心腹,把刺客交给他,岂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李桃歌初次听闻霍奇美这个人,惊讶道:“不把刺客交给黄门省,难道交给到中书省?”
张燕云鄙夷道:“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把他交给你爹,扳倒皇后或者扳倒太子,里面大有学问,如何处置,难道李相不比你通透?”
李桃歌认真道:“涉及到皇后和太子,圣人必定会心生偏袒,我怕将刺客扔给我爹,会变成烫手山芋。不如先行处理,万一圣人不满,追查下来,也好有人去顶罪,不会把祸水引到我爹头上,只要我爹不倒台,我就不会有性命之忧。”
“呦?”
张燕云眨了眨眼,赞叹道:“你小子可以,相当不错,言胜之前先言败,退路都找好了?”
“这还不是云帅教的好嘛,高徒常有,名师不常有,即便有万般本事,也都是来自于云帅的悉心教导。”李桃歌撅着屁股谄媚笑道,拍了一记又酸又臭的马屁。
“滚一边去,拍马屁的向来没安好心。”
张燕云笑骂道,眉头一挑,“先别忙着想把他交给谁,你怎么确定他是皇后派来的?”
“上次他亲口承认由皇后指使,我那时候都快死了,应该不会有诈吧?”李桃歌疑惑道。
“快死,又没死,哪怕你嗝屁着凉,卜刺史的公子不是活的好好的?按照刺客修为,杀死你两个菜鸟应该不难,可为啥卜屠玉只是轻伤?看来他需要有一个人来传话,去告诉卜刺史,告诉李氏相府,是皇后在派人行刺。”张燕云揉着胡茬推断道。
李桃歌忽然觉得云帅聪明到过分。
“不是皇后,还能是谁?刘甫进了逍遥观,不许有人探望,不许走出半步,不可能再派人兴风补雨,再说咱们因为想扳倒纳兰重锦才进的大牢,皇后派人来行刺,不是理所应当吗?”李桃歌问道。
张燕云拽了一根稻草,放入口中轻轻嚼着,嗤笑道:“正是因为要对付的是纳兰重锦,所以我才产生疑虑。用苦肉计进入地牢,最好的结果,是让东宫丢掉一个兵部尚书而已,在皇后的承受范围之内,反正刘甫都禁足了,谁还能与他们争锋?稍微缓一缓,等太子登基,就能将兵部尚书夺回来。可若杀了咱俩,十八骑和李氏相府能善罢甘休吗?那绝对要真刀真枪干一仗,弄不好能把大宁给拆了,不符合皇后一贯阴稳作风。依我看,这人十有八九,是苦心安排的离间计,等到双方拼的你死我活,他来坐收渔翁之利。”
李桃歌越听越觉得有道理,按照云帅话题延伸,猜测道:“句离真正的主子,姓刘?”
张燕云高深莫测一笑,“既然猜不到,不妨反过来推论,若是太子和刘甫全都失去争夺皇位资格,那么龙椅该花落谁家?”
李桃歌眉头一皱,压低声音道:“二皇子,刘獞?!”
在月牙居那晚,刘獞已经将夺嫡的野心告知,李桃歌没敢答应,因此结了仇,后来去牡丹山夜游,正是刘獞的安排,才在山巅遇到了吴悠。如果是无意,那才叫见了鬼,一出皇城,就遇到和相府有仇隐匿多年的剑仙,那也太巧合了。
今日行刺,若自己和云帅死了,十八骑和相府铁定会对东宫开战,若是不死,句离会将祸水引向太子。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无论是哪种结果,太子一方都不会好过。
最后的受益者,似乎只有刘獞一人。
李桃歌始终不相信刘獞能够狂梦成真,可野心这东西,跟手腕和胆魄没啥关系,一旦深陷其中,便成了心障梦魇,拼了命也要得偿所愿。
受了三十多年的窝囊气,做出任何疯狂举动都不足为奇。
如今刘獞呈现出来的底蕴,远不及东宫和刘甫,无非是在借力打力,利用四党之间的微妙关系作文章,挑拨离间为主,推波助澜为辅,将朝堂弄成乌烟瘴气一团乱麻,才是他所乐意看到的局面。
李桃歌将目标锁定在刘獞,张燕云却不这么认为,泛起狡黠笑容说道:“四位皇子,除去太子和刘獞,还有另外二位皇子呢。”
李桃歌愣住。
五皇子和六皇子是尤贵妃所生,年纪尚不到二十,尤贵妃近些年遭到圣人冷落,早已和青灯古佛为伴,亲娘式微,两名皇子也随着日薄西山,行事极为低调,在皇后打压下,比起刘獞好不了多少,触及不到三省六部核心,王府里的门客,只能在九卿五寺二监二院一府混天度日,领副职或者闲职,东宫一天不倒,他们就别想出人头地,更别想离开皇城就藩。
五皇子和六皇子深居简出,极少抛头露面,整日待在王府,几乎被人遗忘,张燕云猛然提起,李桃歌才想起来还有这对兄弟亲王。
李桃歌轻声道:“我在永宁城八年,从未听说过有关五六皇子的传闻,诗会,花节,游船,都从未见过他们身影,若句离真是他们指使,也太匪夷所思了。”
张燕云诡异笑道:“听说那对兄弟一个十七,一个十九,正是张扬热闹的年纪,能摁住性子多年来不曾走出王府,你以为能是善男信女?仅仅是这份养气功夫,就足以令人惊叹。他们都是圣人骨血,有资格问鼎皇位,蛰伏许久,等的就是兵戈扰攘的一天,如今瑞王失势,太子根基未稳,西疆北庭大乱,正是火中取栗的好时机,倘若再让东宫经营半年一年,他们可就真的翻身无望了。”
李桃歌深以为然。
夺嫡夺的是江山,夺的是五爪金龙加身,只要是有血性的皇子,谁能按捺住野心?古来为了争夺皇位,手足相残的故事不胜列举,杀皇帝老子的恶行都做得出来,更别提杀臣子搅乱朝局。其实不用追忆往事,当今圣人登基时,不就满手血腥?杀的皇城整日哀嚎连连,福寿沟都淤堵渗不进雨水,何况太子是心智残缺的憨儿,全凭皇后在背后指点,天赐良机,更待何时?
地牢惊现刺客,目标是赵国公和李相儿子,不久后,收到消息的不良帅袁柏来到牢房,衣衫不整,满脸惊慌,见到刺客昏厥,李桃歌心口沾染血迹,吓得声音都带有颤抖,“李公子……在下失职,该当死罪!”
李桃歌宽慰道:“袁大人,这人道行深厚,千军万马都拦不住的,派再多的不良人都无济于事,打了半天狱卒都没来查探,伤亡不小吧?”
袁柏惊惧道:“八名狱卒,十名不良人,全都死在牢房门口,若不是更夫闻到了血腥气,天亮才能知晓。”
李桃歌喃喃道:“是我连累了他们,给家里多送些钱,好生安葬吧。”
“是。”
袁柏拱手道:“李公子,地牢没办法再住了,如果放心的话,刺客交给在下,我把您送回相府?”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桃歌笑道:“是纳兰大人把我们送进大牢,没他首肯,擅自将我们带出大牢,不怕纳兰尚书找麻烦?这刺客么,处理起来比较棘手,牵扯到背后的贵人,还是把他交给刑部吧。”
刑部尚书是黄雍,同父亲一起长大的玩伴,八大家族同气连枝,打断骨头连着筋,放入刑部看押,李桃歌还是比较放心。
袁柏神色悄然流出一丝恨意,咬牙道:“永宁府又不是兵部大牢,想关就关,想放就放,上面有中书省,轮不到兵部指手画脚。大不了拼去这一身官服,也要保护公子周全。”
在场的有数十名不良人,有几名禁军,袁柏敢当众表达不满,等于是和太子划清界限。
“多谢袁大人一片苦心。”
李桃歌瞥了眼面壁装睡的张燕云,压低声音说道:“可云帅有令,我们需要在牢里待够三天,期间不能妄动,希望袁大人见谅。”
“这……好吧。”
袁柏叹了口气,解开腰间横刀,放在手中,坐在牢房门口,“李公子想住多久就住多久,袁某寸步不离,再有刺客出现,先过袁某这一关。”
不良人里面,大都是立过战功的边军,战力不可小觑,脾性同样桀骜不驯,袁柏能把他们收拾的服服帖帖,能力自然不俗,他可是当年武状元,打败大宁同辈翘楚的存在,镇守永宁府多年,未曾出过纰漏。
张燕云似乎不想理会这些俗事,袁柏铁了心当门神,李桃歌无奈,等禁军走后,坐下来把玩古琴。
对于音律造诣,李桃歌一窍不通,随便拨弄几下,弹琴像是弹棉郎,听起来令人牙酸耳鸣,引的袁柏投来诡秘眼神。
李桃歌过惯了穷日子,对于战利品来者不拒,自己的长枪黄泉,就是从那名宗师级杀手身边捡来的,这把琴古香古韵,看起来不同凡响,不如带回去送给亲妹妹,便宜谁都不如便宜自家人。
李若卿可是音律大家,七岁精通十几种乐器,十二岁将残缺不全的上古曲谱《幽兰调》补齐,被誉为皇城三绝之一,这把琴品级如何,她肯定能甄别出好坏。
捡起软剑,放回琴內,大牢內又传来匆忙脚步声。
袁柏起身,右手攥紧刀柄,当见到来人是相府总管罗礼,这才放下戒备,毕恭毕敬喊了声见过罗总管。
罗礼双眉紧皱,对于袁柏不予理睬,堂而皇之闯入牢房,来到李桃歌面前,低声道:“少爷,随我回府吧。”
罗礼去而复返,还没几个时辰。
李桃歌疑惑道:“不是说要在大牢里待够三天吗?怎么现在就要走?”
罗礼欲言又止,在他耳边紧张说道:“出大事了。”
父命难违,李桃歌准备回府,张燕云要留下来唱独角戏,句离由珠玑阁的门客陪同不良人送至刑部,一夜闹剧就此作罢。
走出地牢,才发现外面已然是黎明,天边出现一道镶黄长轴,预示着即将迎来好天气。
这些年来,见惯了世态浮沉的老总管始终沉稳如山,从未失过态,究竟出了多大的事,才使得他老人家紧张如此?回府的路上,李桃歌问了一次,罗礼不肯开口,只是说见了老爷便知,讳莫如深的模样,更加令李桃歌好奇,毕竟是忠于相府一甲子的老人,没好意思去刨根问底。
来到相府正门,遇到一名老者走出来,须发皆白,富贵逼人,体态雄伟堪比金刚力士,比起在西疆遇到的骠月猛将石力儿都丝毫不逊色。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正要上马的老者见到罗礼二人后,放下缰绳,冲二人笑着说道:“小礼子,你旁边这位,就是李相儿子吧?嘿,长得真他娘俊俏,简直是和白垚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真叫人眼馋。不像我那些儿孙,长得不像猪就像熊,没个人样,讨老婆都讨不到。”
老者言语粗鄙,嗓门洪亮,有股军伍里特有的草莽气。
当初李白垚还是翰林学士,罗礼已经在皇城里威风八面,如今贵为一人之下的右相,有人敢直呼老总管为小礼子,差点惊掉李桃歌下巴,要知道他老人家服侍过两任宰相,谁敢对其狂妄?
罗礼莞尔一笑,抱拳道:“鹿将军,这正是我们少爷。少爷,这位是鹿家家主鹿公乘,按照辈分,你得称呼鹿爷爷。”
八大世家中,七姓八望,几百年起起落落,鹿家由盛转衰,已然沦为垫底存在,可瘦死的鹿比狗大,鹿家在西北军中势力,依旧无人撼动,只是在朝堂丢失了话语权而已,鹿公乘作为昔日五大将军之首,威风不弱当年,大纛一挥,整个西北猎猎作响。
李桃歌赶忙按照晚辈礼节行礼,诚挚道:“晚辈李桃歌,见过鹿爷爷。”
鹿公乘嗯了一声,点头道:“记得你在怀安的镇魂大营当过差吧?那小子为难过你吗?”
李桃歌乖巧说道:“晚辈在镇魂关颇受鹿将军照拂,将贱籍转为军籍,派了军中高手王都统在我身边保护,还曾在危难之际,想用亲兵护送晚辈突出重围,鹿将军对晚辈恩重如山,不敢忘怀。”
自从开了窍以后,想起镇魂关的经历,逐渐有了更深体会。
别的营房,里面或多或少存在恶霸军痞,经常欺压新兵,勒索财物,一言不合就要拳脚相向,而自己呢,似乎走了大运,有王宝孟书奇呵护,有牛井小伞这些兄弟照料,并未受过气,反而活的挺滋润。最刺头的张老妖,在进营前被撵了出去,现在细细想来,似乎是鹿怀安在暗中授意。
鹿公乘沉声道:“咱们八大世家的子弟亲如一家,对你好是应当的,对你不好,我拿鞭子抽他,哦对了,怀安已经战死沙场,人死如灯灭,不去纠结阳间旧事了。以后见了鹿家子孙,若是对你有敌意,别犹豫,上去扇他大耳光,就说他祖宗鹿公乘让扇的,敢还手,用剑捅,捅死了我亲自去给他收尸。”
李桃歌惶恐道:“承蒙鹿爷爷厚爱,晚辈不敢。”
“跟你爹一样,文绉绉的,不爽快,这可不像是砍蛮子如砍瓜切菜的功臣,以后多像你鹿爷爷学,大嗓门说话,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大刀砍人,这才是英雄气概。”鹿公乘打着哈欠说道:“好啦,忙活一夜,困的都要栽跟头,不跟你们吹牛皮了,回府睡觉去。”
二人目送鹿家家主离去。
直至十几匹骏马消失,李桃歌这才惊讶道:“咱们李家不是和鹿家不对付吗?怎么亲的像是一家人?”
罗礼语重心长说道:“当初老相国打压武将,触及到了鹿家核心利益,两家确实冷淡多年,可随着老相国去世,也就不再剑拔弩张,老爷任尚书右仆射和中书令之后,以赵国公为楷模,逐渐抬高武将地位,两家不再像之前那么僵硬,又适逢冯吉祥和皇后联手对付世家党,只能携手共度难关喽。”
“原来如此。”
李桃歌感慨道:“果然生死之交最可靠。”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两人正在闲聊,中门又走出一名老者,锦衣华服,白发中只插了一根桃木发簪,看年纪和鹿公乘相差无几,斯斯文文,鹤发童颜,一派仙风道骨。
张家族长张凌隆。
罗礼施礼道:“张大人。”
姓张,又从中门走出,不出意料之外,定然是爷爷辈的朝堂巨擘。
不用老管家吩咐,李桃歌识趣弯下腰,“见过张爷爷。”
“免了,咱们之间不用那么多的俗礼。”
张凌隆朝李桃歌打量一番,笑呵呵说道:“李氏麒麟子,朗如行玉山,足以和我们张家燕云争辉,听说你曾任过他的侍卫,想必交情非比寻常吧?”
今夜才逛窑子一起被抓,关系能差的了吗?
这些话在肚子里嘀咕嘀咕就好,可不能放到明面,李桃歌堆笑道:“云帅对我有救命之恩,恩同再造,可惜无缘相报,只能将恩情默默记在心里。”
张凌隆捋着飘逸白髯说道:“李相重情重义,麒麟子亦是如此,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咱们往后有你和燕云当家作主,老朽就放心了。”
当家作主?
李桃歌满头雾水。
话音未落,中门又走出五人,皆是气度雍贵的长者,最年轻的就是刑部尚书黄雍,他们面色有些凝重,遇到罗礼和李桃歌后,仅仅是颔首示意,并未过来交谈,老总管将他们一一送进软轿,李桃歌迫不及待问道:“这是八大家族族长?”
罗礼赞叹道:“少爷冰雪聪明,一眼便能瞧出他们身份。没错,昨夜七姓八望的族长齐聚李府,前来商讨大事。我记得上次八大族长聚会盛况,还是六十多年前,我那时候还在马厩里当差,听闻八大族长齐聚,吓得茅房都不敢去,憋了一天的尿,直到送走了大人们,才松了一口气,来不及跑到茅房,直接在裤子里放水,骚了半年。”
李桃歌笑着问道:“为啥不敢去茅房呢?这些爷爷叔伯看起来挺好相处的。”
罗礼慎重道:“他们对于少爷而言,如长辈亲贤,他们对于黎民小吏而言,如日月昊天。八大家族盘踞的州府,只认氏族,不认皇帝,一言便能决定你的生死富贵,谁能不惧不畏呢?”
想起镇魂关的土皇帝鹿怀安,只不过是六品武将,能掌控十几万人的生杀大权。
李桃歌认真点头。
罗礼轻声道:“少爷,改日再闲聊,老爷还等着您呢。”
八大族长齐聚,是一甲子盛况,罗礼所说的大事,或许是百年难遇的场景。
李桃歌安抚好思绪,昂首走进中门。
书房里,黑帘遮蔽,烛光暗淡,一脸倦容的李白垚正在起草诏书。
圣人不问朝政已久,所有诏令都是由中书省拟旨,尚书省批阅,李白垚身兼二省令,处理起政务方便许多,自己一人便可对大宁内政独断专行。
李桃歌进入书房,见到老爹正在愁眉不展处理国事,于是乖乖站在旁边候着,砚台里的墨少了,赶忙拿起墨条耕墨,无意中看到诏书里征讨二字,心头猛然一惊,手指不由自主发力,墨条断为两截。
李白垚一边笔走龙蛇,一边云淡风轻说道:“七位族长才走不久,见到了吧?”
李桃歌将断裂处合在一起,不妨碍研墨,答道:“全都见到了,还和鹿爷爷和张爷爷聊了几句。”
诏书起草完毕,李白垚把毛笔放在砚台,拿起旁边尚有余温的棉巾,敷于面部,轻声道:“张凌隆自称族长易主了,昨夜不便前来,他这次参加议会,纯粹是越俎代庖而已。新任的张家族长,你猜猜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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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只认识两位,父亲这么问,估计十有八九是他。
李桃歌猜测道:“该不会是云帅吧?”
李白垚轻声道:“张燕云一旦接过张家大旗,五百里钦州就成了他的后花园,这对于如今束手束脚的赵国公而言,如虎添翼,不知圣人得知后,该作何感想。”
李桃歌询问道:“如果张燕云接任张氏族长,是否可以随意进出皇城?”
李白垚挪开棉巾,朝儿子投去赞赏眼光,“你提出的问题一针见血,五百里钦州不重要,张氏族长也不重要,只要能够随意进出皇城,那么张燕云就能翱翔九天。这样的情况,在朝中没有先例,我猜圣人这一两年内不会放人,最迟也要等到两年之后,等到燕云十八骑安置妥当,才能将张燕云放出去。”
李桃歌悄声问道:“爹,八大族长齐聚相府,究竟出了什么大事?”
李白垚用棉巾擦干双手,放到一旁,轻轻说出两个字,“借钱。”
借钱?
似乎并不是了不得的大事,用得着这么多老祖宗出马?
罗礼还郑重其事将自己接回来。
李桃歌直犯迷糊。
李白垚一脸肃容说道:“一家出一千万两白银,这笔钱,关乎到八大家族的身家性命,关乎到大宁的命脉走向。”
联想到诏书里征讨两个字,李桃歌心中一动,“朝廷要用兵吗?”
李白垚慎重道:“不止要用兵,还要两路大军齐发,驱大周贪狼军,征讨郭熙,这两路兵马,开拔需要金钱为道,再加上战后安置奖励所需,八千万两银子或许都不够用,要熬到今年秋收之后,地方税金交到国库,才能解燃眉之急。”
尽管八大家族昌盛几百年,可一千万两银子并不是小数,尤其是对于近些年来逐渐退出中枢的鹿家和张家,或许要掏空家底才能筹集这笔巨款,俗话说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父亲张口就要他们砸锅卖铁,李桃歌都替父亲捏一把汗。
“那些族长……答应了吗?”李桃歌心惊胆颤问道。
“四家答应了,三家犹豫不决,说掏不出银子,我以中书令名义给他们下达了通牒,借,也得借,不借,也得借,不然的话,八大家族变成五大家族,到时候别怪本相不念旧情。”
李白垚用极为轻松的口吻说出这番话,但面容极其冷峻,充斥着宰相应有的威势。
怪不得那几位族长对自己爱搭不理,原来是有这层缘故。
李桃歌诧异道:“郭熙不遵诏令,不是一天两天了,为何要突然征讨?我觉得对付大周是重中之重,贪狼军肆无忌惮犯我河山,应当集中兵力先将他们打退。”
李白垚沉声道:“郭熙之乱不得不平,因为他把杜相绑了。”
李桃歌脑海里轰的一声。
郭熙究竟是有恃无恐还是得了失心疯?
竟敢绑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杜相,那可是大宁的脸面,即使有皇后太子撑腰,也是大逆不道的灭族死罪。
李桃歌瞠目结舌道:“郭熙凭啥敢绑杜相?”
李白垚唏嘘道:“杜相马不停蹄赶往保宁都护府,解了宫子谦兵权,任命陆丙暂为保宁大都护,随后直奔碎叶城,当着众西军和百姓的面,在城门宣读郭熙四十八条重罪,引得郭熙恼羞成怒,下令将杜相扣押,坐实了他的狼子野心。之前郭熙装聋作哑,等待皇后续命,杜相这一举动,相当于拼了老命去拨乱反正,封死了郭熙的退路,更是将祸乱朝政的皇后逼到绝路,再不用兵,对不起黎民百姓,更对不起杜相以死正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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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棋品如人品,杜斯通的跌宕人生,又当如何评论?
李桃歌颤声道:“杜相……可敬可佩。”
李白垚发自肺腑说道:“我以为杜相会平稳致仕,回到家乡颐养天年,没曾想最后给我上了堂课,作为宰相,该如何去为国分忧。昨夜找七大族长借钱,正是受到杜相启蒙,前辈舍命揭开逆贼面纱,若是再珍惜兜里的银子,与禽兽有何不同之处?打,要狠狠的打!先征郭熙,后驱周国,咱们大宁即便是饿死,也要争回这口气!”
“爹!”
兴许受到父亲感染,李桃歌神色狂热,抱拳道:“儿子愿为马前卒,征讨郭熙!”
李白垚顿了顿,纠结道:“之前你流放三千里,镇守西疆,吃了不少的苦头,爹在派你去沙场,心里过意不去。这次西征,恐怕一时半会打不完,短则半年,长则三年五载,你先安心在国子监读书,不急。”
李桃歌斩钉截铁道:“爹,我的兄弟袍泽都被郭熙杀了,镇魂关十几万黎民惨遭屠戮,我对老天爷起过誓,要亲手摘掉郭熙狗头!”
自从刘甫踏入逍遥观,日日斋戒,天不亮来到一处千年桂树,面冲巨树,盘膝闭目,敲木鱼敲到日落西山,如此反复,从未有过懈怠。
这日一早,刘甫顶着晨露来到桂树旁,坐在蒲团上,又开始敲起了木鱼。
虽然只是短短几日修行,可刘甫面貌肉眼可见出现变化,往日凛然威容,居然生出一团平和,浓墨重彩的入鬓剑眉,逐渐出现散开趋势,眉心的川字纹,随之消失不见。
面由心生,心里和气了,自然而然会影响到容貌。
刘甫所敲木鱼呈团鱼形,腹部中空,木槌有条不紊敲打着木鱼,发出缓和清脆声音。
酷似佛祖的冯吉祥坐在高达两丈的树杈,根据木鱼发出的节奏,极富韵律晃起粗短双腿,木鱼敲了几下,他便晃了几次,分毫不差。
两人欣赏着山中宁静,谁都没有开口。
一只蝴蝶环绕在冯吉祥肩头,飞了几圈之后,正好落在肥硕右耳,冯吉祥觉得痒,笑了笑,挥手扇开,蝴蝶扑扇翅膀起飞,盘旋一阵,又落在了桃木道簪上面。
朴素道簪搭配斑斓蝴蝶,相映成趣。
“王爷,你可知这木鱼是道教法器,还是佛教法器?”冯吉祥摘了朵含苞未放的桂花,吹了口气,九月才盛开的桂花,悄然绽放。
刘甫一心敲击木鱼,沉默不语。
“木鱼生于道教,盛于佛教,用意是警戒敲击者昼夜思道,乃是初学者入门法器,王爷既然修成了静心,无需再用木鱼修行,反而徒增呱噪。”冯吉祥摘掉桂花花瓣,指尖一弹,蝴蝶飞去,抓住花瓣后,再度折返回头顶木簪。
木槌停住。
刘甫睁开双眸,里面古井无波,面冲桂树说道:“何谓静心?”
“无欲无求,方得宁静,心如止水,静若安澜。观里有卷问心咒,是静心后方可修行的道法,王爷若是想学,贫道帮你取来。”冯吉祥笑眯眯说道。
“算了,心不静,不必自问,问来问去,又是一场烦恼。”刘甫朝上方望去,直视一袭杏黄道袍,轻声道:“不止我心不静,国师的心,似乎也未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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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吉祥笑道:“贫道年轻时候求权求名,后来求道求境,闭生死牢关,想要突破逍遥桎梏,可惜这一举动违背道法本源,自然会功败垂成。既然闭完生死牢关,相当于死了一次,再生之后,只求清静无为。一言半句便通玄,何用丹书千万篇,人若不为形所累,眼前便是大罗天。”
刘甫愣住,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人若不为行所累,眼前便是大罗天……受教了。”
昔日飞扬跋扈的刘甫,如今沉稳的像是睿智老者,声音都如同涓涓溪水宁静。
“王爷经此一难,脱胎换骨,足以媲美大周那位朝闻道夕入仙的老王爷。自己吃亏一次,顶旁人万言,古人诚不欺我。圣人叫您来逍遥观闭关,暗藏一片苦心,希望王爷能戒躁戒躁,为大宁治疾续命。”冯吉祥赞赏笑道。
“可惜太晚了,若是早些吃亏,哪里还有目中无人的瑞王,只有克己奉公的刘甫。”一个月前还权势滔天的大宁圣虎苦笑着摇了摇头,“刘甫,辅也,生来便是甫君良臣,何必与命去争。”
“争是龙,不争是虎,王爷注定一世富贵,是龙是虎,如何抉择,全凭您一念之间。”冯吉祥捻动桂花,橘黄色花朵飘摇下坠,伴随一道声音落入刘甫耳旁,“郭熙扣押了杜斯通,纳兰重锦称病递了辞呈,太子的左膀右臂一削一断,眼下的局势倒是有趣的很。”
刘甫双目爆出精芒。
本来蛰伏下来的野心,因为局势突变又在蠢蠢欲动。
皇后的底牌,无非是四十万西军和新入手的兵部尚书,其它的不足为虑,太子府的那些酒囊饭袋,没几个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前些天指挥梅花卫险些将他们一网打尽,如果不是禁军横插一脚,早就将其拾掇干净。
自己虽然禁足在逍遥观,但没有将官职摘走,依旧是保宁大都护,礼部尚书,硬拼的话,完全可以占据上风。
“王爷,切勿前功尽弃,静心。”冯吉祥语重心长说道。
刘甫打了一个激灵,眼观鼻鼻观心,不再让野心疯长。
“东宫势力受挫,您的处境也不太妙,杜斯通前去保宁都护府,卸了您的贤婿宫子谦兵权,交由陆丙暂替大都护一职,您这头大宁圣虎,如今成了没了牙的老虎,想要咬人,得使劲用后槽牙啃。手心手背都是肉,圣人谁也不偏谁也不向,各打五十大板,呵呵,挺有意思。”冯吉祥完全不顾及对方感受,笑得没心没肺。
“您是圣人最为倚仗的国师,一言一行对于圣人影响深远,请替本王捎句话入宫,瑞王之祸,一言可解,郭熙之祸,白骨千万。臣弟愿交出保宁虎符,平定西北之乱。”刘甫神色凝重说道。
“王爷逆境之中,还为大宁殚精竭虑,实在令人敬佩,我若入宫,定会如实禀报给圣人。”冯吉祥微笑道。
刘甫朝山下皇宫远眺,心里五味杂陈,拎起木槌,一下又一下敲起了木鱼。
龙蟠虎踞逍遥观,敲鱼赏树求静心。
──
──
李桃歌哀求了父亲多次,依旧是那句答案,不许他走出皇城,安心在国子监读书。
无奈之下,李桃歌只好自己去找破解之法。
西北两线用兵,若想大获全胜,有三方势力是重中之重。
一是多渤草原。
那里兵强马壮,成年后的男女,皆是能开强弓能驯烈马的好手,自古便是募兵重地,圣人能够荣登大宝,多渤草原功不可没。双线作战,辎重和强兵是重头戏,多渤草原位于安西和北庭必经之路,如果萝鹫肯鼎力相助,出兵十万,再开通一条专供辎重的快道,前方会压力骤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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固州是距离安西都护府最近的州府,卜琼友精心调教出来的两万精锐士卒,日行千里夜行八百,要是中途无人拦截,能够朝发夕至碎叶城。若是郭熙先发制人,率领西军东进,固州将是最大屏障,两万陇淮军,依靠城固粮多,至少牵制十五万西军。进可攻,退可守,只要卜琼友对大宁死忠,郭熙只能在安西上蹿下跳,无法越雷池一步。
三是鹿家。
鹿家耕耘西北几百年,将众子弟遍布西北每一寸角落,虽然在朝堂逐渐没落,可在西北仍旧是振臂一挥万人高呼的顶级豪族。扫平郭熙,是绕不开鹿家的,不用大动干戈,只要由他们牵头,在西军中引发哗变,安西自乱阵脚,或许不用死多少人,西疆就能够平安收回。怕就怕鹿家心生嫉恨,只叫好不出力,若真是那样,朝廷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这三家,李桃歌都有私交,于是率先去找关系最近的卜屠玉。
卜公子最近买了大宅子,离相府不远,只隔了一条街,暗地里和李家越走越近。
来到卜府,李桃歌也不客气,径直闯了进去,自称忠义奴才的狗卞,见到宰相公子大驾光临,没眼力的门房妄想想阻拦,一记飞踹过去,把门房蹬进花丛,然后弯起腰,一脸奴才相,屁股撅起老高,小跑跟在后面,左一句少爷大哥好,右一句少爷大哥用过膳了没,既殷勤又卑贱。
卜屠玉是少爷,李桃歌是少爷的大哥,该咋称呼?喊李公子太生分,喊大少爷又觉得冲撞了李相,那就全喊上呗,礼多人不怪。
奴才有奴才的小九九。
李桃歌琢磨着正事,没心思和他谈笑风生,绷着脸走进卜屠玉卧房,瞅见蒙着被子呼呼大睡,大手伸进被窝,朝外一拽,麻秆身段的卜屠玉没出现,倒是拉出一位惊慌失措的女子,三十来岁,体态风流,和洛娘有几分相似之处。
李桃歌赶忙放开滑溜小腿,扭过头去,冲狗卞吩咐道:“把你们少爷喊起来,就说我有要事相谈。”
狗卞哪敢怠慢,派人给公子大哥奉茶,然后跑进卧房,挨了两下清脆耳光后,屁颠屁颠跑出来,堆起谄媚笑容说道:“少爷大哥,少爷马上出来。”
八字胡,满脸褶皱,新添的巴掌印,再加上长相莫名的喜感,心事重重的李桃歌被他逗的勾起嘴角,说道:“挨了耳光,还笑得出来?”
狗卞非但不恼,反而显摆道:“少爷打奴才,那是对奴才亲近,多少下人想挨揍,还排不上号呢。有幸来到皇城,伺候少爷和少爷大哥,是小人的福分,以后衣锦还乡,对着亲朋好友,能吹半辈子牛皮,他们羡慕都羡慕不来。”
庄户人家,遇到县太爷家的儿子,大气都不敢喘,更别提刺史公子和宰相公子,狗卞说的是大实话。
望着对方得意洋洋的模样,李桃歌笑道:“遇到你这样的家丁,是屠玉的福分。”
“不敢当不敢当,少爷大哥这么夸奖,小人就是现在死了都心甘情愿。”狗卞急忙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
卜屠玉揉着眼来到中厅,衣袍还没裹紧,露出浓密胸毛,见到忠仆在磕头,还以为他惹怒了李桃歌,踹出一脚,怒斥道:“瞎了眼的狗奴才,冲撞了我大哥是不是?!”
卜屠玉不是在做戏,这一腿实诚的要命,若是踹中,屁股别想好过。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桃歌将狗卞挪到旁边,躲过力道不俗的飞踹,对怒发冲冠的卜屠玉说道:“我们俩闲聊而已,别上来就发火,屋里有人,咱们去外面。”
二人来到幽静花园,经过巧匠雕琢,新宅子已是满团锦簇,一眼望去尽是少女般鲜嫩。
李桃歌来不及欣赏景色,开门见山说道:“郭熙扣住了杜相,正式在碎叶城插上了贼旗,大周虎豹骑深入北庭,快要杀进北庭都护府。”
“啥?!”
这一消息使得卜屠玉呆住,缓了好一会才痴痴道:“郭熙那老王八蛋,真的反了?!我爹早说过姓郭的脑后生反骨,迟早是一祸害,他奶奶的!终于现了原形,这老王八犊子,该千刀万剐!”
李桃歌压低声音问道:“你给我交句实底,固州有多少兵马可供调动?”
“这……”
卜屠玉贼兮兮左右张望一番,紧跟着肩挨着肩,将声音放到极低,“大哥,这是我们家的秘密,说出去是灭族大罪,不许对外传。”
李桃歌慎重点头,“那是当然。”
卜屠玉丑脸挤出不易察觉的笑容,声若细蚊道:“我爹说养兵如养猪,肥了就赶到别的圈里,否则别人会惦记。在陇淮军效力长达五年以上老卒,退伍后俸禄减半,放到城里养起来,以备不时之需。陇淮军对外声称是两万,其实能调动的人马,能达到三万五千左右,拉到沙场皆是能死战的猛士。”
李桃歌笑道:“我就知道卜刺史没那么简单,三万多精锐,足以能把郭熙东进的野心摁住,等风波平息后,令尊高升指日可待。”
卜屠玉突然面露狞色道:“大哥,咱们跟随云帅去把姓郭的干了吧!天天窝在国子监里读书,读来读去多认识些字而已,没个屁用,读他娘的鸟蛋啊!不如杀穿碎叶城,生擒郭熙,咱们也跃马入皇城,多威风!”
李桃歌缓缓摇头道:“张燕云呆在永宁城不会动,挂帅剿贼另有其人,可能是陆丙,也可能是皇城派出去的将军。”
卜屠玉震惊道:“为啥?谁他娘脑子秀逗了,放着兵仙不用,派陆老头擒贼?我爹说陆丙是啥官场不倒翁,见风使舵有一套,领兵打仗?呸!骑马都烂裤裆的怂货,派他去,没准让郭熙打的抱头鼠窜。”
李桃歌抿着嘴唇说道:“这是我爹的主意。”
卜屠玉面部肌肉不停耸动,一会哭,一会苦,一会懊恼,精彩纷呈,磕磕巴巴说道:“大……大哥,我不是在故意骂李相啊,我只是觉得……嗯,李相或许会派云帅去北庭,毕竟上次硬撼贪狼军八百里,云帅威名在北线令大周闻风丧胆,好铁用在刀刃上,郭熙是内乱,大周是外敌,先盯着要紧的打。”
李桃歌轻叹道:“云帅哪里都不会去,就在皇城里待着,或许十八骑能出去几营,但绝不许他挂帅。”
卜屠玉啊了一声,搓着不安的双手谨慎道:“李相这门学问,属实看不懂。”
李桃歌忧心忡忡说道:“这不是我爹的治世学问,而是圣人的帝王之术,已经有了郭熙前车之鉴,不会再轻易养出跳涧猛虎。我爹说,云帅放在皇城,是定国神器,放到边疆,是圣人的心头巨患,不到万不得已,走不出这座富贵搭建的牢笼。”
卜屠玉轻叹道:“我懂了,圣人怕养出第二个郭熙。”
李桃歌赞叹道:“国子监读书还是有用的,起码变聪明了。”
卜屠玉面带狂热笑容,跃跃欲试道:“大哥,云帅不能动,咱们兄弟去西疆干他娘一票,若是能生擒郭熙,咋不混个五品游击将军?”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五品游击将军?”
李桃歌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太小瞧朝廷奖励,要是真能凭借一己之力生擒郭熙,云帅搬出国公府,你住进去。”
卜屠玉嘿嘿傻笑道:“国公我是不想了,三品大将军足矣。”
李桃歌盯着盛放的娇艳花朵,若有所思道:“咱们这些世家子弟,就和这花儿一样,困在园里,身不由己。”
七月十五,中元节。
按照习俗,李桃歌沐浴焚香后,来到祠堂祭祖。
李氏祠堂昏暗肃穆,长明灯散发出薄弱荧光,只能依稀辨认出祖宗牌位所刻姓名,李桃歌有段日子没来过祠堂,陈放的物品依旧如故,只是觉得长案下方的大鼎略有不同,似乎鼎身凿刻的云纹脉络更灵动更深邃了些。
李白垚跪于正中,李桃歌跪在父亲身后,仅有父子二人,作为嫡女的李若卿并未前来。
按照宗族旧习,女子不得参与祭祖,除非家中无子,或者男丁死绝,才由女子来祭祀祖先,否则会被视作不祥征兆。只有在出嫁当天,女子才会来和祖先告别,一生只有一次踏足宗祠的机会。
燃起高香,烧完纸锭,李白垚口中碎碎念,大多是家事国事天下事,仅有少许对父亲李季同的思念之情,祭拜完毕,带着儿子走出祠堂,父子俩踏着月色在相府漫步。
李白垚患有眼疾,李桃歌挑起灯笼在前面引路。
“今夜戌时,陆丙会率领十万保宁府兵,协同一万固州陇淮军,进军安西都护府。你打过仗,对于西军比较熟悉,看好这一仗谁赢谁输,尽管直言不讳。”李白垚停在一处廊檐,认真说道。
“爹,打仗不是算学,九必大于八,其中充满各种变数,主将,气候,地势,士卒,谋略,皆是能左右战局的关键。两军主帅都是文官,玩权谋是把好手,未必精通兵法,尤其是陆丙,我看过他的资历,中进士后飞黄腾达,几乎两年一品,偶尔一年一品,这在大宁整个庙堂都是凤毛麟角。令人担心的一点,他从未担任过兵部要职,也没有领军经历,可以说对于行军打仗一窍不通,我不知道为何派他作为主帅,难道无人可用了吗?派一名书生去率大军征讨,能打胜仗吗?郭熙再不济,四十万西军常年驻守边疆,有地势作为倚仗,胜算要比保宁府兵高的多。”李桃歌拧紧眉头说道。
“使用陆丙,是反复斟酌后才做出的决定。”
李白垚坐在雕有童子送蝠的石凳上,揉着酸痛双膝,轻声道:“你也知道,刘甫和太子由于党争,被束之高阁,两边的亲信不能再用。世家党本来就是圣人一块心病,张燕云一跃成为张家族长之后,更不可能被委以重任,权衡利弊之后,只能找一位家世清白的大臣领兵,陆丙符合各方势力要求,恰好又是保宁副都护,于是他成为最合适的人选。”
“更重要的一项,郭熙十有八九与骠月达成密谋,贸然前去征讨,折损极大,谁都不希望自己的手下或者后辈丧命。十万保宁大军,其实是雷声大雨点小,试探为主,剿贼为次,大家都在观望,若只是郭熙一人想要列土封疆,缓缓围之,一年可图,若骠月真的来犯,等北庭驱逐完贪狼军之后,呈两面夹击之势,施展雷霆万钧。”
听完父亲的推心置腹,李桃歌这才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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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要考虑前方,更要顾及朝廷,这些为官之道,国子监里可没教过。
“北庭那边,有必胜的把握吗?”李桃歌揪心道。
相比于安西,大周的贪狼军才是刺向咽喉的一杆长枪,再不解决掉,会将京城一并戳成稀巴烂。
“东庭大都护崔如领兵十五万,草原王答应出兵七万,一同前去支援赵之佛。我昨日去问过张燕云,他说贪狼军拉的战线过长,不利于补给,如今还没到丰收季节,粮草必定吃紧,想要驱敌,先要由北策军迎战,不停骚扰,迷惑敌军耳目,再有两支援军绕到后方,封锁英雄山,切断他们的增兵运输路线,那十万贪狼军就会变成圈在菜圃里的兔子,无论再怎么活蹦乱跳,迟早会被歼灭。”李白垚轻声道。
“云帅……好厉害。”李白垚发自肺腑感慨道。
不愧是百战百胜的兵仙,未曾亲自进入北庭,便一语切中要害。
“崔如是张燕云的老上司,二人有多年交情,赵国公来指点迷津,这一仗胜券在握。”想到北患有这二人齐心,李白垚不由松了一口气。
长廊里出现许夫人和李若卿身影。
女儿搀扶着母亲,缓缓走来。
许夫人施完礼,柔声道:老爷,这些天忙的只睡一两个时辰,好不容易到了中元节,早点歇息吧。”
李若卿来到父亲旁边,撒娇道:“娘炖了天底下最美味的补品,爹吃了快去睡觉。”
打仗打的是国力,出动数十万大军,后方不知要繁忙多少政务,今日两线出征,操劳过度的李白垚终于放下了心头大石,俊逸面容露出笑意,“不急,一家人团团圆圆,难得有心情赏月,去找两坛美酒,一醉方休。”
李若卿小巧鼻子堆出褶皱,说道:“酒毁身子,只许喝三杯哦。”
李白垚揉着女儿额头宠溺笑道:“爹累了大半年,眼见有所成就,三杯哪能尽兴,至少五杯。”
李若卿嘟嘴道:“不行!爹不从我,我也不从爹,这样吧,折中,取四杯之数。”
李白垚一个劲笑着点头,“好好好,四杯就四杯。”
父亲对于女儿,总有用不完的纵容,官至宰相也概莫如是。
一家人喝酒赏月,其乐融融,只有李桃歌像是局外人,站在廊柱旁不知所措,许夫人拎着酒壶,帮他的空杯子斟满,李桃歌受宠若惊,弯腰道:“多谢夫人,我自己来就好。”
许夫人偷偷望了眼李白垚,正在和女儿讨酒喝,转过头来,轻声道:“按照规矩礼法,你应该喊我一声母亲,可老爷说了,桃歌是身世可怜的孩子,这些年来尽受苦受罪,没享过一天福,再逼迫认我这个母亲,实在是强人所难,于是这些年来,我谨遵老爷心意,没有强求。”
虽然许夫人不高,只到自己肩头,李桃歌却莫名感受到一股强烈威压,攥着手心汗水,不知该如何回话。
许夫人柔和一笑,“喝完酒说醉话而已,不用往心里去。”
李桃歌点了点头。
李若卿传来一记轻轻嘘声。
二人望去。
李白垚喝着喝着酒,竟然靠在廊柱睡着了。
堂堂大宁宰相,五杯酒进入梦乡。
北庭都护府。
作为北线第一雄城,凌霄城有的是起伏跌宕的故事,传说这里曾是通往天界要道,天人下凡必在此地落地,凡人登仙必从此处飞升,故而称之为凌霄,寓意凌驾人间的天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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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霄城是百战之地,当年大周想要荡平大宁,收回丢失的国土和尊严,一百多年以来,派遣无数精兵强将来到凌霄城,强弓劲弩,骏马悍卒,皆破不开凌霄城厚重城门,到头来没能得偿所愿,倒是诞生出许多富有悲情色彩的将领殉国,因此也被称之为英雄城。
先过英雄山,再破英雄城,这是大周贪狼军中的南下口号,也是不曾实现的抱负。
骏马在街道肆意冲撞,所到之处鸡飞狗跳,沉重马蹄踏在百姓心头,一如那擂鼓声不得安宁。
二者一旦响彻,都为催命符。
北庭大都护赵之佛最重仪容仪表,盔甲歪斜者与临阵脱逃同罪,兵刃只可沾血不可沾尘,操练时亲自校验,发现有兵卒懈怠,立刻拉出来处以鞭刑,军规之严,令下面将领叫苦不迭,久而久之,练出一支纪律严明的铁军,以前西军武勇冠绝大宁,如今北策军则要撕毁旧历。
赵之佛是从龙之臣,在朝中享有盛誉,力压上将军刘磬成为武官之首,若不是张燕云功高盖世,等到马放南山之后,天将军的头衔,定然是他的囊中之物。
赵之佛大马金刀坐在议事厅正中,多年来镇守北疆,养了一身威武之气,年过花甲的老人依旧气势如虎,铜铃大小的眸子死死盯着沙盘,一口一把炒黄豆,发出噼里啪啦的咀嚼声。
“大帅,今日是七月十九,草原王和崔如的援兵都没到,该不会有人在从中作梗吧?”
说话的是北庭五虎之一的林溪瓷,四十左右的年纪,精瘦干练,以颖悟绝人著称,进入北策军起便跟随赵之佛左右,扮演幕僚角色,从伍长到正四品忠武将军,一路平步青云,乃是北策军中仅次于主帅副帅的实权将领。
赵之佛面沉如水道:“不来未必输,来了未必赢,咱们打咱们的,于他们何干。又不是救苦救难的观音大士,求不着求他们来超度亡魂。”
林溪瓷平静道:“瑞王和太子争来斗去,京城闹的沸沸扬扬,郭熙反叛,北线吃紧,正需要张燕云来扭转乾坤,可贵人们为了争权夺势,偏偏不放赵国公出京,再这样下去,等贪狼军换掉永宁城大旗,看谁能笑得出来。”
去年燕云十八骑协助北策军,硬撼贪狼军八百里,在北庭打出了威望。军中大多是桀骜不驯之辈,大帅第一将军第二老子第三那种狂妄居多,即便如此,全军上下,依旧对张燕云赞不绝口。
赵之佛缓缓嚼着炒黄豆,瞥了眼沙盘中的京城,再度将视线放回到北庭,沉声道:“放不放张燕云出来,不是刘甫太子李白垚他们能够拍板,最终由圣人说了算,谁都做不了他老人家的主,不放有不放的道理,咱们只管安心打仗,无需操京城的心。”
一员甲胄沾满尘土的探马匆忙跑进议事厅,单膝跪地,满脸凝重道:“秉大帅,贪狼军围了夔州,大约有三万左右人马,只是将其团团围住,尚未攻城。”
“夔州?”
赵之佛发灰的浓眉挑起。
北庭领地广袤无垠,比起安西都要辽阔,夔州是镇守东北方重要城池,一旦沦陷,整个东北千里不保,最重要的是,赵之佛的嫡长子赵景福就镇守在那里。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作为嫡系爱将,林溪瓷当然深知老帅心中所想,正色道:“大帅,咱们为了保存实力,一退再退,已经无路可退了,赵将军在夔州孤立无援,必须要派大军相救。”
赵之佛陷入沉思。
当初吏部尚书萧文睿曾经参过他一本,说他刻板守旧,用兵如龟,只知退,不知进,从而丢了保宁大都护一职,若不是一味求稳,丧失许多良机,按照他的履历,早该封侯拜相高居一品。
林溪瓷见到他犹豫不定,走近帅椅,放低声音说道:“这两日绥王和崔如大军便会抵达,不用顾及后方安危,景福性格远不如大帅沉稳,经常意气用事,如果贪狼军出言挑衅,后果不堪设想。”
赵之佛皱起眉头慎重道:“贪狼军围而不攻,明显设下了埋伏,咱们若是出兵相救,肯定有大量人马埋伏在重要路线,夔州墙厚粮多,景福身边有高手保护,只要不出城迎敌,守个一年半载不成问题,我想等崔如和绥王的大军到来后,三路齐头并进,将那些狼崽子统统吃掉!”
林溪瓷欲言又止。
大帅的谋划,没有任何纰漏,关键是同为北庭五虎之一的赵景福,能否忍得下这口窝囊气。
援军即将抵达的消息,令两侧将领多了笑容,打了这么久的仗,光受气吃瘪了,总算该扬眉吐气一次,全都在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试图从中博一份天大的军功,譬如活捉贪狼军主将,回到京城该受何封赏。
唯独林溪瓷抱拳说道:“大帅,末将愿领两万人马,前去支援夔州。”
赵之佛挥了挥手,豪迈说道:“溪瓷,不在乎这一天两天,本帅已经决定了,无需多言。”
林溪瓷饱含忧虑叹了一口气。
又一名探马进入议事厅,满脸慌乱神色,哆哆嗦嗦跪倒在地,颤声道:“大……大帅,贪狼军有员猛将砍掉了夔州城头北策军大旗,赵景福将军一怒之下,率兵出城想要夺回大旗,不幸……死于刀剑之下。”
两旁将领鸦雀无声。
气氛忽然寂静到压抑。
林溪瓷暗道不妙,最担心的结局发生了。
听闻嫡长子身亡,赵之佛脑海中轰地一声,双目渗出血丝,将手心黄豆缓缓抓成齑粉。
赵之佛摇摇晃晃从帅椅中坐起,指向东北方,声音中透出浓郁的死寂哀凉,“出兵夔州,为我儿讨回命来!”
西北两线战报如雪花般纷纷飘入京城。
七月二十一日丑时,赵之佛率北策军十三万驰援夔州,在武侯坡遭遇贪狼军袭击,因天黑路险,大军长途奔袭体力透支,导致伤亡惨重,折损两万余人,撤回到虎门关才稳住阵脚。
七月二十一日卯时,代大都护陆丙率领保宁府兵,在固州以西五百里荒漠,遭遇西军左右夹击,战至二十二日黄昏,保宁府兵呈溃败态势缩回固州,回去以后清点,共计一万八千人死于荒漠,两名将军战死沙场,十七名校尉饮恨西北,若不是关键时刻卜琼友率领陇淮军接应,伤亡远远要大于这个数目。
一西一北传来噩耗,京城的贵人们再也坐不住,有的上奏请求赵国公出马稳定大局,有的提议砍了陆丙和赵之佛脑袋,若不是禁军拦着,这些贵人能闯进宣政殿里骂那俩蠢货的娘。
对此,朝廷无动于衷,秉承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宗旨,该上朝上朝,该办差办差,根本不对西北作出任何换帅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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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相李白垚起初还耐着性子倾听,可当这些天潢贵胄撒起了泼,又是一个接一个重复同样论调,再也不顾及颜面,挥袖把人撵了出去,无论凤阁还是相府,一律闭门不见客。
当李桃歌听到西北在同一天吃了败仗,并不奇怪,一个仓促上阵,一个蓄谋已久,郭熙要是这点本事都没有,哪里敢明目张胆造反,之所以敢和朝廷谈条件,正是吃准了保宁军打不过安西军。
西疆再吃两次败仗,恐怕真的要走马换帅了。
张燕云或许依旧走不出永宁城,但他可以。
可自己在中书省领了闲职,是文官,没有班底可供出征,眼下最要紧的事,便是拉起一支能征善战的队伍。
士卒好说,关键是将,目前唯一符合要求的将领,只有周典一人,无极境的身手,又有北策军多年履历,当一营主将绰绰有余,卜屠玉么,良驹美玉尚待雕琢,卜琼友的独苗,贸然拉过来不合适,先要询问本人意见。
今日国子监的堂课是骑射,卜屠玉正在靶场逞威风,张弓搭箭,百发百中,引来满堂彩。
李桃歌悄无声息走了过去,卜屠玉正沉浸在同窗膜拜的目光中,丑脸散发出得意光泽,见到李桃歌之后,把弓递了过去,“老大,咱俩比划比划?”
卜屠玉天赋异禀,虽然看起来麻秆一样弱不经风,其实是力大无穷的怪胎,射箭更是他的拿手好戏,龙吟大弓有十五石之威,他能拉至八成满月状,兼具一弓五箭的绝活,放入沙场,能比肩太白士的大杀器。
李桃歌接过普通角弓,略微发力,拉满弓弦,轻松松开手指,箭矢插入靶心,说道:“保宁军吃了败仗,你听说了没?”
在镇魂关那半年,练出不错箭术,要不然跃马入皇城那天,能一箭射中瑞字王旗?
有术士神识打底,再有灵枢境体魄可供驱使,射箭对他而言只不过是小菜一碟,信手拈来。
卜屠玉换成右手弓,一箭一箭射出,无一例外全部射中靶心,轻声道:“我爹派人捎来了信,说是保宁军惨败,已经退至固州,老大,陆丙压根不是领军挂帅的贤良,不懂排兵布阵,不懂安营扎寨,活脱脱的外行,朝廷估计该换人去统领保宁军了吧?”
李桃歌沉默片刻,手中箭矢不曾停歇,说道:“临阵换帅,乃是军中大忌,何况才将宫子谦的兵权夺走,一场败仗就撤掉陆丙,相当于朝廷自己打自己的脸,我猜测,会再给陆丙一次机会,若是再败,才会派人去顶替西征主帅。”
卜屠玉丑脸布满凝重道:“朝廷的脸面,或许会使几万士卒丧命,值得吗?不如把云帅派出去,趁早收拾掉郭熙,还西疆一份太平。”
李桃歌沉声道:“云帅出不了京城,但咱们可以,十八骑或许也能够参战。”
卜屠玉心中一惊,射出的箭矢略有偏差,钉在旁边的柳树中,惊讶道:“老大,你该不会想抢走十八骑吧?”
李桃歌用桃花眸子狠狠剜了他一眼,“我是那种人?”
“我不知道啊!”卜屠玉傻乎乎说道:“我爹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抢走十八骑,你就是主帅了,暂时的不要脸换来一支常胜军,似乎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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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桃歌没好气道:“我只是想带着几营人马征讨西疆,顺便掣肘陆丙,让他别再犯浑,把将士们的安危不放在心上。我只是想问问你,想随我去摘掉郭熙的六阳魁首吗。”
卜屠玉迫不及待说道:“郭熙老王八蛋敢反,我们固州第一个不答应!当然要去!可是……咱以啥名义领军呢?国子监的学生,没资格率领几营人马吧?再说李相能同意你涉险吗?反正我爹十有八九不同意,见了面,能一脚把我踹回京城。”
李桃歌摩挲着角弓,含笑道:“虽然暂时不会撤掉陆丙大都护一职,但朝廷可以派出钦差,督战西疆战况。我的官职是中书省主事,随同钦差前去边疆督战,属于分内之事。”
卜屠玉问道:“那我呢?以啥身份去,钦差大臣的随从吗?”
李桃歌玩味笑道:“我之前在镇魂关当过槽头,要不要尝尝啥滋味?”
听到要自己充当不入流的槽头,卜屠玉急了,义愤填膺道:“本公子堂堂固州头号纨绔,要我当养马的槽头?!你!……这个主意确实不错,钦差大臣的衣食住行总要有人照料,我力气大,扛都能把他扛到固州城。”
话至中途,才想起来夫子今日所授课程:能屈能伸方为大丈夫。
李桃歌放下角弓,丛容道:“既然同意,那就这么定了,我会尽快安排好人马,到西疆再比试箭术。”
卜屠玉望着空空如也的箭袋,二人各射出三十支,自己中二十九,李桃歌的靶心插满三十支箭。
引以为傲的箭术,初次以败北收场。
搞定了卜屠玉,相当于将陇淮军攥在手心,这是张燕云亲口所授,李桃歌牢牢记在心中。
征讨郭熙,绕不开固州。
或许卜琼友会对陆丙阳奉阴违,暗地里插一刀,但爱子心切的卜侍郎绝不许宝贝儿子有任何差池,只要二人在西疆露面,陇淮军会不留余力守护少主安危。
这是当初张燕云的如意算盘,如今变成李桃歌讨郭策略。
有了周典和卜公子为将,接下来轮到借兵。
朝廷不久前借了草原几万大军,再去打人家的主意,显然不合适,于是李桃歌来到国公府,找到了张燕云道出自己谋划。
“借兵?”
躺在摇椅晒太阳的张燕云睁开眸子,看了看满怀热枕的少年,随即又闭住,悠悠说道:“十八骑如今在兵部挂着,又不在本帅手里,找我来借兵,跑错了衙门口了。”
李桃歌蹲在他旁边,殷勤摇起了折扇,堆砌出笑容说道:“既然十八骑不在云帅手里,为何又自称本帅?整个天下,谁不知道十八骑姓张。”
张燕云指着他额头,眉眼阴沉道:“你小子又皮痒痒了。”
李桃歌一本正经道:“云帅,保宁军和禁军都是少爷兵,根本没打过几次仗,扫除郭熙之祸,还是得靠咱十八骑,如今您困在京城走不出去,我愿率领他们前去平叛,待凯旋而归后,十八骑仍旧是云帅的囊中之物。”
张燕云竖起食指和中指,慢条斯理说道:“我这辈子有两不借,老婆不借,将士不借,大宁那么多府兵禁军,为啥非要跑我这来挖墙脚。”
李桃歌陪笑道:“有现成的常胜军,谁会大费周章去组建新军,燕云所过,寸草不生,这是垂髫小儿都朗朗上口的赞誉,只要十八骑去往碎叶城,郭熙苦胆都要吓破,大概率不战而胜。云帅之功,彪炳千秋,后世的子民,会永远记得云帅无上功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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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一连串的恭维,张燕云只赏了他一个淡淡的滚字。
李桃歌很有契而不舍的韧性,扇子扇的更加卖力,腆着脸笑道:“您经常说亲兄弟明算账,这次征讨郭熙,功劳全都归于十八骑,我分文不取,所得财物也交由您处置,想想看,郭熙贪了这么久,早已堆出了金山银山,咱们要是把他家给抄了,不得肥到流油?再弄几营都不成问题,十八骑不曾满营,只有十一之数,要是打完这场仗,恢复到鼎盛时期指日可待。”
张燕云意味深长望着他,突然轻蔑一笑,说道:“画大饼呢?也不瞧瞧老张靠啥起家,当初在东庭一穷二白,就是靠这张嘴扯起了十八骑,崔如被本帅忽悠的晕头转向,想招我为上门女婿,我嫌他闺女丑,誓死不从,结果骗来了几营悍卒,到现在崔如都没后悔把悉心培养出来的精锐交给我,这才叫本事。想要张门弄嘴,道行浅了点。”
既然不吃马屁,那就搬出家国天下的大道理。李桃歌面呈苦涩道:“云帅,西北生灵涂炭,百姓的生死存亡,皆在于您的一念之间。一营,我只借一营人马!杀掉了郭熙,所抄家产,朝廷占大头,十八骑占小头,您看这样如何?”
张燕云挑眉道:“一营兵马?”
李桃歌认真道:“一营人马足矣!您的威名响彻西北,只要竖起十八骑的大纛,西军必乱!”
张燕云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小子要把十八骑全部借走,一营?似乎有商榷余地,容本帅考虑考虑。”
李桃歌一脸肃容道:“我知道燕字营和云字营是重金打造的满甲重骑,您的心头肉,这两营我不借,魔风骑和掠火骑不善于打阵地战,我也不借,只需借出其它营的人马即可。”
张燕云敲打着大腿,缓缓说道:“这样吧,你率先登营征讨郭熙,顺便把主将崔老九从牢里放出来,他这家伙闲不住,在牢里关着,比死了都难受,不如戴罪立功,去西疆游玩一圈。”
李桃歌惊喜道:“云帅,您答应了?!”
张燕云似笑非笑道:“郭熙的家产怎么分配来着?”
李桃歌纠结了一阵,为难道:“具体数额,我不敢保证,得和我父亲商议过后再做定夺。”
张燕云笑道:“一成咋样?朝廷穷的国库里跑耗子,正是用钱之际,咱老张又不是土匪恶霸,咋能干杀人分赃的勾当。”
李桃歌激动抱拳道:“云帅高义!”
张燕云挥手笑道:“行了,滚吧,先去过你父亲那关再说,依我之见,李相未必会放你去西疆,唯一的儿子,不能死在铁蹄之下,你的一厢情愿,或许会成为竹篮打水一场空。”
李桃歌不管那么多,借到了一营人马,美滋滋走出国公府。
有了将,有了兵,接下来该去搞银子。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朝廷迟迟不出兵,只因一个穷字导致,只要能筹集起军费,谁会阻挠他带兵西征?
李桃歌已经有了人选,马不停蹄来到长乐坊。
昔日喧闹的销金窟,略微有些萧条,客人不足盛况时的一半。
青苗带他走进洛娘闺房,李桃歌坐在旁边绣凳,客气说道:“前些天纳兰重锦一闹,没给店里惹出麻烦吧?”
洛娘对着铜镜正襟危坐,长发散落在盈盈细腰,脖颈如羊脂美玉,漆黑与白皙相衬,色彩妙到毫巅,丰硕臀瓣挤压着绣凳,将凳面全部裹满,震撼程度是少女无法比拟的风情。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洛娘一边梳着乌黑长发,一边轻声说道:“麻烦不至于,生意倒是惨淡许多,当官的不敢来了,二世祖又尽是些打白条的狼崽子,再这么下去,离黄不远了。”
李桃歌带有愧意挠了挠头。
洛娘爽快道:“公子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事不妨直言,太子府偃旗息鼓,不再强人所难,这长乐坊依旧姓李,自家生意,无需吞吞吐吐。”
妇道人家都这么说了,李桃歌也不再含糊,壮起胆子说道:“我想借钱。”
洛娘玩味笑道:“公子如此措辞,是不把奴家当自己人吗?长乐坊是您的,我是您的长工而已,何来借字?银票就在柜子里放着,想拿多少,随意便是。”
李桃歌打开柜子,取出镶有美玉的木盒,推开盒沿,抽出五张十万银票,随后又将木盒回归原位,轻声道“这五十万两,我要去办一件大事,若是回不来,就当作给我烧的纸钱,若是能回来,一定会如数奉还。”
洛娘咬着鲜艳唇角,犹豫道:“公子要出征?”
李桃歌点头回应。
洛娘呢喃道:“男人么,钱是英雄胆,钱是手中剑,出门在外,穷家富路,身上不能没有钱,更何况是打仗,把银票都拿去吧,奴家留着没用,公子如果战死沙场,奴家这条贱命也活不了多久。”
李桃歌郑重其事道:“我会派人保护你,即便是死了,李家在京城一天,就能护你一日周全。”
洛娘凄凉一笑,“看来公子把奴家当作是贪生怕死的普通妇人了,其实大可不必,奴家早已心如止水,万事掀不起波澜。”
洛娘遥望窗外残月,怅然道:“这世间满是遗憾,我与死人只差祭奠。”
将,兵,钱,粮,万事俱备,只欠中书省一张诰纸。
回到相府的路上,下起了倾盆大雨,淋成落汤鸡的李桃歌换了一套旧袍,将湿漉漉长发盘成道士混元髻,摇身一变,从富贵公子成为清雅少年,撑起纸伞来到书房,禀报过后,踏入房门。
两线惨败,左相当作人质扣押,这在大宁是从未有过的羞辱,作为肩挑九十九州的宰相,由于日夜操劳,呈现出疲惫状态和阴郁神色,李桃歌请完安之后,李白垚揉着眉心,有气无力说道:“今夜的雨阴寒刺骨,没淋坏吧?”
李桃歌心中一暖,轻声道:“儿子是修行者,阳气旺盛,不惧阴寒,有劳父亲挂念。”
李白垚嗯了一声,问道:“墨川姑娘呢?听珠玑阁的人说,似乎消失了一段日子,你们闹别扭了?”
一想到自己的禽兽举动,李桃歌顿时臊的满脸通红,吭哧道:“没怎么闹别扭,我也寻不到她,或许……境界遇到了屏障,在某处僻静地方修行呢吧。”
撒完了谎,李桃歌这才意识到自己和刘贤邹明旭之流没啥区别,假如从小在相府长大,没有吃遍人间苦楚,肯定也是头顶流脓脚底生疮的坏胚。
李白垚意味深长道:“墨川是好姑娘,墨谷和李家又是世交,缘分乃天公相赐,你要好好待人家。”
听口气,老爹好像知道了那天的秘密……
可云语无凭,爹又怎么知道的?难道是那名小丫头告的密?
做贼心虚的李桃歌不敢与父亲对视,支支吾吾答了声好。
外面的雨势太大,将他的声音掩盖过去。
李白垚轻叹道:“为父本想将你培养成太上无为的良臣,不逾矩,不傲慢,不欺民,做一个名垂青史的好官,若是野心再大一些,一门三相,留下千古佳话,九泉之下无愧于祖宗。可为父只想李氏兴旺,从未顾及过你的感受,是我之过。你从小苟且于深山市井之间,为了朝夕温饱奔波,父母不在身旁,未曾静下心来饱读圣贤书,尚未及冠,又披枷戴锁三千里,在镇魂关与蛮子血战,死守城头十二天。回到皇城,又遭遇夺嫡之乱,摇晃在漩涡之中,险些丧命于牡丹山。”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十几年的苦难经历,很难静下心来书写锦绣文章,为父不强求你用功读书了,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想当作威作福的膏粱子弟,还是游手好闲的富家公子,为父都依你。”
一席饱含父爱的言辞,令李桃歌沉默不语,内心纠结一阵,抿起嘴唇,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放在书桌上。
一百万两。
临走之际,洛娘又塞给他五十万两,说是小女子无法为国效力,只能捐出脂粉钱,购买兵器粮草,助公子杀敌。
这次轮到李白垚凝眉不语。
李桃歌轻声道:“爹,我想去安西剿贼,云帅答应借给我一个营的兵马,又有百万两银子,您只需下令,派一名钦差大臣前去督战,其余的交给儿子去办。”
李白垚沉声道:“讲了这么多,还是执意上阵杀敌,为父早就给你提及过祖训家风,不许后代从军入伍,不许后代双手沾满血腥,之前我已经纵容过你了,为何还要一意孤行呢?”
李桃歌轻轻说道:“两万袍泽和十几万百姓的债,总归要有人去讨,只要杀了郭熙,儿子立刻卸掉甲胄,捧回书卷,保证不再沾染人命。”
李白垚凝声道:“你要知道,每年饿死病死战死的百姓不计其数,杀了郭熙,还有第二个郭熙,纵然你是龙凤之姿的张燕云,能杀的过来吗?”
李桃歌双臂紧贴身侧,低下头,颤声道:“爹,这不该是大宁宰相说出的话,会令百姓心寒的。”
李白垚柔声道:“此刻的我不是宰相,只是为儿子担心的父亲,大宁百姓千千万,我只有一个儿子。舍弃掉七情六欲的是出家人,我李白垚只是一介凡夫俗子,为黎民苍生累了大半辈子,偶尔为我儿想一次,不过分吧?”
李桃歌头更低了,抓紧长袍,左右为难。
李白垚站起身,慢步来到窗边,掀开黑帘,劲风夹杂着暴雨透过缝隙打湿面颊,他心怀忌惮道:“京城这场雨,才下到一半,再往后,才是风驱急雨洒高城,云压轻雷殷地声。”
天空猛然划过一道闪电,然后响起炸雷。
风雨愈发猛烈。
李桃歌蹙眉道:“您指的是……太子和瑞王相争?”
李白垚苦笑道:“何止是他们二人在争,真正的雷霆手段,都攥在手心里,不到千钧一发之际,谁都不会轻易施展,譬如这次贪狼军南下,你觉得没有朝中势力从中作梗吗?郭熙一反,周国挥师踏入北庭,不偏不倚都在同一天,有这么巧合吗?”
李桃歌呆住,愕然道:“该不会是有人串通大周,来谋取大宁江山吧?”
李白垚自言自语道:“卖主求荣的国贼哪里都有,并不稀奇,等平定了外敌,再来收拾他们。”
李桃歌咬牙道:“这些乌龟王八蛋,该杀!”
李白垚似乎很享受急风骤雨,任由衣袍打湿都不曾躲避,双手入袖,说道:“孩子,你可知我为何一再拒绝你去安西吗?”
李桃歌摇了摇头。
李白垚叹气道:“郭熙该杀,没错,但是四十万西军总有无辜之人,他们只不过受到郭熙蛊惑和胁迫,不得已与家国为敌。若你率大军踏平碎叶城,势必会杀的血流成河,不止是叛军,百姓也会受到波及,那些惨死的生灵,可都是咱们大宁臣民。打完仗之后,郭熙死了,叛军死的死杀的杀,而你们,会成为欠了几十万条人命的债户,白发苍苍的母亲会找你要儿子,伤心欲绝的妻子会找你要丈夫,牙牙学语的孩子会找你要父亲,你该如何对他们交代?你能赔得起吗?”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桃歌找不到任何借口反驳,望着雨幕怔怔出神。
李白垚问道:“还要去安西剿贼吗?”
李桃歌缓缓点头,声音中透着一股坚定,“我本一心明月,不怕在史书里遗臭万年,何惧闲言碎语来诛!”
李白垚突然开怀大笑,与之前的沉重神色大相径庭,眉飞色舞道:“功名利禄你不要,尸山血海你不怕,遗臭万年你不惧,心如磐石,足以荡平逆贼。”
父亲一会东一会西,弄的李桃歌摸不到头脑。
难道……是在试探自己剿贼决心?
李白垚抚摸胡须,满是欣慰赞叹道:“去吧,我儿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八月初一,诸事皆宜。
大吉。
朝廷派出天章阁大学士柴子义为钦差大臣,督战西北战事。
随行人员有礼部郎中蒲星,兵部员外郎周典,中书省主事李桃歌,各位将军,以及国子监若干监生,所率兵马有禁军一营,十八骑一营,不良人一营,共计八千之众,于正午一刻,浩浩荡荡朝东门行进。
去往保宁都护府的官道,在京城西北方,西门近,东门远,之所以绕道东行,是取紫气东来,旭日东升之意,朝廷每次出兵,都会东出西归,取一份好彩头。
莺莺燕舞,骄阳正暖。
撩拨着世人困意浓倦。
李桃歌身穿一袭青色官袍,骑五花马,足蹬官靴,完全是文官装扮,跟在钦差大臣柴子义身后,左边是蒲星,右边是周典,几人神色肃穆迎接百姓审视。
礼部郎中蒲星率先开口道:“李主事,半年之前,你随赵国公跃马入皇城,清晰记得身披戎装,如今时过境迁,竟以文官朝服再出春明门,才几个月而已,真是恍如隔世。”
当初张燕云入京,衣食住行都是蒲星在张罗操办,还算是尽心尽力,没有故意刁难,所以李桃歌对他心存善意,回道:“下官年幼无知,不通世故,出了永宁城,还望蒲大人多多照拂。”
在其位谋其政,与这些京官打交道,要先学会打官腔,如果官话都不会说,何来官袍加身。
蒲星含笑道:“李主事言重了,你乃中书省上官,侍郎大人见了,都要客客气气以礼相待,我只不过是六部里的微末角色,哪敢提照拂二字,传出去,别人会说礼部那姓蒲的狂妄自大,藐视上官的。”
蒲星只敢称侍郎大人,没敢说尚书大人,因为礼部尚书仍由瑞王刘甫兼任。
李桃歌笑道:“当初入京时,云帅夸赞蒲大人是个好官,下官牢记云帅谆谆教诲,也认为蒲大人是个好官。”
蒲星谦逊笑道:“承蒙赵国公和上官夸赞,大恩不言谢,有任何差遣的地方,尽管吩咐。”
中书省主事说他是好官,这句话会传到中书令耳朵里,只要能平安回到京城,升迁指日可待,于是蒲星将姿态摆的极低,哪怕对方比他低了足足四品十六级。
周典摆出一张棺材脸,横眉竖目,瞧着情绪不佳。
李桃歌朝右边轻声道:“周大哥,你有心事?”
周典低落道:“北策军的袍泽吃了败仗,心里不舒服而已。”
李桃歌已经不是去年宛若白纸的少年了,听出了里面藏着的思念,说道:“咱们这次出京,打着巡视西北的旗号,先去安西,再去北庭,你可以见到出生入死兄弟。”
周典皱眉道:“郭熙之祸,两三年内无法解决,不如先去北庭解决掉贪狼军,若是丢了凌霄城,两江都护府形同虚设,贪狼军会如入无人之境,到了那会儿,铁蹄踏入江北江南,该有多少百姓遭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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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典的担忧,不无道理。
李桃歌轻声道:“崔如和草原兵马已经去支援了,可惜始终找不到对方主力交锋,只能先解了夔州危机,形成一张大网,缓缓收拢防线,将对方赶出英雄山。”
“难!”
周典想到年轻时的惨烈岁月,心有余悸道:“我在北庭和贪狼军打了多年交道,对他们最为了解,都是狡诈如狐凶猛如虎的家伙,轻易闯入境内,他们不会就此收手,或许……正在酝酿一个惊天阴谋。”
李桃歌凝声道:“想要扫除外患,先解内忧,我暂时管不了北庭,我只要郭熙的六阳魁首。”
周典这才意识到,自己只不过是李氏家臣,对朝廷不满,正是对李相不敬,于是赶忙低声道:“是我鲁莽了。”
半年前的披枷带锁的少年,今日跃马离京城的中书省主事,熟悉而陌生。
正从风雨中摇曳萎靡的小树苗,成长为参天大树。
春阳门。
李白垚和张燕云这一文一武巅峰,矗立在城头,旁边的人驻足不前,有十丈之远。
李白垚撑了一把黑油伞,眯起双眸注视着钦差大军。
张燕云单手撑起下巴,晃着身子,撅起屁股,啃着指甲,一副无赖汉模样。
直至大军临近城门,白天变成睁眼瞎的李白垚看了又看,最终锁定在青色八品官服,说道:“国公,我儿在第二排居中吧?”
张燕云龇牙道:“对,柴子义打头,他在第二排居中,看似落于人后,实则众星捧月,气度超然,颇有李相风采一二。对了,您不是白天不能视物吗?咋能认出桃子呢?”
李白垚微笑道:“确实是白天不能视物,目所能及处一团混沌,可儿子在心里,不用眼就能认出来。”
张燕云感慨道:“怪不得人常说父爱如山,我没尝过啥滋味,今日领教喽。”
李白垚轻声道:“云帅来送先登营,还是来送我儿?”
张燕云吐出一块啃掉的指甲,笑道:“都送送,礼多人不怪嘛。”
李白垚低声道:“云帅想随先登营出城吗?”
气氛骤然沉寂。
近处传来嘹亮鸟鸣。
张燕云开怀大笑道:“想,怎么不想。天水相连云梦泽,高耸入云英雄山,仙人之地凌霄城,谁不想去看看?可惜前半生只顾着打仗了,无心留恋风景,若是再有机会出城,一定要去看一看。”
李白垚似笑非笑道:“云帅甘心困于囚笼,这是我不曾料到的,其实你若想走出去,无人能拦,待在京城做一个游手好闲的国公,是否另有所图?”
张燕云表面看起来吊儿郎当,但眼神逐渐变得冷冽,慢条斯理说道:“我困在京城,起码有李相一半功劳吧?”
大军快要走出春明门,仅有步卒垫后。
“一多半。”
李白垚直言不讳道:“为解圣人心病,只好将国公圈在京城供养。你若走出去,大宁要么太平,要么大乱,我实在不敢去赌。”
张燕云呢喃道:“当困在囚笼久了,要么变成傻子,要么变成疯子,李相希望我变成哪一种?”
李白垚缓缓摇头,指着心口说道:“我只希望国公和我一样,心中装有大宁。”
张燕云扬起一个人畜无害的笑脸,“你的大宁和我的大宁,一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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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样吗?
大军已然离开春明门。
李白垚闭口不言,转身离开。
柴子义是文官,讲究仪态排场,路过风景秀美之地,必须要附庸风雅吟诗几首,所到州府县衙,都要接受官员设宴款待,三日下来,行进不过二百里。
前方战事变幻莫测,说不定哪日会爆发大战,李桃歌心急如焚,绕着房间团团转。
周典支起炉架,在火堆上烤起了草鱼,见少年锁着眉头转来转去,慢悠悠说道:“有固州城作为屏障,郭熙不会傻乎乎派大军东进,双方陷入僵持,对于大宁有利无害。安西地阔田少,百姓以放牧为主,粮草要靠保宁调拨,长此以往下去,士卒吃不饱,必然会引发内乱。朝廷之所以不急着处理郭熙,以稳以拖为主,就是看中安西无法自给自足,一年半载之后,拖也能把他拖垮,咱们若是急了,正中郭熙下怀。”
李桃歌焦急道:“道理你都懂,难道郭熙不懂?我就是怕他狗急跳墙,要么串通骠月铁骑入境,要么挥军东进,他大不了一死了之,四十万叛军和千万百姓如何处置?损失的只有朝廷,到头来,还是要我爹去缝缝补补,安西十几州,没个十年八载别想恢复元气,骠月都是生吃人肉的强盗,将我黎民视作猪羊,眼瞅着安西大病一场,会任由你将养生息吗?”
受到父亲和张燕云的耳濡目染,又在国子监经过大贤雕琢,李桃歌已经不再局限于战事本身,眼光放得更为长远。
周典愣了片刻,由衷说道:“还是你考虑的周全,是我冒失了。”
躺在大床休息的卜屠玉猛然起身,“老大,柴子义每到一处地方,官员都会设宴款待,看似是在替圣人北巡,其实是在捞银子。昨日那名刺史,悄悄给柴子义塞了一万两银票,我都看到了,这样走下去,不知多久能到,要不然咱们先去固州?”
李桃歌纠结道:“咱们几人没有圣旨,去了也白去,如今西征大帅是陆丙,不是你爹,要把柴子义带上,才能让陆丙言听计从。”
周典将烤好的草鱼递到李桃歌面前,笑道:“大少爷,你把自己瞧得太轻了。”
李桃歌用筷子夹掉一大块滋滋冒油的鱼肉,投去疑惑眼神。
周典又给卜屠玉分去一块草鱼,老神在在说道:“你没发现,这次出行的官员,都和你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吗?不良帅袁柏,先登营崔九,礼部郎中蒲星,卜公子,我,包括那位钦差柴子义,你都相熟吧?为何派这些人作为钦差大臣?还不是李相的一片苦心,我们以你马首是瞻,柴子义肯定也会听你的话,别忘了,当初带你入宫面圣,柴子义居然想趁机染指李府嫡女,这里面,柴大人欠了李家一份大大的不杀之恩呢。看似由他替圣人督战,其实你才是真正的钦差。”
李桃歌恍然大悟。
父亲简单的举动,真是把人心都琢磨透了。
柴子义凭借妹妹入宫为妃,饱受皇恩浩荡,不仅成为天章阁大学士,还特赐皇宫乘舆,一跃成为顶级红人,可毕竟是新晋豪族,底蕴浅薄,跟八大世家无法相提并论,本来想痛打落水狗,娶了锒铛入狱的翰林学士之女,没想到人家摇身一变,成为世家党之首的右相李白垚,这下把柴子义吓得够呛,夜夜噩梦缠身,几次三番跑到相府退婚道歉,再有圣人说和,才将此事给揭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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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柴子义还想在庙堂立足,这份恩情必须牢记在心。
既然自己是暗定钦差,那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了,李桃歌推开房门直奔柴子义客房,由侍卫禀报后,见到了喝到醉熏熏的大学士,正在由随行婢女喂着葡萄,眼神迷离,满脸通红,袖口里的银票都露出半截。
“贤侄,来,快来!”柴子义拍打着旁边交椅,热情招手喊道。
李桃歌堆起官场里常备笑容,撩起官袍坐在旁边,屁股还没捂热,柴子义先递过来四张银票,三张一万,一张五千,共计三万五千两。
“世叔,您这是?”李桃歌没伸手去接,故作惊讶道。
“先揣进兜里,人多嘴杂,别被人看到喽,不好。”
柴子义将银票硬塞进他的怀中,吃了口葡萄,含笑道:“俗话说皇帝不差饿兵,咱们替圣人督战西北战事,打的是皇家旗号,在州府官员们看来,咱们是替圣人西巡北巡,他们的是非功过,都在咱口舌之间,谁敢不孝敬银子,变成糖块甜咱的嘴?这钱,咱叔侄俩二一添作五,其他人暂时先晾着,若是途中办差尽心尽力,回到京城之前,可以给他们分一杯羹,若是不听使唤执拗懒散,那对不住,本钦差铁面无私,还要告他一状!”
李桃歌将银票放在茶桌,轻声道:“世叔,钱不分也无妨,只是西线战事焦灼,需早日抵达固州。”
柴子义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说道:“贤侄啊,郭熙那王八蛋造反,咱都想杀了他出气,可督战三营人马不过八千,放入百万大军参战的沙场,一顿饭的功夫都撑不住,我的意思,不忙着赶路,先沿途巡视州府,顺便收收孝敬银子,由保宁军挫挫安西军的锐气,把精锐拼光了之后,咱去坐收渔翁之利,八千精锐荡平碎叶城,到时候名利双收,何乐而不为呢?”
李桃歌从怀里掏出一张十万两银票,缓缓递了过去,正色道:“世叔,您想发财,我不拦着,等到平定完西北,凯旋而归时,再收他们的孝敬银子也不迟。别忘了,杜相还在郭熙手里,那是大宁颜面,咱们此去西北,先要和郭熙谈判,防止杜相遭遇不测。”
“都下去。”
柴子义屏退了婢女,醉眼朦胧盯着银票,低声道:“贤侄,咱们关起门来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故意放缓行军速度,为的就是李相。”
李桃歌疑惑道:“为了我爹?”
柴子义意味深长笑道:“杜相若遭遇不测,中书省尚书省皆在李相手中,到了那时,可就是真真正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李桃歌神色一凛,“世叔,您多虑了,我爹为人堂堂正正,最希望杜相活着回京。”
柴子义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好一意孤行,贤侄,你想早日抵达固州?”
李桃歌急迫道:“越快越好。”
柴子义摇晃站起身,猛然推开房门,大声喊道:“传令,大军开拔!”
柴子义一声令下,督战大军火速北上,无视沿途设宴款待的地方官,没多久便来到多渤草原。
柴子义年纪大了,又是身体孱弱的文官,几日强行军下来,面呈疲态,长吁短叹,命令大军放慢速度,对李桃歌说道:“贤侄,世叔这辈子没骑过这么久的马,大腿两侧像是用烙铁煎,一把骨头快要颠散架了,能不能慢点?缓口气再走。”
李桃歌不好意思催促,建议道:“前方有处高坡,适合大军在背风处驻扎,咱在那里喝口酒,去去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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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草原景色壮美的季节,一口气吸入,沁人心脾,李桃歌坐在山坡顶峰,举起牛皮袋子,灌了一大口酒,欣赏美不胜收的画卷。
“极目青天日渐高,玉龙盘曲自妖娆,无边绿翠凭羊牧,一马飞歌醉碧霄。”
吟诗的是不良帅袁柏,站在李桃歌身后,右手摁住横刀,面肃身阔,红氅猎猎,颇有英雄气概。
永宁府的不良帅出现在督战大军中,似乎有些怪异,这是李白垚亲自点将,为儿子出征千挑万选出的人才,无论官职大小,只重远近亲疏,当初袁柏对于相府频频示好,又在地牢中对李桃歌表达出效忠含义,这份从天而降的殊荣,自然而然落在他的头顶。
李桃歌朝他望去,笑道:“柏帅,我记得你是武状元,居然精通诗词歌赋,有问鼎文状元之才。”
袁柏摇头笑道:“我这点墨水,全是从囚犯身上偷来的,那些家伙关进牢房后,闲的天天在墙上题诗作赋,我觉得这首诗不错,暗自记在心里,原以为会在京城渡此余生,没想到能亲眼见到草原美景,袁柏能够走出京城,全要仰仗李相和公子。”
李桃歌揪了根韭菜花,放入口中慢慢咀嚼,当作下酒菜,轻笑道:“天公或许会亏待勤勉之人,但绝不会亏待有心之人。”
袁柏动容道:“只要袁某有口气在,公子不会伤到分毫!”
李桃歌将牛皮袋子递给他,“有劳柏帅。”
袁柏痛快将美酒喝干。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有时候,心底的话无需多言,一个举动,一个眼神,便能结下生死同盟。
天空忽然飞来几只雄鹰,绕着督战大军盘旋啼叫。
先登营的士卒放箭驱逐,雄鹰依旧不肯离去。
场面极其诡异。
见识过这一幕的李桃歌挑眉道:“草原王?”
没多久,一队百人骑兵出现在墨绿色大地,速度风驰电掣,骑术极其精湛,来到坡下勒马驻足,道明来意,“绥王有请钦差大人进帐饮酒。”
绥王坐拥万里草原,有百万铁骑可供驱使,圣人当初荣登大宝,都要朝草原借兵,后来圣人成为九五至尊,与萝鹫结为异姓兄弟,并昭告天下,草原王的嫡长子世袭罔替,论地位,论尊崇,论实力,六大都护给他老人家提鞋都不配。
柴子义皱起眉头,对走下坡顶的李桃歌说道:“贤侄,我与绥王素未谋面,从未有过交集,为何请我去金帐饮酒?是不是不怀好意?”
李桃歌望着绣有五爪金龙的督战大旗笑道:“世叔替圣人北巡,如天子亲临,沿途官员都会设宴款待,绥王作为异姓王,岂敢忽视?如果疏忽怠慢,传到京城,那可是会引人猜忌的。世叔放心,我同您一同赴宴,有风同受,有雨共淋。”
“贤侄言之有理。”
既然李相爱子都不怕,柴子义有啥好怕,整理好官帽朝服,气壮胆粗道:“既来之则安之,来到草原,有绥王盛情相邀,咱就去尝尝草原美酒。”
八千大军浩浩荡荡北行,在草地纵马驰骋。
直至夕阳西下,才看到草原中伫立的一座大帐,落阳余晖泼洒,真的像是金子铸造一般。
这二百多里,又把柴子义颠的五脏六腑都在喘气,下马都没了力气,李桃歌将他搀扶至大帐门口,两侧站满袒胸斧手,个个都是膘肥体壮的大汉,以斧刃迎宾,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柴子义哪里见过这种场面,腿更软了,颤声道:“贤侄,该不会……”
李桃歌接住话茬,抢先说道:“这是草原待客礼节,迎接越尊贵的客人,越要表示慎重,刀斧手是用来宰牛羊的,又不是宰咱的,一会尽管喝酒吃肉,谁能对您不敬?”
柴子义脸色这才稍微恢复正常,“当真?”
李桃歌嘿嘿一笑,“我瞎猜的。”
柴子义脸都绿了。
可帐帘已然掀开,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柴子义正准备抬起腿,忽然觉得腾云驾雾。
原来是李桃歌抬着自己在走。
想到去年大雪入宫面圣,自己乘舆,一袭破袄的少年陪在身侧,如今把自己当轿子抬,柴子义暗自感慨着风水轮流转。
踏足大帐,闻到一股浓烈的龙涎香,抬起头,望向王座,李桃歌倏然一惊。
他看到了一个夸张到颠覆认知的──人?
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一座肉山,仅仅是坐在奢华王座,就比常人高出半头,体魄更是宽到离谱,达丈余,三个成年男子合力都抱不住,显得面前的烤全羊小巧如鸡。
李桃歌很是诧异,他见过萝贵妃和萝芽,全是万中无一的美人,怎么和她们父王没有半分相似之处?
柴子义吓得愣在原地,李桃歌重重捏了他一把,这才缓过神来,毕恭毕敬抱拳道:“天章阁大学士柴子义,见过绥王。”
别看草原王萝鹫臃肿如山,但眼神像雄鹰般犀利,扫了一眼众人,说道:“你替圣人巡视西北战事,辛苦了,本王见天子都无需施礼,就不给你问安了。”
声音厚重嘹亮,震的众人耳膜生疼。
柴子义额头滴落汗水都不敢擦拭,一个劲附和道:“那是当然,那是当然。”
萝鹫沉声道:“坐下,喝酒。”
口气生硬,与其说是在款待宾朋,不如说是在下令,柴子义和李桃歌他们依次坐在席位,奶酪,肉干,马奶酒,一只烤全羊,一条烤骆驼腿,丰盛到奢靡。
萝鹫两根手指夹起羊头,囫囵吞入口中,嘎嘣几声之后,头骨尽碎,萝鹫拉出亢长的声调问道:“谁是李桃歌?”
嗓门之洪亮,如闷雷滚滚。
自从走进金帐,李桃歌始终在劝导柴子义别怕,可遇到似人非人似妖非妖的异姓王,他心里也在打怵,对方名义是藩王,实际是这万里草原霸主,进入人家地盘,八大世家的颜面好使吗?
心怀忐忑的少年站起身,乖巧说道:“回禀王爷,下官就是中书省主事李桃歌。”
萝鹫朝他细细打量一番,从头看到脚,再从脚看到头,就差掰开嘴巴看看牙口,犹如在挑选骏马。
李桃歌被那双霸道眸子盯的心里发毛,手心渗出汗水。
打量完毕,萝鹫朝后一靠,说道:“听说你在京城,对我小女多有照拂,你的亲妹妹,是我小女闺中密友,道声谢,怕你受不起,本王敬你一碗酒,如何?”
萝鹫同圣人结为异姓兄弟,女儿又当上了贵妃,辈分暂且不论,整个大宁王朝,四大权党,这份尊崇谁又能比得了?
草原喝酒从不用杯,李桃歌在萝芽那里已经领教过,端起盛满酒水的大碗,高举过顶,“多谢王爷赏赐。”
一饮而尽。
萝鹫的酒碗是纯金打造,宽一尺,高三寸,比起寻常铜盆都要大,喝起来如鲸吞牛饮,瞬息将酒液倒入口中,萝鹫转过视线,朝钦差大臣柴子义望去,面如平湖道:“本王已有好些年没和圣人喝过酒了,你替天子出巡,这酒,你替圣人来喝。”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柴子义的酒量,两壶而已,顶天能将青楼里的清馆人灌倒,和他的体魄一样孱弱不堪,听到要代天子同饮,面呈难色道:“王……王爷,下官酒量实在……实在难以启齿,喝多了之后会胡言乱语,有辱圣颜。”
萝鹫咧起嘴角,似笑非笑道:“酒都不会喝,你这官怎么来的?哦,险些忘了,你的亲妹子嫁到了宫中为妃,乃当今最受宠的国舅爷。”
一席话充满挑衅意味。
柴子义的妹妹是宠妃,萝鹫的女儿是贵妃,后宫女子争斗起来,不弱于疆场厮杀,于是萝鹫替女儿出口恶气,也就理所当然。
柴子义见到势头不妙,用袖口擦拭掉额头汗水,一狠心,一咬牙,将大碗酒喝干,中途呛了一下,不停咳嗽。
萝鹫阴恻恻笑道:“草原规矩,下马三碗酒,入帐三碗酒,坐下三碗酒,共计九碗,柴大人,请。”
随着二弦琴奏出悠扬曲调,几名彪形斧手进入帐中,手持利刃,跳起了舞蹈。
斧头在柴子义头顶来回乱舞,国舅爷欲哭无泪,这哪是劝酒,分明是在要命,极不情愿举起碗,拼命朝嘴里灌,喝的猛了,酒水从口鼻喷溅出来,弄的狼狈不堪。
上官沦为笑柄,李桃歌想要解围,站起来出声道:“王爷……”
“没轮到给你敬酒呢,坐。”
萝鹫喉咙发出金戈铁马之声,震的碗筷铛铛作响,手指着风姿出众的少年郎,不怒自威。
萝鹫有兵有钱有地,名誉是藩王,其实在万里草原另立朝廷,论地位,段冯杜李,两名内相两名外相也不敢与之争辉,李桃歌又怎敢和老人家叫板,把话吞进肚子里,只能在心里祝愿世叔平安顺遂了。
好不容易喝灌进去五碗酒,柴子义立刻变得摇摇晃晃,闷头栽倒在酒桌,幸亏李桃歌扶了一把,不然插在肉中的剔骨尖刀会割破脸颊。
萝鹫心满意足端起来金碗,扫了一圈巡视官员,嗓音洪亮说道:“远来是客,本王对你们眼生,自报家门吧。”
蒲星,崔九,袁柏,周典,按照官职大小依次敬酒,当听到崔九来自十八骑先登营,萝鹫眼眸一亮,笑道:“张燕云是位妙人,听闻无酒不欢,色胆包天,仗打得好,人也不迂腐,与本王臭气相投,回到京城后帮本王捎句话,京城里那些擅长算计的家伙,与之共饮不如独饮,想喝酒的话,来多渤草原,本王舍命相陪。”
“多谢王爷抬爱。”听见夸赞自家大帅,脾气火爆的崔九顿时喜笑颜开。
对于这四人,萝鹫没有强灌,只是和崔九干了五碗,他的金碗,一碗顶六七碗,绝不会占便宜,几大坛酒入喉,萝鹫看起来只是微醺,面色潮红而已,视线投向李桃歌,萝鹫再度举起金碗,说道:“我和你爷爷李季同同朝为官,又和你爹李白垚同朝为官,如今你也步入仕途,咱们爷俩又成了同僚,你来说说,这酒该咋喝?”
李桃歌豪迈举起酒坛,朗声道:“我替爷爷和父亲,敬王爷!”
李桃歌不清楚自己酒量,反正没醉过,当初在镇魂关,一穷二白,酒是宝贝,大伙都舍不得喝,只有赴死或者过年才喝那么一点,回到京城之后,张燕云馋酒而不酗酒,两人经常点到为止,从未有过醉意。
草原的酒比起京城的酒,更为猛烈,当一大坛酒喝光,略微上头,李桃歌打着酒嗝,桃花眸子桃花面,徒增几分俊俏。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萝鹫开怀大笑道:“你小子看着像是块软骨头,传闻在镇魂关同骠月死战,有着不输草原儿郎血性,好!比起祖辈毫不逊色,来,再跟本王喝一坛!”
这一坛,使得李桃歌酒意汹涌,头重脚轻,飘飘欲仙,终于体会到了醉的滋味。
萝鹫双眸如鹰道:“这次西巡,是为了对付郭熙那吃里扒外的东西,本王早瞧他不顺眼,仗着东宫目中无人,把安西当作自己的小朝廷,为了给圣人助阵,本王出两营草原精兵,如何?”
两营精兵,至少六七千人,衣食住行算起来,是一笔庞大开支。
几人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妄言。
萝鹫耻笑道:“怕草原精兵吃穷你们?放心,粮草军备都由本王来出,只管发号施令即可。”
巡察使柴子义烂醉如泥,蒲星作为巡察副使,只好硬着头皮接过话茬,“王爷,兹事体大,等柴大人酒醒之后,再做定夺。”
萝鹫抻了一个懒腰,语气不善道:“本王好心助圣人剿贼,你们这些家伙要阻拦?”
蒲星弯腰惶恐道:“不敢,柴大人乃是正使,谁都不敢擅自作主。”
萝鹫冷笑道:“你们不敢做主,本王敢做圣人的主,酒醒之后,带着两营人马上路。”
由于保宁和安西开战,草原去往保宁的官道上行人稀少。
这里的夏季,如同小孩的脸,天气说变就变,不久前还艳阳高照,瞬息之间乌云遮天蔽日,豆大的雨点砸落在黄土地,荡起轻微尘烟。
一道人影在大雨中蹒跚前行,背着一个沉甸甸的布袋,破烂衣袍已经被浇透,紧紧裹在肌肤,勾勒出瘦弱身躯。
他看了眼头顶黑云,摘下面巾,揉去粘在胡须上的雨水,笑容恬静。
看似叫花子模样的穷酸书生,谁会想到正是他的谋划,一个月之前将京城搅的腥风血雨,成百上千的禁军和官员死在他的手中,永州士子,许元孝。
帮助太子将瑞王困在逍遥观之后,他这位执棋之人深知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留在京城,无论瑞王还是太子,都会将他置于死地,索性提前离开,一路北上,横穿多渤草原。
忠臣不事二主,但他没办法成为忠臣,自从步入棋局之后,扮演的是佞臣角色,也就无所谓声誉和人品,谁赐予他权势金银,便是他的主子,有皇后的刘甫的赏赐,布袋里足足有二十多斤黄金和数枚珍宝,随便找一处清净之地,足够后半辈子挥霍。
许元孝志不在此,不仅想要钱,还想要令男人欲罢不能的权势,他要找到可供栖身的明主,来实现毕生抱负,八千大山的拓跋白石,似乎是不错人选,再不济,去大周讨一条活路,有皇后幕僚和刘甫谋士的资历,相信大周的贵人会对他倍感兴趣。
地面忽然震颤不停。
许元孝起初以为是太子派出的人马来抓他,等他回过头,看到了暴雨中横行无忌的金色龙旗,心里顿时踏实许多。
太子派出的刺客杀手,绝不会光明正大打着圣人旗号,这和造反没啥区别,后边这支军队,应该是派往固州的禁军,或者是前去督战的巡察使。
许元孝离开官道,走进泥泞的草地中,不躲不避,任由马蹄踩踏的泥点迸溅在身。
有朝廷大军开道,相当于把这条路肃清,再也不用担心谋财害命的强人。
一袭青袍在大军中颇为惹眼。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许元孝见到熟人,急忙转移视线,闷头在草地行进。
李桃歌眼尖,看到旁边的身影眼熟,却又想不起来是谁,顿时充满好奇,正要绕个弯前去一探究竟,一名枭字营骑兵拍马前来,趾高气昂说道:“我们世子殿下想问问,你们的马腿是否瘸了,为何跑的如此缓慢,难道一阵疾风骤雨,让京城的大人们陷入泥里去了吗?”
这次萝鹫派出的征讨安西大将,是他的嫡长子萝枭,所率两营兵马,是萝枭亲卫,一曰枭字营,一曰神鹰营,拢共八千兵马,与督战大军人数相当。
这萝枭生来便是世袭罔替的世子,养出一身骄纵习气,在草原为所欲为,那里不同于京城,有律法礼制束缚,萝鹫乃是草原真神,子民对其狂热膜拜,以奴仆自居,以侍奉天神而骄傲。草原只有一个道理,对天神不从者杀,不尊者杀,不顺者杀,所以天神之子萝枭,做出任何恶行都无人敢言。
当李桃歌得知领兵大将是萝枭之后,一阵头大,绥王哪里是派了八千人马助阵,简直是派了一名祖宗来作威作福。
幸亏李桃歌脾气温顺,没有立刻发火,耐心解释道:“巡察使大人酒醉未醒,又遭遇风雨来袭,行军缓慢是理所当然,还望世子殿下见谅。”
枭字营骑兵冷笑道:“我见谅不见谅无所谓,还请大人亲自对世子道明缘由。”
李桃歌皱起眉头。
阎王好过小鬼难缠,与一名小卒发生争执,不至于,于是跟随骑兵去见萝枭,沿途刻意去寻找那道熟悉身影,结果消失不见。
萝枭有座十六匹骏马拉动的小型金帐,与绥王金帐一模一样,只是小了几圈,李桃歌进入金帐之后,见到大名鼎鼎的草原世子,面平额宽,体魄雄壮,有股不多见的雄主之气。
果然龙生龙凤生凤,萝鹫养出的儿子,即便是无恶不作的二世祖,也是非同一般的纨绔。
“见过世子殿下。”李桃歌率先施礼道。
“你是李相儿子吧?”萝枭用尖刀刮着剔骨肉,用指头一块一块抿入口中。
“正是。”李桃歌答道。
“坐下说话。”萝枭漫不经心说道。
李桃歌找到矮凳坐好,萝枭开口道:“那些亲卫随我在草原跋扈惯了,没大没小,有眼不识金镶玉,把他舌头割下来。”
尖刀脱手而出,插入李桃歌面前,颤抖不停。
那名亲卫面色平静,没有臆想中的开口求饶。
李桃歌轻笑道:“我觉得他不卑不亢,何罪之有。”
萝枭嘴角勾勒出玩味笑容,擦干油渍,说道:“萝芽给我写过信,说你随大军出征,恐遭遇不测,于是求我为心上人保驾护航,当哥哥的,大多会对小妹言听计从,我这名恶贯满盈的世子也不例外,所以才率领两营亲卫亲赴安西。”
李桃歌一愣。
原来世子出征,是萝芽相求。
心里不免萌生几分感激之情。
李桃歌抱拳道:“多谢世子殿下,多谢郡主殿下。”
萝枭皮笑肉不笑道:“我那小妹眼高于顶,非英雄好汉不入法眼,曾经亲自去见张燕云,没想到她嫌赵国公长得丑,没瞧上,反而对你一见钟情。我们草原儿女,喜欢直来直去,最讨厌绕着弯子说话,李公子,你打算何时求亲?”
李桃歌愕然道:“求亲?”
萝枭神色顿时冷了下来,“难道你不喜欢萝芽?”
李桃歌反复斟酌之后,无奈道:“一来我尚未及冠,二来圣人不会同意这门婚事,恐怕要从长计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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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桃歌低声道:“世家党的领军人物同权势最大的藩王联姻,庙堂和大军皆攥在手心,换作是世子,会忌惮吗?”
萝枭歪着脑袋笑道:“有些道理,可道理不大,世袭罔替的是我,又非萝芽,百万铁骑不听她的指挥,你俩成亲,难道会送几万骑兵当嫁妆?”
李桃歌摇了摇头,“圣人提防的并非是我,而是世子。”
萝枭沉默片刻,突然放肆大笑道:“怪不得萝芽对你一见钟情,果然是位妙人。”
进入保宁都护府,需要照顾后面步卒辎重,大军行进放缓,李桃歌当初流放走的是水路,回来在张燕云豪奢马车中养病,始终没有领略过本地风土人情,趁着歇口气的机会,一览大好风光。
此处算是北地,山雄水壮,八月的夏风中,依稀夹杂着清凉。
在南方长大的李桃歌,很喜欢北方夏季,夜晚甚至还要加一层薄衫,相比于南方的闷热潮湿,北方的干爽劲透更为惬意。
李桃歌来到国子监营帐,听到同窗正在议论郭熙之乱能何时平定,顿时来了兴致,掀开门帘闯了进去。
这次国子监派出五名监生跟随大军进入西北,美其名曰历练,其实是李白垚给寒门士子一份天赐良缘,如果表现出众,回去之后肯定会委以重任,假如和儿子关系不错,破格进入三省六部也不是不可以。
自古以来,无论是庙堂还是江湖,起初讲究师门和出身,再往后,便是自己寻求大树乘凉,若是找到一棵摇摇欲坠的危树,后半生晋生无望,若是那棵树被雷劈了,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大庇天下寒士尽欢颜的李白垚,又何尝不是在开枝散叶。
天下寒门和百姓皆以他为树,待到来年,受到庇护的树苗长成参天大树,谁不念及李相一份恩德?
桃李满天下,春晖遍四方。
既是济民之举,又是保命良药。
李白垚的阳谋,大宁无人能及。
五名国子监监生中,李桃歌熟悉的有两人,师小葵,南雨国皇子庄游,其他三人有些面熟,但叫不出名字,见到李相公子大驾光临,五人立刻起身相迎,最为熟络的庄游奉上插在柳木中的肉串,笑盈盈说道:“大哥来了。”
李桃歌在国子监可谓是凶名昭著,打完了瑞王儿子刘贤,又将吏部侍郎儿子邹明旭揍了之后赶出京城,这份跋扈,谁不胆寒?论地位,有四名皇子在,他不是最尊崇的,但绝对是最霸道的,别说普通监生,就是三省六部大员的嫡系子弟,谁见了他都得绕道而行。
李桃歌如今有两名小弟,一个是卜屠玉,一个是庄游,一个出力,一个出钱,倒也能算得上文武全财,卜屠玉负责武,庄游负责文和财。
李桃歌笑道:“大家都是同窗,何必客气,坐下聊,否则吃不成饭了。”
国子监走出来的监生,属于九品待遇,有肉有酒,不用啃干巴巴的面饼,萝鹫王爷不仅送了两营精锐骑兵,还送了上万头牛羊,边走,边宰,边吃,伙食相当不错,把小皇子庄游喂的又胖了几斤,眼瞅着脸快变成磨盘状。
见到用细沙和清水凝聚成的沙盘,李桃歌多看了几眼,越看越是惊讶,沙盘极为精细,所绘制出的山川河流丘陵城池,正是从京城走到保宁的路况,与实际没有任何偏差,而且沙盘延展至未曾到过的区域,不知是捏造还是真实地貌。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桃歌好奇道:“这是谁弄的?”
“回公子,是……是我。”
出声的是师小葵,虽然和李桃歌有过几次接触,可依旧充满敬畏,满脸通红,鸡崽子一般的孱弱身躯哆哆嗦嗦,假如现在李桃歌暴吼一声,恐怕能给他活活吓死。
李桃歌蹲到沙盘旁边,揉着下巴说道:“你精通地舆之术?”
师小葵胆战心惊说道:“不……不算精通,只是平时喜欢看地理堪舆之类的书籍,凡是书里提及过的和自己走过的,都……都能记在心里。”
李桃歌满面笑容道:“说话畏畏缩缩,难道你惧我?”
五人心说刘贤都被你干断八根肋骨,谁能不惧。
师小葵强颜欢笑道:“不是惧,是敬,公子替我出头,撵走了邹明旭,这份天大的恩情,始终在心头萦绕。”
“我只欺负恃强凌弱之辈,与你们无关,不用敬,更不用怕。”
李桃歌笑了笑,当作亲近的纽带,转而指向沙盘未曾抵达过的区域,问道:“这些地方,是你亲自去过,还是凭空臆想?”
师小葵不知道他想干啥,还以为得罪了公子,扭捏道:“没……没亲自去过,也不是凭空捏造,我在书里看到过这些地方描述,索性全给绘制出来。”
李桃歌暗自点头。
天底下的英才数不胜数,有的精通诗词书画,有的精通修行问道,这师小葵无师自通,仅凭书中寥寥数语,便能将地舆呈现在沙盘,显然对于地理堪舆有着极大造诣,假以时日培养,在军中大有用武之地。
李桃歌问道:“如果带你走遍大宁每一寸土地,你能将全貌绘制出来吗?”
师小葵纠结道:“大概……能绘制出八成吧。”
胆小的人都异常谦卑,绝不会吹牛皮,他所承诺的八成是下限,并非上限。
李桃歌笑着问道:“那带你走三遍呢?”
师小葵干笑道:“可能……能绘制出十成。”
李桃歌拍了拍他的肩头,意味深长说道:“记好喽,这是你飞黄腾达的天梯,即便是忘了夫子所授,也不能把这门技艺给忘了,勤学苦练,日后定能出人头地。”
吃过苦的人,才明白一技之长对于安身立命有多重要。
师小葵激动的说不出话,一个劲点头。
李桃歌冲几名监生说道:“如今局势起伏不定,正值用人之际,你们呢,有没有特殊才能?”
三名来自寒门的士子互相对视后,明知机会来之不易,一名形同槁木的少年壮起胆子说道:“公子,我对算学颇有天赋,监里考试,我是算学头名。”
李桃歌微笑道:“楚浪是吧?我记得你,既然在算学有天赋,可以举荐你去管理兵马粮草。”
“多谢公子。”楚浪激动到颤声,光想下跪以表忠心。
对于寒门监生而言,李桃歌的举荐,可比三省六部公文都有用,一句话,便可改变他们的命运前程。
庄游为难道:“大哥,我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天赋。”
李桃歌笑道:“说来听听。”
庄游搓了搓手指,颇为犹豫问道:“有钱,算吗?”
李桃歌哈哈大笑,勾住他的脖子,忍不住爆了句粗口,“投胎活儿,这他妈是最顶级的天赋!”
这次西巡,李白垚不止给儿子安排了国子监监生,还派了二十余名珠玑阁门客,由南宫献统帅,昼夜不停保护少主安全。
李桃歌见到大军行进缓慢,派了五名珠玑阁门客去前线打探军情,若是保宁军和安西军开战,可以丢下步卒和粮草火速支援,几日下来,珠玑阁门客天天传来情报,声称前线风平浪静,固州城的城门都未曾打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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骏马换成了八抬大轿,柴子义趴在清凉竹席上,有轿帘遮挡,倒不至于有辱斯文,旁边的李桃歌扒开橘子,殷勤递了过去。
“贤侄呐,这武官可不好当,铜头铁臂水屁股,缺啥都不行。”柴子义一边吃着橘子,一边长吁短叹道。
在京城混迹的官员,话里都带着隐喻,铜头铁臂好理解,无非是筋骨强硬,水屁股,同字面意思差不多,想要纵马驰骋疆场,这屁股得像水一样,欲柔则柔,遇刚则刚,打不坏,凿不烂。
“武官不好当,文官更难做,得有金脑袋亮银心,一个不慎,满盘皆输,对吧世叔?”李桃歌笑呵呵道。
“我是皇亲国戚,凭借妹妹当了妃子,才混上这身紫袍,别说和李相萧大人,就是同邹思远纳兰重锦之流相比,都差得远呐。起初啊,混到大学士的名头,心里美的不得了,我们家世代在官场经营,一百多年过去,最多不过五品长史,从二品,嘿,闻所未闻,父老乡亲都说我们柴家祖坟冒了青烟,出了皇妃和二品大员,要重修县志,重立族谱,最初我还美的找不到北,后来想想,都一一回绝了。所谓君臣一梦,今古空名,只闻远山长,云山乱,晓山青,足矣,搏那些功名利禄又何用,又带不进土里。”柴子义幽幽叹气道。
李桃歌暗自点头。
按照柴子义的家世心机,当一名游手好闲的国舅,是最佳抉择,最怕有野心,一旦陷入狂风恶浪,皇妃妹妹都保不住他。譬如那位纳兰重锦,姐姐贵为皇后,自己又是兵部尚书,一不小心走错半步,便溃不成军,丢了官帽不说,还把太子外甥害的不浅。
“大人,已经行进两个时辰,前方有处清澈河流,需要安营休息吗?”外面的官吏询问道。
“世侄,你看呢?”柴子义将视线投向相府公子,颇有以他马首是瞻的味道。
“走了两个时辰,歇歇吧,骑兵吃得消,步卒吃不消。”李桃歌回应道。
“听到了没?世侄说要歇歇。”柴子义冲外面扯着嗓子喊道。
“诺。”官吏恭敬道。
李桃歌走下马车,旁边有条三丈左右的小河,在正午骄阳照耀下波光粼粼。
咦?
这条河似曾相识。
当初自己吃了张燕云赠送的斗天造化丹,褪去体内污垢,就是在这条河里清洗干净的,那天洗了又洗,涮了又涮,足足折腾了半个时辰,当然记得清楚。
旧地重游,李桃歌颇有兴致绕到河边,撸起浅青色官袍,捧起水来洗了把脸,又狂灌了几大口水,洗去疲惫,见到旁边有座新立的土地庙,漫步走了过去。
土地庙很矮,不过半人来高,需要弯腰或者跪下才能看到庙里景象,庙门口摆放着点心瓜果,还有一炉长香,香灰堆积的快要溢出,显然经常供奉香火。
当李桃歌弯下腰,瞅见里面供奉的两尊神像后,顿时惊掉了下巴。
神像一左一右,并排站立,右边那位昂首挺胸,嘴角挂有痞里痞气的笑容,赫然是赵国公张燕云,而左边那位神色肃穆,桃花眸子狭长,绯红大袍,重臣装束,似乎是自己老爹李白垚。
虽然是泥土塑造,但神态活灵活现,宛若真人一般。
可这二位还没归天呢,咋变成神像供人膜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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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疑惑来到附近村庄,在篱笆院里见到一名衣衫翠绿的小姑娘,二八年纪,姿色不错,身段玲珑娇小,雀斑分布在脸颊,多了几分娇俏可爱,手里拎着一把斧头,正在劈柴,准备生火做饭。
李桃歌冲小娇娘打量,小娇娘也将目光对准了他,见到浅青色官袍,手指在围裙转了几转,带着几分小心几分犹豫走过来,试探性问道:“大人,你要吃大鹅吗?”
“大鹅?”
李桃歌被这句话弄的摸不到头脑,笑道:“为何要问我吃不吃大鹅?”
小娇娘扭捏道:“因为之前恩人来到我家,吃了只大鹅,狼吞虎咽,像是没吃过饭似的,我还以为你们官老爷都喜欢吃呢,所以多养了些鹅,专供大人们解馋。”
李桃歌笑了笑,将官袍褶皱抚平。
八品官员的青衣,在州府里多如牛毛,这小娇娘看起来聪慧过人,能认出并不奇怪。
李桃歌问道:“请教姑娘芳名。”
“俞秀儿。”少女坦荡答道。
“俞姑娘,我想问问,西南处的土地庙,为何不供奉土地公,而是供奉了两位官老爷呢?”李桃歌笑着问道,尽量使笑容平和,免得吓到人家。
“很简单呀,土地公不保平安,官老爷保平安,我们给他们建庙有问题吗?只是银子太少,盖不起朱漆大庙,让大人见笑了。”俞秀儿赧颜道,遇到比县太爷还大的官差,长得还如此俊俏,难免变得紧张。
“官老爷保平安?此话从何说起?”李桃歌诧异问道。
“庙里右边那位官老爷,亲自去县衙救过我爹的命,他的神像都是我捏的,厉害吧?”俞秀儿得意笑道。
李桃歌当初处于昏迷状态,没见到张燕云出手救人,不奇怪也不打算追问,笑着问道:“左边那位官老爷呢?也救过你们的命?”
“那倒不曾。”
俞秀儿正色道:“听说那是咱们大宁宰相,是天大的好官,把百姓家孩子送到达官显贵才能去的国子监,还从国库里挤出钱,接济受灾的灾民,救活了好多人。对了,他的像不是我立的,而是读书人带的头,他们说来日考取功名之后,再给李相重塑金身。”
原来如此。
见到父亲和云帅在百姓心里的分量,李桃歌情绪激荡不已。
父亲赐了百姓一个公平,云帅给了百姓一个太平。
皆为极善之举。
固州城。
城门站有两名紫衣贵人,保宁代大都护陆丙,兵部右侍郎兼固州刺史卜琼友,二人戴进贤冠,佩鱼袋,并肩而立,朝南方注目眺望。
同为三品大员,作为封疆大吏的保宁大都护权势更大,但兵部侍郎乃是上官,管理天下兵马,只要不像是郭熙那样谋反,必然会给上官三分薄面,何况卜琼友手握两万陇淮军,陆丙只是代大都护,一来一去之下,二人平分秋色,谁都不用看对方脸色行事。
漠西走廊的尾风带起风沙,侵袭着众人。
身为大都护和兵部侍郎,一言一行都代表朝廷,陆丙和卜琼友当然不可能转过身躲避,这样有损威严,当西北风刮起,几名身披玄色披风的侍卫快速跑至上风处,利用魁梧体魄和披风挡住塞外风沙。
陆丙年近花甲,瘦弱但不干瘪,抹去脸颊沙砾留下的擦痕,轻声道:“漠西的风,里面都夹杂着冤魂,夏季都会刮伤肌肤,到了冬季该有多锋利?卜大人常年驻守在固州,确实艰苦。”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卜琼友挺起胸膛,双手负在背后,慢条斯理说道:“最毒的不是漠西大风,而是穿堂风。”
郭熙当年在京城以阴柔著称,看似人畜无害,实则出手极毒,人送雅号穿堂风。
陆丙抚摸着短须含笑道:“如今朝中没了穿堂风,只有乱臣贼子郭熙,等巡察使柴大人一到,咱们即刻研究讨贼策略。”
卜琼友瞥了他一眼,神色凝重。
郭熙造反,唯一能笑得出来的,恐怕只有这位陆都护,若不是京城闹得不可开交,郭熙横插一杠子,引来杜相卸了宫子谦兵权,哪轮得到他来当这大都护?
卜琼友是领兵带兵的文武全才,对于上次保宁军大败,深知罪在陆丙,若不是他一心争功,想要将大军推进至碎叶城绑了郭熙,哪至于折损一万多士卒。临阵换帅乃是大忌,本就是从瑞王手里抢过来的保宁军,初次交锋便以惨败告终,导致下面怨声载道。
再败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而且陆丙挥霍无度,衣食住行开销惊人,仅仅是每日从后方调来的新鲜蔬菜,就要一万两白银,那十几万保宁军也不是善茬,自从进入固州城,将城里搅得乌烟瘴气,还和陇淮军发生冲突,卜琼友为了大局着想,吩咐手下一忍再忍,不许和他们械斗。
识大体顾大局的卜琼友已经将陆丙所作所为,以密信呈进了李氏相府,没等到李相回信,却迎来了钦差大臣。
柴子义,蒲星,崔九,周典,李桃歌,还有自己儿子卜屠玉,这几名风牛马不相及的角色组合在一起,像是征讨郭熙的能臣干吏?
卜琼友越想越觉得不靠谱,只能做好最坏打算。
“卜大人,站了一个多时辰了,巡察使还没到,咱们是否进城喝口茶,让下面的人先盯着点?一旦钦差大军出现,再出城接驾不迟。”陆丙拍打着官袍浮土,柔声询问道。
卜琼友望着被誉为大宁不倒翁的重臣,犹豫道:“柴大人替圣人巡视,如天子亲至,跑回城里喝茶,不太好吧?”
“固州干燥风大,远比保宁条件恶劣,站着站着,嗓子都渴到冒烟了,巡察使再不到,陆某或许会是第一位渴死的封疆大吏。”陆丙揉着干裂的嘴唇打趣道。
卜琼友转过身,对手下面呈厉色,沉声道:“你们耳朵都聋了吗?上茶!”
陆丙将头歪过去一些,笑呵呵道:“卜大人,你给我交个实底,关于征讨郭熙,是怎么想的?”
卜琼友正色道:“誓死诛杀国贼,为圣人尽忠!”
“哎!~折子里慷慨激昂的调调,就不要在私下里说啦,如今钦差大人即将到来,咱们二人该互相交交底,以免发生了争执,影响咱们私交。”陆丙挑眉笑道。
卜琼友意味深长望着他,“陆大人请赐教。”
“赐教不敢当,只是有些话需要挑明,譬如上次我率大军吃了败仗,你率陇淮军誓死相救,把我从鬼门关拉过来,这份再造之恩,陆某始终记在心里。”
陆丙停了片刻,长吁短叹道:“给老弟说句掏心窝子的话,陆某能够将保宁治理的井井有条,其实压根不会打仗,无论三十人还是三十万人,都能打的稀里糊涂。卜贤弟是大才,通文善武,养兵练兵用兵之道,不亚于那兵仙张燕云,以后十七万保宁军,指挥权交予贤弟手中,你说怎么打,为兄便按照你的意思下令,如何?”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卜琼友云淡风轻道:“陆大人乃是保宁大都护,我越俎代庖指挥保宁军,岂不是违反了朝廷律法?”
陆丙笑道:“贤弟不止是固州刺史,同样是兵部侍郎,指点保宁军,岂不是理所应当?倘若攻下碎叶城,生擒郭熙,陆某会上奏朝廷,全部是贤弟之功。”
不贪功?
生擒郭熙,足以封侯拜相,与张燕云相提并论,谁能忍得住天大诱惑?
卜琼友又不是初入庙堂的稚童,看似好处的背后,往往伴有极大风险,陆丙这人长袖善舞,贪财好色,舍得下本钱讨好自己吗?
他轻声说道:“陆大人,在巡察使没有到来之际,咱们携手守住固州城,才是重中之重。安西百里一关,五百里一城,有四十万大军组成屏障,非一朝一夕能够铲除。”
“所以这几年之间,贤弟与我更要患难与共。”
陆丙叹气道:“你也瞧见了,保宁军是瑞王嫡系,根本不听我的号令,我让他们往东,他们便往西,若不是军令执行不顺,陆某再愚钝,也不至于将一万多将士送入虎口,所以惨败的根源,在于内,而不在外。”
卜琼友当然明白这道理,说道:“陆大人从副都护变为代都护,保宁军中,总有几名将领是听命于你吧?”
陆丙缓缓摇头道:“不足两成,我是无能为力了,所以希望贤弟能帮忙操练保宁军,以解安西之急。”
卜琼友这才明白,陆丙不争功,是为了寻求退路,同样更是把锅甩出去。
不倒翁,其实是甩锅翁。
前方扬起烟尘,千军万马声势浩大。
金龙大旗迎风招展。
卜屠玉正好衣冠,朗声道:“听令,全部打起精神,迎接钦差大人。”
卜琼友和陆丙以对待天子仪仗来迎接西北巡察大军,久久跪于黄沙中,礼仪挑不出半点毛病,等宣读完圣旨,二人才拉着柴子义进入固州城。
这几位都是八面玲珑的角色,嘘寒问暖,谈笑风生,手拉着手进入城门,虽然三人初次相见,可呈现出来的热乎劲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同逛过窑子的铁杆老友。
陆丙弓着腰谄媚笑道:“两千里路途,柴大人辛苦了。听闻圣人派您西巡,我和卜大人翘首以盼,有多盼呢?说句不中听的话,像是傻小子入洞房,心里似乎有爪子在挠,早一天见到您,就能早一天把酒言欢,早一天见到您,征讨西北就有了主心骨。其实我也是客,按理说不应当尽地主之谊,可保宁和固州仅有二百里之遥,又是领了剿贼差事,那陆某就以半个主人身份,一同来款待钦差大人。”
柴子义搭着对方手臂,柔和笑道:“陆都护客气啦,大家都是替大宁分忧解难,都是主,亦都是客,二位大人接过这份担子,肩头扛起了西北重任,圣人怕你们劳累,于是派我来出把子力气,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我这把‘柴火’,便是来给保宁军和陇淮军烧旺炉灶,等把叛贼郭熙扔进锅里,烧他个粉身碎骨。”
卜琼友轻笑道:“有劳圣人挂念,钦差大人不辞劳苦来到固州,请先移驾刺史府,容卜某略尽地主之谊。”
三人各自打起小九九,边走边聊。
陆丙笑着问道:“柴大人,听说这次巡查西北,是李相提议?”
柴子义疑惑道:“李相?有这档子事吗?我咋不清楚。柴某只是奉旨办差,领了中书省的诏令,才起身赶赴前线,那诏令确实是由李相亲笔所书,究竟是谁的授意,那就不得而知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柴子义已经打好了主意,这次西北巡查,无论是非功过,一律不争,把孝敬银子装好,把珍馐佳肴吃饱,这才是重中之重。李家少爷想干啥干啥,大不了最后替他背锅,杜相在碎叶城关着,李白垚只手遮天,难道替他儿子挡了祸事,他能置之不理?
所以陆丙的第一次试探,柴子义就给堵了回去。
卜琼友问道:“柴大人,离开京城之前,圣人可有授意?”
柴子义果断摇头道:“没,众所周知,圣人不喜上朝,八成的诏令都由中书省发布,这次巡视,圣人都没宣我入宫面圣,更没有任何授意,或许只是心血来潮,派我来给他老人家充当耳目罢了。”
卜琼友轻声道:“圣人既然没有下旨,那就是赐了钦差大人独断专行和便宜行事之权,以后西北战事,还望钦差大人多多指点。”
柴子义突然变得大义凛然道:“别!你们打你们的,我只是负责将战报呈递到京城,有任何商议之处,八百里加急发往凤阁,由李相定夺。”
柴子义的神色很坚定,大有别把老子扯下水的谨慎。
二名三品大员都是聪明人,钦差三句不离李相凤阁,看似撇清干系,言下之意自己说了不算,这次不远千里来到固州,其实是陪公子读书。
真正的巡察使,乃是李家少爷。
二人不约而同朝后张望,寻找李公子身影,找了半天都没找到正主,只能就此作罢。
作为小东家卜屠玉,思乡心切,屁股才离开马背,就拽着李桃歌从侧门进入固州城,同道路两旁接驾的陇淮军将领和固州官员热情打着招呼,左一声叔叔,右一声哥哥,喊得腻乎,对方也把他当作子侄弟弟看待,拍拍肩膀,用马鞭轻轻抽下屁股,然后哈哈大笑,有关系亲近的,不停眨眼示意,嘴角泛起奸诈笑容,瞧那架势,似乎想等到天黑之后,请他去红袖楼春宵一度。
卜屠玉在本地名声不错,没啥架子,行事也算稳重,除了爱逛青楼之外,几乎没有劣迹可寻,这对于封疆大吏家的纨绔而言,已经算是德行兼备了,所以在陇淮军中备受宠溺,在百姓心中也是调皮顽劣的好公子。
二人抄小路来到刺史府后门,见到少爷回家,奴仆们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说狗卞不是东西,把少爷都伺候瘦了,卜屠玉和他们勾肩搭背,兴高采烈诉说着京城趣事,虽说地位天差地别,但亲如家人。
和豪奴忠仆闲聊几句,二人径直闯入厨房。
今日要迎接钦差,在刺史府大摆宴席,里面堆满珍贵食材,卜屠玉看到玲琅满目的本土美味,眼里放着光,口角流出涎水,多日没享用过这些了,路途中又尽吃些肉干和馕饼,早就馋坏了,索性直接站到灶台上,拎起煮好的驼峰,一口咬了下去。
厨子见状,非但不阻拦,反而撸起袖子开了灶火,一边哭泣,一边抡圆了胳膊炒菜。
少爷在外面饿成这般模样,他们于心不忍,管他娘的啥钦差不钦差的,先把少爷伺候好再说,于是用尽这辈子最精细的功夫,把菜炒的色香味俱全。
见到李桃歌愣在那里若有所思,卜屠玉停止了狼吞虎咽,喝了口酒润润喉咙,说道:“大哥,吃啊,一路光喝西北风了,嘴里淡出个鸟来,赶紧解解馋,要不然一会端到宴席上,可就轮不到咱先挑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桃歌扯了块炖牛肉,放入口中细嚼慢咽道:“我对美食无欲无求,能填饱肚子就行,你想吃赶快吃,等会还要赴宴,来到了固州城,擅自离席不好。”
“赴宴?”
卜屠玉坏笑道:“谁赴谁的宴?我是少东家,你是内定钦差,这间厨房,就是接待巡察使大席,咱俩吃饱喝足比啥都强,管他们干啥,虚情假意的模样,看着都反胃,和他们坐到一桌,从头到脚都难受。”
李桃歌微笑道:“起初我也不喜欢应酬,又假又无趣,可以后毕竟要入局庙堂,这套世俗学问必须要学精学透,没有养神定气功夫,哪来头角峥嵘之日。”
卜屠玉想了想,点头道:“有道理,我爹说再大的官,头顶也有人压着,官至一品又如何,不还是有圣人呢吗?这套学问得学,得好好学。”
李桃歌尝了块蹄筋,香弹软烂,顿时胃口大开,微笑道:“不忙,吃完再学也不迟。”
宴席中,巡察使柴子义成为众人恭维对象,其次便是李桃歌,只有寥寥几人清楚,这次巡查西北,是李相一意孤行,派了儿子前来,又将闲散大学士柴子义作为陪衬,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是为儿子铺垫。
可究竟是立威还是立功,几人拿捏不准,又不好开口询问,只能极尽溢美之词。
拍马屁是门大学问,拍的过了,显得油腻,拍的轻了,搔不到痒,大宁不倒翁陆丙擅长此道,拍马屁能拍出花儿来,一路平步青云,靠的就是嘴皮子修行,一句“少年自当扶摇上,拦星衔月逐曦光”,乍一听,似乎平平无奇,细细品味起来却妙处无穷。
月,指的是骠月,曦光,看似是晨曦初阳,实则暗指郭熙,逐同诛同音,口述出来是一层意思,知情者听起来又是另外一层含义。
在座二十多名官员,任谁听着都觉得合乎情理,正中受赞者下怀,这就是陆丙自己琢磨出来的康庄官道。
酒席散去,卜琼友带着儿子和李桃歌来到一处清幽茶室。
名曰茶室,其实是密室,上一次走进这里的客人,名叫张燕云。
之前人太多,卜琼友不好表达对儿子爱意,现在走进密室,立刻扬起带有宠溺的微笑,揉了揉儿子脑袋,卜屠玉嘿嘿一笑,装模作样施礼道:“国子监监生见过侍郎大人。”
“欠揍。”
卜琼友收起笑容,转而对李桃歌正色道:“李公子,请坐。”
自从李桃歌来到刺史府养伤,卜屠玉率领陇淮军相送三十里,两家便结下了交情,随着两名少爷逛青楼遇到刺杀,李白垚又顶着刘甫强势压力,将兵部右侍郎一职相赠,两家俨然绑死在一块,携手进退,荣辱与共。
对于李桃歌,卜琼友不需要再戴起面具虚与委蛇。
亲手沏完茶,卜琼友缓缓说道:“李相的亲笔信,三日之前便到了,公子想要肃清西北隐患,替镇魂关的袍泽和黎民报仇,能够体谅,可安西四十万大军固若金汤,想要剿灭谈何容易,我觉得公子不如率大军去北庭,将贪狼军赶至英雄山,再回过头来对付郭熙也不迟。”
李桃歌喝了几大碗酒,依旧面色如常,浅饮一口从两江都护府送来的茶水,平静说道:“世叔的提议,和我父亲相同,可郭熙不死,我食不知味夜不能寐,不杀他,难解心头之恨。”
“看来公子对眼下的局势并不清楚,待我详细说来。”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卜琼友摇了摇头,语重心长道:“虽然刘甫交出了虎符,可保宁军依旧有七成为他卖命,另外三成,分别是陆丙的人和世家将种子弟。之前惨败,就是因为乱的一塌糊涂,斥候探马不及时,骑兵慵懒懈怠,步卒跑的没女子快,这样的少爷苗子,如何能打胜仗?即便安西军近年来也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但常年在边疆策马威风,与马贼蛮子打交道,至少比保宁军强,若想指挥他们打到碎叶城,先要夺回军权,然后再刻苦练兵,没个三五年打磨,如何能完成剿贼重任?”
卜琼友的一番话,可谓是良药苦口,道尽安西军隐患。
李桃歌神态自若道:“兵在精而不再广,我曾亲眼目睹云字营四千重骑压着七万玄月军打,安西军号称四十万,其实不过二十多万,况且又不都是郭熙亲信,相信大多数的将士,并不想造反。”
卜琼友一口接一口喝着香茗,平静道:“四千重骑压着七万骑兵步卒,那是拉开阵仗搏命打法,荡平安西,重骑没了用武之地,需要摧城拔寨,一座城一座城去啃,将士再骁勇,也需要用人头去填。”
李桃歌自信一笑道:“这次云帅派出崔九随同巡查,他的先登营曾经陆续拔了南部七国大旗,论攻城,先登营自称天下第二,谁敢称第一?有几千先登死士,我有信心在一个月之内打到碎叶城。”
之前张燕云磨磨叽叽不肯借兵,后来耐不住某人死缠不放,只是碍于面子派出崔九和先登营,李桃歌还腹诽过云帅小家子气,现在回头想来,先登营可比燕云二营重骑有用多了,难怪云帅不肯借重骑和轻骑,即便拉出来,面对高耸城墙也无用武之地。
这份战略眼光,老辣到令人惊叹。
卜琼友呆滞片刻,由衷感慨道:“云帅对于公子,用心良苦,派出精兵强将助阵,郭熙之乱可解。”
少年正值意气风发,他也不好意思扫了兴致,说是可解,可多久能解,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李桃歌笑道:“平定安西之乱,未必需要保宁军,世叔,咱们二一添作五,把这一仗包圆了如何?你有两万陇淮军,我有八千人马和草原雄骑,加起来五万精锐,足以横扫安西万里。”
卜琼友端起杯子的手颤了一下,洒出不少茶水,压低声音道:“公子,莫要意气用事,固州虽然是弹丸之地,可将大宁安危系于一身,陇淮军若是拼光了,敌军长驱直入进入保宁,那可就成了大麻烦了。”
敌军,并非安西军。
李桃歌听出了隐喻,神色冷峻说道:“世叔常年驻守固州,一定了解郭熙,他这次作乱,是否和骠月合谋?”
卜琼友挑起眉头,怒不可遏道:“没有骠月撑腰,给姓郭的龙肝虎胆,他都不敢反!”
李桃歌揉着下巴说道:“骠月一旦插手,咱们这五万精锐就不够用了,看来想要平定西北之乱,必须要先搞定保宁军,有这五十万大军,才能震慑住骠月的狼子野心。”
卜琼友附和道:“这正是我奉劝公子不要意气用事的缘由,骠月虎视眈眈,陇淮军只能死守固州,无法出兵西征,李相写给下官的书信里,这是唯一授意。”
“保宁军……”
李桃歌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自言自语重复着三个字,问道:“保宁军里世家党的将种子弟,都是哪几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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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桃歌眼眸一亮,“把他们搞定后,保宁军可否为我所用?”
卜琼友笑道:“至少有两成人马能听公子差遣。”
“两成,就是十万。”
李桃歌打定了主意,冲卜屠玉挤眼道:“大少爷,明日一早,咱去保宁军里耍耍威风。”
凭借人数优势,保宁军鸠占鹊巢,占领了陇淮大营和城东校场,十几万人将空旷场地堆的满满当当,此时日头正高,骄阳正烈,保宁军大部分是身娇肉贵的少爷,哪肯顶着烈阳操练,一股脑跑到树荫乘凉,将军和校尉见到士卒懒散,无动于衷,反而一同躲在树下吃瓜闲聊,整个大营透出懒散气息。
一名赤膊士卒屁颠屁颠跑到树荫下,怀里还搂着西瓜,抽出宁刀,手起刀落,西瓜分为两半,士卒将大的那块递给轻甲披身的将领,贼眉鼠眼笑道:“宫将军,西瓜才用井水冰好,正凉着呢,快解解暑。”
宫子齐是宫子谦的叔伯兄弟,贵为保宁军五品忠武将军,所率一万轻骑,乃是保宁军精锐踏云营。
堂弟宫子谦鲤鱼跃龙门,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宫家有四名男丁进入保宁军入职,皆是六品以上将校,要知道除去天将军张燕云那个妖孽,武官的顶峰是三品,五品六品已然不小,譬如镇魂大营的土皇帝鹿怀安,也才六品而已。
宫子齐正值壮年,身长体阔,眉浓脸方,有将军威严气象,传言宫家四兄弟中,宫子谦修行天赋最高,宫子齐练兵天赋最强,凡是他带过的兵,皆是以一敌三的好手,来之能战,战之能胜,也被誉为保宁军总教头。
宫子齐接过大半个西瓜,啃了一大口,汁水沾满浓密胡须,用低沉声音问道:“从哪搞来的?”
送西瓜的士卒是他亲卫,名叫韩老五,年纪轻轻却有着十年投军经历,为人甚是圆滑,擅长溜须拍马,在踏云营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韩老五奸诈笑道:“城外有处瓜地,老农见咱们来了,把西瓜藏的极深,我一看那棉被裹了一层又一层,就知道里面内有乾坤,趁着老农午睡,顺势钻了进去,挑了个大的,供将军享用。”
宫子齐一边啃着西瓜,一边面无表情问道:“留银子了吗?”
韩老五嘿嘿笑道:“留了泡尿,大热天用棉被捂着,保证瓜地里骚气冲天。”
宫子齐踹出一脚,骂骂咧咧道:“损人不利己的畜生,改日本将若还想吃,岂不是得啃你的骚瓜?糊涂蛋,去太阳底下晒层皮再说。”
“得令!”
韩老五爽快答应,才迈开腿,见到大营内闯进几名不速之客,于是在宫子齐耳边说道:“将军,他们是谁,十几岁的模样,不像是固州城的官吏。”
宫子齐望着几名年轻后生,神色波澜不惊,轻声道:“约莫是巡察使柴子义的手下。”
韩老五嘟嘟囔囔说道:“大热天能把人给烤化了,不在屋里好好待着享受,非要跑到军营受罪,脑子有病吧!”
宫子齐皮笑肉不笑道:“新官上任,势必要放几把火,否则谁会给钦差送钱?他们此次前来,十有八九是想敲竹杠,老五,你去试试他们成色,先来硬的,把这帮后生吓尿了最好,只要不伤及性命,一切都由本将来给你擦屁股。”
韩老五用西瓜皮朝后一丢,抽出腰间宁刀,咧嘴笑道:“敢敲咱们的竹杠,真是他娘的活腻歪了,瞧好吧,保证把这几个小兔崽子吓得回家找奶吃。”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桃歌将立威的第一站,选在踏云营,无它,完全是听这名字反感而已。
自己和卜屠玉都是燕云十八骑一员,这家伙好死不死用了踏云二字,踢的是张燕云脸面,同样是扇了他们耳光,武将之间,最忌同僚冲撞名讳,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炉香,同骑在脖子拉屎有啥区别,这口气若是能咽得下去,养气功夫和佛祖无异了。
于是李桃歌先将鹿、贺两家将种子弟放在一旁,先来寻寻踏云营晦气。
韩老五拎着刀,晃着狂拽步伐走到几人面前,宁刀扛在肩头,歪着脑袋,阴晴不定笑道:“几位大人,找谁?”
李桃歌拱了拱手,含笑说道:“这位老哥有礼了,敢问踏云营主将可在?”
以礼开道,是李桃歌自个琢磨出来的学问,打刘贤,揍邹明旭,坑纳兰重锦,用的都是大同小异的招数,不管对方如何飞扬跋扈,自己绝不会开口骂娘,无论官司打到哪里,首先占一个理字。
韩老五用刀尖抠出牙缝中的西瓜丝,刀刃在阳光下璀璨夺目,晃的人不敢直视,韩老五翻着白眼问道:“你谁啊?”
李桃歌春风满面笑道:“西北巡查监察御史,姓李。”
“监察御史?怪吓人的。”
韩老五打量着对方淡青色官袍,不怀好意笑道:“八品小官,就想见我们宫将军?这样吧,听说你们京官肥的流油,这一路沿途所经州府,收到的孝敬不少吧?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一百两,带你们去见宫将军。”
李桃歌盯着韩老五不停晃动的食指,惊讶道:“我去见宫将军,还要掏银子?”
雪亮宁刀突然架到他的脖颈。
韩老五冷笑道:“不掏银子,难道想来收银子?踏云大营进来容易,出去难如登天,你想好喽,本大爷力气有限,不敢保证手腕会不会抖。”
卜屠玉可是固州头号纨绔,有人敢在他的地盘把刀架在大哥脖子,岂不是在打他的脸?
卜屠玉面色涨红,正要抡起拳头教对方做人,李桃歌暗地摁住他的手臂,缓缓从怀里掏出金条,“劳烦这位大哥带路。”
真给?
韩老五顿时有些发懵。
接过金条,不轻也不重,足以抵白银二百两,韩老五没想到随意讹诈一下,竟然天降横财,美滋滋把金条揣进怀里,顺势将宁刀归鞘,“你小子懂规矩,既然这样,再来一根金条,保证让你们见到宫将军。”
卜屠玉气的牙都快咬碎了。
平时只有他欺负人,何时被人骑在头上拉屎,固州城还姓卜呢,轮不到保宁军来撒野。
李桃歌疑惑道:“不是给出一根金条了吗?为何还要?”
“你小子傻呀?!”
韩老五趾高气昂道:“一根给我,一根给宫将军,要不然咋分?!”
李桃歌哦了一声,又乖乖掏出一根金条,双手呈给对方,笑容满面道:“劳烦老哥带路。”
韩老五在前面带路,走的不紧不慢的李桃歌扫视着校场,烈阳蒸腾下空无一物,仅在周围摆放武器架子,乘凉将士对他投来带有戏谑目光,有的用宁刀横在喉咙,有的用枪矛虚戳几下,有的转过身拍打起屁股,然后放肆大笑。
李桃歌对充满敌意的保宁军无动于衷,反而扬起笑脸相迎。
宫子齐没想到韩老五把人带了过来,眉目阴沉,正要开口斥责,韩老五将金条悄悄塞进他的手心,拼命朝那边挤眼示意,“将军,肥羊。”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只见过上官吃拿卡要的,没见过上赶着送礼的,宫子齐掂量着金条,好笑道:“京里来的大人进入我营中,有何贵干?”
李桃歌堆笑道:“屋子里闷,出来溜达透口气,见到踏云大营雄壮威武,想进来同将军交个朋友。”
宫子齐举起金条,笑道:“小兄弟交朋友的方式,倒是很对本将胃口,难道京城里有摆不平的麻烦,有事相求?”
保宁大都护是有着大宁圣虎美誉的瑞王,在六大都护中,饷银最高,兵械最好,向来霸道惯了,尽管是京中御史,也没放在眼里。
李桃歌搓了搓手,笑道:“确实有桩麻烦,不知将军能否替我解忧。”
宫子齐敞开胸口,露出茂盛胸毛,“你这是问路钱还是解忧钱?若是问路钱,正好,若是解忧钱,少了,涉及到三四品官员,十根都不够。”
李桃歌含笑道:“只要将军解我心忧,金子要多少有多少。”
宫子齐心中大动,按捺住贪念,靠在树干,反复把玩着金条,“说来听听。”
李桃歌温顺笑道:“我父亲有位挚友,行事莽撞,做事不计后果,得罪了东宫贵人,如今被囚禁在逍遥观,还望将军帮忙打点疏通,将我父挚友解救于水火之间。”
宫子齐霍然起身。
双眸迸射出滔天怒火。
刘甫被圣人囚于逍遥观,普通百姓不知,作为刘甫心腹爱将和亲戚,焉能不知?若非主子失势,哪轮得到陆丙来耀武扬威,还要寄人篱下看别人脸色行事。
宫子齐一把拽住少年领口,面容透出凶光,恶狠狠道:“你在找死。”
数名亲卫抽刀怒目,远处踏云大营士卒见到将军动了手,抄起家伙狂奔而来。
乌泱泱将几人围住。
李桃歌双臂举过头顶,故作惊恐道:“将军这是要干啥?下官送了金子,备好了礼数,只不过闲谈几句,买卖不成仁义在,没必要发火吧?”
宫子齐愤懑道:“不知哪来的狂妄后生,找茬找到踏云大营来了,给本将绑了!押入牢里,给他们松松筋骨!”
亲卫用麻绳将京城来的官员绑好,除去卜屠玉略作挣扎,另外几人都无动于衷,反而笑盈盈将双臂负在背后,似乎挺乐意受刑。
望着少年天真中带有狡黠的笑容,宫子齐突感不妙。
李桃歌可没给他反悔的余地,眨眨眼,吹出嘹亮口哨。
踏云大营的栅栏突然被无数铁骑撞开,一队带有滚滚桀骜之气的骑兵进入校场,尘土飞扬,马嘶长鸣,但凡有踏云大营的士卒敢阻拦,立刻挥刀相向,专找要害部位劈砍,中刀者顿时倒入血泊之中。
这些家伙背负三把羊角弓,而且大到夸张,至少是两石以上,两侧放有六枚箭袋,装有蛇骨箭,手里的长矛装有倒钩,环刀又宽又厚,能够轻易破甲碎骨。
保宁离草原很近,不难看出他们自草原而来。
这对骑兵的骑术令人惊叹,跳下马,单手搂住骏马脖子,狂奔几步,砍死一名抄起弓弩的保宁军,再度翻身上马,轻松的如同宰羊杀鸡。
有的骑兵抄起大弓,箭尖指向披有甲胄的将领,指尖松开,箭矢骤然射出,正巧落在保宁军官靴尖,此刻无声胜有声,但凡敢下令厮杀,下枚箭矢肯定会钻进他的喉咙。
宫子齐眉头紧皱。
传说中的草原骑兵,如此悍勇?
百人骑兵,竟然压得一万保宁军丝毫不敢动弹。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骑兵后面压轴的,是王霸雄姿的世子萝枭,等到枭字营控制住场面,这才骑着万中无一的白玉狮子,溜溜哒哒,不紧不慢来到李桃歌身后。
萝鹫不仅给嫡长子赚到世袭罔替,还赚到了三品云麾将军,虽然没有披甲,可马靴的麒麟图案栩栩如生。
宫子齐目睹着世子殿下越来越近,面带厉色道:“阁下是谁,敢擅自屠我大营将士,五十万保宁军不会答应。”
“五十万?多到吓人呢。”
萝枭用马鞭轻轻抽击准妹夫翘臀,咧嘴笑道:“听到没有,你小子可闯了大祸了,惹怒了这位将军,李相都保不住你,要不然来草原当上门女婿,有百万铁骑,或许能挡住保宁军之威。”
李相……百万铁骑。
二人身份呼之欲出,宫子齐神色越来越难看。
刘甫囚禁在逍遥观,瑞王嫡系对于这次西北巡防一概不知,谁能想到宰相儿子亲自赶赴疆场,又有世子殿下作伴相陪。
李桃歌从容一笑,望着将肌肤勒出印痕麻绳,轻松笑道:“拥兵四十万的贼子郭熙反了,难道保宁军也要争相效仿?”
萝枭顺着他的话题扯下去,不怀好意笑道:“郭熙是刘甫的大舅哥,两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呢,一个扣押杜相,一个扣押李相儿子,难怪能成为一家人,本世子倒要瞧瞧,保宁军何日插上反旗。”
宫子齐脑袋忽然嗡嗡作响,面如死灰。
这位笑起来比花儿都娇艳的少年郎,就是摁断世子刘贤八根肋骨的狠货,李相儿子李桃歌?
而骑着白玉狮子的中年男子,居然是世袭罔替日后的草原王萝枭?
刘甫再霸道,在京城里也只敢和李白垚暗斗,刘贤被打的卧床多日,李桃歌依旧活蹦乱跳。
这说明啥?
对方有轻易碾压他的实力,却大热天跑来受辱。
二人一唱一和,不惜被麻绳捆绑,难道是为了对付他一个五品将军?
显然不是。
宫子齐挤出比哭都难看的笑容,万念俱灰道:“既然二位贵人不远千里来大营设局,宫某认栽,要打要杀,悉听尊便。”
李桃歌把目标锁定宫子齐,用的是擒贼先擒王的招数,刘甫囚禁在逍遥观,宫子谦又被夺了兵权,保宁军现在的领军人物,正是另外三名宫家将领,三人中又以总教头宫子齐的威望最高,给他随便安排个罪名,锁在身边,一来起到震慑作用,二来保宁军刘甫嫡系群龙无首,很难翻起浪花。
这都是从张燕云处学来的小把戏。
李相儿子和绥王世子殿下驾临的消息,以烈火燎原之势,迅速蔓延全军,刘甫和宫子谦如今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大宁圣虎势头如东逝水,再也不是进退皆是国策的二皇帝,保宁军的将士,总不能像安西军一样造反,于是只能听天由命。
进入三伏,日头毒辣,李桃歌换了身杏黄薄衫,扎起混元髻,撸起袖口,轻摇折扇,蕴含富贵公子气度。他举起一片西瓜,朝周典笑道:“沙地里的西瓜,确实更为甘甜可口,去年咱去镇魂关,正值大雪纷飞之际,光喝西北风了,没赶上好时候。”
周典啃着西瓜,面无表情说道:“说实话,我以为你走不出固州。”
当初少年受到太白御士第五楼伏击,若不是墨川出手相救,二人谁都活不成。
想起自己恩将仇报的禽兽之举,李桃歌面容一僵。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那丫头外刚内柔,又没经过世俗磨练,很容易钻牛角尖,珠玑阁派出的门客,已经在四处寻找,听说父亲已经差人去了墨谷,希望那丫头在谷里养心,而不是想不开做傻事。
周典没看到他神色诡异,继续说道:“可你偏偏走到了西疆,成了功臣,如今又折返回固州,当了监察御史,早知如此,我该多拍公子马屁。”
李桃歌没心思再闲聊,凝声道:“把宫子齐带过来。”
没多久,保宁军总教头坐在二人面前,散发披甲,落魄潦倒,早没了初见时的嚣张气焰。
李桃歌翘起二郎腿,柔和笑道:“吃瓜吗?”
宫子齐舔舐着干裂嘴唇,满面阴沉道:“冲撞了监察御史,是我之过,宫某认栽,常言道士可杀不可辱,要杀要剐给个痛快,宫家没有怕死的人,只有战死的鬼。”
李桃歌缓缓摇头道:“你我素不相识,为何要下死手?”
宫子齐冷笑道:“王爷和世家党素来不睦,你和殿下在国子监大打出手,已结成世仇,难不成能摒弃前嫌,成为知己好友?”
李桃歌微笑道:“刘甫和太子相斗,一夜之间,杀的京城血流成河,六月初十梅花案,这件事你听说过吗?”
宫子齐沉沉嗯了一声。
李桃歌再次说道:“刘甫和我爹斗来斗去,可有一人丧命?”
宫子齐呆住。
李桃歌淡淡说道:“由此可见,瑞王的敌人,不是世家党,而是皇后和太子,王爷与我爹只是政见不合,吹胡子瞪眼而已,没到捅刀子的地步,我和刘贤世子打架,王爷可曾插手或者怪罪?没有吧,公子王孙都是眼高于顶的臭脾气,相互之间打闹,在京城里习以为常,传出来就成了你死我活的争斗,真是可笑。别以为我揍了刘贤一顿,瑞王就会将我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只要世家党不支持东宫,王爷恨不得搂着我爹钻一个被窝睡觉,这叫做审时度势揣摩圣意,世家党领袖和权势滔天的瑞王,你细细琢磨,他们为何摆出仇人的模样。”
宫子齐越想越惊讶,冷汗直流,颤声道:“难道……王爷和李相,故意结仇,是装模作样给圣人看?”
李桃歌笑而不语。
宫子齐皱起眉头,自言自语道:“怪不得王爷下令,不许为难世家党的将种子弟,原来有这层缘故。”
李桃歌轻声道:“郭熙是皇后的人,只有他伏诛,才能坐实太子用人不当的罪名,使王爷走出逍遥观。宫将军,你可愿助我一臂之力,荡平安西之乱?”
宫子齐突然单膝跪地,激动道:“请公子差遣,卑职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李桃歌将他搀扶起身,笑容满面道:“有劳将军回去操练士卒,我需要一支能冲进碎叶城的铁血之师,生擒郭熙之后,凯旋而归之时,我入宣政殿,为将军请功。”
宫子齐低头抱拳道:“多谢公子!”
李桃歌亲自打开房门,“将军,请。”
直至宫子齐走远后,周典惊叹道:“原来刘甫和李相之间,还有不为人道的秘密。”
李桃歌伸了一个懒腰,活动着筋骨,反问道:“啥秘密?”
周典疑惑道:“不是你说的吗?刘甫和李相故意交恶,演戏给圣人看,实际是不错的朋友。”
李桃歌摇起折扇驱赶热浪,嘿嘿一笑,“那是我忽悠姓宫的,你也信?”
周典瞪大眼珠子,满脸不可思议。
李桃歌神秘笑道:“不这么忽悠,刘甫嫡系军怎能为我所用?有十几万大军开道,咱才能走近碎叶城。我爹和刘甫之间,关系没那么简单,姓宫的是外放武将,几句说晕了情有可原,你在京城兵部任职,咋也能信呢?”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周典恍然大悟,挠着后脑勺,“你小子……真能忽悠啊!把我都骗进去了。”
李桃歌嬉笑道:“我这点微末道行,是从云帅那里偷来的,这才几成功力?你是没见云帅忽悠郭熙,那才叫精彩绝伦。当初云帅搜集到了郭熙贪污和通敌的证据,于是郭熙想要除掉云帅以绝后患,设宴款待,其实布置好了高手进行刺杀,当时只有我和云帅二人,本是必死之局,可凭借三寸不烂之舌,硬生生把郭熙给忽悠傻了,不仅断了杀念,还起身相送,我们二人在诸多高手注视之下,从容走出都护府。”
周典拍着大腿赞叹道:“佩服,真他娘佩服!怪不得云帅能够平定四疆,官拜一品。”
李桃歌询问道:“搞定了刘甫嫡系军,还有将种子弟,领军人物是谁来着?”
周典答道:“鹿家鹿怀夫,贺家贺举山。”
李桃歌收好折扇,负手迈出逍遥步伐,“走,再把他们二人给忽悠了。”
没等李桃歌登门拜访,得到消息的鹿贺二人已然来到刺史府求见。
都是世家党的旁系,见了主家少爷,姿态摆的极低,不仅呈上厚礼,还卑躬屈膝坐都不敢坐,直到李桃歌劝了几次,二人才将屁股放在椅子中,放也只是放了半拉,另外一半悬空。
鹿怀夫是怀字辈,同鹿怀安鹿怀休同辈,生有鹿家祖传的狮鼻阔口四方大脸,笑起来眼眸消失不见,似乎是好相处之人,其实在保宁军中以凶猛出名,手中落月刀有万夫不当之勇,武力在保宁军中数一数二,所率领的斩月营,乃是不多见的铁甲重骑,正是有他撑起场面,将种子弟才能在保宁军有立足之地,否则,早被宫家四兄弟逐渐蚕食。
鹿怀夫挪动大腚,极尽谄媚笑道:“昨日才听说公子随同巡察大军来到固州,激动的一夜没睡,证明祖宗们还是惦念安西战事,派您来主持大局。”
李桃歌含笑道:“出皇城之前,在府里才见过鹿公乘鹿爷爷,他说八大世家子弟亲如一家,应当携手同行。”
鹿怀夫望向南方,双眸闪烁着泪光,喃喃道:“有些年头没见过老祖了,真是想念,光想让他老人家抽一顿鞭子,又疼又舒坦,若是公子回到京城,请给老祖捎句话,就说不肖子孙鹿怀夫,叩请老祖来保宁喝杯酒。”
“一片孝心令人动容,我会将鹿大哥的心意转告。”
李桃歌问道:“之前我流放至镇魂关,鹿怀安将军多有照拂,你们名字仿佛,和他相熟吗?”
鹿怀夫挤出一个惨淡笑容,“实不相瞒,怀安是我的亲弟弟。”
李桃歌神色一凛。
鹿怀夫轻叹道:“家里本想让怀安在镇魂关熬完资历,然后来到保宁军谋一份差事,没想到躲过了骠月铁骑,没躲过郭熙的屠刀,至今尸骨还留在外面,未曾回归宗祠。”
李桃歌面容浮现轻冷神色,说道:“当时破城之际,鹿将军不降,不跑,反而欲派亲卫护送我出城,宁肯自己战死城头,这份恩情,桃歌始终记在心里,当踏过碎叶城之后,我要亲自将鹿大哥尸骨送回鹿家。”
鹿怀夫诚挚道:“多谢公子。”
李桃歌堆出一个极具亲和力的笑容,“怀夫大哥,不用拘礼,怀休将军喊我小桃子,您也喊我桃子即可。”
“万万不可!”
鹿怀夫惊慌道:“小弟同公子是生死与共的袍泽,亲昵无妨,怀夫若是同他一样,会坏了规矩礼法,老祖知道后,会活活把我打死。”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那……好吧。”李桃歌同意道。
八大家族都是传承几百年的世家,底蕴深厚,极重尊卑礼法,说白了就是固执到死板,想要他们挣脱世俗枷锁,比杀了他们都难受,整个世家党中,只有一个张燕云另类,见了自己族长都敢破口大骂,可人家那是拎着脑袋用不世之功换来的,谁能效仿?
贺举山出自儋州贺家旁系,气度儒雅,有股谦谦君子风,见到二人聊着热乎,自己也不好意思插口,只能一个劲陪笑。
李桃歌冲他和善道:“贺大哥,来之前,八大世家家主齐聚一堂,我也曾见到了贺家家主,若是有想说的话,小弟可代为转告。”
贺举山笑道:“待公子荡平安西之日,贺某随同公子一同返京。”
李桃歌半开玩笑道:“看来贺大哥料定郭熙没几天活头,想回去受封领赏。”
鹿贺二人朗声大笑。
李桃歌收敛起笑容,正色道:“宫子齐已经答应我,瑞王嫡系军会听我号令,咱们自家带出来的将士,肯定不比他们差吧?”
鹿贺二人对视一眼,骤然起身,抱拳道:“唯公子马首是瞻!”
李桃歌撩起薄衫,“若是二位大哥得空,随我去趟平岗城。”
恩威并济,软硬兼施,这些都是从张燕云处偷师而来,用云帅手腕来收拢人心,没想到效果出乎意料的好,其实是李桃歌太小瞧李氏相府的金字招牌,即便不使用计谋,这些外放武官照样乖乖听话。
搞定宫子齐和鹿怀夫以及贺举山,相当于将固州城里的十七万保宁军攥在手心,尽管还有一万左右的陆丙嫡系,对于大局而言已然不重要,只要这些人听从军令,共同铸成一把大刀砍向漠西走廊,征讨郭熙算是成功一半。
日落西山,残阳如血,戈壁滩逐渐降下燥热,寒冷随之裹满这片苍凉土地。
一队几十人的骑兵来到山坡,举目远眺,雄伟壮阔的平岗城尽收眼底。
虽然离得很远,可依稀能瞧见郭字大旗迎风飘扬。
李桃歌用马鞭轻轻敲打膝盖,盯着城池看了好一会儿,依稀从大旗感受到郭熙猖狂笑容,越看越烦,忍不住问道:“这座城藏有多少安西军,有谁知道?”
来到前线巡视,不仅鹿贺二人护卫左右,还将宫子齐一并带来,李桃歌要的就是一团和气,无论装的还是真的,起码在他面前要收起桀骜不驯的爪牙,谁敢流露出不满情绪,将成为他杀鸡儆猴的开门一刀。
三人平日里为了权势争来斗去,确实是恨之入骨的仇家,但能混到五品将军,岂能是憨傻之徒,于是自打出了固州城,三人有说有笑,插科打诨,宛如多年挚友。
给公子演戏么,当然要尽心尽力。
听到李桃歌询问,宫子齐率先抢了风头,“禀公子,平岗城是安西都护府第一道大闸,平时驻扎两万余安西军,城里百姓大约五万有余,这几日郭熙将防线锁的很死,探马无法得知城内确切消息。”
李桃歌面无表情问道:“攻破这座城,需要多久?”
三人瞬间呆滞。
之前陆丙率保宁军在平地交战,尚且吃了败仗,攻城?军械粮草充沛的话,一人可抵十人,只要敌将脑子没病,哪有胜算。
思来想去,谁都不敢接过话茬。
李桃歌轻声说道:“多日之前的惨败,使得安西军士气大振,我军士气挫败,如今巡察使柴大人亲自监军,急需一场大胜给圣人和百姓报喜,否则再拖下去,咱们谁都没好果子吃。所以我不管损伤如何,代价多大,五日之内,必须要在平岗城头插入大宁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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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之内攻破平岗城,相当于昼夜不停用命去填,得损失多少士卒?这十七万大军,不见得能将护城河填满,全死光了都未必能进入城门。
鹿怀夫硬着头皮,忐忑不安说道:“公子,攻城之战,不同于平地交锋,需要备好破城器械,士卒养好精神,再用大军切断对方援军,确保万无一失之后,才能放心去攻打城池,若冒失去打,损伤非同小可,顶多打下两座城池,这十七万保宁军就拼光了。”
李桃歌挑起眉头,沉声道:“三位将军的胆色,似乎不如我这位文官,假如怕死不敢攻城的话,本公子愿身先士卒来打头阵!”
宫子齐郑重其事抱拳道:“保宁军又不是无人可用,何须劳烦公子冲锋陷阵,末将立下军令,五日之内,要么城破,要么提头来见!”
李桃歌挥起马鞭,在黄土中抽出一道印记,缓缓说道:“本公子将亲自督战,如若有人敢违抗军令,斩。”
少年一个阴沉的斩字,令三名保宁军主将遍体生寒。
五日内攻下重兵把守的平岗城,听起来是一个不切实际的笑话,若是不计后果强攻,会使得保宁军元气大伤。
鹿,贺,宫三人,都是领兵多年的武将,当然清楚其中凶险,但对于真正巡察使的命令不敢违逆,只能咬牙领了差事。
李桃歌曾经死守城头十二天,怎能不知道攻城一方伤亡惨烈,玄月军十万压境,又不用忌惮援军,就这还折损了三万悍卒,以填满人命为代价攻入镇魂关。
他有自己的打算。
好不容易将保宁军为我所用,要趁此机会拧成一股绳,朝堂那边,迫切需要胜仗来激励民心,父亲顶着各方压力派出巡查大军,无数人等着看笑话,安西吃了败仗,北庭又迟迟无法剿杀贪狼军,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才是甘霖及时雨。
李桃歌必须要赢,还要赢的漂亮,即便打完这一仗休息半年,也给能出父亲足够的时间斡旋,熬过丰收的秋季,才有钱去厉兵秣马,好好腾出银子来补充军需。
况且刘甫不知要在逍遥观关多久,若是等他出来重新任职保宁大都护,那么之前的布局,全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
所以李桃歌铁了心要在五日内攻下平岗城。
为后面铲除郭熙修桥铺路。
刺史府。
得到消息的柴子义愁眉苦脸,一声接一声叹着气,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婆找了姘头,瞅了眼高升烈阳,又将目光投向卜琼友,叹气道:“卜大人,李家公子意气风发,要攻下平岗城,本官虽然不通兵事,可十几万大军都吃了败仗,跑到人家地盘攻城,岂不是与找死无异?我那贤侄少不经事,一门心思立功杀敌,咱们做长辈的,得悉心劝导,否则回到京城,如何跟李相交差?”
卜琼友悠闲喝着凉茶,老神在在道:“李公子年纪尚轻,做事却颇为达练,而且有股子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冲劲,劝?谁能劝住。人家在镇魂关立过泼天军功,俩位叔父刀都没拎过,外行劝导内行,会听咱来指指点点吗?”
柴子义纠结道:“那该如何是好?要不然写封书信给李相,八百里加急送去,五天之内能来得及。”
卜琼友摇头笑了笑,说道:“关心则乱,就别给李相添堵了,他若是能管束宝贝儿子,就不会让桃歌离开京城。以我之见,自古英雄出少年,且放手让贤侄大干一场,说不定能够扭转乾坤,有陇淮军保底,即便保宁军拼光了,大宁的西北防线,依旧稳固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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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信心,柴子义可没有,苦着脸说道:“十几万大军呐,那不是十万头羊,就这么让咱贤侄给霍霍了?真要是打没了,李相的中书令和尚书令,没准可就易主了。”
柴子义的担心不无道理,几名三品大员的官帽,琅琊李氏的荣辱,全都系于李桃歌的一念之间。
卜琼友淡淡笑道:“少年欲上青天揽明月,何必灭他志向。别忘了,张燕云起兵那年,和桃歌的年纪差不多,都是十七八岁,咱们大宁国运稀薄,后辈们倒是惊才绝艳,东庭培养出一位赵国公,谁说西北养不出一位李帅呢?”
柴子义心有余悸道:“还是觉得不靠谱,不行,我得给李相写封信。”
柴子义才从座椅中站起,外面传来清亮声音,“世叔这么挂念我爹?才来几天就要写信互诉衷肠。”
柴子义望着嘴角挂有调侃笑容的翩翩少年,一把拉住对方,摁进椅子,苦口婆心说道:“贤侄,这仗,咱先不忙着打,行不行?这才来固州没几天,屁股都没坐热乎,得先把敌我军情弄明白再说,路都不熟呢,脑门一热,率大军冲过去,这不是为帅之道。”
李桃歌赞叹道:“世叔的道理,确实称得上金玉良言。”
柴子义听到对方口风松动,顿时来了劲头,侃侃而谈道:“世叔这辈子虽然没打过仗,可毕竟活了五十年,啥大风大浪没见识过?郭熙敢扣押杜相,竖起郭字大旗,背后必有依仗,说不定就有几十万骠月大军驻扎在安西,你把大军送去攻城,正中郭熙下怀,四十万安西军加上骠月铁骑,能把固州城夷为平地。贤侄,年轻气盛,想要立功扬名,世叔能够理解,以后的战功都是你的,谁敢抢,世叔给那王八蛋玩命,咱先慢慢打量局势,不急。”
李桃歌一边听一边点头,直至对方说完,才堆出璀璨笑容说道:“若明日刘甫走出逍遥观,重新执掌保宁,那五十万保宁军会听谁的?刘甫会将巡察使放在眼里吗?”
“这……”
柴子义哑口无言。
刘甫以霸道强横著称,太子都不放在眼里,何况一个巡察使,他一旦走出逍遥观,说明圣人对储君有了定论,刘甫多日以来积攒的怒气,会将朝堂掀翻。
李桃歌笑道:“世叔,你就安心坐镇城内,写好呈给圣人的西北捷报,五日之后,快马送往皇城即可。”
柴子义皱眉道:“你就那么有把握?”
“没把握。”
李桃歌扇起折扇,无所谓道:“如此大规模战役,谁都不敢妄下结论,实在攻不下平岗城,大不了缩进城里当乌龟呗,有卜侍郎撑腰壮胆,咱们死不了。”
柴子义又起了骂娘的冲动。
吊儿郎当的模样,光想把这败家子脑袋给摁进肚子里去。
卜琼友给柴子义端过去一杯凉茶,去去心火,转而对李桃歌说道:“攻城那天,需要陇淮军做什么?”
李桃歌谨慎说道:“无需出城,死守固州即可。郭熙绰号穿堂风,行事极为毒辣,万一保宁军兵败如山倒,他会趁此机会反攻固州。”
未言胜,先言败。
这也是张燕云传授的天大道理。
卜琼友轻声道:“我派三千将士,跟在你和屠玉左右。”
李桃歌笑着问道:“卜大人想要屠玉去攻城吗?”
卜琼友甩给他一记埋怨眼色,正色道:“我儿大弓功夫熟稔,在远处射敌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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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之后,宫子齐传来消息,十四万保宁军筹备完毕,可随时攻城掠地。
李桃歌为了犒劳将士,买光城中美酒,又宰了绥王相赠的五千头羊,在校场支起篝火,大摆筵席。
剥了皮的羊在篝火不停翻滚,散发出浓烈香气,色泽未烤至焦黄,已有士卒迫不及待扒掉羊腿,呈给都统校尉大人,半生不熟的肉直滴血,引来一阵咒骂。
李桃歌负起双手,在各个大营巡视,旁边有鹿贺宫三将相陪,所到之处皆受到热烈相迎。
走出牛角营,身披玄色大氅的李桃歌慢悠悠问道:“军令传下去了吗?”
宫子齐恭敬答道:“回禀公子,午饭时已经传令各营,于明日正午进发平岗城。”
李桃歌挥手笑道:“别喊公子了,喊来喊去以为是纨绔子弟,不如喊御史,更加令将士信服。”
宫子齐抱拳道:“是……公,御史大人。”
监察御史不同于御史台里的大人,只是八品微末小官,可品级低不代表权力小,前往州府县镇,四品刺史都要以礼相待,谁都不敢轻易得罪。
之前的踏云大营,如今改为祥云大营,李桃歌瞅了一眼新绣好的旗帜,夸赞宫子齐懂事,众人来到校场正中,席地而坐,同样是一只羊,一人一壶酒,只比将士多了几张蒲团。
李桃歌轻声道:“明日丑时,全军出城。”
宫子齐狐疑道:“不是说好了午时?”
李桃歌玩味笑道:“午时是说给安西军听的,我仔细分析过之前战败缘由,敌军主力于侧翼出现,以猛虎下山之势袭击衔接处,正是你们嫡系军和将种子弟中间的空当,致使大败而归损伤惨重。安西军的出兵地点,相当于腰斩保宁军七寸,可谓又毒又准,拿捏人心之巧,妙到毫巅。他们怎么知道你们之间不睦?又怎知双方互不救援?”
宫子齐与鹿贺二人面色尴尬。
李桃歌用树枝在黄土中写了一个大大的奸字,缓声说道:“保宁军和安西军离得近,好多将士出自同一村落,本就是手足兄弟,互有往来并不奇怪。他们背着你们,偷偷传递消息,将军情泄露给安西军,换来金银细软,作为主将的你们,真的不知晓吗?”
宫子齐额头冒出冷汗,咬牙道:“末将这就去查!凡是安西细作,砍他全家以正视听!”
“不必了。”
李桃歌矮矮手,示意他坐下,“今夜,就是捉鬼之夜,之所以放出假消息,是给内奸充足时间去通风报信,现在离明日午时,还有八个时辰,足够跑到平岗城,若是宣布丑时出城,他们来不及报信,也就不会露出马脚。”
细微之处见真章。
十七八的少年,竟然心细如发到这种程度,城府深厚堪比朝堂大员,令三名主将又惊又惧。
龙生龙凤生凤,李氏相府走出的公子,果然不同凡响。
烤全羊熟了九成,浓香扑鼻,散发出令人垂涎欲滴的色泽,无奈肉太烫,无法下手,李桃歌掌心莫名浮现出一层寒冰,用于隔绝热度,刀子割掉羊腿,分给三名主将,“只吃过冰煮羊,还没吃过冰烤羊,我也是初次尝试,大伙品鉴品鉴。”
术士?
在干燥缺水的大西北,竟然轻而易举聚集起冰霜,更为恐怖的是术法精细程度,冰层只覆于表皮,递完羊肉,冰层瞬间化为乌有,而掌心干爽不曾沾有一滴水,这份修为,恐怕快要到达太白士境界。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三人又对李相之子高看一眼。
李桃歌用刀子插起羊肉,塞入口中细嚼慢咽,说道:“明日就要开打了,聊聊平岗城。”
宫子齐慎重说道:“平岗城地势南高北低,依白河支流而建,粮仓充沛,所以困城之举无法奏效。城有东西二门,皆建有翁城,宽二百余步,长一百五十步。强攻的话,末将觉得攻打东门较为稳妥,两营轻骑放置平岗城西侧五十里,以防援军偷袭。”
李桃歌对于他的布置还是较为满意,点点头,问道:“守城的将领是谁?”
宫子齐答道:“宗大治,人称宗七爷,是安西十三太保之一,生性狡诈,用兵如狼,不是好对付的角色。”
李桃歌再次问道:“能策反此人吗?”
宫子齐为难道:“宗大治是郭熙大女婿……”
李桃歌笑道:“女婿又如何,郭熙还是瑞王大舅哥呢,不是照样成了叛军?明日先不急着打,我去城头劝降,宗大治若是固执死板非要陪姓郭的殉葬,再攻城也不迟。”
一番话令宫子齐愧怍难当。
郭熙是令保宁军颜面扫地的罪魁祸首,作为王爷大舅哥,皇亲国戚的一员,居然恬不知耻的反了。
虽说郭熙是皇后的人,可再怎么说也是由刘甫举荐他为安西大都护,擅自竖起郭字大旗,把皇后和刘甫卖了个干净。
南宫献悄无声息出现在旁边,神色阴沉,一袭黑衣,宛如索命无常,旁边押着两名面色惨白的保宁士卒,汗水已将军袍浸透。
李桃歌挑起眉头问道:“奸细?”
南宫献低声道:“这二人是斥候,本不该今日当值,给当值伍长送了十两银子,非要揽下夜巡苦差事,出城之后,这二人不在附近巡查,策马朝固州城狂奔,被我给拦了下来。”
见到二人来自瑞王嫡系军,宫子齐气的火冒三丈,霍然起身,手里用来割羊肉的小刀分别插入二人大腿,咬牙道:“吃里扒外的东西!王爷待你们恩重如山,饷银一成不曾克扣,吃穿用度都是六大都护府最好,没想到养出你们两只狼崽子!”
年纪不到二十的年轻士卒惨笑道:“宫将军,我们兄弟家就在平岗城,宗大治威胁道,不将消息传递给他,父母就会千刀万剐而死,既然忠孝不能两全,只能取一而为,是我们有愧于王爷,有愧于宫将军,死有余辜,给个痛快吧!”
宫子齐正要抹了他的脖子,刀子突然出现落入李桃歌手中,“父母在且不能尽孝,天子在且不能尽忠,这是天下最最可怜之人,何必再取他们性命呢。”
宫子齐蹙眉道:“是他们害得保宁军惨败,死了两万多名兄弟,不杀不足以平息众怒!”
李桃歌望着等死的两兄弟,轻声道:“现在若是杀了你们,可曾有怨言?”
二人果断摇头。
李桃歌说道:“死之前,再给保宁军去做一件事,当作对两万英魂的歉意,把明日出征消息如实告诉宗大治,丑时离城,戌时抵达。我,李相之子李桃歌,携同绥王世子殿下,率领燕云十八骑先登营,一万草原精锐,誓要踏平平岗城,谁敢反抗,如同螳臂挡车不自量力。”
宫子齐疑惑道:“为何将我军情,如实告诉给宗大治?”
李桃歌坦然一笑,底气十足说道:“本是天子之师,顺应天道,何必躲躲藏藏,坦诚相待,就是要告诉安西军一个简单道理,本御史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叛国者死,谋逆者死,挡我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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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阳高悬,晃的人睁不开眼,将远方蒸腾出虚幻雾气,如同那白河翻滚,一浪接着一浪,席卷着这片土地。
主将宗大治今年不到三十岁,属于安西军中少壮一派,自幼苦读圣贤书,却屡试不中,成了时运不济的落第秀才,好在宗大治相貌伟岸,乃是名扬百里的俏郎君,科举失意,情场得意,被郭熙大女儿相中,招为乘龙快婿,后又听从算命先生指点迷津,弃文从武,一发而不可收拾,以儒将之姿,名列安西军十三太保。
宗大治立于城头,身披甲胄,举目朝东方远眺。
正值最热的三伏天,光腚都嫌热,宗大治听到保宁军于今日丑时攻城,甲胄都不敢脱卸,任由汗渍顺着裤腿长流,足底已汇成一滩汗水。
“未时了吗?”
宗大治张开干裂嘴唇,用沙哑的声音问道。
“回禀将军,还有半个时辰才到未时。”
答话的是副将曹恕,年过半百的老兵油子,会打仗,也会做官,曾经也是西疆有名的狠货,无奈酒醉后言语侮辱了上司小妾,压在底层做都统,一干就是二十年,直到郭熙任安西大都护,才将他一手提拔起来。
宗大治棱角分明的脸庞不停滴落汗水,带有不忿说道:“李相的儿子,乳臭未干的小子,来安西添什么乱,居然伙同绥王世子一齐前来,这俩大宁数一数二的纨绔,难道将平岗城视作加官晋爵的功勋了吗?!”
曹恕在战场厮杀从不披甲,今日也是如此,只穿了漆黑薄衫,左臂环绕铁链,腰间插有宁刀,踩踏着墙砖,沉声道:“李相之子在镇魂关当过槽头,听说和那帮臭丘八以兄弟相待,还认了伍长做干爹,郭帅把镇魂关屠戮殆尽,杀父之仇,手足之恨,李家公子哪肯善罢甘休,这一仗,他带着千斤仇万两恨来的,不打到碎叶城,不会咽下那口气。”
宗大治拧紧眉头说道:“我那岳丈大人,反就反了,自立为王就是,为何偏偏屠了镇魂关,损伤阴德不说,还招惹了这么一位煞星过来。”
曹恕长舒一口气,说道:“那十几万冤魂,是投名状。”
宗大治泛起冷笑说道:“大宁皇帝,骠月皇帝,没一个好东西,想要夹在他们中间苟延残喘,真不是一件易事。”
曹恕轻声道:“郭帅有郭帅的考量,既没称帝,也没封王,似乎是在等待某个契机。”
宗大治缓缓说道:“真要是称王称帝,四十万安西军不干,我那岳丈明知回到京城是死局,只能火中取栗。”
曹恕奸诈笑道:“这把火中,不止有骠月和大宁吧?”
宗大治昂首挺胸,神色突然冷漠下来,“臣不密,则失身,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曹恕道:“卑职失言。”
城头突然传来轻微震颤。
宗大治凝目眺望,东方舞起一道滚滚黄龙,以遮天蔽日之势,正在朝平岗城突进。
宗大治攥紧刀柄,紧张道:“来了。”
曹恕扯起嗓子喊道:“安西军的好儿郎,给我打起精神,先以弓弩迎客!”
随着他下达军令,城头一阵骚动,大量守城器械堆积成小山状,有石块,弓弩,盾牌,长矛,比起镇魂关的军备精良太多,只是将士脸庞都带有古怪神色,细细看来,惶恐中夹杂着不安。
圣人仁德,二相皆怀经世济民之心,当一名大宁子民,没什么不好,可这西北万里姓郭,要么反,要么死,若不是走投无路,谁愿意当叛军?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四十万大军中,不乏硬骨头,宁死不做郭熙走狗,结果全家遭到斩首,悬于城门直至绳索断裂为止,一人能够保持气节,可妻儿老小呢?难道陪着殉葬?
反抗,立刻死无葬身之地,顺从,尚有一条活路。
九成以上的将士,只能暂时屈服于淫威之下。
那道蔓延至天际的黄龙,终于席卷至东门,十几万大军,如蝗虫般铺天盖地,仅仅是马蹄憾地声,已经令平岗城的将士心里发毛。
一名青袍少年骑着骏马,独自从大军中出列,马速很慢,似乎是在自家花园漫步。
见到嚣张模样,曹恕莫名燃起怒火,面目狰狞道:“将军,是否将他射杀?”
宗大治摇了摇头,“不急,且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溜溜哒哒来到护城河,青袍少年勒马驻足,用纯真无邪的目光望着城头,也不说话,就那么来回扫视,左看看,右瞅瞅,最后冲着宗大治灿烂一笑。
青袍少年朗声道:“鄙人姓李,名桃歌,任中书省主事,西北巡查大军监察御史,赵国公张燕云亲卫,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令李白垚之子,各位袍泽,有礼了。”
城头一片哗然。
李相不惜派儿子亲自前来平叛,这城,能守得住吗?
李桃歌堆出具有亲和力的笑容,以内力聚气飘入城中,说道:“之所以称呼各位哥哥为袍泽,是因为我曾在镇魂关任槽头,也是安西中一员,咱们本是一家。”
“你们为何要守城,我为何前来攻城,无非是贼子郭熙一人作乱。经查,郭熙贪污军饷,擅自征收赋税,共计五千余万两,这笔天大的银子里面,有八成是你们的血汗钱。朝廷勒令六大都护回京述职,发出一道道诏令,郭熙做贼心虚,怕圣人砍了他的脑袋,于是打着骠月来犯的旗号,对诏令视若无睹,并且使安西军扮演蛮子,屠戮了镇魂关十余万百姓,以此为借口,只为苟且偷生。”
城头爆发出强烈骚动。
李桃歌再次朗声说道:“郭熙祸乱大宁,骄奢淫逸,杀戮黎民,罪恶滔天,这种不忠不义不仁不孝之徒,你们难道要替他死守城门吗?!”
“你们当中许多将士,都是不得已而为之,我率仁义之师前来解救你们于水火,只要心存善念,将自己还视作大宁将士,破城之时,举起兵器单膝跪地,即可放你们一条生路,而且我以琅琊李氏五百年荣耀作保,对于投诚之人,朝廷会摒弃前嫌,既往不咎,待郭熙伏诛后,你们依旧还是安西军,不会追究往日过失。”
慷慨激昂的言辞,使得城头安西军军心荡漾。
宗大治见势不妙,厉声发出号令,“再任由他胡说八道,平岗城不攻自破,快!杀了他!”
曹恕张弓搭箭,朝少年眉心射去。
这一箭势头极凶,眨眼间来到李桃歌面前,他突然咧嘴一笑,张开双臂。
数以万计的沙砾腾空而起。
不仅将势在必得的一箭阻之,后又飘浮在空中。
越聚越多,越聚越大。
最终组成一个硕大无比的“宁”字。
李桃歌眯起眸子,指着背后沙砾堆积成的宁字,动容道:“安西的好儿郎们,大宁有大水滚滚的公平,有江河滔滔的公义,那是你们祖辈安详着的故土,那是祖辈誓死守卫的家国,代马依风,狐死首丘,望回头。”
李桃歌还是那个李桃歌。
尽管贵为相国之子,十几万保宁大军在握,可依旧是一心明月的少年,行雷霆手段,存菩萨心肠。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再怎么说,他是在西疆拎起刀枪,学会了骑马杀人,打心里,认为自己是安西军一员,亲手将屠刀伸向袍泽,他心中不忍,于是给平岗城将士留下一线生机,是生是死,由他们自行抉择。
城头射出铺天盖地的箭矢,直奔他所在的方寸之地。
李桃歌随手挥出一道沙墙,厚达半丈,任由箭矢射向背后,闲庭信步走回大营。
箭簇根本穿不透沙砾组成的巨大壁垒,纷纷落在黄土中。
急于立功的宫子齐立刻催马上前问道:“御史大人,是否下令攻城?”
李桃歌回头望向平岗城,一脸肃容道:“不急,先等等。”
宫子齐劝告道:“御史大人的一番话,已经击溃了安西军士气,如果现在攻城,卑职有八成机会在今日登上城头,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等下去的话,我怕宗大治那家伙杀人立威,重振安西军士气。”
李桃歌平静道:“倘若宗大治敢以屠刀提士气,那么更要等了,杀少了,军心不稳,杀多了,会引起军中哗变。而且自古以来攻城需夜袭,等到戌时再动手也不迟。”
既然李桃歌拿定主意,宫子齐也不好再强求,传令大军原地待命,派两营轻骑去往西边五十里,防止援军到来,又令两营步卒盯死大门,防止安西军出城偷袭。
安顿完毕,李桃歌盘膝坐地,戴好面巾,闭目养神。
面巾是安西将士重要军备,一来防止风沙吹入口鼻双眼,二来可以挡住敌人喷溅出来的血迹,厮杀起来,生死往往是一瞬间,眨眼的功夫就能要命,所以安西军将面巾视作第二条命,随身携带数条,保宁军在他们那里吃了大亏,然后随之效仿。
萝枭骑着白玉狮子来到旁边,眺望陷入沉沉死寂的平岗城,抚摸着心爱骏马鬃毛,轻蔑笑道:“不就是一座城么,屠了便是,又是高喊征讨檄文,又想给守城将士留一条活路,真以为自己是菩萨啊?磨磨叽叽像是娘们,像你这样的性子,也就打打安西军,如果和草原儿郎作战,顷刻间死于马蹄之下。”
天地像是火炉,烤的心绪烦闷,萝枭跑来发发牢骚,倒也在情理之中。
李桃歌只是问了一句话,“草原儿郎,能打得过骠月铁骑吗?”
骠月铁骑甲天下。
这可不是蛮子们自吹自擂,而是天下统一给出的定论,一对一厮杀,骠月铁骑能碾压任何对手。
萝枭好笑道:“我们打不过,难道你能打得过?听说你在镇魂关立下大功,砍了近百名蛮子头颅,这样的战绩,随便派个将军校尉就能做到,不要以个人武勇来评判整个大军,你能一骑绝尘,只是个例罢了,倘若各自出一万人,摆开阵仗交战,你们镇魂大营又有几成胜算?”
李桃歌把玩着沙砾,轻声道:“镇魂大营算不得精锐,只是寻常戍边士卒而已,燕云十八骑就不同了,以倾轧之势,剿杀六万多玄月军,伤亡不过几百人而已,这份战绩,可入世子法眼?”
“张燕云?”
萝枭自言自语念叨一句,随后狂傲笑道:“那一仗本世子知道,玄月军攻了十几天的城,早已疲累不堪,十八骑趁虚而入,实际是偷袭而已,不就是以重骑欺负溃军步卒吗?有何可值得称赞之处,有本事来和本世子的枭字营比划比划,三千打他一万,保证有来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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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阳怪气喊出声的,是先登营主将崔九,横眉竖目,嗓门奇大,是十八骑中公认步战最勇的铁汉。
这种猛将,往往脾气都不大好,燕云十八骑所有将士,早已将云帅视作神明,有人敢出言诋毁,怎能咽得下这口恶气,若不是萝枭顶着世子殿下名头,看他敢不敢拔刀。
萝枭朝他投去阴鸷眼神,放肆笑道:“既然舌头闪了,干脆砍掉,本世子的刀不错,可以借给你一用。”
崔九哈哈大笑,喊道:“听不懂话吗?我说的是你闪了舌头,又不是指我自己闪了舌头,自己的口条,自己的刀,想砍就砍,想剁就剁,快哉,快哉!”
萝枭挑衅勾了勾手指,“燕云十八骑的人,只会逞口舌之快,打一仗?”
崔九站都懒得站,将宁刀横于大腿,冷笑道:“不打。打赢了云帅骂我,打输了云帅更会打我军棍,稳赚不赔的买卖,为啥要争这口气?”
李桃歌不禁对他另眼相看。
看似愚笨冲动的莽汉,竟然能在关键时刻压住性子,怪不得能成为先登营主将,十八骑仅存十一将之一,仅仅是对心火的修行,就不是一般人能够比肩,放入庙堂,也是能够长袖善舞的角色。
占了口头便宜的萝枭依旧不肯罢休,遥望城头迎风猎猎的大旗,泛起古怪笑容说道:“知道你们大战之前不许内斗,这样,咱们来赌一把,看谁先斩掉城头郭字大旗,败者敬酒叩首,如何?”
崔九白了他一眼,挽起袖口,露出密密麻麻的刀伤枪伤,竟没有半寸完整肌肤,冷笑道:“我这一营,叫做先登营,干的就是攻城斩旗的勾当,世子殿下的麾下是两营轻骑,摸过城墙吗?就这么自信?”
骄傲有骄傲的资本,崔九履历,可谓是步卒里的传奇,数次攻上南部七国城头,冲城最猛,负伤最多,独自砍掉三十二杆大旗,论攻城战绩,整个大宁武将中无人能够望其项背。
萝枭倨傲笑道:“我的草原勇士,无论在马上还是马下,都是顶尖好汉,难道比不过你们这些莽夫?”
崔九乐呵道:“敬酒叩首没啥意思,只要你银子管够,我可以天天给你敬酒磕头,换个赌注,一千两黄金咋样?”
李桃歌忍不住发笑。
云帅不要脸,原来是把脸皮给了底下主将,这位崔老九,活脱脱的二皮脸。
萝枭奸诈笑道:“好,一千两黄金,倒也不是小数目,本世子和你赌了。”
“你们赌不了。”
李桃歌见二人争执不下,只好站出来当和事佬,“这次攻城,交给保宁军就好,枭字营和先登营暂且压阵,不许跨出阵营半步。”
萝枭打了一个哈欠,说道:“准妹夫一声令下,没得玩了。”
崔九懒得理他,用面巾不停擦拭刀鞘。
李桃歌转而冲宫子齐说道:“五天之期快到了,还有一天两夜,留给你的只有二十个时辰,假如久攻不下,我会派先登营出马,但这份功劳,保宁军可就不能独吞了。”
之所以交给保宁军攻城,是为了让他们一雪前耻,不久前的惨败,成为众将士心头阴霾,必须要用一场大捷,来把耻辱冲洗干净。
宫子齐当然清楚对方的一片苦心,咧嘴笑道:“平岗城是祥云大营的,谁都抢不走。”
李桃歌双臂环胸,对矗立在黄土中的高大城池长舒一口气,“希望如此。”
平岗城内。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自从李桃歌在城头喊完征讨檄文,军心隐隐有了浮动迹象,金汁也不熬了,石块也不搬了,关起门来交头接耳,商议着是降是跑。
打,肯定是死路一条,只不过是能撑多久而已,平岗城驻兵两万三千,有八万百姓常驻于此,面对气势汹汹的平叛大军,绝对撑不过夏季,就看平岗城在郭熙心中的份量,派出援军骚扰,才有可能守住城门。
宗大治见到军心不稳,一怒之下,找了数十将士当作杀鸡儆猴的冤魂,其中还有名校尉,斩首示众之后,还不算完,剥了皮悬挂于城中牌坊,并且派出心腹在大营巡查,若是再有士卒闭起门来妄言投降,一概枭首剥皮。
别看宗大治相貌堂堂貌似儒将,其实有股子狠劲,练起兵来极其强横,凡是见到懒惰者,不由分说拉过来暴打一顿,并严令亲兵下死手,打到皮开肉绽为止。不过宗大治赏罚分明,打赏起来非常阔绰,黄金珠宝,官职女人,只要立功者,出手绝不含糊。
所以大营将士对他又敬又怕,再见到杀人立威,投诚的心思,顿时沉寂下来。
戌时三刻。
热浪消失不见,随之而来的是西北冷风。
城中挂起了灯笼,被大风推动摇曳。
宗大治亲自走到大街巡视,冷眼望着忙碌不停的士卒,副将曹恕陪伴左右,二人不紧不慢走着,宗大治开口道:“那小子用三寸不烂之舌,扰乱了军心,想要重整旗鼓,已经是无望了。保宁军封锁西线,碎叶城的书信无法传递过来,多半是要打一场没有援兵的鏖战,说不定天亮之后,城头插入了大宁旗,曹将军,你我二人相交多年,不妨给句掏心窝子的话,这城,该怎么守,还有没有必要守?”
曹恕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将军是在探我口风?怕我背叛郭帅?”
宗大治笑道:“曹将军的武勇,在平岗城无人能及,想要割掉我的头颅,当作献礼呈给宁军,并不难,说不定能够入了李相儿子的法眼,受到重用也未可知。”
曹恕摩挲着刀柄,爽朗笑道:“郭帅没有入主安西之前,曹某不过是受尽凌辱的可怜虫而已,是郭帅将我扶起于嶙峋之间,恩同再造,在郭帅将我带到都护府的那一天,曹某已经打定了主意,他老人家就是我的再生父母,谁敢欺辱,我必杀之!再说这平叛大军踏入西疆,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曹某若想反,早把将军绑了带到保宁军大营。”
宗大治望向天边皓月,轻笑道:“曹将军对于郭帅的忠心,可昭日月,是宗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曹恕无所谓笑道:“大敌当前,将军小心提防,也在常理之中。”
二人边走边聊,来到一处暗巷,突然窜出来一队人,手中拎有宁刀,看装扮是城中的安西军,只是左臂缠了面巾,见到宗大治之后,这二十多人怒目相向,带有一往无前的架势,拎刀冲去。
宗大治面对这些士卒,没有丝毫惧意,自言自语念道:“狗都知道护着主子,吃里扒外的东西,养你们不如养几条狗呢。”
随着这些人奔至宗大治附近,从暗处浮现出来数名亲卫,先以袖箭射杀前面几人,紧跟着挥刀战至一团。
郭熙女婿的亲卫,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修行者,与普通士卒相比,如同成年男子对付婴儿,顷刻间挡住攻势,一招半式便能夺走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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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枪才刺出,一道刀光将其笼罩,枪头崩飞,那名士卒的脖颈落下一滴血珠。
缓缓下坠,然后脖子突然裂开一道口子,血如泉涌。
眸子里带着不甘和绝望,士卒轰然倒地。
曹恕收刀入鞘。
出刀杀人再归鞘,刀刃不曾沾染血迹,快到令人惊叹。
军务生涯数十载,曹恕练就了快刀绝技,虽然精巧不足,但占尽先机,与他对敌,稍微有所不慎,便会人头落地。
二十余名哗变士卒很快被镇压,有的身死,有的用绳索绑住,宗大治负手而立,环视一周,凝声道:“全部给我剁碎了,喂狗。”
咚咚咚。
擂鼓声大作。
城头传来强烈骚动。
曹恕紧张望向东门,皱眉道:“他们开始攻城了。”
宗大治双手插入袖口,笑容阴冷道:“今夜不知有多少阴魂伴随入眠,看来睡不了好觉喽。”
二人来到城头督战,夜色如水,能见度很高,清晰看到保宁大军已将平岗城团团围住,几千步卒竖起盾牌长矛,腰挎短刀,蓄势待发。
曹恕沉声道:“将军,一会敌军攻城,势必会用箭雨相助,夜袭优势在于对方,若是有术士射来暗箭,更加防不胜防,望将军退下城头,由末将来杀退他们。”
宗大治摇头道:“我若一退,士气更加萎靡,无妨,本将就钉在这里了,且看看那李相之子有何通天手段。”
曹恕慎重道:“别看那少年只有十七八岁,他出身军伍,磨练出一身狠戾,从今日单枪匹马来到城下挑衅可以得知,杀伐果断,胆色过人,举手投足间组起沙墙,似乎快要步入太白士境界,他如果想要行刺,末将未必能挡得住。况且又是八大世家顶级公子哥,身边必有高手护卫,没准会有逍遥镜宗师出现,将军切勿掉以轻心。”
宗大治先是两腮鼓起,透露出紧张神色,然后豁达笑道:“自从岳丈大人竖起郭字大旗,本将就没想过有善终,我这名落第秀才,凭借赘婿之名,享受了不该匹配的荣华富贵,多年峥嵘,光耀门楣,还有什么可遗憾的?今夜就算命丧城头,本将也无怨无悔,就当对岳丈大人尽忠吧。”
曹恕幽幽叹了一口气。
士为知己者死。
他们没见过皇子老子,可西北万里的天王老子郭熙,对二人视如己出,当作兄弟儿子相待。
明知前方寸步难行,为了报答知遇之恩,他们二人不得不陪着平岗城殉葬。
乃是寻常客,以死欲报恩。
“杀!”
一声暴吼如平地起惊雷。
保宁军中的弓箭手,点燃沾有松油的箭簇,纷纷射向城头,顿时亮如白昼。
这些箭不是为了伤敌,而是为了照亮。
一旦周围燃起熊熊火焰,视线受阻,很难发现藏匿于暗处的士卒,这也是从古到今攻城时的惯用伎俩。
宫子齐立下了军令状,五日之内攻破平岗城,无论是为了重拾保宁军威,还是自己的六阳魁首,必须全力以赴,因此第一波攻势,派出了嫡系祥云大营,由校尉亲自领兵上阵,摆出拼命的架势。
不同于茹毛饮血的蛮子,保宁军攻城器械完备,巢车先行,箭矢势压,平木搭桥,云梯登城,虽然保宁军从未参加过攻城战役,但将领指挥得当,看起来倒是像模像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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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势越来越大,不少士卒烧成火人,惨叫声不绝于耳。
第一波游过护城河的保宁军,搭建起了平木,使云梯能够快速逼近城墙,曹恕见状,大声吼道:“火箭准备,先不要射人,射平木和云梯,把它们烧得干干净净!”
弓手调转准星,缠有棉布的箭簇沾满松油,奋力射去。
居高临下,射程完全没得比,保宁军射出的箭矢,还未到达城墙一半就摇摇下坠,而安西军的箭,又快又准,几乎能射过护城河。
有经验老道的曹恕指挥,祥云大营很难将云梯运至城墙下面,有些校尉和都统仗着修为高深,撑起罡气好不容易来到墙角,结果旁边的袍泽少得可怜,贸然攻城只会白白送死,无奈之下,只能举起盾牌先行保命。
一阵狂轰滥炸,祥云大营撂下几百条性命,有的被射成刺猬,有的烧成人炭,有的栽进护城河里成了水鬼,有松油助燃,泡在水里都无济于事,巢车烧成了一堆木炭,云梯变为一堆灰烬。
以惨败告终。
宫子齐的眉头蹙在一处。
他想到过会败,没想到败得如此之快。
城头都没摸到,几百条命就这么没了。
这个局面,在李桃歌的意料之中,想当初骠月攻城,用了无数条命填满护城河,再由修行者开道,才撕破缺口爬上城头,以骁勇著称的蛮子尚且如此,养尊处优的保宁军,又怎能轻易攀爬至城头。
李桃歌坐在冰冷的沙地中,叼着一根狗尾巴草,轻声道:“宫将军,攻城不同于平地作战,一鼓作气,再而衰,衰而竭,照你这么个打法,十几万保宁军填进去都不够。”
宫子齐是保宁军现在的领军人物,他不好干涉作战细节,若是逼急了人家,保宁军甩手不干,以后的仗可没得打,只能旁敲侧击提醒,听与不听,全凭人家心意。
宫子齐脸色难看,使劲攥紧拳头,导致骨节泛白,望向身旁少年,阴沉道:“投毒如何?”
李桃歌神色复杂,没有答话。
宫子齐压低声音说道:“经过一番厮杀,安西军肯定要饮水解渴,咱们只要在上游投毒,平岗城不攻自破。”
李桃歌抿着嘴唇说道:“城里不止有两万叛军,还有几万百姓,你想将平岗城变成一座死城吗?真要那么干了,会变成遗臭万年的罪人,脑袋肯定保不住,小心九族宗亲骂你娘。”
宫子齐目光阴鸷道:“郭熙屠了镇魂关,咱们为何不能屠了平岗城,不就是为了一场大胜吗?啥手段不能用,到时候毁尸灭迹,封了悠悠众口便是,王爷需要走出逍遥观,李相也急需捷报以安民心。”
李桃歌紧了紧玄色大氅,云淡风轻说道:“真敢投毒的话,我先拿你祭旗。”
泥菩萨还有三分火气,目睹兄弟丧命,再听到威胁,宫子齐早已乱了神智,彻底怒了,咬牙道:“这不许,那不准,难不成要我将士全死在这个鬼地方?!”
李桃歌平静说道:“快到子时了,你还有不到一天的机会,十二时辰之后,再无法破城,按照军令状,你会跟着平岗城陪葬。”
宫子齐眉目浮现起煞气,靴底踩踏着沙砾,直至碾出一个大坑。
李桃歌目不转睛望着火势逐渐残弱的城头,轻声道:“本想祝将军一臂之力,无奈我只参与过守城,从未攻过城,况且蛮子走的是莽夫路线,凭借强悍体魄和不屈战意一味强攻而已,并无参考之处,不如找名良师求道。那名崔九崔将军,乃是十八骑先登营主将,催城拔寨的老祖宗,与其闭门造车,不如去求得良方,切记,崔将军脾气不太好,吃软不吃硬,你最好把脸上的痕迹抹平,别绷成吃人模样,否则只会自讨苦吃。”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宫子齐揉了一把脸,换成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拱手道:“多谢公子指点。”
等到宫子齐走远,坐在旁边摆弄着龙吟大弓的卜屠玉说道:“老大,你存的是啥心思?想削弱保宁军,还是想除掉姓宫的,把咱们的人安插进去?”
李桃歌好笑道:“我有那么阴险吗?死的都是大宁将士,难道我心里不难受?姓宫的和我无仇无怨,为啥要除掉他?真要想砍掉他的脑袋,也不用这么多士卒跟着一起死。”
卜屠玉压低声音说道:“破一个平岗城而已,没那么难吧?以先登营为主力,咱们在旁边帮衬,足以在拂晓之前攻上城头,为啥要保宁军争这份功劳?”
李桃歌夺过龙吟弓,这才发现沉得要命,手指拉动蛟筋制成的弓弦,纹丝不动,不知这瘦成麻杆的卜公子,咋有力气能将这把神弓玩转。
李桃歌抚摸着弓身铭文,语重心长道:“这一路西征,有二十多座城池,先登营不到四千人,能打下几座城?好铁要用在刀刃上,破碎叶城时,才请他们出马,其它城关,要靠十几万保宁军披荆斩棘,不把他们磨成一把锋利斧头,西征无望。”
卜屠玉自信满满笑道:“打碎叶城好说,不是有我爹的陇淮军吗?”
李桃歌白了他一眼,“如果调陇淮军去攻打碎叶城,你敢保证没敌军来攻打固州吗?”
卜屠玉挠了挠头,吐出舌头。
李桃歌抬头望向明月,喃喃道:“我总觉得郭熙作乱没那么简单,或许隐藏天大的阴谋,稳住后方,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为了早日打下平岗城,更为了自己的项上人头,宫子齐不惜放下身段,去找崔九讨教破城之道,结果先登营主将一言不发,只是脱掉衣袍,露出前胸坑洼不平的伤口,一道道宛如蚯蚓蜈蚣,反观背后光洁如玉,比起女子的肌肤都要细嫩,与前面形成强烈对比。
宫子齐不懂他的暗喻,疑惑道:“崔将军,在下诚心讨教破城之道,为何脱掉衣袍?”
崔九玩味一笑,指着纵横交错的伤疤,笃定说道:“这就是破城之道。”
宫子齐陷入沉思。
江湖中的高手,往往背部负伤最多,正面负伤极少,并且引以为荣,言下之意,正面交锋都要避其锋芒,只能靠偷袭暗箭才能伤及肉身。崔九反其道而行之,弄的正面伤痕累累,背部光滑如镜,难道说他武艺稀松平常,或者不会躲避兵刃?
当然不是。
作为十八骑平定完四疆还能活着回来的主将,崔九的修为无需质疑,同狂将军巫马乐和红颜长槊上官果果几乎是一个级数,即便有差距,也差不了太多,同为无极境,可十八骑里为何他负伤最多?
一来是承担起攻城重任,二来每逢大战都要身先士卒,第一个攀爬云梯,第一个登上城头,第一个面对敌军主将,他若是躲避敌军刀枪,从云梯跳下,不但气势落了下风,还会延误攻城时机,说不定会泄掉士气。要知道战机稍纵即逝,一顺百顺,一挫百挫,所以只要上了云梯,就不能躲,背后不仅有兄弟袍泽,还有烟云十八骑的荣耀,只能硬着头皮去扛。
气贯长虹如龙腾。
这就是破城之道。
宫子齐想了半天,只想通了一半,再问,崔九含笑摇头,似乎舍不得将奥义倾囊相授,宫子齐皱眉离开,没走几步,崔九喊道:“去南北两侧,找临水的城墙,派地鼠去挖,即便挖不穿,也能吸引来敌军,能减轻攻城负担。”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宫子齐茅塞顿开,拱手道:“多谢赐教。”
崔九挤眉弄眼道:“看在李公子的面子上,再送几句话,兵之勇在于将,将之勇在于胆,若是你肯负伤十余处,平岗城弹指间可破。”
宫子齐动容道:“大恩不言谢,破城之后,与崔将军举杯相庆。”
回到大营的宫子齐立刻下令,各营选出最精锐的猛士,搭配擅长肉搏修行者,百人为一队,总共结出百队,亲自上阵,势要在天亮之前将城攻下。
宫子齐摒弃了碍事重甲,换上了轻甲短襟,亲弟弟宫子胜见状后,将他盾牌一把夺过,焦急道:“哥,你是咱们保宁军的军魂,十几万人的主心骨,不能听那姓李的话,白白去送命!”
宫子齐语重心长说道:“不怪人家瞧不起咱们,保宁军过惯了好日子,早就忘了沙场气味,和富贵少爷无异,将士们只有见到我去爬云梯,才能心甘情愿卖命,才能激起血性,这一仗,我的脑袋丢不丢,不要紧,关乎到保宁军的颜面,说啥都要争一口气。小胜,哥哥若是战死,你来统领保宁军,切记不要和姓李的硬来,顺着他走下去,王爷一天不出关,咱就当一天的缩头乌龟。”
年轻气盛的宫子胜扯掉披风,目光坚定道:“哥,我替你来攻城!”
宫子齐缓缓摇头道:“谁都替不了我,子谦都不行,这仗是咱替咱自个打的,又不是为别人效力。好了,去率领轻骑压阵,别让安西军从城里跑出来,放跑一个,军法无情!”
宫子胜弓腰含泪,答了声诺。
宫子齐走到护城河边,神色凝重,拔出宁刀,将刀鞘投入黄土中,刀尖直指平岗城,高喊道:“兄弟们,随本将杀了这些叛军,老子给你们升官发财!”
没有辞藻华丽的檄文,也没有鼓舞人心的口号,宫子齐只是身先士卒踏入木板,背后掀起铺天盖地的咆哮声,“杀,杀,杀!”
万人组成的攻城队伍,看起来蔚为壮观。
修行者足尖朝着碎木点踩数下,便能逍遥穿过护城河,普通士卒需要钻入水中,牙齿叼住刀背,一手托起盾牌,一手划水,游动起来较为吃力。
城头再次射出箭矢,来势更为猛烈。
宫子胜为了替哥哥掩护,亲自张弓搭箭,疯狂朝城头抛射,并且调来大军中膂力强劲弓手,将平岗城围成半圆状,倾泻出漫天箭雨。
二石弓,普通弓手射出十几箭就会力竭,可架不住人多,停停射射,一度将城头安西军压制,头顶没了夺魂箭,数架云梯顺利搭住城墙,才爬了一半,城头丢出石块和滚烫沸油,保宁军顿时鬼哭狼嚎,好不容易提起的士气又再度跌落。
宫子齐一马当先,接下了敌军最凶猛的攻势,盾牌早已化为碎片,可他好歹也是灵枢境界高手,面对滚油和巨石,用宁刀开路,咬牙撑起罡气作为屏障,步履维艰,却不曾后退半步。
在经历了一波波折磨之后,宫子齐终于触摸到了城头。
迎面而来的是一把长矛。
宫子齐眼疾手快,攥住长矛,本想着借力攀登上去,结果四面八方都是兵器影子,以寡敌众,又摸不透对方底细,宫子齐不敢硬接,朝后翻滚,避过攻势,用宁刀插入城墙,借助力道荡出一丈,五指扣住墙砖,用脚面勾住垛口,翻身悠了上去。
立足未稳,宫子齐终于看清了城头景象,密密麻麻都是蹲着的安西军,黑暗中闪烁的眸子宛如闯进了狼窝。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宫子齐倒吸一口凉气,没等做好打算,铺天盖地的兵刃来袭。
观战的李桃歌见到保宁军终于攻了上去,叼着草茎,神色依旧无动于衷。
初次见到大战的卜屠玉很是激动,不停卖力呐喊,嗓子都快哑了,见李桃歌像是老僧入定,任何表情都没有,惊讶道:“老大,咱们赢了,你咋不高兴呢?”
“赢?”
李桃歌平静道:“你哪看出来赢了?”
卜屠玉指着宫子齐所在方向,热血沸腾道:“快看!宫将军攻上城头了,估计用不了多久,咱们就能进城开席了。”
李桃歌缓缓说道:“一人登上城头,那不叫赢,当初骠月攻打镇魂关,几百蛮子站在城头三次,依旧被打了下去,至少要上去两千人,将安西军从城头撵走,赢字才能写出亡和口,后面还要跨过翁城,进入内城巷战,生擒主将宗大治,才能将其余的笔画写完。”
卜屠玉张大嘴巴啊了一声,挠着脖子道:“我以为登城就算赢呢,原来还要干那么多件事。”
李桃歌盯着城头迎风招展的郭字大旗,站起身,活动着筋骨,“只守过城,还未攻过城,手有些发痒。”
卜屠玉惊惧道:“老大,你该不会要亲自出马吧?”
宫子齐登上城头,不惜以命捍卫安西军荣耀,后面将士见到主将威猛如此,激发了蛰伏许久的男儿豪气,一个个争先攀爬云梯,用盾牌护住要害,刀枪挑开箭矢,悍不畏死发起冲锋。
尽管安西军的箭矛锋锐无匹,依旧挡不住保宁军用血肉堆起的破城之心。
宫子齐所面对的,是数不胜数的叛军精锐,里面不仅有武夫和术士,还有藏匿于人群中的念师,才挥刀杀出一条血路,脑中传来轰隆雷音,震的他头疼欲裂,幸亏对方境界尚浅,不然罡气都撑不起来,很有可能被剁成肉泥。
“这家伙是祥云大营主将宫子齐,如今的保宁军主帅,杀了他,赏金万两!封太保!”
不知是谁在叛军中咆哮大喊。
贪婪,乃人性原罪。
黄金万两和太保头衔,足以令叛军陷入疯狂。
当得知第一个冲上城头的敌军主帅,叛军炸了锅,无暇顾及冲上城头的保宁军,纷纷将矛头对准了宫子齐。
城头本就地方有限,这么一冲,顿时围的水泄不通,离得近的,有机会刺出一矛一刀,离得远的,急的团团转,心生一计,把武器丢了过去,其他人随之效仿,刀枪剑戟,木棒石块,手里有啥仍啥,鞋子都没放过,宫子齐的头顶铺天盖地,月色都透不进来,远远望去,像是又盖了一座箭楼。
功勋和履历可以作假,修为作不得假,宫子齐好歹是灵枢境,又存了杀身成仁决心,咬破舌尖,灵台清明,驱散走念师阴毒招式,再以罡气护住身躯,宁刀挥出磅礴刀气,粗达尺余,将近身者劈成一截截残肢断臂,以黑夜为幕,以鲜血为缀,在城头漫天飞舞,宛如一场惊悚的皮影戏。
一道两寸左右的暗器破开罡气,插入宫子齐肩头。
常言道猛虎架不住群狼。
受了伤的恶虎呢?
他闷哼一声,将宁刀舞到水泼不进,拽住一名安西军,顺手扭断脖子,挡在身前充当肉盾,瞥了眼城头的保宁军,发现有九成的兄弟倒在血泊中,只有寥寥几人靠着垛口垂死挣扎,企图给后面的袍泽杀出一条通道。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宫子齐养尊处优久了,从未见过惨烈场面,驻守平岗城的安西军同样如此,双方不约而同将攻势暂缓,有的士卒受不了,跪倒在地不停呕吐,一抬头,看到一节尚在蠕动的肠子,又是吐的稀里哗啦,恨不得把眼泪都吐个干净。
保宁将士好不容易爬到城头,就要面对数倍于己的叛军,只有少数的修行者能够存活下来,杀出扇形空地,普通士卒踏足城头,光是数不清的长矛,就能将其戳成刺猬,更别提躲在暗处的偷袭。
修行者人数有限,只能维持十几个战团,一旦他们拼光了,这场攻城大戏将随着落幕。
护城河边的李桃歌脱掉大氅,露出淡青色官袍,将头发绑紧,握紧黄泉枪。
卜屠玉见状,紧张说道:“大哥,你冷静一下,城头正杀红了眼,别去送死呀。”
李桃歌面带忧虑说道:“如果在平地开战,双方实力旗鼓相当,可一个是守城,一个是攻城,变成了敌强我弱,再打下去,保宁军必败无疑,几千人白死,平定安西不知要延误多久,以后还要指望他们,不能在第一仗就泄了士气。”
卜屠玉叹了口气道:“确实如此,打下去不知要打到猴年马月,要不然咱哥俩带五千人去冲城,先把这一关过了再说?”
李桃歌斩钉截铁道:“要保存实力,不能随便把精锐葬送,这一仗,我自己陪安西军来打。”
“你自己?!”
卜屠玉吓了一跳,拽住他衣袍,劝阻道:“老大,风太大把你脑袋吹坏了吧?一个人?那不是送死么,好歹多带些帮手,有十八骑,有草原狼军,有不良人,再不济我去调陇淮军前来,几万多大军任凭调遣,何必想不开啊!”
李桃歌指着不远处正在调兵遣将急于救哥哥的宫子胜,宽慰一笑,“那不是有保宁军吗,数万将士相陪,又怎会孤身犯险,放心,我心里有数。”
没等卜屠玉再开口,李桃歌双足点地,飞身来到主帅位置,掳走大宁旗,左手持枪,右手持旗,一跃而起冲进护城河,“小萝卜,郭字大旗实在碍眼,给我射下来!”
双方阵营足有三里之遥,眼神不好的,都看不清楚城门大字,只有龙吟弓能够摸到城头。
卜屠玉看了看远到快要模糊不清的郭字大旗,瞠目结舌道:“射下来?老大,你当我是谪仙人啊?”
大哥下了令,卜屠玉只能硬着头皮挽起龙吟弓,瞄是没法喵了,只能靠感觉松开弓弦。
箭矢发出沉闷声响,带起劲风划破黑暗,即将抵达郭字大旗,余势衰减,铛的一声,插入大旗下面墙砖,箭身颤抖不停。
卜屠玉龇牙骂道:“恁娘个腿!”
李桃歌轻松穿过护城河,也没寻找云梯攀登,而是来到阴暗角落,双腿发力扶摇而上,快要力竭时,用黄泉枪插入城墙,身体一荡,足尖蹬踏墙砖缝隙,又是飞起一丈高,再照葫芦画瓢用黄泉枪当作钩索,三次以后,来到城头。
叛军光专心对付安西军,对于他的出现未曾戒备,只有躲在角落里的士卒,觉得身边多了一个人,仔细瞅瞅,吓得魂不附体,手里的长矛都打起了哆嗦。
躲在墙角负责守备的,大多是寻常士卒,精锐都谈不上,怎敢和修行者玩命。
宛若神兵天降的李桃歌黄泉枪上扬,神情肃穆道:“滚开!我不想杀你们。”
宗大治下了军令,临阵逃脱者,枭首示众,这帮叛军想让路又不敢让,想打又明知死路一条,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有个机灵鬼突然丢掉兵器,翻起白眼,口吐白沫,倒在地上抽搐起来。
咦?
旁边叛军见到还有这种操作,纷纷效仿,快速丢掉手里家伙,一个比一个躺的快,一个比一个白沫吐的多,像是水里的鱼儿集体遭了病。
李桃歌咧起嘴角,赞了一声人才。
躲在角落的叛军,有一部分是怕死,还有一部分是不想与大宁为敌,李桃歌慷慨嘹亮的檄文直入心头,凡是心中藏有家国天下,怀有几分淡漠良知,怎能舍得手足相残?
所以敞开一条良心路。
李桃歌对倒地装病的安西军露出灿烂笑容,左手大宁旗,右手黄泉枪,径直走向城门方向。
行进不久,终于有士卒察觉到黑暗中的少年,一袭青袍相当惹眼,身兼李氏五百年气度,大宁旗迎风招展,很难忽略他的存在。
“他就是李相之子!”
叛军中传来惊呼。
有人不想与家国为敌,有人想升官发财,宫子齐尚且值万金,琅琊李氏这块遮天蔽日的牌匾,足以使叛军陷入疯狂。
一支支力道十足的箭矢破空声穿破短暂的寂静。
几十支夺魂箭封死了所有通道。
李桃歌临危不惧,拎起黄泉枪,振臂一提,用出龙门枪法里的破箭式。
枪头如天女散花,抖出数道残影。
破箭式本就是以寡敌众的枪决,威力不大,却能覆盖住全身,李桃歌如今的火候欠佳,只能拨开弓箭,倘若上官果果出手,长槊挥出,箭矢会以几倍力道弹回。
出京城时,父亲交待过,这些叛军毕竟是大宁子民,滥杀无辜会损耗阴德,李桃歌不想多造杀孽,黄泉枪反转,攥住枪头,用枪身将叛军一个个扫至台阶,里面蕴含的力道能够伤筋动骨,不足以致命。
李桃歌的修为,大概是灵枢境后期,术武双修,遇到无极境都有一战之力,敢独自冲到城头以身犯险,就是欺负平岗城内没有高手坐镇,倘若是碎叶城,他才不会傻到单枪匹马逞威风。
对于灵枢境修行者而言,普通士卒不过是稍大些的蝼蚁。
就在李桃歌披荆斩棘扫出二十丈之后,一道磅礴刀气从肋下来袭,绝非俗人能够劈出,李桃歌发现不对劲,调转枪头,用黄泉枪身硬抗刀刃。
本来是宁刀大小的刀气,近身时突然延展成陌刀大小,增大了几倍有余,李桃歌赶忙撑起罡气,轰然一声巨响,倒退一步。
李桃歌只是觉得气血翻涌而已,倒没受伤,枪身出现浅淡刀痕。
这杆枪取自道家仙术紫薇木,再由庚金淬炼,又韧又硬,寻常刀剑无法伤其分毫,可这次硬碰硬之后,竟然被刀劈出一道缺口。
李桃歌抬起头,望向偷袭者,一名胡须半白孔武有力的大将,安西十三太保之一的曹恕。
虽然位列十三太保末席,但曹恕的战力在众将中排名前几,每次打仗都要身先士卒,不披甲,不佩盔,是安西军中有名的悍将,左臂缠绕锁链,右手拎有宁刀,敞胸露怀,臂粗肩阔,一身刚猛之气。
“一个人敢来城头插旗,真当我安西无人?”
曹恕双眸透出被激怒后的凌厉,面目阴沉说道。
李桃歌微笑道:“别忘了,我也曾是安西军一员,怎会轻视自己。”
曹恕淡淡说道:“李公子身娇肉贵,安西军可不配。”
李桃歌扫向远处,宫子齐虽说陷入困境,但身边没有高手与之对战,尚能坚持,十几名修行者给后来者铺平道路,城头的保宁军越来越多,有模有样展开了厮杀,再撑一会儿,等叛军士气大跌,今日必能攻破此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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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李桃歌并不急,将大宁旗朝城头一插,迎风猎猎,用枪尖在垛口写出一个忠字,笑着问道:“曹将军可否识字?”
曹恕鄙夷道:“若是皇帝赐我曹家万年富贵,老子忠他万年又如何,将老子视作草芥,凭啥要忠于他?就因为我生在大宁?扯淡,你问问安西军四十万将士,有几人得过皇帝恩惠,又有多少人受到过郭帅恩泽,是谁在养活我们的妻儿老小,不替郭帅卖命,岂不是成了猪狗不如的畜生。”
李桃歌蹙起眉头说道:“郭熙养你们的钱,难道是他自己的?还不是国库里调拨出的银子,作为安西大都护,不听诏令,吸食百姓血肉,与蛮子通敌,囚禁左相,对抗朝廷大军,竟然还有理了?”
曹恕冷笑道:“我只是一个不通文墨的粗鄙武将,不用讲那么大的狗屁道理,谁给我饭吃,我给谁当狗,仅此而已,郭帅让我反,我就反,郭帅要我砍了皇帝老儿的脑袋,老子拎刀冲在头一个。”
李桃歌暗自感慨着郭熙的御下之术,无论将军还是士卒,对他唯命是从,宁肯背负诛九族的罪名,都要易旗造反,对待亲爹不过如此。
李桃歌摇头笑道:“果然是一家人生不出两条心,一派胡言乱语令人惊叹。”
曹恕平举宁刀,沉声说道:“先绑杜斯通,再斩了你,我看看皇帝老儿还敢派谁前来,用李相之子祭刀,胜过屠戮十万大军。”
李桃歌刺出一朵枪花,挑眉笑道:“凭你?”
曹恕皮笑肉不笑道:“术武双修的灵枢境而已,是不是在京城无人敢惹,就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真是不知死活的公子王孙,耍威风耍到疆场来了。”
李桃歌嬉皮笑脸说道:“在下也曾在沙场立过功,你们当爷爷供着的蛮子,我曾杀过九十七个。”
“牙尖嘴利的小子,受死吧!”
曹恕壮硕身躯一震,散发出凛冽战意,步伐看似笨重,其实一步顶常人四五步,转瞬间来到李桃歌面前,宁刀朝着少年当头劈下。
李桃歌将枪头杵地,用力下摁,弯成圆弧,撒手后飞速弹去,破去了劈头盖脸的一刀,接着掌心拖住枪尾,斜着朝下猛拽,紧跟着腾空而起,黄泉枪围绕身体旋转,用枪比作刀式,劈出凌厉一击。
一寸长,一寸枪,七尺长枪挥舞起来,迅猛如蛟龙。
曹恕不屑一顾,右手宁刀只是简单防御,左臂伸展,一条漆黑锁链脱手而出。
正巧缠绕住枪头。
曹恕眼眸一亮,宁刀凝聚出白色刀气,沿着枪身直直刺出,咆哮道:“死去吧!”
卜屠玉张弓搭箭,卖力射着箭矢,汗如雨下。
老大交待的任务难如登天,射了几十支箭,大多都插入城墙,很难命中目标,好不容易有一箭接近旗杆,眼瞅着即将得手,却被护纛营的悍卒持刀打落。
大旗乃是军魂,一旦倒塌,代表着主将陨落,军心很快溃散,所以旁边始终有猛士组成的护纛营,誓死守护大旗,人在旗在,旗倒人亡,若想用强弓劲弩破掉,无异于痴人说梦。
龙吟弓不比寻常强弓,能拉开已然是人中龙凤,卜屠玉开弓几十次,早已精疲力竭,全凭一股心劲支撑,当他再次拽动弓弦,突然觉得头昏眼花,嗓子涌起一股腥甜,哇的一声,吐出鲜血。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卜屠玉跌倒在地,吐出血沫,大口喘着粗气。
“卜公子,你体力已经透支了,再射的话会伤到元气,轻者落下暗疾,重者当场毙命。”
不良帅袁柏抄起掉落在黄沙中的龙吟大弓,轻声劝解道。
“把弓还给我!”卜屠玉歪着脑袋,露出凶狠神色。
袁柏掂了掂龙吟,其貌不扬的强弓竟然重达十几斤,卜屠玉细胳膊细腿,风一吹就倒的孱弱模样,二者怎么看怎么不搭调。
袁柏暗自惊叹着少年力道,望着城头道:“李公子正在和曹恕对战,若是知道你负伤,肯定会分心自责,不如先静观其变,等一等再说。”
“你没听说过军情如火吗?!”
卜屠玉强撑着起身,抱住自己的龙吟,奋力夺走,咬牙道:“我和老大认识这么久,他只吩咐过这么一件事,我要是办不好,那是砸了卜家招牌,十几万大军瞪大眼睛看着呢,我可以蒙羞,爹不行!他老人家受了这么多年的苦,既当爹又当娘,把我拉扯大,做儿子的怎能有辱卜家风骨!”
卜屠玉激动开口,又涌出一股鲜血,少年胡乱用袖口擦掉血渍,再度抬起龙吟。
袁柏抓住弓弦,轻声道:“卜公子若是战死疆场,李公子如何给卜刺史交待?听闻令尊对公子宠爱有加,视作心头肉,你若一死,弄不好两家交恶,反目成仇,没准步了安西军后尘。”
“放屁!你爹才反!你全家都是反贼!”
卜屠玉咆哮道:“我越瞅你越像是奸细,不陪着老大攻城也就算了,还要阻止本少爷射旗,给陇淮军扣上谋反帽子,姓袁的,你居心何在!”
袁柏也察觉到自己失言,低头以示歉意,“在下并无此意,只是担心卜家安危,还望恕罪。李公子执意自己攻城,不许我们插手,军令如山,袁某不敢抗命。”
卜屠玉撇嘴道:“没胆子罢了,找那么多借口作甚,一群算计来算计去的小人,只顾自己前程性命。”
卜屠玉再度拉开弓弦,没等松开手指,脑袋一沉,昏了过去。
“对不住了。”
袁柏低声道。
作为京城不良帅,袁柏最擅长的并非厮杀,而是用刑和逼供,对于穴位经络如数家珍,仅仅用两根手指,就让卜屠玉陷入沉睡。
袁柏抱住缓慢倒地的人和弓,皱眉远眺,喃喃道:“年少轻狂的公子哥可以胡来,袁某可不敢任由你们折腾,大不了你们挨顿骂,我们丢的可是命。”
平岗城头。
黄泉枪被锁住,李桃歌拽了一下,比拼力气落入下风,宁刀顺着胸口来袭,当然不会傻到陪葬,松开枪杆,黄泉旋转着冲向夜空,李桃歌趁机躲闪,避过刀气,然后猛踏地面,飘摇飞起丈余,将黄泉重新接到手中。
曹恕的宁刀劈了个空,刀气将垛口撕开一条细缝,眯起双眼,瞅向尚在空中的少年,嘴角突然咧起一抹狞色,以举火燎原之势,把锁链和宁刀同时丢出。
下坠时无法避让,李桃歌撑起护体罡气,枪头飞速划出圆弧,试图绞烂宁刀。
两件兵器碰撞后,火星四射,并无臆想中的折断,宁刀受挫后折返,李桃歌没来得及喘息,脸颊传来劲风,锁链近的快要触及到肌肤,李桃歌抬头后仰,靴尖踢出,试图改变锁链方向,可锁链头部忽然伸出一枚匕首,擦着他脖颈掠过。
几滴鲜血从空中掉落。
李桃歌用黄泉抽击锁链,利用反弹之力,身轻如燕飘至一旁,站在不远处的垛口上面。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桃歌摸着脖子伤口,心有余悸。
用锁链对敌的,都不是啥善男信女,譬如镇魂关那只三百多斤的胖狐狸仙林道人,怀里就常揣一条银链,当初快要饿死时,也没舍得把银链卖掉,关键时刻挡住了呼延准,救了自己一条命。
从此以后,李桃歌就对用锁链的家伙产生提防,这种人心眼比锁链窟窿眼都多,绝非等闲之辈,打起来果真如此,幸好刚才将一半心思放在了锁链之上,不然的话,突然冒出的尖刀,能轻易把脑袋割掉。
“大家族里的公子少爷,一个个像是躲在父辈怀里的雏鸟,失去庇佑后,永远无法展翅高飞。”
曹恕把玩着左臂锁链,得意忘形望着刀头一缕猩红。
李桃歌摁住伤口,轻笑道:“堂堂安西十三太保,怎么说起话来像是妒妇,难道幼年经历过悲惨遭遇,对于世家充满敌视?”
似乎被少年说中心事,曹恕脸庞通红,显现出暴怒征兆。
当初年幼时,颇有姿色的母亲被世家公子盯上,勾搭不成,那公子哥儿竟在光天化日之下把父亲砍死,将母亲推入柴房,经过一番羞辱,母亲当场撞了石碾,自己幸好躲在草垛中,才幸免于难。
父母双亡,又亲眼目睹公子哥行凶,给幼小的曹恕带来挥之不去的阴霾,幸亏他天赋不错,带着仇恨苦练刀法,终于在及冠那年手刃仇家二十六口,即便亲自报了仇,可对于世家的敌视,从来未曾淡去。
曹恕平静说道:“听说你在京城里飞扬跋扈,谁都不放在眼里,打世子,驱赶邹家少爷出城,强行霸占长乐坊几十名姑娘,臭名昭著,恶贯满盈,本将倒要看看,今夜你能否在平岗城只手遮天。”
听闻自己的斑斑劣迹,李桃歌哭笑不得,道:“一上来恨不得生食其肉,原来坊间都是这么流传我的?”
曹恕反问道:“没有作恶,哪来的流言蜚语,难道传错了不成?”
李桃歌叹了一口气,幽幽说道:“看来以后要多做恶事,要不然都辜负了这凶名。”
经过一个多时辰厮杀,宫子齐早已疲惫不堪,甲胄涂满污血,头发散乱被血汗打成了绺状,再也撑不起护体罡气,只能凭借肉身力道杀敌,每每挥出一刀,都要靠在墙砖大口喘息,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灵枢境修行者,能够轻易虐杀普通士卒,可城头叛军实在太多,杀完一茬又一茬,还要提防无处不在的偷袭,能够熬到现在,全凭一口气提者,若不是为了捍卫保宁军荣耀,恐怕早已命丧黄泉。
望着黑暗中一双双嗜血眸子,宫子齐步履蹒跚挥出一刀,逼退想要取他性命的叛军,然后单膝跪地,用刀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瞥了眼南方,笑容中带有自责说道:“王爷,宫子齐丢了保宁军的威风,您不会怪我吧?”
回应他的不是瑞王刘甫,而是叛军中刺来的枪矛刀剑。
宫子齐爆吼一声,用出搏命打法,只攻不守,高举宁刀朝叛军杀去。
强弩之末有什么威势可言,两刀砍在他的肩头,两枪戳中他的大腿,又有一刀朝着他头颅削去。
宫子齐连骂娘的力气都没了,安静闭目等死。
一道青色影子踏着叛军脑袋迅猛奔来,手里宛如掀起玄色长虹,所到之处人仰马翻,传来阵阵哀嚎。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长达半尺的枪头,挑飞即将割向喉咙的宁刀,旋即回枪一刺,那名璇丹境的叛军心窝多了个透明窟窿。
见到宫子齐陷入困境,李桃歌索性先不理睬曹恕,虚晃一招,从垛口大步流星赶到,本来还想半路斩掉郭字大旗,无奈护纛营的大块头根本不给机会,里三层外三层围的严实,后面有曹恕追赶,宫子齐又危在旦夕,只好先将斩旗的事放一放,保住宫子齐的小命要紧。
李桃歌潇洒拔出黄泉,左手将大宁旗插在身旁,用肩头架住宫子齐脑袋,咧嘴笑道:“宫将军,怎么惨成这般模样?昨夜和嫂子没少秉烛夜谈吧?”
宫子齐抬起眼皮,有气无力说道:“我老婆早死了……”
开玩笑开成了悲剧。
李桃歌尴尬的光想从城头跳下去,挠挠耳朵,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当我在放屁中不。”
随后将宫子齐放在身后,同大宁旗挨近,李桃歌高声喊道:“你们这帮白眼狼,吃大宁,喝大宁,反大宁,真是用一片忠骨报国,以后嗝屁鸟朝天,有啥脸面去见祖宗!给他们吹嘘你如何跟着郭熙造反,如何残杀兄弟手足,如何伙同蛮子来进犯家国?他娘的,还有没有点人味!”
叛军多是粗鄙武夫,听不懂官话,但绝对能听得懂骂人的话。
叛军们面面相觑,有良知的家伙低下脑袋。
“反也是死,不反也是死,为何不豁出命来,把你们这些贵人拉进棺材。”
曹恕拨开人群,一脸阴沉走到李桃歌面前,宁刀划出一道光潋,沉声道:“安西好儿郎,都给我让开,且看本将如何斩杀世家子弟。”
叛军听命后退。
李桃歌左手负在背后,单臂举起黄泉,轻蔑笑道:“你配吗?”
话音未落,曹恕察觉到靴底传来震动,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少年又是术士,怎敢无视他的手段,于是纵身一跃,离开之前的位置,再用刀护住要害。
青砖搭建的城墙,突然冒出一座冰山。
山头立起根根尖刺,能轻易将人戳出几十个窟窿。
曹恕用刀气将冰山斩为两截,直勾勾盯着少年背后的左手,冷笑道:“术士在疆场能够兴风布雨,最忌讳单打独斗,你想用术法来赢我,痴心妄想。”
李桃歌以微笑应对,没有再祭出冰山。
虽然曹恕和他相识不久,可对他的为人倒是略知一二,不还嘴,也不施法,里面肯定藏着猫腻。
不对劲。
听到背后逐渐清晰的厮杀声,曹恕匆忙回头,已经有几百名保宁军爬上垛口,正在和安西军争夺城头控制权。
曹恕终于明白少年用意,凛声道:“把我拖住,是给他们争取时间。”
李桃歌胸有成竹笑道:“今日这平岗城,本少爷非破不可。”
“你们去杀敌,这里交给我。”曹恕一声令下,叛军如潮水退去,朝着保宁军发起攻势。
“挖通了,挖通了!兄弟们给我冲!”
城下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宫子齐从崔九那里讨来的破城之道,终于有所成效,地老鼠们挖透了沙土,成功进入翁城。
曹恕眉头紧皱,显然没有料到对方会挖地道。
守城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率两万将士敢和十几万保宁军叫板,凭借的就是城池坚固粮草充裕,对方一旦撕开防线,优势荡然无存,翁城没有驻扎守备,保宁军能够轻易从阶梯来到城头,里应外合之下,平岗城危在旦夕。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桃歌得意一笑,“曹将军,天要亡你。”
可下一刻,欢呼变成了惨叫,似乎叛军精锐将钻进翁城的保宁军悉数斩杀。
“曹将军,请放手杀敌,有本将在,绝不许他们越雷池一步。”
喊话的是主将宗大治。
能够以秀才之身,力压一众猛将排在十三太保第七,宗大治凭借的可不仅仅是赘婿名头,常年捧卷苦读,深谙兵法韬略,若鸿运当头,必为一代儒将,可惜万里安西并没有施展才华的地方,只能将胸中锦绣刺于手足。
取之大宁,用之大宁。
尽是嘲讽意味。
曹恕长舒一口气,恣意笑道:“你们的微末伎俩,早在宗将军掌控之中,堂堂李相之子,竟然鼓动将士学老鼠挖洞,结果还被抓个正着,可笑至极。”
李桃歌是好脾气,对于嘲笑无动于衷,乐呵道:“十几万大军即将踏破城门了,曹将军还有心情笑呢?我若是你,趁早投降,免得被关进囚车押回京城,丢了祖宗十八代的颜面。”
曹恕一脸桀骜说道:“本将从不相信因果轮回,更不相信投胎转世,人死如灯灭,去哪见祖宗。”
李桃歌用枪头敲打青砖,堆笑道:“老祖宗没了,小祖宗在此,快来参拜,饶你不死。”
曹恕双臂架起,鼓出虬结筋肉,冷声道:“大言不惭的纨绔,送你去见李家老祖!”
李桃歌本想用态度和语气刺激对方,可从底层攀爬上来的曹恕心境坚如磐石,不发怒也不自愧,白费了一番口舌。
曹恕急于要将这名家世顶级的少年擒住,锁链脱手而出,紧跟着大步奔袭,宁刀平举,伺机而动。
李桃歌枪尖在青砖缓慢伸展,骤然上扬,灵动宛如长虫,战场厮杀,也不顾及名声风度,杀敌才最重要,枪头瞄准对方裆部,绽出一朵枪花。
曹恕挥刀压住黄泉,一刀劈到枪身,两刀,三刀,眨眼间挥出十余刀,清脆如打铁,黄泉不堪重负,陷入青砖,曹恕再度抬头,露出阴鸷笑容,锁链已经悄无声息来到少年脑后。
一刀刀势大力沉,震的李桃歌手臂酸麻,正要侧步躲避,忽然感觉到锁链径直朝后面飞去。
后面有累到脱力的宫子齐。
李桃歌犹豫片刻,将枪头插入锁链缝隙,试图将其拉住,可锁链力道恐怖的吓人,拽的他又不自主朝后飞,情急之下,李桃歌用枪尾戳地,靴底踏出一脚,堪堪改变锁链行进轨迹。
轰的一声,墙头坍塌尺余。
曹恕再度拍马赶到,宁刀荡起刀芒,裹挟住少年全身,锁链抖动,又绕到二人背后。
此刻的宫子齐像是拖油瓶,一旦退缩闪避,必要遭到曹恕刀锁,李桃歌只好掐起法诀,长枪旋转刺出。
整条锁链忽然蒙起冰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成冰块,冰层越积越多,直至变成巨大冰坨。
李桃歌的想法很简单,既然阻挡不住,干脆给它套上枷锁。
有了千斤重压,终于有所成效,锁链飞到半空骤然坠地。
黄泉与宁刀都没使用招式,撞在一处发出刺耳声响。
李桃歌倒飞出去,撞在城头后凿出人形大坑,迅速起身,半边身子近乎失去知觉,虎口震出淤血。
李桃歌晃了晃脑袋,察觉到黄泉枪竟然有些弯曲。
曹恕正在步步逼近,那柄宁刀受到大力碰撞后完好如初,只是在刀刃处的白铁色,露出一抹金黄。
黄泉可是青姨都点评过不错的兵刃,坚韧程度怎会拼不过宁刀?即便双方境界有所差距,可数次硬碰硬,不至于每次都被逼至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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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桃歌抹去嘴角血渍,笑道:“看似平平无奇的宁刀,其实是一把神兵利器,如果不出所料,这把刀来自骠月吧?”
“何止是刀。”
曹恕左臂甩动锁链,冰坨接连炸开,黑乎乎的链身浮现出繁杂铭文,右手手腕用力一转,宁刀表皮脱落,露出金光大亮的黄色。
初次交锋时,李桃歌就觉得锁链眼熟,拨开云雾露出真容,这才恍然大悟。
当初在安西都护府地牢,束缚八千大山少主拓跋牧为的锁链,粗细大小和曹恕左臂缠绕的锁链如出一辙,尤其是篆刻的铭文,纹路和色泽全部一致。
李桃歌差点被拓跋牧为生吞活剥,当然对那一幕记忆犹新。
李桃歌冷声道:“看来郭大都护早已和骠月眉来眼去,赠神兵利器,赠东珠黄金,对待亲儿子都不过如此。”
曹恕从容笑道:“曹某只是会杀人的武将,郭帅跪谁我跪谁,要我杀谁我杀谁。”
李桃歌口气异常平淡问道:“镇魂关十几万生灵,你的金刀可曾染过他们的血?”
曹恕手指刮蹭着刀刃,哈哈大笑道:“有幸屠了几千人,杀完之后,这刀似乎更锋利了些。”
李桃歌桃花眸子浮现起浓郁杀机,淡淡说道:“我问你,镇魂大营的士卒,可有人逃走?”
自从得知镇魂关被屠的消息,李桃歌睡梦中时常见到睡在一张大炕上的兄弟,牛井的呼噜声,断臂的小伞坐在炕头发呆,老孟给他盖被子,玉竹吹牛皮,那些再寻常不过的生活点滴,组成回忆里最重要的碎片。
入睡前辗转入眠,醒来后尽是酸楚。
誓杀郭熙,不单单是国仇,更重要的是家恨。
他还不是忧国忧民的肱骨重臣,只是尚未及冠的少年,家仇都不报,满腔血勇不如喂狗。
不顾父亲劝阻,以身入局平定安西之乱,不就是为了给兄弟报仇吗?
曹恕猖狂笑道:“逃走?几万安西精锐铸成铁笼,往哪里逃!鸟儿离开镇魂关,都只能飞出半只。郭帅下了令,整座城池人畜不留,岂能留下活口,对了,你之前流放到镇魂大营,结交过不少袍泽吧?听闻兄弟遇难,心里挺不是滋味?不如本将送你归西,兄弟在阴间好相聚,哈哈哈哈哈哈……”
李桃歌颤颤巍巍起身,扬起一个充满古怪的笑容,“很好。”
曹恕继续得意笑道:“小小的平岗城都攻不下来,妄想杀郭帅?李家少爷,这里不是京城,没人对你谦让……”
话说到一半,曹恕忽然意识到光线越来越暗,抬起头,见到蔚为壮观的景象。
一层巨冰形成的囚牢,将这块地方笼罩。
曹恕好笑道:“看起来挺唬人,孩童之间玩耍的雕虫小技,有用吗?”
锁链脱手而出,砸在上方冰层,没有意料之中的凿破而出,仅有碎冰掉落,曹恕充满诧异,见到冰层后面还有一层土墙,土墙后面竟然又裹了层冰,一层又一层,似乎有七八道之多。
曹恕鄙夷道:“瞧着挺不错,盖房子呢?”
李桃歌轻声道:“念在你是大宁成名武将,安西十三太保之一,给你盖座坟。”
既然姓曹的是屠戮镇魂关的凶手,不再藏拙,真元如大江宣泄奔腾而出,盖出这一座水土交融的牢笼。
几万安西精锐给镇魂关铸成铁笼,他也效仿盖建水土牢笼。
不为杀敌,只为一报还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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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桃歌望了眼宫子齐,轻声道:“身后有袍泽,我就没想躲。”
宫子齐眼眶红润,投来感恩神色。
曹恕横起金色宁刀,锁链套向少年,魁梧身躯奋然前冲,“那便如你所愿!”
面对悍将冲锋,李桃歌岿然不动。
锁链将全身缠住也无动于衷。
诡异的场面,令曹恕心中一颤。
这家伙傻了还是呆了?为何不躲不避,黄泉枪都没有刺出征兆。
心里泛起嘀咕,宁刀照样凶猛下劈。
李桃歌只是做了一个简单动作,将脑袋朝右边一侧。
刀锋来袭。
李桃歌自言自语道:“小伞啊,你当初替我断了左臂,今日我用左臂替你报仇,算是两清吗?我知道你会说不用,兄弟之间哪里会写下欠字,多此一举反而显得矫情,可我心里堵得慌,经常做梦梦见你连筷子都拿不住,以后咋娶妻生子呢。”
“你死了,一了百了,留我这个欠债的苟活于世,不公平。”
“那便寻一个公平。”
碎碎念完,刀锋砍中左肩,溅起血柱。
并没有臆想中将少年劈成两半,曹恕惊怒交加,面目狰狞,再度发力,可小腹忽然传来剧痛,低下头,枪头刺透身躯,从背后戳了出来。
曹恕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眼神,呢喃道:“四肢都被锁链束缚,为何还能舞动长枪?难道是逍遥镜才能修行的御枪术?”
李桃歌挣脱枷锁,平和笑道:“我以为你惊异的是我为何砍不死,而不是御枪杀人。”
曹恕望着鲜血浸透衣袍的少年,颤声道:“你,你的骨头好硬。”
这是他留在世间的最后一句话。
下一刻,黄泉枪从天而降,钻入他的脑袋,钉在城头。
李桃歌敢以自己为诱饵,引诱曹恕近身搏杀,依仗的就是至今没弄明白的变态骨骼。
自从服用斗天造化丹之后,又和墨川春宵一度,体魄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气血充裕,骨肉强劲,力气生生不息,脑子似乎也变得聪睿。究竟是哪里不对劲,李桃歌搞不清楚,又不好意思找人答疑解惑,只能钻在被窝里自己瞎琢磨,盘算来,盘算去,暂时解释为丹药的逆天功效,又暗合双修之道,这才无形打开了另一扇大门。
修行途中大道万千,常见的有武夫,术士,方士,念师,魂师,不常见的如过江之鲫,之前大周有位皇叔,爱读书,爱风流,爱管闲事,一辈子潇洒自如,过了花甲之年,从门外汉一夜之间步入谪仙人,这在史书中绝无仅有,谁又能道明其中原委。
说不定偶然间走进羊肠小道,反而撞了大运。
至于今夜能够以弱胜强,纯凭胆色与算计。
李桃歌当初就是用这招引诱琴师句离上勾,以灵枢境败无极境,今日勾引曹恕,方法大同小异,依靠的是琅琊历史的金字招牌,赌的是曹恕想要活捉自己,擒获李相之子的功劳,可比击退十万保宁军都要诱人,试问谁能够无动于衷。
黄泉枪能够自行杀敌,并非是御枪术,五行术法催动而已,若曹恕没有将心思全部聚集在自己身上,这一枪未必能够杀敌,顶多受伤罢了。
以贪念为刃,所以屡试不爽。
李桃歌将黄泉枪拔出,缓缓把曹恕尸体放下,一名误入歧途的虎将,就这么归于尘土。
李桃歌擦拭掉枪身血迹,检查完肩头伤口,血流了很多,皮肉绽开,没伤到骨头,随意撕下衣袍包扎完毕,伸出黄泉枪,递到宫子齐面前,“有力气了吗?随我再去厮杀一阵。”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如今城头的保宁军和安西军呈五五之势,叛军呈现出颓势,安西军杀意正浓,待到后面援军打开城门,要不了多久,平岗城就会被攻破,如果现在拔掉郭字大旗,叛军士气一泻千里,势必会溃不成军。
宫子齐受伤很重,不单单是全身上下数道伤口,更重要的是元气大伤,可他依旧抓住枪尾,以刀作为拐杖,艰难起身,满脸污血堆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李公子,说声谢谢太过轻薄,末将欠你一命。”
“矫情。”
李桃歌摇头笑了笑,拔出大宁旗,昂首挺胸走向城头中央。
护纛营的职责只有一个:看护好己方大旗。
二十名猛士没有参与到守城之战,只是环视周围小心警惕,如若有安西军靠近,会倾尽全力将对方撕碎,一具具堆成小山的尸体,证明了护纛营实力,谁还敢摸老虎屁股,于是周围闪出一大片空地,无人能够靠近。
扛着大宁旗的李桃歌闲庭信步走来,犹如逛自家花园,踏入到护纛营禁地,二十勇士怒目相向,有四人已经挥刀冲了过来。
这二十人都是观台境璇丹境的低阶修行者,对付普通士卒绰绰有余,可对上李桃歌就有些不够看,黄泉枪只是一记平淡无奇的横扫,四人全部倒飞出去,李桃歌正色道:“曹恕被我杀了,你们还要执迷不悟吗?”
护纛营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悍卒,对郭熙忠心不二,无一人答话,更无一人退却,全都拔出宁刀做搏命姿势,眸子里尽是顽固不化。
“既然如此,跟随你们曹将军上路吧。”
李桃歌轻叹一声,黄泉枪刺出。
平日里可以菩萨心肠,战场不可以,稍作犹豫便会抱憾终身,这二十人是郭熙的忠实走狗,已然转不了念,用保宁军去冲杀他们,或许会折损几百人,李桃歌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黄泉杀气大开,在人群中来回穿梭。
上阵杀敌,是对招式最好的磨刀石,枪身宛若游龙,枪尖染血不止,李桃歌对于龙门枪法的理解愈发纯熟,随意一招一式便能带走一条性命,无人能挡其锋芒。
二十枪,使得二十猛士变成二十具尸体。
李桃歌面无表情折断郭字大旗,踩在靴底,换上了大宁旗,嘶声喊道:“保宁好儿郎,敌将曹恕已伏诛,冲进城去,杀宗大治!”
瞅见大旗更换,城下保宁军爆发出亢奋嚎叫,玩命攀登起云梯。
李桃歌盘膝坐地,一来守护大宁旗,二来恢复精气神,之前和曹恕死战,真元耗尽,又流了那么多血,不再适合陷阵冲杀。
曹恕和郭字大旗双双阵亡,对于安西军来说是灭顶之灾,士气陷入谷底,有的跪地投降,有的撒腿就跑,只有极少数人选择和平岗城共存亡。
一炷香左右,城门大开,东门再无安西军身影。
数万大军入城。
进入翁城,遭遇到殊死抵抗,用了半个时辰,填了几百具尸体,才攻至内城,与叛军进行巷战。
李桃歌跟随大军进城,望着尸山血海,于心不忍,低头慢行。
“他们本该是为国戍守边疆的好汉,可惜了。”袁柏走在少年身后,轻声说道。
“镇魂关还欠下十几万的人命债呢,这次攻城,又是无辜死了上万人,郭熙之罪,千刀万剐不足以平民愤。”李桃歌语气虽然平淡,但透露出彻骨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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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更好的主意?”李桃歌询问道。
“暂时没有,只是觉得以保宁的兵力,不足以平叛,即便次次都能获胜,一座城死一万人,也走不到碎叶城。”袁柏忧心忡忡说道。
“我和你一样,存在同样的担忧,却找不到更好的办法,先攻下平岗城,给京城送一道喜讯,其它的缓缓图之吧。”李桃歌若有所思道。
二人走到太守府,保宁军已将门口叛军肃清,尸体拖走,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一名校尉抱拳道:“御史大人,府里只剩宗大治了,没有军令,我们不敢杀他,暂且将他围住,等候大人发落。”
李桃歌负手跨入中门,道:“走,去见见郭熙贤婿。”
宗大治端坐在太守府中堂,双眸紧闭,散开了带有水气长发,换好白袍,腿上放着一柄华贵宝剑。
李桃歌来到门口,将黄泉随手递给袁柏,“你们不要进来,我自己去和他聊聊。”
袁柏面带忧色道:“公子,小心有诈。”
李桃歌笑道:“他是读书人,沐浴更衣等死,求的是体面,我赐予他体面,怎会为难于我,多虑了。”
迈步走到宗大治面前,抬起脚,勾来红木方椅,撩袍坐好。
一个闭眼,一个盯着对方,二人谁都没有开口。
良久之后,坐姿挺拔的宗大治说道:“当你登上城头那一刻,我以为曹恕能擒住你,或者将你斩杀当场,以此逼退朝廷大军,没想到,死的竟是他。”
李桃歌笑道:“我的命很硬,谁都拿不走。”
宗大治依旧垂目说道:“我平生最恨书里的名言,便是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想我宗某寒窗苦读多年,守孝期间都不曾释卷,数年如一日喝粥啃饼,吃尽天下之苦,到头来,不如贵人一句话,不如贼老天提前安排好的命数,公平吗?”
李桃歌正色道:“你又怎知贵人没有吃苦?”
宗大治好奇问道:“京城里的勋贵子弟们,谁有我吃苦吃的多?”
李桃歌望了眼肩头沁出鲜血的伤口,平静说道:“如果记得不错的话,这是我两年来第九次负伤,小伤暂且不提,天灵盖都碎过一半,你可知道疼到极致是啥滋味吗?抽搐,气绝,晕厥,挺不住的时候,光想给自己一刀,这都不算苦的话,不知何为苦。你这半生,是否比我流血流的多?”
宗大治撇了撇嘴,不再争辩。
粗如儿臂的红烛燃尽,烛芯飘出一缕青烟。
宗大治闻到了红烛燃尽的特殊味道,睁开眸子,愣愣望着烛台,率先打破沉寂,“常言道人死如灯灭,灯已灭,公子可以动手了。”
李桃歌轻声道:“蜡烛烧完,换一支新的就好,人亦是如此,回头是岸,胜过作孽万千。”
宗大治笑道:“我走的不是平地和水路,而是崖,栽下去之后,万劫不复。自从入赘郭家,便知富贵与福祸相伴,既然享受了安富尊荣,必要承担灾祸风险,其实岳丈大人走的这条路并没有错,抱住皇后和太子大腿,入阁拜相指日可待,只可惜贪念太盛,落子满盘毁于一旦,又不舍将性命交予东宫,这才落得今日下场,成为人人得而诛之的国贼。之前若是听进去我半句良言,也不至于陷入绝境,贪来贪去,把郭家给贪成出千古骂名,呵呵,咎由自取,又能怪得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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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他也笑己,我也一样,若不是贪图郭家权势,或许此刻在家与耕牛良田为伴,贤妻顽子,粗茶淡饭,白天苦读,夜晚膝下承欢,似乎也不算无趣,可惜最后才明白这个道理,晚喽。”
最后两个字,以轻飘飘的口气说出,却道出无尽悔意。
短短一番话,李桃歌听出了宗大治和郭熙政见不合,二人关系似乎不睦,于是趁热打铁说道:“若是你帮忙生擒郭熙,踏破碎叶城,我会禀明朝廷,给你寻一条活路。”
宗大治缓缓摇头道:“罢了……已经背负不忠不义的贼子骂名,就别再背上不孝之名,郭熙罪责再大,那也是我的岳丈,宗某的大恩人,不仅赐给宗家功名利禄,还将女儿许配给我,这些大恩大德换来一死而已,其实是宗某赚了。”
“之所以破城之际不肯自刎,是在等你们来,借你们之口,告诉全天下,宗大治尚有那么一丝微不足道的气节,仅此而已。”
“这世间没那么好,下辈子不来也罢。”
宗大治叹完最后一口气,抽出宝剑,抹向脖颈。
东方亮起晨曦。
红血,黑发,白袍,像是一幅凄凉无比的水墨画。
李桃歌走出大堂,低声道:“找一口棺椁,将宗大治厚葬,记得寻一处隐蔽地方,不要刻碑,以免百姓糟蹋尸骨。”
大战落下帷幕。
李桃歌心头沉甸甸的,装满了阴晦和不舍。
并非同情宗大治和曹恕,这二人追随郭熙谋反,死有余辜,只是觉得太过可惜,如果郭熙不反,这二人定是驰骋疆场的良将,能抵千军万马。
之前安西铁军的威名,是由这些将士一刀一枪拼出来的,多年后安西盛名不复,可将士依旧骁勇。
李桃歌走在平岗城街道,耳边传来歇斯底里的哭喊,驻足望去,几名保宁军的士卒正在用皮鞭抽打一名百姓,豆蔻年华的女儿趴在父亲身上,任皮鞭抽破肌肤也不肯放手。
李桃歌皱起眉毛,快步走去,用黄泉枪卷住皮鞭,朝一旁扯开,保宁军伍长打了一个趔趄,正要骂人,回过头来见到是他,急忙毕恭毕敬说道:“参见御史大人。”
李桃歌单枪匹马冲上城头,杀掉十三太保之一的曹恕,轻松干掉二十名护纛营,将大宁旗换掉郭子大旗,这气吞山河的一幕,下面的保宁军都看在眼里,之前敬他,敬的是李相之子和御史身份,现在敬他,是打心底发自由衷钦佩。
李桃歌瞅向少女,身上一道道鞭痕入肉三分,疼的娇小身躯不停打颤,再几鞭子下去,能活活疼死,李桃歌冷声问道:“为何要打人?”
保宁军伍长恭顺答道:“回禀御史大人,这家伙是叛军,自打咱们破城之后,换掉了衣袍,冒充寻常百姓,有人检举他是安西军都统,弟兄们在他家搜到了涂有血迹的长矛,手里肯定沾有咱兄弟的性命,所以才将他揪出来,准备送往校场一并看押。”
听到保宁军的作法并无过错,李桃歌脸色缓和几分,“把他押到校场,听候发落。”
“诺!”
士卒试图搀起那名安西军都统,可女儿死活趴在父亲身上不肯让开,保宁军伍长又不敢动粗,于是朝李桃歌投去询问眼神。
少女撕心裂肺喊着爹,一声比一声尖锐。
李桃歌也挺为难,如果强行拉开,按照少女的刚烈性子,肯定以死相拼。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始终陪伴左右的袁柏轻声说道:“再喊下去,不死也要丢半条命,我来?”
李桃歌半信半疑道:“弱不禁风又挨了鞭子的丫头,你粗手粗脚的,有准吗?别把人弄死了。”
袁柏笑道:“袁某干了二十年不良人,这种场面见多了。”
李桃歌含笑道:“怪不得百姓盛赞,说不良帅是缺德加冒烟的祖宗。”
袁柏讪讪一笑,辩解都找不到说辞。
这次攻城,叛军死伤高达万余,保宁军折损七千,伤亡率高的吓人。
普通战役,死伤达到两成,军心开始动摇,三成,足以引起溃败,叛军死伤高达五成,说明宗大治领兵打仗确实有一套,无愧十三太保美誉,若不是安西军中有许多士卒不想参战,不知要填进去多少条冤魂,一年半载都未必能攻的下来。
李桃歌住进了城中寺庙,清理完伤口,架起篝火,烤了两条鱼。
旁边躺着挨了鞭子的少女,由郎中上好了药,白布裹好的伤口又透出血迹,看起来触目惊心。
李桃歌拿起曹恕的鎏金宁刀,削开一个西瓜,递给袁柏半个,轻声问道:“咱们的卜大公子呢?平时咋咋唬唬,咋破城后没瞧见他的身影?”
袁柏瞥了眼尚处于昏迷状态的少女,答道:“为了射下郭字大旗,累到脱力,和她一样,被我给弄昏了过去。”
李桃歌啃了口汁水充盈的西瓜,笑道:“卜侍郎对于他的宝贝儿子,视作明珠供养,你敢对他下黑手,不怕卜大人找你麻烦?”
袁柏从容笑道:“我救了他儿子一命,难道卜侍郎不该道声谢谢?”
“希望卜大人能将你认定救儿恩人吧,要不然你可走不进关内。”
李桃歌低头望着气若游丝的少女,将手指伸到鼻子下面,说道:“保宁军出手够狠的,鞭子比刀子伤人都重,如今她进气少,出气多,未必能熬得过今晚。”
袁柏见到他对少女充满关切,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红色药丸,放到樱桃小口,药丸遇到涎水生津,袁柏抬起少女脑袋,再抬起后背,又在各处穴位按压一阵,少女脸色由苍白变为浅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
李桃歌好奇问道:“这是啥灵丹妙药?”
袁柏摸着瓷瓶,恋恋不舍道:“以前大牢里关了位年老方士,我对他不错,顿顿给肉给酒,临终之时,把这瓶药赠予我,说是能够吊命。”
李桃歌疑惑道:“既然是起死回生的灵药,为何他自己不吃?”
袁柏笑道:“再好的药,也治不好杀头之罪。”
李桃歌轻声说道:“萍水相逢的路人而已,平白无故浪费了一颗良药,你也真够舍得。”
袁柏看着走出鬼门关的少女,堆出一抹慈祥笑意,“她和我女儿年纪差不多大。”
“难怪。”
李桃歌打趣道:“百姓眼里的不良帅,那可是怒目金刚一样的狠角色,凶名在外,威名赫赫,传闻你的酷刑有三百六十种,铁打的汉子放到你的手里,第二天也会溶成铁水,到底是不是真的?”
“夸大其词而已。”袁柏摇了摇头,抿嘴笑道:“想要撬开人的嘴巴,哪需要三百六十种。”
李桃歌一时分不清他是自谦还是自傲,闻到烤鱼散发出来的香气,取下来,一人一条。
厮杀一夜,李桃歌精疲力竭,吃着吃着鱼,竟然睡着了,再次睁开眼,已是日落西山,李桃歌抻了一个懒腰,牵扯到肩头伤口,顿时龇牙咧嘴,这一刀虽不致命,可真他娘的疼。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桃歌掀开当作被褥的大氅,正要去茅厕方便,旁边传来一道怯懦空灵的声音,“你能救我爹吗?”
之前救治的少女半蹲半坐在墙角,袁柏似乎是怕她行刺,将手腕用一条铁链锁住,娟秀的脸庞挂满泪痕,单薄娇躯颤颤巍巍,弱小而无助,宛如一只受伤的猫。
李桃歌走到少女面前,抬起铁链随即扯断,柔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尽管失去束缚,少女还是半坐在地,再次问道:“你能救我爹吗?”
李桃歌沉吟片刻,给出一个令她五雷轰顶的答案,“不能。”
少女露出绝望神色,哭泣了几下,忽然抹干泪痕,伸出干瘦胳膊,抓住李桃歌裤腿,似乎想露出妩媚笑容,“我挺漂亮的,对吧?”
涂满灰土的稚嫩脸庞想和美人争春,又可怜又好笑。
少女处在含苞待放年纪,还未长开,五官清秀而已,算不得绝色。李桃歌身边皆是倾国倾城之貌,对于少女这种级别姿容见的太多,相府里随便拉出一个婢女都不在她之下,更别提与墨川和李若卿相比。
李桃歌不忍伤了女孩自尊,温和道:“漂亮。”
少女双膝跪地,卑微道:“我知道公子是贵人,军爷都听你的话,倘若公子救了我爹,小女子给你为奴为婢,一辈子都不反悔。我今年十三岁,还有十几年的漂亮日子,我的厨艺人人夸赞,公子每天都能见到我,吃到可口饭菜,心情都会变好,只要公子一声吩咐,我会当聋子当哑巴,如果觉得看腻了,送给别人小女子也没有半句怨言,求求你,救救我爹,我给你当牛做马。”
李桃歌惊讶于她的冷静和城府。
这番话,换作成年女子说出口,不足为奇,譬如八面玲珑的洛娘,比她能言会道,比她善解人意,会把对方哄的开开心心,可她只有十三岁,怎会如此洞察人性。
自己十三岁的时候,还在相府里养鱼喂马,见了大总管罗礼,一个屁都放不出来。
难道是救父心切,逼出来的?
李桃歌轻声道:“你还没说自己叫什么名字。”
少女见他没有拒绝,清楚救出父亲有望,激动说道:“爹给我取名叫做赵茯苓,只要公子喜欢,叫什么都可以,阿猫阿狗都行!”
李桃歌笑道:“茯苓不是一种药材吗?你爹为何会取这个名字。”
少女乖巧答道:“之前我叫做赵玲玲,今年才改了名字,爹说,茯苓能使心安。”
心安。
李桃歌琢磨着其中寓意,大概能猜到八九不离十,看来安西军中,抵触郭熙的大有人在,可为了家人生计,混一口饭吃,不得不为虎作伥。
“公子,我爹叫做赵石虎。”赵茯苓眨着眸子,极尽期盼。
李桃歌扬起一个笑脸,“先歇着吧,我这就去救你爹,假如救不了,你也别怪我。”
赵茯苓再度双膝跪地,将额头匍匐于地,抽泣道:“老天爷都救不了,唯独公子能救,大恩大德,茯苓永世不忘。”
李桃歌推门而出,见到了满身风霜的南宫献,之前担忧二百里之外的复州出兵,派他过去盯着,如今打下平岗城,有城池可守,倒也不用担心安西军里应外合。
李桃歌望着灰头土脸的副统领,笑道:“西北的风景不错吧,这里的人常常念叨,百里半斤沙,千里不见花,你一来一去四百多里,往肚子里灌了几斤黄沙?”
南宫献没心思和他开玩笑,声音低沉道:“少主不该以身犯险,去和曹恕拼命,一个微不足道的武将而已,您是琅琊李氏的五百年传人,无论是输是赢,他曹恕都不配。”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桃歌耸耸肩,轻松笑道:“好啦,知道错了,下不为例。”
南宫献刨根问底,“少主故意把我放到复州,是做好准备要亲自上阵了吧?”
“没啊,临时起意而已,见到战况惨烈,按捺不住报国之心,你年纪大了,不懂年轻人的血气方盛。”李桃歌挤眉弄眼道。
“您自己说的,下不为例,如果再提枪上阵,我会把你送回京城。”南宫献绷着脸说道。
“好好好,安西这一路,只提枪上床,不提枪上阵。”李桃歌打起了哈哈。
二人走出寺庙,附近有大批不良人值守,十步一岗,蹲守在黑夜之中。
这些家伙常年和江湖人士打交道,最了解下作勾当,并且都是各中高手,这也就是在给朝廷当差,脱去官袍,换上夜行衣,个个都是能飞檐走壁的江洋大盗。
能把贼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往往是更高明的贼。
远处隐隐传来犬吠声。
南宫献低声道:“昨夜子时,复州城内传来动静,我进入城中查看,有近六千的骑兵整装待发,可不知怎的,他们上马又下马,披甲又卸甲,没有来平岗城增援。”
李桃歌哦了一声,陷入沉思。
平岗城附近有大量秃山,想要隐蔽十几万大军的行踪,根本不可能,复州乃是漠西走廊的咽喉要道,常年派有重兵把守,有无数探马斥候日夜不停巡视,消息极其灵通。
李桃歌若有所思道:“想要马踏碎叶城,复州是第一道断头闸,按照如今保宁军的实力,破复州难如登天。他们不来增援,或许是郭熙授意,一门心思当乌龟,想要咱们知难而退。”
南宫献问道:“少主想要速破复州?”
李桃歌摇头笑道:“一个平岗城都打的步履维艰,传闻复州至少屯兵四万,城池又高又厚,论兵马雄壮,在西疆仅次于碎叶城和固州,十几万保宁军投进去,或许内城都见不到,我又不傻,犯不上硬拼。先将捷报送至京城,让我爹挺直腰杆,复州的事,缓一缓再说。”
“不傻?”
南宫献质疑道:“哪有聪明人爬上城头找敌将单挑……”
李桃歌嘿嘿笑道:“偶尔犯浑罢了,见谅见谅。”
只要不是触及到他的底线,依旧是人畜无害一团和气。
南宫献停住脚步。
望着少年沐浴月光,跟他父亲李白垚的背影越来越像,裹有白布的肩头单薄到可怜,不知是否能扛得起荣耀五百年的琅琊李氏。
南宫献喃喃道:“少年恃险若平地,独倚长枪凌清秋,遇到这样的少主,下半辈子注定不会安宁。”
越往城里走,鸡鸣犬吠声越是响亮,偶尔传来呵斥和咒骂,二人顺着声音寻去,见到十几名保宁军正从一所宅院走出来,怀里鼓鼓囊囊,有金银细软,有古董字画,甚至手腕还拴着一串鸡,边走边掉,银子掉落在地都没功夫去捡。
花甲之年的员外从院子里踉跄跑出,发出惨绝人寰的哀嚎,“你们这些畜生,还我女儿命来!”
“还他娘追!找死的老东西!”一名保宁士卒面露狠戾,抽出宁刀,径直朝老员外头上劈去。
宁刀挥到一半,突然手腕传来剧痛,宁刀脱手而出,回过头,见到一双桃花眸子正死死盯着自己,正是军中监察御史,顿时吓的肝胆俱裂,也不顾及怀里宝贝,仓皇失措想要逃走。
跑出两步,一只大手摁在他的额头,双膝又疼又软,不禁跪倒在地。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其他保宁士卒见势不妙,各自选择岔路逃窜,才跑了没多久,黑暗中走出几名珠玑阁门客,轻易施展手段,将他们全部押解到宅院门口。
李桃歌将老员外扶到台阶,轻声问道:“老人家,有何冤情尽管讲,我替你做主。”
“这些畜生……抢了我家财物不算,还轮番糟蹋我女儿,我女儿反抗,他们……他们就把我女儿给杀了。”老员外怒火攻心,年纪又大了,一口气没上来,暴毙在自家大门。
李桃歌眉头深蹙,将老员外轻轻放好,转过身,面沉如水道:“交给宫子齐,砍了。”
之前跑的最快的保宁士卒咧嘴笑道:“御史大人,我们有啥罪?不就是闯进民宅抢了些财物么,况且他们不是大宁子民,这些土豪劣绅资助叛军,送钱送粮,叛军手里的兵器箭矢,就是他们打造的,咱们死了那么多兄弟,让他们赔几条命,不过分吧?”
李桃歌冷声道:“郭熙没反的时候,他们是大宁百姓,破城之后,他们依旧是大宁百姓,你们目无军纪,擅自杀人,抢夺财物,凌辱女子,难道杀错了不成?!”
保宁士卒狰狞笑道:“御史大人是世家子弟,我们这些臭丘八对您而言,卑贱的不如一条狗,想杀就杀,何必胡乱安放罪名,来,不就一条命么,砍就是了。”
李桃歌瞥了眼咽气的老员外,凛声道:“人赃并获,居然还敢狡辩,好,我就当着众多保宁军砍你,看谁有道理。”
保宁士卒放肆笑道:“砍?大人砍得过来吗?兄弟们玩命打进平岗城,图的是啥?不就是升官发财和女人,死了那么多兄弟,心里堵得慌,乐呵乐呵怎么了,城里有成百上千的保宁军在干这勾当,有本事你把上千人都给砍了!”
李桃歌按捺住怒火,低声道:“去找袁柏,命令不良人捉拿作乱的保宁军,即便成千上万,也要抓到校场受刑!”
攻打平岗城,李桃歌只顾着琢磨破城之道,唯独忘了约束军纪,这帮少爷兵进城后,起初还能管住脑袋勒住裤腰带,可灌了几口猫尿,化身为天王老子,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纵然要被砍掉脑袋,照样梗着脖子不屑一顾。
李桃歌一声令下,不良人如大网撒去,保宁军哪肯束手就擒,城中传来激烈的打斗声,有的士卒怕暴露恶性,干脆一把火烧了宅院,试图用滚滚浓烟将痕迹抚平。
李桃歌望着城内狼藉一片,叹气道:“是我之过。”
前来平乱的袁柏正色道:“败则已,一旦攻下城池,这把火迟早要烧,兵卒如狼,要他们收起性子,不如劝大虫吃素,早些把野性暴露,其实是件好事,若是两军交战时不听号令,那才令人头痛。”
李桃歌语气略带不满道:“既然你能料到,为何不早早说明?”
袁柏感慨道:“说早了是庸人自扰,说晚了是亡羊补牢,况且那会儿正值攻城的紧要关头,士气正盛,能放出泄气的话吗?”
李桃歌问道:“现在我该如何应对?”
十七岁的少年从未领过兵,欠缺经验世故,像是懵懂无知的初哥,解不开女子衣衫扣子。好在有颗求知上进的心,对于长者贤者的教诲,还是能够虚心接纳。
袁柏诚恳说道:“见过郎中瞧病吗?讲究望,闻,问,切,处理军中疑难杂症同样如此,望和闻完了,轮到了问和切,先给保宁军把完脉,再下方子。”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桃歌沉思一阵,把头摇得像是拨浪鼓,“还是不太懂。”
袁柏轻声提点道:“宫家兄弟统领保宁军多年,是症结所在,他们对待闹事士卒的态度,决定了你的药方。”
李桃歌似乎明白了大半,“症结越重,用药越狠?”
袁柏笑道:“正是。”
不良人缉拿案犯是看家本领,有的是办法对付行凶闹事的士卒,没用多久,平岗城恢复应有的沉寂。
李桃歌来到校场,火把和篝火一排排点燃,宽阔场地亮如白昼。
李桃歌站在点将台,负手而立,眉目阴沉。
不良人将杀死老员外的士卒押解到面前,摁了几下,那士卒宁死不跪,不良人二话不说,用刀柄朝膝盖重重一磕,士卒吃痛,终于栽倒在地,不忘对不良人放下狠话,“老子若是今夜死不了,你就死定了!”
李桃歌冷声道:“掌嘴,扇到他不想说话为止。”
领命后的不良人伸出宽大手掌,不停在脸颊掴去,清脆声响在校场不停回荡,见到袍泽受辱,保宁军顿时发生骚乱,“为何要打他,为何要绑他!不说个明白,御史都走不出去!”
李桃歌朗声道:“别急,今夜不止他一人受刑。”
在大肆的喧哗中,上千不良人押解作乱士卒来到校场,保宁军中不知谁爆吼道:“姓李的小子,谁给你的熊心豹子胆,敢动我们兄弟!”
“仗着自己是公子哥,敢骑到保宁军头上作威作福!”
“不就是八品御史吗?还没老子官大!”
“宰了他!”
咒骂声一浪接着一浪,有的士卒群情激愤,抽出宁刀长矛,奋力朝上空舞动,不良人暗自摁住刀柄,只待一声令下,便要出手缉拿。
眼见要引起哗变。
披有重甲的宫子胜闻讯赶来。
具有大将之风的鹿怀夫和贺举山进入校场,见到人群中聒噪的士卒,迎头就是一鞭,出手又狠又准。
这二人在军中威望颇高,掌控三成左右将种子弟,有他们压阵,大军终于不再翻腾。
宫子胜二十岁的年纪,全身充满蓬勃朝气,走起路来龙行虎步,迎着一声声“胜将军”,走到李桃歌面前,一脸肃容,拱手行礼,“宫家治军无方,御史大人见笑了。”
宫家兄弟是保宁军的主心骨,瑞王太远,他们见都没见过,平时都是宫家四兄弟主持大局,宫子胜一露面,下面的保宁军逐渐噤声,收起枪矛宁刀,坐等将军军令。
李桃歌挺起胸膛,没有理睬行礼的宫子胜,而是朝下面高声喊道:“谁想杀本御史的,请上台。”
鸦雀无声。
这帮兵痞酒意上头,趁着人多闹闹还行,鹿怀夫和贺举山两名主将瞪着眼,在人群里来回巡视,真要是上台出风头,估计走到半路就被砍了,谁会不要自己的命?
李桃歌抽出宫子胜的佩刀,插入点将台,鄙夷道:“敢作不敢认,这就是保宁军?!”
宫子胜岔开话题说道:“敢问御史为何绑了这么多保宁军兄弟,难道他们都违反了军纪?”
李桃歌枪杀曹恕,危急关头救下哥哥,宫子胜对他敬佩有加,可当着上万人的面,架子不能倒,否则以后怎么服众。
李桃歌刀尖指向跪倒在地的那人,厉声道:“奸杀民女,抢掠财物,不知保宁军的军纪,是否和大宁的军纪一致。”
宫子胜眉头一皱,年轻脸庞浮现愤懑神色,“该杀!”
李桃歌调转刀身,将刀柄递给宫子胜,“他是宫将军的人,就由你来亲自行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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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一个士卒无所谓,可众目睽睽之下,杀掉手足袍泽,五十万保宁军心里作何感想,难道自己的将军,为了迎合京城贵人,就可以视士卒为鱼肉吗?
李相公子贵为御史,替天子巡视西北军情,不杀又无法交差。
宫子胜初次觉得佩刀如此沉重,手臂坠的抬不起来。
跪倒在地的士卒呲牙咧嘴笑道:“将军,为啥要活的那么憋屈,干脆学安西军,反了他个狗日的!”
宫子胜气的肺都要炸了,这番话如果传到京城,足以害的宫家有灭门之祸,刘甫都保不住。
一刀将他人头砍落在地。
砍完之后,宫子胜顿觉不妙。
这一刀,砍死的可不仅仅是触犯军纪的士卒,而是宫家经营多年的威仪。
李桃歌满意点头,“念你们是初犯,不予深究,杀人者二十军棍,谋财者十军棍,如若再犯,从重量刑。还有,不许私自械斗,胆敢违禁者,杀无赦!”
台下寂静无声。
“你们耳朵都他娘的聋了?!没听见御史大人颁布的军令?!”鹿怀夫扯着大嗓门吼道。
“喏!”
响彻云霄。
李桃歌总算领教到了带兵辛苦,乏神又伤脑,一个处置不当,很有可能引发巨变。望闻问切,说起来容易,其实是门需要日积月累的精细活儿,自己是门外汉,尚未窥探精要,只能依仗鹿怀夫和贺举山二人,才压的十几万保宁军不敢动弹。
李桃歌走下点将台,没忘记小丫头的哀求,命袁柏去寻找赵石虎,由鹿贺二将陪同走出校场。
云朵将月亮吞没,只泄露出些许牙光。
李桃歌走的很慢,众将领在后面紧紧相随,街边堆积无人认领的尸骨,由于天气炎热,才一天而已,散发出扑鼻恶臭,李桃歌沉声道:“无论是将士还是百姓,讲究个落叶归根,不能曝尸街头,抽调人手来将他们好生安葬。”
鹿怀夫,贺举山,袁柏,齐齐答了声喏。
李桃歌心有余悸道:“若不是宫子胜一时莽撞,砍掉那名士卒脑袋,这场杀鸡儆猴的大戏,恐怕没办法收场。在国子监学了些兵法韬略的皮毛,又跟在云帅身边许久,以为城府和手段足够高明,没想到一仗打回原形,看来我只适合冲锋陷阵,不适合委以重任。”
袁柏宽慰道:“初次领兵,能在五天之内攻下重兵把守的平岗城,已经殊为不易,听说百战百胜的赵国公,第一次崭露头角,损伤极其惨烈,一营活下来五人,相比于赵国公,公子的战绩难能可贵。”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听到袁柏将自己和张燕云相提并论,李桃歌心情稍好,打趣道:“自个儿啥本事,我自己有数,统帅一营尚且吃力,当这十几万大军的主帅,差的太远。袁大人在京城浸染久了,果然深得玄妙之处,拍马屁的功夫炉火纯青,没披上朱紫官袍可惜了。”
袁柏也不生气,豁达笑道:“袁某别的本事平平,唯独长了双通透眸子,认人极准,公子现在稚嫩,那是经验和年纪所致,谁家孩子生下来就会跑,得有循序渐进的过程,以后打仗打得多了,肯定会成为赵国公那样的名帅。”
李桃歌终于露出一丝笑意,“虽然明知是阿谀奉承,可偏偏听的心里舒坦,袁大人,你这本事我可学不来。”
袁柏笑道:“多谢公子夸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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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雅似大贤的贺举山微笑道:“今夜委实凶险,换作精明干练的宫子齐和宫子飞,十有八九会给将士撑腰,那二人在军伍中打磨淬炼多年,是滑到滴油的丘八,清楚立威立言远比公义重要,想要使那二人低头,要大费一番周折,可二人一个有伤,一个在防备夏州,来的偏偏是宫子胜,这就巧了,他血气方刚,行事没那么达练,极易动怒,听到士卒喊出大逆不道的言辞,一刀斩去宫家威仪,倒是省去不少麻烦。”
鹿怀夫大笑道:“贺老哥,没那么邪乎,御史大人在城头单杀十三太保之一的曹恕,救下宫子齐,威风快要飘到碎叶城了,这帮少爷兵早已心服口服,御史大人说的话,那就是军纪王法,谁敢不服,砍了便是,反?真以为八大世家是吃素的?呵呵。”
一个简单而又轻蔑的冷笑,道尽世家子弟傲气。
宫家四兄弟,也就是近些年抱住刘甫大腿,成为保宁军中新贵,世家党里的将种子弟可不一样,根基雄厚,不仅在保宁,安西,北庭,东疆,南部,两江,哪里没有他们身影?盘根交错将大宁死死缠绕,刘甫再跋扈,也不敢光明正大对世家党开战,之前派梅花卫安插在各个都护府,只是起到警示作用,一个世家党的子弟都没抓,刘甫心里跟明镜一样,真要是死破脸皮,那可不是八座普通府邸,而是十几州的滔天怒火。
李桃歌突然转过身,抱拳行礼道:“远征郭熙,剪除国贼,乃是流芳千古的功绩,其中道路险阻,有劳诸位将军。小子年纪尚轻,做事有何不妥之处,望几位哥哥叔父担待,李家桃歌拜谢了。”
三人瞬间慌乱,依次还礼,“不敢当。”
李桃歌气势一转,变得杀意凛然,凝声道:“我亲自随大军赶赴安西,不为争功,不为夺权,只想要郭熙六阳魁首。你们若是遇到棘手难题,或者觉得不便处理,尽管开口,恶人由我来做,无论是皇子还是世子,都挡不住我诛贼之心。”
回到寺庙,走进寮房,李桃歌瞬间愣住。
之前略显寒酸的住所,变得整洁干净,被褥叠的整整齐齐,桌椅板凳亮到反光,青砖里的灰尘都消失不见,窗户和桌面摆放着珍珠梅,散发着醉人清香。
当李桃歌看到乖巧站立的小丫头之后,才确定是自己的狗窝,对着赵茯苓微微一笑,坐在寻常木椅中,顺手举起珍珠梅,望着白中带黄的花朵感慨道:“人和花一样,清秀水嫩。”
赵茯苓俏脸一红,弯着腰走过来,用少女独特的柔和声音说道:“少爷,你要洗澡吗?我去烧水。”
尽管洗过了脸,简单梳妆完毕,赵茯苓的肤色依旧不白,可以说偏黑,唯独一双灵秀眸子使得五官生动,整个人都透着一股聪慧劲头。
李桃歌撵动花枝,花瓣飞速旋转,感兴趣问道:“你怎么不问问我,有没有救出你爹?”
赵茯苓咬着红润透亮的嘴唇说道:“少爷的背挺得很直,进门就笑,我猜……您一定救出了我爹。”
李桃歌将珍珠梅插到她耳边,赞叹道:“真是聪明伶俐又善解人意的丫头,回家和你爹团聚吧。”
赵茯苓先是错愕,接着水灵眸子滚落几滴泪水,“少爷是嫌弃奴婢不够漂亮吗?”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桃歌一看见女人哭,这心里就不舒坦,急忙辩解道:“没那意思,咱俩见面我就夸你漂亮了,忘了?我只是觉得咱们俩萍水相逢,没必要以主仆相待,我救出你爹,你帮我打扫好房间,算是两清,我去打我的仗,你去过你的日子,以后或许不会再见面了。”
赵茯苓眼眶发红,抽泣道:“刚才奴婢起过誓,只要公子肯救我爹,无论能否救出,茯苓都会守在公子身边当牛做马。天公爷都听到了,怎能一会儿就反悔。”
李桃歌为难道:“你对天公爷起了誓,那你俩商量着咋反悔,别把我捎带上啊。”
别的公子哥儿前呼后拥,豪奴忠仆一大堆,李桃歌却习惯了独行,这和年少时境遇有关,吃百家饭长大,后来以跑山为生,到了相府,又是一人关在院里与鱼马为伴,过惯了清净日子,身边猛不丁带个小丫头,总感觉束手束脚,所以谢绝赵茯苓好意。
“御史大人,赵石虎已带到。”门外传来袁柏声音。
李桃歌努嘴道:“别在我这赖着了,去跟你爹回家吧。”
赵茯苓默默起身,一言不发走出寮房。
李桃歌活动着筋骨,思索接下来该何时攻打复州。
再往西,地势逐渐变得平坦,荒漠和戈壁居多,以复州为中轴,附近有四座城池,形成梅花状,也就是传说中的梅花锁马阵,五城相距不过几十里,彼此呼应,想破复州,必须要想方设法看死另外四座城池援军,否则很容易变成前后左右一同夹击的局面。
当初以复州为中心建立防线,防的是骠月铁骑,因此复州在梅花阵里首当其冲,承担抵御铁骑的矛头,可没想到骠月没来,自己兄弟保宁军来了,从矛头成为压阵,反而更令平叛大军头痛。
李桃歌琢磨着先打复州,还是附近四座城池,几时打,用多少兵力去打,里面都大有学问,棋差半招都有可能满盘皆输。
万人以上领军作战,可不是争夺城头那么简单,涉及到兵种搭配,辎重补给,国子监有一名博士传授过兵法,可惜仅仅是浅尝即止,他们这些公子王孙,主要还是学习治国安邦之道。
要是张燕云在就好了。
李桃歌仰然长叹。
本着临阵磨枪不快也光的打算,李桃歌走出寮房,见到赵茯苓和赵石虎这对父女还都逗留院内,出声说道:“我这里粮食不多,养不起闲人。”
赵石虎是名标准的北地大汉,身型极高,肩头奇阔,留着浓密胡须,赵石虎走了过来,单膝跪地,沉声道:“小人是安西军中都统,虽然没读过书,但也知道何为大义,保宁军攻城时,未曾放过一箭,出过一刀,长枪沾染的血迹,是从尸体胡乱涂抹了一些,染给叛军看的。”
李桃歌问道:“你是想告诉我,他们抓错了人?”
赵石虎铿锵有力道:“小人是想弃暗投明,追随公子左右。”
李桃歌望向低头不语的赵茯苓,顿时明白当爹的一片苦心,笑道:“茯苓不肯走,你担心我欺负她,所以想留在我的身边,当一名近卫?”
赵石虎义正言辞道:“小女不忍食言,执意侍奉公子,那是她的选择,于我想要投靠保宁军并无干系。”
“好吧。”
李桃歌点头道:“你先去不良人,归袁柏统领。”
赵石虎略作迟疑,问道:“公子是嫌小人修为低下,不配作近卫?”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桃歌堆笑道:“我的近卫都是从家里带来的,相处多年,知根知底,你说自己叫赵石虎,难道真的就是赵石虎?没准是郭熙做的局,放在身边,说不定啥时候抹了我的脖子。”
赵石虎恭敬道:“是小人鲁莽了。”
李桃歌转而冲袁柏说道:“用之前,先查查他们底细,若是没有假话,再放心去用。”
即便当着父女二人,李桃歌也没留任何情面,脑袋的事,谨慎些没错。
嘱咐完毕,李桃歌去挑了只羊腿,又拎了两壶美酒,去探望同样在寺庙里养伤的卜屠玉。
卜大公子玩命射出几十支箭,把魂儿差点给射没了,脸蛋苍白如同鱼肚,一个劲翻白眼,见到李桃歌来探望,下床的力气都没有,虚弱说道:“老大,你下的令,我没有完成,是不是很没用?”
人家都快活活累死,又是遵守军令,李桃歌也不好意思开玩笑,把羊腿放到他的嘴边,笑道:“没用?别瞎说。你的龙吟大弓,我开三次就会脱力,你能开几十次,十八骑主帅都未必能做到,我去拔掉郭字大旗的时候,看见箭矢钉满城头,最近的一箭,不足五寸,说明你差的不是实力,而是运气。”
卜屠玉神色悄然放松,丑脸浮现出喜色,呢喃道:“老大,你再多夸我几句,说不定伤势立刻就好了。”
李桃歌将羊腿朝前一递,塞进他的嘴里,“良言不如良药,良药不如羊肉。”
卜屠玉嚼了几口,撇嘴道:“没烤透。”
李桃歌意味深长说道:“西征之前,爹几次劝说,郭熙之乱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需要徐徐图之,我当时只顾着给兄弟报仇,听不进良药苦口,于是才有了咱们巡查西北一行。等来到前线,打下了平岗城,看到血淋淋的一幕,心里莫名生出悔意。爹说的对,白发苍苍的父母会找我要儿子,伤心欲绝的妻子会找我要丈夫,牙牙学语的孩子会找我要父亲,是我打下的平岗城,率大军冲进城里,他们根本不会记恨郭熙,只会把账记在我的头上。”
“书里说,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战火硝烟波及之处,最苦的是他们,父亲这一生为民请命,不惜得罪皇室和世家,将黎民苍生看的比天都大,我这么乱来,导致生灵涂炭,或许最伤心的是父亲,小萝卜,你说我是不是李氏不肖子孙?”
卜屠玉表情复杂,眼眸瞥向羊腿,“老大,你说的这些我不懂,要不然咱聊聊羊腿该咋烤。”
李桃歌双手掩面,来回揉搓,轻声道:“你不敢答,看来真是我错了。”
卜屠玉委屈巴巴说道:“老大,我认识的字只有一箩筐,真不懂啊,啥苍生啊,啥黎民啊,啥社稷啊,我爹也经常挂在嘴边,倒是没细讲过,只给我下了一条死令,不许为害一方。听其他人说,只要我不随意杀人,不去欺负老百姓,那就是卜家的好少爷,若是心里再想着老百姓,他们能高兴死。青楼里的老鸨,经常劝导新进来的姑娘,叫做长痛不如短痛,迟早有这么一遭。我觉得吧……荡平安西之乱,和逼良为娼差不多,横竖都要破瓜,就不用在乎早破还是晚破,早一天,还能得到豪客的赏钱呢。”
李桃歌露出桃花眸子,眼角带有笑意,“常言道话糙理不糙,听完你这一席话,可他娘糙到家了,不过……本公子喜欢听。”
京城。
微风不定,骄阳蝉鸣。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两名小寺人搬着一桶坚冰,走入凤阁,正巧遇到李白垚出门,一个眼神不好,二人低头跨越门槛,谁都没有留意对方,结结实实撞到一处。
伤倒没伤,只是木桶倾斜,冰水洒到绯红官袍,浸湿了一大片。
两名十几岁的寺人见到撞了李相,吓得脸色苍白,赶忙跪地求饶,不停说道:“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冲撞宰相,又将其官袍打湿,上面追究下来,肯定拉出去砍头。
大白天,李白垚如同睁眼瞎,只能眯起眸子打量对方,看起来更像是愠怒神色。
二人筛糠不止,眼泪止不住流出。
当看清对方是内侍省小寺人,李白垚轻笑道:“天气闷热,正求解暑之道,二位送来冰水解暑,恩情不亚于雪中送炭,有功无过,快起来吧。”
两名小寺人不敢起,李白垚冲旁边凤阁里的通事舍人笑道:“阮晔,本相看不清楚,你将他们扶起,送冰之恩,不能仅仅是口中道谢。”
阮晔是名二十出头的年轻后生,出自于江南士族阮家,有股温文儒雅的书卷气,以宣正二十六年榜眼之姿进入凤阁,成为七品通事舍人。
阮晔从袖口掏出两枚半寸金牌,将二人搀扶起身,分别放入对方手心,笑道:“有劳二位酷暑之下送冰,小小薄礼,不成敬意。”
非但没受责,反而赠送金子,两名小寺人千恩万谢离开凤阁。
阮晔站在李白垚身边,恭敬说道:“李相,天地气交之际,冰水恐有寒气,需要换身衣袍吗?”
“不用。”
李白垚将浸湿的官袍放在烈阳下炙烤,缓缓说道:“西北防线的将士们,白日顶着骄阳厮杀,夜晚枕着寒冰露宿,我在想,从哪里能再挤出些银子,给他们添衣加肉。”
弱冠之年的阮晔一路过关斩将,高中榜眼,靠的可不仅是家族权势,从小便被冠以江南阮氏灵童绰号,经史子集无一不精,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又怎会听不懂李相的弦外之音。
阮氏是江南望族,自己又是阮家嫡长子,李相这番话,是说给江南门阀听的。
八大世家各自筹集千万两白银,填入国库,江南作为鱼米之乡,最为富庶之地,却抠抠索索一文钱都没出,之前忙着西北战事,无暇顾及江南士族反应,如今腾出手来,怎能不收拾这帮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阮晔深思熟虑之后,轻声说道:“下官回去后,给家父写封书信,将朝廷的难处说给他老人家,并召集江南士族族长,汇聚一堂,商讨如何共度国难。”
李白垚说道:“你负责户部和工部,清楚今年国库盈亏,西北战事不知要打多久,那八千万两填完其它窟窿,给到西北的寥寥无几,很难熬到年底,你写给阮大人的家书,要把困难写细一些,西北战况也要详尽道明,由你口中传过去,免得江南望族以为本相是在刁难他们。”
“喏。”
阮晔一本正经说道:“我会把运河停工以及西北灾民的情况,转述给家父。”
李白垚满意笑道:“江南士族忠君体国,你当记首功。”
一名主事慌张跑进凤阁,将两卷系有红袋的军事折递到李白垚面前,“李相,西北战报。”
战时,北庭和安西每日都由封疆大吏亲自起草,将军情一一报到兵部,再由兵部呈递凤阁,每天一封,雷打不动。
李白垚没去接,而是轻声说道:“阮晔,我看不清,你来打开吧。”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阮晔接过后,主事告退,清楚李相的儿子就在西疆,于是率先打开陆丙亲笔所写战报,看了几眼后,笑道:“李相,征西大捷,保宁军已攻破平岗城。”
李白垚霍然起身,夺过奏报,转身朝里面走去。
阮晔跟在身后,心里暗自泛起了嘀咕,李相以刚烈出名,曾在早朝怒斥圣人,入住凤阁后逐渐沉稳,成为八风不动的相国,这半年以来,阮晔还是初次见到李相失仪。
走进光线昏暗的政事堂,阮晔点燃粗如儿臂的蜡烛,借助烛光,李白垚认真阅读奏报,逐渐展开笑颜,当看到御史李桃歌身先士卒,凭借一己之力登上城头,诛杀叛将曹恕,眉头又逐渐蹙起。
李白垚哭笑不得道:“十年庶子无人问,一朝西行天下知,他的凶名在京城装不下了,很快会传遍大宁。”
阮晔笑道:“公子威武神勇,渐露峥嵘,此乃大宁之福。况且我听到关于桃歌的传闻,以憨厚和善居多,侠义满襟,并无纨绔习气,百姓都觉得李家出了名惩奸除恶的仗义公子,拍手称快呢。”
李白垚将奏报轻轻放到书桌,叹气道:“你还年轻,没有为人父,不懂这心里的难处。对待自己的孩子,既希望他成为人中龙凤,又害怕一路风霜将他志气磨灭,我那犬子蛰伏已久,出鞘便是杀人剑,当爹的天天替他捏了一把汗,睡觉都睡不安稳。”
阮晔轻笑道:“先贤名臣的成长之路大同小异,必遭受一番磨难,李公子洪福齐天,定能披荆斩棘。”
阮晔又将北庭奏报递了过去。
“借你吉言。”
李白垚敷衍一句,打开奏报,见到笔迹不像是北策军主帅赵之佛,而是东庭大都护崔如亲手所书,不免心里一沉。
按照惯例,战报是由赵之佛写给兵部,怎会由崔如捉刀代笔?
李白垚心绪不宁,一字一字看完,瞬间挂满愁容。
北策军败了,而且败得很惨。
赵之佛为了给儿子报仇,亲率大军追击贪狼军,中了敌军埋伏,有一名逍遥境高手在夜间行刺,赵之佛身中两剑,至今仍昏迷不醒。
李白垚自言自语道:“赵老将军沉稳了三十年,没想到听闻儿子噩耗,竟然也会失去心智,率领大军只进不退,害的几万士卒遇难。”
阮晔看完奏报,一脸肃容道:“李相,如今赵将军已不适合担任北策军主帅,再打下去,四十万北策军迟早要被大周吃掉,为了避免北庭沦陷,务必要另寻良将,代替赵之佛北策军主帅一职。”
李白垚望着窗外若有所思,呢喃道:“事情到了这一步,难道真是天命所归?”
碎叶城。
当平岗城的战报传至安西都护府,所有人的脸色都涂抹凝重,就连十四五岁婢女稚嫩脸蛋都爬满愁容。
平岗城的沦陷,绝不是丢失一座塞满两万士卒的城池那么简单,在风雨飘摇之际,还肯抽调钱粮,指挥大军西征,这代表着朝廷对于安西的平叛决心。
一旦铁骑踏破碎叶城,寻常百姓能讨一条活路,他们这些郭熙家奴,指定是抄家灭族的重罪。
于是整座都护府的气氛相当诡异。
郭熙躺在竹床纳凉,一摇一晃,眸子半开半合,看起来惬意逍遥。
接过婢女递来的茶水,郭熙才喝了一口,猛然喷了出去,溅在婢女清秀五官。
郭熙乃是西北万里的天王老子,有郭阎王之称,名字有起错的,但绰号绝对不会起错,由此可见郭熙平时极尽狠辣,一言不合杀人是常态,心情不佳时,还要剥了人皮充当战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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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熙将茶杯放到木凳,唉声叹气道:“今年的光景,像是日薄西山,送茶的人都没了,尽是些陈年老茶,苦中带酸,喝到嘴里不是滋味。”
幕僚谢宗昭站在不远处鱼池,捧着两张蒸饼,将饼掰碎了,朝鱼池一撒,顿时翻滚如沸水。
谢宗昭欣赏着鱼儿争食的画面,含笑道:“他们往年送茶,今年想送刀,谁把碎叶城攻破,那可是彪炳千秋的功绩。”
郭熙双腿架在小丫头肩头,气定神闲道:“杀了我郭某人又如何,看看张燕云如今的境遇,困在京城里成了一只肥猪,好吃好喝供着,不许出栏半步,这样的憋屈日子,有我这大宁头号反贼舒坦?”
谢宗昭突然定住投喂动作,神色黯淡道:“赵之佛又吃了败仗,崔如和草原大军束手无策,再打下去,张燕云可就要走出金玉铸成的牢笼了。”
郭熙离开竹椅,捎带摸了摸婢女光嫩脸蛋,走到谢宗昭身边,喃喃道:“北庭屡次三番吃到败仗,你说会不会是张燕云在捣鬼?”
谢宗昭一愣,带有惧意说道:“北庭战事,分别牵扯到贪狼军,从龙党核心人物赵之佛,东南一柱崔如,还有绥王大军,若真是张燕云下的一盘棋,四方势力都听他指挥,简直太可怕了。”
郭熙夺来蒸饼,朝鱼池丢去,水花溅湿绸缎薄衫,鱼儿争先恐后啃食,“像不像张燕云的手段?投去巨大诱饵,把局势搅浑,方便他火中取栗。”
“不像。”
谢宗昭摇头道:“张燕云的处境,并不像咱们危险,只要手里掌控燕云十八骑,大周打到永宁城他都不害怕,未必会入局过早,我若是他,看戏即可,等到北庭打的赤地千里,圣人求他出山,再坐地起价也不迟。”
郭熙自言自语道:“管他赵国公是死是活,反正只要不来西疆捣乱,郭某人就给他烧香祈福。”
谢宗昭焦虑道:“张燕云虽然没来,可十八骑中的先登营来了,就在复州城下,若是李家那小子执意要在这个月破复州,咱们可就被动了。”
郭熙冷哼一声,神色阴狠说道:“平岗城送给李家小子当作见面礼,老子仁至义尽,够李相堵住悠悠众口,如果得寸进尺,真敢进军复州,老子不答应,小心把他宝贝儿子宰了,包成包子,给李相送过去暖暖胃。”
谢宗昭撇嘴道:“世事难料哇。”
郭熙问道:“对了,当初清剿镇魂大营的余孽,那名半人半仙的老者,查出他的底细了没有?”
谢宗昭答道:“谭扶辛谭公子一直在追查,暂时没有消息,那老者不像是江湖中久负盛名的人物,他救走的那名少年,叫做小伞,乃是镇魂大营一名寻常步卒,他的父亲犯了案,关在沙州大牢。听闻最近吐罗走廊出了一名独臂刀客,以练刀为名,砍了骠月几百颗脑袋,左日贤王派人围剿,始终没将他抓住,反倒是赔进去几员大将,按照幸存者描述,那名独臂刀客极有可能是小伞。”
郭熙眉头一皱,自言自语念道:“小伞……独臂刀客……沙州……”
沙洲离碎叶城不远,属于安西都护府辖境,常年黄沙弥漫,环境极为恶劣。
谢宗昭询问道:“先派人去找到小伞的父亲?他或许知晓那名老者身份。”
“不!”
郭熙斩钉截铁道:“千万不要打草惊蛇,那老者深不可测,郭平在他手里走不到一个回合,即便到不了谪仙人,也相差不远,他若想杀我,易如反掌,之所以留着不杀,肯定是我活着对他比较有用,既然是友非敌,何必去触他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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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熙似笑非笑道:“今日一早,皇后的信又到了,她这次倒是挺客气,没斥责,也没骂我王八蛋,只是问问我意欲何为,笑他妈大话,我想干啥?我想骑在皇后身上尝尝灵蛇吐信,她同意吗?郭某人只是想保住一条命而已,非要刨根问底寻个究竟,碎叶城都插上郭字大旗了,她还敢派密使来传信,以为能蒙住所有人耳目?真是蠢到没边了。”
“有这样的蠢娘,难怪生了个傻儿子,用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与刘甫斗的你死我活。没看到那些老狐狸都在装聋作哑吗?冯吉祥,段春,李白垚,绝不插手储君之争,这才是绝顶聪明之人,皇帝轮流坐,谁当家都绕不过他们,干脆对于皇室内斗不闻不问。”
“圣人治天下,用的是道,皇后和刘甫争储君,用的是术,格局差了不止一筹,以后即便能够上位,这大宁在他们手里,也得折腾到稀烂,不如先反他娘的,过过皇帝的瘾再说。”
谢宗昭望着意气风发的主子,笑道:“大帅若是有世家扶持,成就未必低于李白垚和杜斯通。”
“呦,险些忘了。”
郭熙一拍脑门,惊叹道:“杜相还在地牢里关着呢,有些日子没见这位大国手了,走,去气气他老人家。”
关押杜斯通的地方,就是曾经关押拓跋牧为的囚牢,与之前不同的是,用来压制修为的铭文暗淡无光,似乎没了生机,周围点有三十六根长明香烛,两名婢女侧卧左右。
外面酷热难耐,地牢里阴暗潮湿,倒是避暑好去处。
杜斯通盘膝坐在牢房正中,穿了身象征囚犯的白色绸袍,瘦的皮包骨头,十指枯槁遍布青筋,他皱眉闭目,嘴角下垂,一动不动,神色庄严。
两名相貌身段妖冶的美女极尽风骚,媚眼如丝,袒露香肩,脚趾在对方光洁小腿踩揉,一个口含葡萄,一个口含春枣,在杜斯通耳边呢喃轻语,“宰相大人,饿了吗?”
任由两名女子挑逗,杜斯通无动于衷,宛如高僧入定。
那名妖媚女子将葡萄叼到杜斯通嘴边,从喉咙里发出蚀骨销魂的声音,“宰相大人,您若是饿出病来,奴家心里会疼的,不信的话,您来摸摸。”
杜斯通嘴角扯动一下,似是讥笑,“贼子郭熙,想用这种下贱招数使老夫声名毁于一旦,真是小瞧了大宁读书人的气节,告诉他,想要老夫进食,也不是不行,只要他将自己的血肉送来,老夫会吃的干干净净。”
两名女子闻之色变。
“君子之于畜生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杜相枉为读书人表率,竟然甘愿背负畜生骂名。”
躲在暗处的郭熙走到囚牢中,负手望着一人之下的左相。
杜斯通睁开浑浊双眸,虚弱说道:“诛你者为英雄,骂你者为忠良,你觉得自己是什么东西?一个猪狗不如的畜生而已,居然有脸谈论君子之道。”
郭熙摆摆手,两名女子知趣退下。
郭熙坐在杜斯通对面,捡起一颗葡萄,顺手丢入口中,慢悠悠道:“大雁为了活命,不惜弃家南迁,苍鹭为了捕食,不惜掉羽诱鱼,守宫为了脱险,不惜断尾求生,我堂堂二品大员,西北万里的天王老子,难道不如鸟兽?若不是你杜相铁面无私,试图用天剑来斩我,郭某人何至于叛离大宁?何况一开始我并不想反,找个由头不奉召,等到太子登基,回京述职即可,杜相一再苦苦相逼,甚至跑到碎叶城来骂郭某人祖宗,我能咽得下这口气吗?所以说,祸源在杜相而不在郭熙,安西十四州生灵涂炭,你是罪魁祸首。”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杜斯通朗声笑道:“好一通巧言诡辩,贪墨军饷,滥杀无辜,通敌骠月,屠戮镇魂关百姓,不杀你,何以平息千万人怒火,老夫这次来,就没想着回去,以我之命,换安西百年太平。”
郭熙冷笑道:“老不死的东西,不就是想要万世名节吗?郭某人偏不给,我会用补药养着你,养到白白胖胖,再给你用春药,去和蛮子女人媾合,生一堆杂种出来,一辈子都是贱籍,儿子充当奴役,女儿卖到窑子,看他们骂不骂你这个大宁宰相,哈哈哈哈哈哈。”
杜斯通平和一笑,“老夫庙堂浮沉几十载,若被你弄到恼羞成怒,这个左相不当也罢,老夫会好好活着,眼睁睁望着大宁铁骑踏破碎叶城。”
“说得好听,等我一走,该不会撞墙或者咬舌自尽吧?”
郭熙站起身,抚摸着墙壁铭文,得意笑道:“杜相不怕疼的话,尽可以试试,就算你入了奈何桥,郭某人也有本事把你给拉回来,三日之内,会有骠月美人来暖床,她们天生狐媚,身材傲人,床榻功夫炉火纯青,不知有多少人羡慕杜相的桃花运呢。”
杜斯通再度闭起双眸。
郭熙缓缓靠近,距离不足半尺,面露狞色道:“想要我死,我便让你生不如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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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岗城。
李桃歌坐在西门城头,面无表情,翘起二郎腿,从夕阳坐到日落。
东边皆是尸骨和亡魂,没靠近就能闻得到冲天臭气,用河水冲刷了几遍都无济于事,到了夜晚,有人说隐隐能听到哀嚎声,越传越邪乎,成了平岗城不愿涉足的禁地。
一个酒葫芦伸到李桃歌面前。
一身贵气的萝枭打着哈欠,与他并排站立,“昨夜东门又闹鬼了,有人失足掉进护城河,淹死了,尸体到现在都找不到,传闻是水鬼给吞了,闹的人心惶惶。你最好找来和尚和道士作法,解解他们心里的鬼,要不然会落下病根。”
李桃歌拔掉酒塞,灌了口酒,浓烈直白,一如草原子民般豪爽。
李桃歌没想到劲这么大,被辣的龇牙咧嘴,好半天才喘过气,问道:“世子殿下信鬼神之说吗?”
萝枭笑道:“我父王就是草原真神,你说我信不信?”
李桃歌说道:“臭丘八心里有了忌惮,出刀都会凝滞,心里的鬼,还需他们自己去解。”
萝枭摇头道:“这可不是带兵的办法,万事都由士卒自己解决,要你这主帅何用?”
李桃歌笑道:“我不是保宁军主帅,瑞王刘甫才是,只负责率领爷们西征打仗,哄孩子的活不归我管。”
萝枭好笑道:“本就是十几岁的孩子,偏要装成老气横秋,先褪去胎毛再说吧,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李桃歌无所谓一笑,灌进一大口酒。
萝枭忽然神色阴晦,沉声道:“听说了没有,赵之佛又吃了败仗,中了两剑,生死不知,北线一败再败,贪狼军快要踏足多渤草原了。”
李桃歌呆滞半天,惊愕道:“贪狼军不是只有十万吗?怎么能将四十万北策军打的落花流水?况且草原派有重兵,东庭大都护崔如也一同支援,三面夹击,难道吃不掉那十万人马?”
萝枭正色道:“你以为贪狼军,是郭熙的安西军?大周向来以将士勇猛著称于世,尤其是领军将帅,个个都是文武全才,咱们跟人家打,从来都没赢过,赵之佛守了北线几十年,屡战屡败,居然守出一个天下公认的名将头衔,你猜猜是为啥?张燕云率领十八骑,硬撼贪狼军六百里,听好喽,对方是退,而不是败,有备而来,又是以逸待劳,这都没能全歼,足以说明贪狼军有多难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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萝枭若有所思道:“所以必须速战速决,派名将顶替赵之佛,将贪狼军打回英雄山北侧,一天都不能耽搁。”
李桃歌询问道:“依世子高见,朝廷会派谁出马?”
萝枭似笑非笑道:“这得问你爹,圣人不问朝政,杜相又关在碎叶城,整个大宁如今攥在李相手中,可惜能挂帅的名将并不多,只有一人能担负重任。”
李桃歌唏嘘道:“能挽天倾者,只有他了吧……”
二人心有灵犀,谁都没有将那个名字说出口。
一年之前战无不胜的功臣,如今却成为了忌讳。
世事无常。
烈日当头,十几匹骏马进入复州境内,速度不快不慢,在热气蒸腾的地面刨起沙砾。
李桃歌头戴斗笠,面遮纱巾,骑马走在队伍最中间,旁边是周典,袁柏,贺举山,鹿怀夫,几名亲卫在侧翼和后方反复迂回,方便侦查和拦截。
走到一处高耸土山,李桃歌望了眼手背晒到发紫的肌肤,出声道:“歇歇吧,日头太毒,再跑下去,人和马都吃不消。”
他常年与马为伴,曾任镇魂大营槽头,对马感情深厚,当作兄弟相待,宁肯自己少吃些,也要给马儿喂一口豆饼,接触久了,通晓马的习性。
察觉到坐骑四肢乏力绵软,就知道快中暑了。
众将哪敢违逆他的意思,在阴凉处纷纷下马,李桃歌取来牛皮水袋,先是给马灌了几口,再自己喝,半袋水入喉,干裂嘴唇瞬间恢复红润色泽。
李桃歌抹去嘴边水渍,打量着四周一座座柱形秃山,说道:“这地方用来设伏不错,看不清前方状况,又有数座高地可以埋伏,一千精锐足以能挡住两万大军。”
贺举山神色一僵,朝后面低沉说道:“去上面看看。”
“诺。”
一名亲卫领命后,踩在土山奋力蹬踏,飞起两三丈,等到快要下落时,十指猛然插进土山,双足猛踩,再次飞起两丈有余,依次施展强劲指力,来到十丈高的土山之上,环视左右,做出无人手势。
李桃歌喝了一大口水,朝马儿身上喷去,笑道:“莫奚官若是能在这里埋下伏兵,岂不成了能掐会算的神仙?这仗还打个屁,赶紧掉头跑回京城。”
淋水后的马儿快活嘶叫,众人一阵哄笑。
莫奚官是复州刺史,在十三太保排名次席,曾与郭熙义结金兰,二人乃是八拜之交。
在安西都护府东边几座州府,流传着一句话,宁惹郭阎王,不见莫太岁,可见百姓对于莫奚官有多么畏惧。此人精通兵法,深谙治国之道,还有一身与本事相符的臭脾气,杀起人来,谁都劝不住,郭熙相赠的美人都没逃过他的毒手,本来按照履历和资历,早该去往三省六部任职,可莫奚官说啥都不肯走,死赖在复州,与结义兄弟共守西北门户。
别人痛快大笑,唯独贺举山带有忧色说道:“御史大人,莫奚官这名宣正十年的老进士,虽然不是活神仙,但绝不能小瞧,复州以及附近四城在他的治理下,粮草充裕,兵强马壮,五万复州死士,不亚于固州陇淮军,朝廷把他安放在此处,必有一番用意,想要凭借保宁军破复州,难于上青天。”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桃歌浑不在意笑道:“我听过莫太岁的传闻,所以才亲自跑一趟,先瞧瞧复州城模样,然后再想办法破城。放心,我心里有数,不会再像打平岗城时那般鲁莽,五万复州死士,放到平地厮杀,保宁军都未必打的赢,攻城?那是老寿星游万寿湖,嫌命长了。”
有他的保证,四人放下心来。
不怕纨绔花天酒地,就怕纨绔壮志雄心。
他的一念之后,往往决定数万人生死。
李桃歌问道:“我没有和莫奚官打过交道,有没有可能智取复州?”
几人面面相觑。
心里分别浮现起一个念头:白日做梦。
莫奚官要是那么容易对付,郭熙早把他撵跑了,又是结拜,又是送金银女人,你猜猜郭熙图的啥?
不良帅袁柏说道:“智取也不是不行,夜晚派人闯入刺史府,将莫奚官绑了,逼迫他开启城门,迎接保宁军入城。”
好家伙。
听起来像是献计,可仔细一琢磨,更像是在献丑。
复州的城墙,比起普通城池的城墙高的多,有兵卒日夜巡视,即便能混进复州城,那刺史府可是龙潭虎穴,不知藏匿多少高手,在死之前,未必能见得到莫奚官。
李桃歌眼眸一亮,赞叹道:“擒贼先擒王,这计谋不错。”
其他三人光想骂一声不错个屁!
小孩子都能想出来的馊主意,稍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跳进复州送死。
可没等三人争辩,突然想到这二人关系非比寻常,袁柏出了个馊主意,偏偏李桃歌还答应了,难道是在一唱一和,演双簧?
有了这层顾虑,谁都不敢多嘴,生怕公子一怒之下,把绑架莫奚官的重任交给自己。
不过话说回来,想要兵不血刃拿下复州,似乎只有冒险进入刺史府这一条路。
李桃歌缓缓说道:“不止复州有五万死士,旁边四座城池有大军驻扎,即便是把五十万保宁军全拉来,也未必能够破城。咱们如今有两个选择,一是封锁饮水粮食,使五座城得不到补给,长此以往下去,莫奚官必须要走出复州跟咱们拼一场,可这样一来,饿死渴死的不仅仅是兵卒,首先遭殃的是百姓,咱们是天子之师,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这条路不能走。”
“第二个选择,就是进入复州城绑了莫奚官,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命令他打开城门,若是姓莫的骨头硬,誓死不开城门,那一刀把他宰了,复州群龙无首,坚持不了多久,就会乱成一团。”
“几位叔叔大哥,你们帮忙出出主意,究竟取哪一条策略比较好。”
关乎征西大局走向,四人突然变成了哑巴。
既然都不吱声,李桃歌干脆点将,对贺举山笑道:“贺叔叔,您是熟读兵法的儒将,能给侄儿出个主意吗?”
贺举山儒雅五官呈现出为难神色,吭哧道:“这个……两条路,似乎都不错……似乎也都有纰漏,实在不好说。御史大人,咱们才攻下平岗城不久,朝廷嘉奖诏令都没到呢,何必那么急谋取复州,不如先等一等,看朝廷态度如何。”
李桃歌拍屁股起身,慎重说道:“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打不打,先放到一旁,你得先让莫奚官知道咱在惦记他,吓也得把他吓出好歹。”
“走,先去复州亮个相,让姓莫的这个月别睡好觉了。”
一路西进,漫天风沙却不太平。
复州派出的探马,已经敏锐嗅到了气味,只是暂时对他们的身份不得而知,遥遥观望后,见到李桃歌嚣张跋扈,敢大摇大摆走向复州,于是派出了一队人马前来试探,结果还未靠近,便被藏在暗处的亲卫轻松收拾,二十几人,顷刻间覆灭,消息都未曾走漏。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桃歌想要复州来查探军情,怎能不重视,亲卫中,有珠玑阁门客,有将种子弟的死士,有不良人高手,全是万里挑一的精锐,想要突破他们防线,取几人性命,除非是逍遥境以上的修为,或者上万大军冲阵。
随着快要抵达复州,周围的探子越来越多,也不上来挑衅,只是远远吊着,最后聚集了数百人之多,李桃歌走到哪里,他们便跟到哪里。
“我去把他们打发了。”
几人之中,鹿怀夫的脾气最火爆,瞅见探马越聚越多,心中生出一股无名怒火,抄起马槊就要去杀人。
凡是用槊的将领,武艺高不高暂且不论,家世一定不凡,打造一杆长槊,要用上好的材质,由技艺高超的匠人亲手淬打,才能使得槊身坚韧槊刃锋利,且损毁几率高到吓人,十之八九都要变成废料。
从小练习枪槊,学到大成时,没个殷实家底,哪容得下败掉一座金山,所以边军中有个不成文的约定,凡是用马槊的家伙,不要惹,没准儿把后面那一串祖宗喊出来,就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朱紫贵人。
用马鞭横在鹿怀夫的面前,李桃歌笑道:“将军有剑,不斩草蝇,再说杀也杀不干净,就让他们跟着,见识见识啥叫天子之师。”
鹿怀夫恨恨把马槊收回,冷声道:“这帮杂碎若是落在我的手里,保证求死不能。”
李桃歌悄声问道:“鹿兄,鹿家扎根西北多年,这复州城里,可有鹿家与贺家的子弟?”
贺举山轻声答道:“鹿家有两名子侄,贺家有一名后辈,都在复州任职,只是官阶太低,一个校尉,两个都统,想要帮忙很难,我先试试飞信传书,询问他们复州城情况。”
“千万不要!”
李桃歌低声道:“先不要和他们联系,以防莫太岁行凶,他们帮不了咱们入城,只会白白害了性命。”
贺举山赞叹道:“还是御史大人考虑周全。”
余光扫到前方异样,李桃歌突然勒马停驻。
一座巍峨城池矗立在天地间,四座不及一半的小城在它左右。
梅花锁马大阵。
离这么远,已经领略到窒息感,若是在城下,是否如同蜉蝣观树?
李桃歌见过不少州府,论恢弘程度,只有永宁城能稳压复州气势,固州都稍逊一筹,旁边的四座小城,仅仅是在复州的衬托下,显得小巧玲珑,单拉出来,却是能媲美镇魂关的存在。
烈阳来到复州城西南处上方,散发出耀眼光泽,金光万丈洒向雄城,满城披挂黄金甲。
望着天地之威,李桃歌咬了下嘴唇,亲自来到复州城,才明白了鹿贺二人为何会如此忌惮。
这城,非人力可破。
贺举山指着几座城池说道:“莫奚官进士出身,平时以雅士自居,将复州的四座城池,命名为风花雪月,取自: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风雅倒是够了,委实少了杀伐之气。”
“镇守四城的将军,皆是莫奚官的心腹爱将,各自领兵五千,作为抵御强敌的副城。最近的两城,南边是雪城,北边是月城,往里是风城和花城,破了这四城,才能靠近复州城,”
李桃歌询问道:“能绕过复州,去往碎叶城吗?”
贺举山苦笑道:“绕倒是能绕,有两条路能够抵达漠西走廊,可若是绕过去,背后相当于有个人随时捅刀子,一会劫你粮草,一会和郭熙左右夹击,前方将士根本无心应战,依我之见,必须要铲除掉莫奚官,把复州城攥在咱们手里,才能安心西征。”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周典插口道:“对方城高墙厚,士卒悍勇,硬打是打不下来的,干脆玩一出调虎离山,咱们率大军绕过复州,找一处易守难攻的地方驻扎,两旁埋伏好精锐士卒,然后传递消息给复州,引诱他们出城,拉到空地打,又是伏击,伤亡不会那么惨烈,把他们兵力消耗掉,复州不攻自破。”
李桃歌揉着下巴,纠结道:“主意不错,可莫奚官咋能听咱的话?随便派大军出城,乃是兵家大忌,那是安身立命的根本,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派遣一万以上的死士出城,即便是郭熙下令,莫太岁都不会轻易离开复州吧?”
四人忽然齐齐望向少年郎。
眼神古怪。
李桃歌似乎明白了他们意思,指着自己鼻子说道:“你们该不会是……想用我当诱饵?”
四人同时摇头。
李桃歌纳闷道:“既然不是,那都看着我干啥?”
周典无奈笑道:“正相反,我们是怕你自己去当诱饵。有平岗城的前车之鉴,你不许再踏入战场了,要不然李相怪罪下来,我们吃不了兜着走。”
李桃歌嘿嘿笑道:“本公子惜命着呢,绝不会犯傻再去厮杀。”
四人用质疑的眼神望着他,明显是不信任。
前方马蹄声大作,黄沙遮天蔽日。
至少有千人以上的骑兵出城。
“复州死士。”
鹿怀夫十指交叉,朝天一举,“传闻莫奚官练兵和卜侍郎有的一比,本将还未领略过,要不要试试,复州城里的兵马究竟是啥成色。”
周典没好气道:“行,我们先撤,鹿将军一人来垫后。”
鹿怀夫抄起马槊,倨傲道:“一人就一人,不就是一群臭鱼烂虾么,杀他几个回合,再与你们汇合。”
前方黄沙越来越宽,几乎铺满眼帘。
地面狂震不停,使得人心大乱。
不对劲。
这哪是千人骑兵踏出的阵仗。
至少万人有余。
贺举山皱眉道:“应该是莫奚官察觉到咱们身份了,否则不会摆下如此阵仗。”
“还猜个屁啊,跑哇!”
李桃歌调转马头,用马鞭疯狂抽打马臀。
一骑绝尘。
骠月王朝的吐罗走廊,有一处平安湖,湖水清澈,烟波浩渺,附近绿树成林,草木茂盛,乃是荒漠戈壁中不多见的美景。
平安湖同样是孕育附近万里生灵的母亲湖,一年四季不会结冰,湖里鱼儿肥嫩,尺长大鱼随处可见,如此秀美的地方,却有着数道禁忌。
譬如不可在平安湖的范围打斗,不可随意捕捞鱼儿,不可在湖里嬉闹,不可玷污湖水。
倘若是即将渴死或者饿死的行人,为了活下去喝水吃鱼,沾染不了恶果,若是存有不轨之心,大量捕鱼或者在水里拉尿,走不出树林就会暴毙,岸边一具具风干的骸骨,就是不信邪的愣头青。
禁忌不止约束人,同样约束猛兽,但凡到此地饮水的飞禽走兽,绝不会发生搏斗,经常能看到狼和羊并排跪倒,共饮湖水的场景。
平安湖的规矩传承千年之久,是谁立的,已不得而知,最广为流传的一则传说,是平安湖里有尊湖神,高达百丈,赤发蓝脸,常年坐在湖心修行,能知晓附近一切动静,谁敢对平安湖不敬,就是对湖神不敬,遭受神佛惩治,渡你转世。
一名黑衣少年来到湖边,摘掉面巾,抖去黄沙,放下腰间的三把黄金弯刀,用仅存的左手舀起水,狂灌一阵后,丹凤眸子瞄向不远处的鹰隼和肥兔,笑了笑,随后躺在石头上,悠然出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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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伞望着蓝天白云,媲美女子的秀美五官充满平静,呢喃道:“爷爷,云为什么能飘在天上呢?”
他的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洗到浆白的百衲衣,银色长发直达腰际,虽是叫花子装扮,可气度出尘,有种难以言明的高傲,他先是看了眼天空,接着低下头,浑浊眼眸望着小伞尽是怜爱,笑道:“傻孩子,因为云没有心事。”
小伞眨了眨不染纤尘的眸子,轻声道:“爷爷,我怎么觉得你在糊弄我?云连心都没有,怎么会有心事。”
轩辕龙吟乐呵道:“当人无念无欲的时候,就是无心之时,到了那会儿,会和云朵一样,飞升九天,常伴月盘。”
小伞没听懂,问道:“若没有修到无念无欲的境界,中途死了呢?”
轩辕龙吟挑起花白眉毛,堆满笑容道:“人死了之后,还有心吗?”
“没有。”
小伞摇了摇头,对爷爷之前的话略有顿悟,惊讶道:“原来人无心之后,方可飞升。”
轩辕龙吟笑呵呵道:“大概是这么个道理,可爷爷一没达到无念无欲境界,二没死翘翘,答案暂时给不了你,若是爷爷有一天飞升九天,回来给你托个梦,告诉你路该怎么走,防止乖孙儿误入歧途。”
小伞慌忙起身,抓住百衲衣,紧张说道:“爷爷,这世间我没几个亲人了,你不能飞升。”
轩辕龙吟摸着他的额头,轻笑道:“爷爷年纪大了,哪能陪你一辈子,以后的路,要自己去走,成仙成魔成道成佛,皆在一念之间,谁敢阻挠,一刀砍了便是,你修的是杀伐之道,讲究随心所欲,千万不可心有羁绊,否则爷爷给你谋的一世福缘,便会前功尽弃。”
小伞摸着三把金刀,轻声道:“我懂了,爷爷是要我一路杀至谪仙人,敢扰我心,以杀净道。”
轩辕龙吟似笑非笑道:“你是圣族的圣子,肩负大任,不仅要修自己的道,还要带领族人闯出一条道。爷爷入了昆仑一脉,已和圣族脱离干系,你爹为了你娘,成为嗜酒如命的酒鬼,天天醉生梦死,早就变成废人一个,幸好他生下了你,不至于圣族断了香火。其实论及资质修为,你我都比不上他,他要是早早斩断情丝,十名谪仙人之中,有他一席。”
小伞面呈哀凉道:“自我懂事以后,爹就是每天烂醉如泥的酒鬼,喝多了就打架,打完架要么赔钱,要么关进大牢,似乎一天都没消停过,如今还关在沙州牢里,不知要多久才能出狱。可我不记得他是修行者,打起架来经常负伤,并未占到过便宜。”
轩辕龙吟气道:“别谈那个败家子了,想起来就头疼。”
“好吧。”
小伞话锋一转,好奇问道:“爷爷入了昆仑,就不能回到圣族主持大局了吗?”
轩辕龙吟轻叹道:“当年师父问过我,要做圣族的圣子,还是昆仑的传人,二者只能选其一。当时圣族被杀的七零八落,不复往昔峥嵘,又有仇家四处搜寻,于是我选择到昆仑躲避,入门之前,我起了誓,除非至亲有难,否则不再插手圣族事宜。”
小伞恍然大悟道:“怪不得爷爷只是教我,却从未亲自为圣族做过事,原来有起誓在先……那您的传人呢?是不是也要起誓,才能继承衣钵?”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轩辕龙吟微笑道:“昆仑窥探天数,千年以来都是一脉单传,否则会迎来反噬,我的传人如天机不可泄露,要不然害人又害己。”
小伞眨眼道:“那么神秘?连亲孙子都不能告知吗?”
湖风撩起白发,露出睿智双眸,轩辕龙吟纠结道:“你们二人都是奇异到极致的命数,史书都未记载过,要么是挚友,要么是死敌,代价太大,所以我不敢试,只能做到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以后你们若是相见,会明白爷爷的一番苦心。”
小伞已经习惯了爷爷的故作高深,并不在意,抄起金刀起身,“爷爷,若以后见到你的传人,我和他结为兄弟,还是不理不睬?”
轩辕龙吟笑道:“随你心意。”
小伞拍拍刀鞘,轻松笑道:“告诉你的好徒弟,我惹他,他得忍着,千万别来惹我,我和他不是亲戚,小心人头落地。”
轩辕龙吟哈哈大笑。
爷孙俩正要离去,湖面突然荡起涟漪。
扭过头,见到一名男子悬立在水面,身型极高,面容刚毅,双瞳一紫一黄,格外妖艳,手持九尺凤还巢,杀意快要溢出湖面。
小伞察觉到这人气势不凡,谨慎握住刀柄,冷声道:“你是谁?”
“镇魂大营的小卒,不认识本王吗?”
男子歪起脑袋,笑起来邪气凛然,“我乃骠月三大王,左日贤王是也。”
听到对方报出名号,小伞神色变得冷冽,摸向断臂处。
自己的右臂,就是被左日贤王帐下大将鬼绒所斩,若不是左日贤王一声令下,玄月军也不会兵犯镇魂关,如今找不到鬼绒,这笔帐自然要算在他主子头上。
小伞缓缓拔出黄金弯刀,冷声道:“小爷宰了那么多阿猫阿狗,终于钓来一条大鱼。”
随着弯刀出鞘,他的气势陡然攀升,肉眼可见的白色煞气弥漫开来,凡是白气所致,花草瞬间枯萎,从来不结冰的湖水竟然凝固成冰坨。
左日贤王眯起黄紫双瞳,说道:“本王苦苦搜寻的白虎鼎,竟然被你悉数吸纳,怪不得能在吐罗走廊逞凶,视我骠月儿郎为牛羊。白虎鼎百年来积攒的杀气,凭你的境界还无福消受,轻则爆体碎裂,重则魂飞魄散,天官大人另辟蹊径,用断臂宣泄出驳杂死气,将煞气留在你的体内,帮助冲关破境,真当得起妙笔生花画龙点睛赞誉。”
天官?
小伞听到这两个字,满是疑惑望向爷爷。
老乞丐直勾勾盯着骠月名帅,神色波澜不惊,捋着捋着白须,突然停住动作,皱起眉头。
突如其来的诡异,令左日贤王攥紧凤还巢,如临大敌。
噗。
老乞丐放了一个响屁,随之笑逐颜开。
小伞捂住口鼻,嫌弃道:“爷爷,好臭。”
轩辕龙吟呵呵笑道:“人吃五谷杂粮,放屁哪能不臭,骠月蛮子就不一样了,他们那些畜生,啥都往嘴里放,连人都吃,弄的口里气味比爷爷的屁都臭。”
小伞泛起嘲弄笑容,“怪不得他们丧尽天良,坏事做尽,原来是畜生。”
被明嘲暗讽的左日贤王不为所动,凝声道:“天官大人,你在骠月境内行走,本王以贵客相待,但莫再对对骠月儿郎出刀,你一人说走就走,本王留不住,子孙后代呢?真当百万铁骑冲不烂你的昆仑山吗?!”
自从镇国神器南麓大王战死疆场,左日贤王便成了军中领袖,统帅三路大军,麾下超百万铁骑,威风仅次于皇帝,成为名副其实的一字并肩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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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日贤王将视线投在小伞身上,平静道:“他呢?你护得了一时,能护得了一世?咱们都是坐在天柱下面等候机缘的伪仙人,谁想杀谁都不容易,我若拖住你,指挥大军围攻他,能逃过了这一劫吗?”
“这话在理。”
轩辕龙吟笑道:“可道理不是说出来的,而是在拳头之上,首先,你得能拖得住我,其次,大军能围杀的了我孙子。”
“试试?”
左日贤王终于按捺不住,凤还巢枪尖划过水面,掀起十丈高的巨大波涛,带着万马奔腾的气势,冲着爷孙二人汹涌来袭。
轩辕龙吟揉着孙子脑袋,嬉笑道:“练了这么久的刀,你去试试。”
小伞屏气凝神,额间白虎图案闪烁不停,反手抽出刀柄,快速挥出一刀。
刀气起初很窄,纤薄不过寸余,似乎出自入门不久的修行者,可当刀气触及地面,碰到石块之后,一分为二,二分为四,衍生出数万道刀气,浩浩荡荡扑向水幕。
两者相撞,传来滋滋割裂声,刀气穿透水幕,势头衰退,在空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水幕割破后,变成水箭水珠,幻化成千军万马,来势更猛。
别看一滴小小水珠,能轻易洞穿石块而轨迹不变,更大些的水箭,能在地面凿开一尺深的沟壑。
威力骇人听闻。
面对着铺天盖地的攻势,小伞满脸茫然,弯刀自然下垂,守都不知该如何去守。
这便是伪仙人之威?
谪仙人又当如何。
“别说你是无极境,逍遥境巅峰来了,随意一击都能要了他们的命,这就是仙人和凡人之间的差距。相比于天柱上的仙人,伪仙境差的是机缘和契机,还有飘渺不可见的气运,身手不见的落下太多,某些伪仙境,强到离谱,比如大宁墨谷的锄头战神叶不器,曾经将大周谪仙人撵至英雄山,威风不可一世,所以无论对手是何境界,你都必须保持必胜把握,心存不败胜念,这才是神兽白虎的杀伐之道。”
轩辕龙吟给孙子上完生动一课,挥动百衲衣袖口,一道无形墙壁挡住了所有水势,湖水颓然落地。
“必胜……不败……无惧……爷爷,我好像悟了。”
小伞紧闭双眸,轻轻念着,身体颤抖不已,头顶浮现出白色圣光。
不止轩辕龙吟充满惊喜,悬立在水面的左日贤王都投来艳羡神色。
闻道。
谪仙人之前,必须经历的一道坎儿。
修行修到逍遥境之后,是寻找适合自己的登天道,大概在逍遥后期或者步入伪仙境,才会迎来闻道机缘,一旦悟道成功,修为一日千里,有了问鼎天柱的资格。
小伞只不过是无极境而已,居然早早闻道,以后境界畅通无阻,只差登天一步。
轩辕龙吟激动到白眉飞舞,眸子绽放出精芒。
小伞额头不断渗出冷汗,来到成道的关键时刻。
轩辕龙吟怕打扰到他悟道,不敢擦拭。
左日贤王脸色阴晴不定。
只要挥出凤还巢,定能打断这孩子天赐良缘,按照小伞的资质,日后最少是伪仙境,提前为骠月铲除强敌,是他乐意看到的情景,可轩辕龙吟守在一旁,哪肯放过自己,替骠月树敌暂且不谈,今日能否走出平安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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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声音从树林里传来,紧跟着走出渔夫打扮的老者,对三人投来敌意眼神。
小伞打了一个激灵,睁开双眼,白光消失不见。
可惜,悟道只悟了一半。
轩辕龙吟缓缓转过身,眸子里出奇平静。
在场几人中,唯独左日贤王能感受到他的气机蓄成澎湃大海,随时有可能决堤。
渔夫朗声道:“吾乃平安湖卫道者,你们敢打扰此处清静,念在初犯,滚出去!以后不许再踏足平安湖。”
“平安湖卫道者?什么东西?”
轩辕龙吟淡淡说道:“敢打扰我家孩子悟道,去湖里喂鱼吧。”
没见到有多大动作,轩辕龙吟转瞬间来到渔夫面前,慢悠悠伸出一拳。
逍遥境初期的卫道者,话都没来得及说,顿时化为齑粉,飘散在天地之间。
轩辕龙吟大袖一挥,散落的骨粉飘入平安湖,再度踏出,来到小伞旁边,叹气道:“孩子,这便是命,我锁定了左日贤王,却没想到有人横生枝节,看来你的路,并非是一路坦途,以后有的是磨砺喽。”
小伞扬起人畜无害的笑容,“爷爷,我不怕吃苦。”
轩辕龙吟含笑道:“不怕归不怕,谁家的长辈,喜欢让孩子吃苦呢?苦心经营大半生,不就是为了给后代铺满捷径,宁肯自己多走百里,不想你多走半步。”
“天官大人。”
左日贤王正色道:“之前您孙儿悟道,本王可没出手打扰,不知能否结一份良缘,还吐罗走廊太平。”
轩辕龙吟冷笑道:“虽然你没出手,可你比谁都想出手,若不是老夫神识锁定在你的身上,又岂能被什么卫道者闯了进来,罢了,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我这就带着他离开骠月,以后山水有相逢。”
左日贤王拱手相送。
有惊无险回到了平岗城,李桃歌心情沉重。
复州城的出兵速度,远在他意料之外,动辄万人骑兵出城迎敌,那可不是轻易能做到的,需要主将具有绝对威信,各级将官配合熟练,其中一环出了纰漏,都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将大军拉出复州。
莫奚官莫太岁,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
来回跑了几百里,全身上下灌满黄沙,李桃歌回到寺庙,第一件事就是想洗澡,才脱掉靴子,抖落半斤沙土,小丫头赵茯苓捧着衣物进门,径直走到床边,将衣物放好,轻声道:“少爷,西疆的沙石多,京城来的贵客,肯定不习惯恶劣天气,我去给您打水洗澡,今天酷热难耐,您想要热水还是凉水?”
李桃歌望着叠的整整齐齐的衣袍,心中闪过异样,答道:“我皮糙肉厚,凉水就好。”
赵茯苓捋了下鬓角散乱秀发,问道:“听说,京城的贵人们洗澡,需要放花瓣和水果,用使肌肤变得润滑,顺便提香,少爷有何要求?”
李桃歌笑道:“花瓣水果?这都是从哪听来的?”
赵茯苓答道:“南宫大哥说的,他从小在李府长大,说的一定没错吧?”
“没错,他比我更像是李府的人,以后有啥不明白的地方,问他就好。”
李桃歌感兴趣道:“我平时洗澡就是胡乱冲冲,没试过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倒是可以尝试一下,花就算了,那是女人泡澡用的,平岗城盛产什么水果?”
赵茯苓一本正经道:“西瓜。”
……
李桃歌挠了挠头。
抱着西瓜泡澡,这要是传到京城,不得让人家活活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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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献神出鬼没,说不定就藏在房梁窥探,李桃歌可不敢抱着西瓜泡澡,这一幕若是被南宫献瞅见,后半辈子咋抬头挺胸当少爷。
“我去打水。”
赵茯苓来到小院,用木桶从陶缸舀水,身材单薄的她很难拎起二十多斤的木桶,走起路来摇摇晃晃,极为吃力,如此反复打了几次水,才将浴盆的水填至一半。
再去提来木桶,李桃歌已经坐进浴盆,背对着大门,露出日益精壮的背部。
“水够了,你歇歇吧。”李桃歌轻声说道。
赵茯苓俏脸微红,答应一声,放下水桶,取来香泽和澡豆,站在李桃歌旁边,当见到肩头伤口新长出的粉嫩新肉,又磨出了血迹,赵茯苓心疼道:“少爷,你流血了。”
“骑马磨的,无妨。”李桃歌浑不在意说道:“你要是不提,我都忘了这茬。”
赵茯苓用白巾盖住伤口,帮他洗着长发,手里攥着细鬃刷子,清理着黄沙污垢。
李桃歌忽然沉声说道:“你是郭熙派来的奸细吗?”
赵茯苓略作沉吟,一字一顿道:“我对着天公爷起过誓,少爷若是不信,可以把我杀了,以绝后患。”
“对我而言,天公爷都信不得。”
李桃歌微微侧过脸,露出线条柔和的下颚,似笑非笑道:“若是你现在承认是奸细,我可以放你和你爹离开,保证不会为难你们爷俩,可过了今日之后,被我发现心怀不轨,会交到不良帅袁柏手中折磨而死,你想好了再回答,不急,等我洗完澡之后,再给出答案。”
赵茯苓低下头,抿起倔强嘴角,喃喃道:“茯苓本就是心安良药,既然陪在少爷身边,反倒令少爷不安,是茯苓之罪。”
话音一落,赵茯苓举起刷子尖头,用力朝咽喉捅去。
一根食指挡住铁头,夺了过去。
李桃歌笑嘻嘻道:“开玩笑而已,别那么死板。”
赵茯苓凄凉一笑,说道:“这对公子来说是玩笑,对小女子而言是名节,茯苓已入了李家大门,只有以死证清白。”
十三四岁的少女,像是含苞待放的蓓蕾,暂时不具备风情,稚嫩脸庞一心寻死的决绝,搭配柔弱肩头,谁见到都会生出怜悯心思,更何况是老好人李家少爷。
“李家走到今日,经历了千难万阻,我也并非一帆风顺的膏粱子弟,所以难免存了防人之心,若是污蔑了你,我道歉,世上没有过不去的难关,切莫糟践自己性命。”李桃歌将细鬃刷子递给她,双臂搭在木桶边,朝前趴去,“后背有些痒,帮我挠挠。”
“少爷怎会有错,错的是奴婢,只顾自己清白,不替主子着想。”赵茯苓带有愧意说道,手指接触肌肤,脸颊升腾起两朵霞云,更显小女儿家的娇俏。
“贤侄,贤侄呢?”
外面传来大呼小叫。
李桃歌听出是柴子义的声音,纳闷他怎么来了平岗城,还没来得及从盆里走出,柴子义一把推开房门,大摇大摆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众官员。
少爷泡澡,奴婢搓背,一幅暧昧画面。
柴子义年过半百的糟老头子,对于男女之事早已看的通透,见怪不怪,手里挥着圣旨来到李桃歌面前,满脸喜气说道:“圣人得知你单杀叛将曹恕,用大宁旗换掉了郭字旗,高兴的夜不能寐,赐予你通事舍人,并封朝议大夫,贤侄,如今你可是吃着五品俸禄的六品凤阁通事,半年来从平民到五品,啧啧,整个大宁谁有你升官快,不该大排筵宴,庆祝庆祝吗?”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五品?”
李桃歌愣住。
自己不过是八品主事,挂的还是虚名,打了一仗,攻下平岗城,竟然能混到五品,虽说朝议大夫是散官,可俸禄实实在在。
细细一想,吏部尚书是萧爷爷,中书省和尚书省在老爹手里攥着,想要升官还不容易?可这速度太惹眼了吧,不怕庙堂里有人诟病?
“贤侄,升官的喜事暂且不提,我从固州跑到平岗城给你道喜,该不会一口酒都没得喝吧?”柴子义晃着圣旨,贼眉鼠眼笑道。
“怎会让世叔白跑一趟,美酒管够。”
李桃歌笑道,正要伸手去接圣旨,柴子义朝后一退,低声道:“你身上都是水,弄脏了圣旨,五品官没了,还要打屁股。”
外面一大票人,全都在欣赏自己沐浴图,李桃歌苦着脸道:“世叔,能不能让我先穿身衣服。”
柴子义瞥了眼在旁边乖乖站着的赵茯苓,笑容古怪道:“春宵一刻不如金榜题名,这是过来人的忠告。”
圣人赐下天恩,所有参与攻城之战的人员都有封赏,就连在后方督战的萝枭和崔九,以及国子监监生,赏了不少金银,除去李桃歌之外,冲到城头的宫子齐奖赏最为丰厚,开国县男,食邑三百户,五百亩地,四品壮武将军,暂领保宁军副帅,比起弟弟宫子谦的职位都要高。
名义是圣人赏赐,其实具体封赏,都是由中书令李白垚执笔,不患寡而患不均,作为宰相自然明白其中道理,不能偏向儿子,冷落了旁人,而将与李桃歌关系不错的宫子齐扶为副帅,更加耐人寻味。
平岗城内都是功臣,庆功宴是要摆的,文武官员悉数到场,将太守府坐的满满当当。
陪同钦差大臣柴子义这一桌,都是极有分量的人物,李桃歌,萝枭,宫子齐,宫子胜,崔九,袁柏,贺举山,鹿怀夫,柴子义以功臣最大作为借口,将李桃歌安排在主位,九人如众星拱月般,将他围在中央。
酒席开始,谁都不敢开腔,柴子义朝李桃歌使了一个眼色,低声道:“小英雄,李大人,来给起个调,要不然大家伙的酒咋喝。”
李桃歌指着鼻子疑惑道:“我?”
言下之意,论辈分,论官职,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来出风头。
柴子义亲自给他斟酒,城里的大老粗喝酒不喜欢用杯子,于是换成了海碗,一坛酒只能装满五碗。
酒名石冻春,以前百文一坛,本是穷苦人家解馋的消遣,今年灾祸连连,又封锁了东边客商,导致石冻春价格一路飙涨,在保宁军破城之日,已经卖到了五两银子一坛。
当酒花消散,柴子义在他耳边语重心长道:“会打仗,更要会笼络人心,你得让他们知道,圣人赏赐的东西,是你拎着脑袋拼来的,没有你,别说破城,脑袋都保不住。这仗不知要打到猴年马月,一年是它,五年也是它,靠人不如靠己,得把军心攥在自己手里,懂吗?”
李桃歌听懂了良苦用心,挤眼道:“多谢世叔教诲。”
外面盛传,柴子义是靠着妹妹恩宠,才成为天章阁大学士,看来也不尽然,若没有七窍玲珑心,深得圣人宠爱,怎会特许皇城行舆。
李桃歌站起身,端起碗,大声喊道:“将士们,咱们打赢了,该不该喝他娘一场大酒?!”
“喝!喝!喝!”
院子爆发出鬼哭狼嚎,震的太守府直落灰尘。
李桃歌再次喊道:“这第一碗,敬天地!”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第二碗,敬鬼神!”
“第三碗,敬圣人!”
“第四碗,敬父母!”
“第五碗,敬死去的袍泽!若有来生,还他娘是兄弟!”
“第六七八九十碗,敬咱自己!敬一往无前的勇气,敬不破城不回头的莽撞!敬咱大宁爷们的气节!我李桃歌,先干为敬!”
山崩海啸的欢呼声,伴随着十碗酒猛烈入喉。
柴子义望着意气风发的李家庶子,眼眸中尽是赞赏,相比于去年冬季入宫时的木讷少年,成长的速度令人咋舌。
酒意上头,气氛顿时热烈起来,将士们都在攀比何时登上城头,砍了几名叛军脑袋,胜者沾沾自喜,败者懊恼悔恨,发誓下次若是再攻城,一定要抢走别人风头。
宫子齐尚处于养伤阶段,抬起酒碗都颤颤巍巍,“御史大人,若不是你冒死相救,宫某这条命早就交代了,这碗酒,敬你!”
李桃歌微微一笑,“宫将军有先登之功,乃是我辈楷模,何须谢我,咱们同饮便是。”
柴子义笑道:“贤侄忘了?宫大人已经是保宁军副帅,再喊宫将军,岂不是把人家官给喊小喽,我若是宫大人,起码罚你三碗酒。”
众目睽睽之下,喊错官职是大忌,柴子义以调侃口吻说出,看似是在责怪,其实是在帮他解围。
李桃歌赶忙改口,举起大碗,带有歉意说道:“宫帅,请。”
宫子齐连道不敢。
李桃歌十几碗酒下肚,酒意上头,说道:“打完平岗城,我想趁热打铁攻克复州,诸位都是前辈长辈,桃歌想听听你们见解。”
此话一出,气氛顿时变得诡异。
谁都不肯开口。
沉寂了一阵,贺举山说道:“复州屯兵五万死士,另外四城也有两万驻军,实力远在平岗城之上,末将以为,围而不打,断其水源粮草,方为上策,最多半年,城内水粮不足,逼不得已出城一战。”
众将面面相觑,既没人赞同,也没人反对。
李桃歌向宫子齐问道:“宫帅,您觉得呢?”
宫子齐沉默许久,才点了点头,“贺将军的计策,正合我意。”
“我没这么觉得。”
李桃歌手指敲打着瓷碗,凝声道:“如今士气正盛,叛军士气大跌,正是一鼓作气的好时候,要趁热才能打铁。况且北线屡屡遭遇败仗,国库没了银子,支撑不了咱们围困半年,必须要以秋风扫落叶之势,攻入碎叶城,活捉叛将郭熙。”
几人面呈难色。
攻入碎叶城,说得轻巧,眼前复州这一关怎么过?梅花锁马大阵和几万死士固若金汤,填进多少性命都破不了城。
李桃歌喝了口酒,再次说道:“昨日我们去了复州,领略到了莫太岁带兵功底,我们从出现在探子耳目,到抵达复州城,满打满算不过一个时辰,莫奚官居然能调动一万大军出城,若不是跑得快,今日喝不到庆功酒。诸位,一个时辰出动一万披甲骑兵,保宁军能做得到吗?”
保宁军将领默不作声,只有萝枭和崔九悠然自得夹着菜。
鹿怀夫大大咧咧喊道:“御史大人,想要保宁军咋做,尽管开口,谁敢不从命,以抗旨砍了就是,不用瞻前顾后。”
李桃歌莞尔一笑,“我只是御史,又不是主帅,保宁军一切事宜,得由陆大人发号军令,咱们先商议商议,怎么破复州,能将损失减到最小。”
整晚沉寂的周典忽然说道:“派出一半兵力锁死复州,其他兵马往西突进,再破去几座城池,复州将士无心恋战,若是莫奚官回心转意,说不定能兵不血刃收复此州。”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桃歌扬起嘴角,会心笑道:“甚妙。”
入夜后,永宁城狂风呜咽,经历过短暂的电闪雷鸣之后,下起了今年从未有过的暴雨。
所谓风雨杀人夜,许多行凶者都选择在暴雨中作案,方便掩盖行踪,于是百姓关紧了门窗,谨防贼人惦记。
赵国公府大门紧闭。
路对面有一顶软轿停了许久,任风雨侵袭,仍岿然不动,更夫经过两次,软轿依旧停在那里,按照他多年来的经验,轿子绝对非比寻常,若非身披蓑衣的几名轿夫眼神如刀,早跑去永宁府报了官。
“老爷,一个多时辰了,风大雨急,小心沾染了寒气,夫人熬好了参汤,是该回府歇息了。”
头戴斗笠的相府老管家冲着轿子躬身说道。
能让他如此恭敬的,只有琅琊李氏家主李白垚。
肩扛大宁九十九州的宰相。
“寻常人褪去皮囊,无非二百零六骨,张燕云潜龙在渊,内藏一万八千象。”
李白垚挑开轿帘,露出俊逸中带有顾虑的脸庞,任由风雨席卷车内,直勾勾盯着国公府漆黑大门,呢喃道:“我若能看透他的心,该有多好。”
罗礼衣袖展开,真气断绝雨幕,卷向李白垚的风雨顿时改变方向,轿子周围一滴雨水都未渗透进来。
罗礼轻声说道:“既然老爷拿捏不准,不如将难题交给圣人。”
李白垚放下轿帘,幽幽叹了一口气,“圣人要我自行决断。”
罗礼轻声道:“圣人倚重老爷,既是好事,也是坏事,张燕云一旦放出去,撵走了贪狼军,改道钦州,那是张家族地,他如今是张家族长,振臂一呼,万人响应,简直是飞龙在天的局面。回来也未必是福,按照功绩,必定封王封地,休养生息之后,或许又是一个郭熙。”
李白垚充满忧虑道:“所以我不敢踏足国公府,更不敢对他发出北伐诏令,有京城困住狼子野心,张燕云折腾不出浪花,离开京城,将十八骑攥回手中,等于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北线一败再败,老成持重的赵之佛重伤不起,东南一柱崔如迟迟找不到敌军主力,草原狼骑爱惜羽毛在外围徘徊,朝廷已经无人去替代赵之佛主持大局,难不成让上将军刘罄挂帅出征?京城的禁军又该如何?张燕云对张家都不放在心上,当着张凌隆的面都敢出言不逊,谁敢赌他的忠君爱国之心,难呐。”
风雨愈发猛烈,巨雷滚滚,说话声顷刻间被雷声覆盖。
罗礼低声道:“老爷既然为难,那就再等等,如果北线战局好转,就不用再冒险而为。”
李白垚忧心忡忡道:“上次送桃歌出京,张燕云单刀直入挑明了态度,他说是我下令,将他困在永宁城,话里话外透露出敌意,本来他就对封国公颇有微词,再有这一道恨意,我怕他对桃歌下手,那孩子涉世不深,又和张燕云走得很近,真怕被赵国公玩弄于股掌之间。”
罗礼疑惑道:“老爷,困住张燕云,不是圣人的意思吗?您怎么将祸事揽了过去。”
李白垚坦荡道:“做臣子的,自当为家国和圣人分忧解难。张燕云恨我,对大宁和圣人,或许还能够忠心耿耿,如果是对圣人怀恨在心,对大宁而言,可就是灭顶之灾了。”
飓风裹挟着骤雨,吹在老管家脸庞,罗礼揉去雨水和泪水掺杂在一起的水渍,颤声道:“老爷,您受委屈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白垚波澜不惊说道:“宰相者,上佐天子,下遂万物之宜,外镇抚四夷,内亲附百姓。享受一人之下的尊崇,就要扛得起一国重担,分内之事,无所谓委不委屈。”
罗礼一躬到底。
李家这一门二相,冰出于水而寒于水,代代皆人杰。
李白垚轻叹道:“心乱了,不宜做出决定,回府。”
仅一墙之隔的赵国公府。
张燕云就坐在大门后面太师椅中,神色平静如水,翘起二郎腿,晃来晃去晃个不停。
身材瘦小却极其骠悍的巫马乐站在身旁,撑起一把红绸大伞,阳刚气十足的猛将和妩媚阴柔的红伞,构成反差强烈的画面。
当李白垚离开之时,巫马乐耳朵稍微耸动,说道:“李相走了。”
张燕云十指交叉搭在小腹,耸肩道:“等了这么久,他还是不肯请我出山,难道老子长得像反贼?疆土都快守不住了,也不肯把我放出京城。”
巫马乐轻笑道:“不止是李白垚不放心,整个庙堂谁敢对你放心?四万十八骑如跳涧猛虎,能把周围诸国搅得不得安宁,同样能反咬大宁一口,换作是我的话,不到最后一刻,也得把你摁在京城动弹不得。”
“你们都是腹黑善妒的小人,简直是无耻败类。”
张燕云挤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笑容,“反正我对自己挺放心,又帅,又忠,又讲义气,这么完美的男人去哪里找?一群不识货的迂腐读书人,偏偏把我和郭熙混为一谈,哎!~冤呐,怪不得下这么大的雨,是老天爷在为我鸣不平呢。”
夜空忽然亮如白昼。
一道闪电划过,紧跟着炸雷响彻天地。
巫马乐抠着传来刺痛的耳朵,说道:“听说冯吉祥下月初一要开坛作法,为大宁绵延国祚,邀请天下黄袍紫袍齐聚宵山,要不要去看看?”
张燕云满不在乎说道:“我与他井水不犯河水,凑那热闹干啥?”
巫马乐笑道:“我记得听小桃子说过,他爹被打入天牢,他被流放西疆,都是国师冯吉祥在捣鬼。可自从咱们回京之后,这冯吉祥在逍遥观闭关不出,打着破逍遥的旗号,成了缩头乌龟,任凭太子和瑞王斗的你死我活,都不曾现身。如今太子和刘甫都失了势,他倒是活蹦乱跳起来,该不会是对皇位有想法?”
张燕云嗤笑道:“冯吉祥活了两甲子之久,骨头都酥了,对皇位有个屁的想法,敢大张旗鼓开坛作法,估计暗地里憋坏呢,别忘了,刘甫就关在逍遥观。”
巫马乐脸色晦暗说道:“那牛鼻子老道的一身本事神乎其神,该不会想支持刘甫登基,摆下大阵,以王气改龙气?”
“那你是在纯粹瞎扯淡。”
张燕云自信笑道:“冯吉祥若是支持刘甫,按照二人的势力,早就改朝换代了,用不着等到今天。”
巫马乐狐疑道:“听说冯吉祥和皇后关系僵硬,不支持太子,也不支持刘甫,那他究竟支持谁为储君?”
张燕云大拇指冲脑门一指,挤眉弄眼道:“他支持爷爷我。”
京城暴雨下了三日,西疆却干热似烤炉。
本地百姓习惯了干燥酷热的天气,从小在雾气阴雨山里长大的李桃歌极为不适,只好躲在树荫纳凉,穿了件薄衫,袖口挽到小臂,拎着从曹恕那捡来的鎏金宁刀,漫不经心砍着西瓜。
一刀一刀剁下,西瓜分成了十六瓣,每一瓣大小相同,误差不超过头发丝粗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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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锋陷阵,一杆长枪足矣,可若是近身厮杀,一旦长枪脱手,很容易陷入被动。
李桃歌过惯了苦日子,明白艺多不压身的道理,于是想要琢磨出来一套刀法,危急关头没准儿能保命。
刀起刀落,切得很快。
赵茯苓一边匆忙啃着西瓜,一边苦着脸道:“少爷,这都第四个了,你慢点切,我来不及吃了。”
李桃歌挽起一个还算惊艳的刀花,望着她圆滚滚的肚皮,好笑道:“你连死都不怕,还怕吃瓜?”
小丫头欲哭无泪道:“死倒没什么,别人见到我肚皮那么大,还以为奴婢嘴馋,岂不是沦为笑柄。”
李桃歌嘿嘿笑道:“不想吃就放下,我又没强迫你吃。”
赵茯苓举着西瓜心疼道:“天这么热,放半天就坏了,多糟践东西。别看平岗城盛产瓜果,但官府有令,只许种,不许吃,到了成熟之季,都要送往京城给官老爷享用,许多百姓,种了一辈子瓜,自己都没吃过,可怜着呢。”
安定下来的小丫头,恢复了少女应有的稚气,不再是随时赴死的慷慨模样。
听到西瓜如此贵重,李桃歌不再糟践东西,转而拎起一串葡萄,问道:“这个贵嘛?”
赵茯苓笑道:“不贵,几文钱一斤,爹天天买给我吃。”
李桃歌弹起一粒,葡萄飞天而起,抄起黄泉枪,虚点几下,葡萄正好插在枪尖,李桃歌举到小丫头面前,“吃吧。”
即便吃到快要吐了,赵茯苓还是不敢违逆他的意思,从枪尖取下葡萄,放入口中,嚼着嚼着惊讶道:“咦,这葡萄怎么没有籽?”
李桃歌笑而不语,用枪再度扎穿几粒葡萄。
赵茯苓入口之后,惊愕道:“怪了,今天的葡萄怎么都没籽?”
葡萄怎会无籽,只不过都被黄泉枪剔了出去,李桃歌修习龙门枪法已有半年,起初大开大合,专攻迅猛之道,练得久了,枪法逐渐归于平静,近日来像是小娘子绣花,专门钻研精细活儿。
按照枪谱定义,叫做小成。
若想修炼至大成,非一朝一夕能够领悟,需要日积月累实战,李桃歌苦练之后,发现枪法进展极慢,几近在原地踏步,他并非钻牛角尖的固执呆子,既然枪练到瓶颈,干脆转而练刀,多学门手艺,说不定能多条命。
放下黄泉,扔起葡萄,握住鎏金宁刀,劈了出去。
一刀砍空。
枪和刀走的是不同路径,初次尝试难免会摸不到门路。
李桃歌也不在意,再次丢出葡萄,一刀劈出,削掉葡萄一层皮。
赵茯苓捡起来,擦拭掉泥土,放入口中慢慢咀嚼,“这次怎么有籽了?”
李桃歌一刀一刀砍着葡萄,奸诈笑道:“不急,等你吃到几千斤之后,籽就没了。”
赵茯苓摸着鼓起的肚皮,满脸惊恐。
几千斤,那不得胖成球?
“大哥,我大哥呢?”卜屠玉冲进小院大声喊道。
十五六岁的年纪,正值精力充沛阶段,之前射箭射到脱力,修养几日就生龙活虎,李桃歌盛赞他是百年不遇的面首资质,若是再生的漂亮些,放到京城里,能让贵妇小姐乐开花。
李桃歌见他满头大汗,递去没吃完的西瓜,问道:“咋样?”
定好了绕道复州的策略,得讨来军令实施,刘甫将虎符交给了朝廷,朝廷又将虎符交给了陆丙,尽管他在军中威望还不如鹿贺二将,可必须要经过主帅首肯方可出动大军,李桃歌是御史,去讨要军令难免会授人以柄,于是派出卜屠玉,由他老子兵部侍郎卜琼友出面,去和陆丙协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桃歌在京城坐望云卷云舒,不再是腹中空空的草包少爷,有些事情办起来麻烦,却能省去事后的麻烦。
卜屠玉狼吞虎咽啃掉西瓜,袖口一抹,丑脸带有愤懑说道:“别提了,任凭我爹软磨硬泡,姓陆的死活不肯下令,说复州叛军骁勇,不同于平岗城的杂兵,要以谨慎对待,除非等到凤阁诏令,才肯指挥大军西进。”
李桃歌把玩着鎏金宁刀,轻声道:“陆丙以不倒翁的绰号在庙堂混迹几十年,行事最是小心谨慎,倘若在复州吃了亏,这个锅必由他来背,涉及到生死富贵,宰相之子的面子也不好使。”
卜屠玉嚷嚷道:“我爹说,打完了平岗城,半年之内不用动兵,朝廷也不会怪罪,姓陆的确实是在等凤阁诏令,只不过等的是去掉代字的诏令。”
李桃歌豁然开朗,说道:“他是想由代保宁大都护,变成真正的保宁大都护,矫揉造作不肯发兵,是在坐地起价,我爹给他大都护,他便将军权交出。”
“大概是这么个意思。”
卜屠玉冷笑道:“姓陆的满肚子鬼心思,想要权,想要钱,还不肯担事,总是躲在后面充当黄雀,幸好李相棋高一着,将我爹封为兵部右侍郎,能使他心生忌惮,要不然这西线大权,会成为陆丙的聚宝盆登云梯。”
李桃歌笑道:“人心而已,倒也不算离谱。”
卜屠玉问道:“咱该咋办,等凤阁诏令,还是让宫家兄弟指挥大军西进?”
李桃歌摇头道:“涉及到封疆大吏的乌纱帽,我不敢做主,给我爹写一封书信,让他老人家定夺吧。”
卜屠玉盘膝坐在大哥身边,用吃完的西瓜皮刮着满是汗水的脸颊,眉飞色舞道:“对了,郭熙那王八蛋不知吃了啥不干净的东西,疯了。”
“疯了?”李桃歌瞪大眼睛。
“也不是彻底疯了,他昭告天下,打着勤王的名义,扶刘氏正统登基,要和三大王朝共讨永宁城,老大,你说那郭熙是不是吃错药了?这种蠢到家的借口也能说得出来。”卜屠玉哈哈大笑道。
李桃歌笑着笑着,突然面部一僵。
刘氏正统,镇魂关有一位。
教了半辈子书的刘夫子,圣人皇叔。
事情过了这么久,世人早就忘了太祖的三皇子,刘恒也早已认命,在边关塞外了此余生。
七八十岁的糟老头子,哪还有什么夺回皇位的心思。
可话说回来,他毕竟是皇室正统,当年若不是圣人以血腥手段发动政变,龙椅不一定由谁来坐。
李桃歌蹙眉道:“镇魂关确实有位太祖血脉,郭熙这一手,不是要帮助刘皇叔夺取江山,而是要给四十万叛军一个名份,有皇叔刘恒在,叛军成了王道之师,至少能过得去良心一关。”
卜屠玉没听说过几十年前的旧闻,张大嘴巴啊了一声,“我以为郭熙疯了,还真他娘的有皇室正统啊?那咱们岂不是成了叛军?”
“不至于。”
李桃歌正色道:“打着勤王的幌子,郭熙是在稳定叛军的军心和民心,顺便立个牌坊,有了另外三大王朝打交道的资本。郭熙这王八蛋,别的不说,玩阴谋权术是把好手,这一招确实高明。”
卜屠玉苦着脸道:“老大,咱该咋办?碎叶城之前,有好多城池好多关隘,慢悠悠打过去,得打到啥时候。”
“打!”
没有任何犹豫,李桃歌斩钉截铁蹦出一个字,云淡风轻道:“关关难过关关过,前路漫漫亦灿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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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州郊外,武功山脚。
天空飘散着牛毛细雨,入肺后清爽甘洌,一间茶肆里聚集着躲雨消遣的客人,说书人醒目一响,热闹喧哗的茶馆顿时安静下来。
“上回书,讲的是老君山太平宫掌教,如何从一名劈柴道童,变成了道门执牛耳者,今日咱们换换口味,不聊江湖人士,讲一讲朝廷大员,既然是大员,得挑大的讲,如今谁最大?三省六部中,数李白垚李相最大。”
话音未落,底下听书人泛起了嘀咕,“李白垚是右相,杜斯通是左相,左比右大,难道当我们都是呆子?”
说书人醒目一拍,赞叹道:“这位老兄言之有理,相当有理,为何讲右而不言左呢?因为杜相被叛军关了起来,没几天活头喽,过不了多久,右相就会变成左相,你若不信,敢不敢和我赌一两银子?”
出声质疑的客人扭过头,不与靠口舌吃饭的人争辩。
康州远离京师,不曾被战火波及,这两点加起来,导致百姓对于朝廷官员没什么敬畏之心,经常拿来打趣,官府里的差役即便是遇到大不敬的言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难道把他们抓起来押送京城问罪?
追究下来,当地州府郡县的官员,可没好果子吃,相当于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说书人又津津有味开讲,“那李相呢,出自琅琊李氏,父亲是上任宰相李季同,顶呱呱的家世,按理说子承父业,当宰相并不稀奇,但为何去年被圣人打入大牢呢?放出来以后,又沐浴天恩,成为了宰相,这里面的故事,可是相当精彩,呵呵……”
说书人浅饮一口茶,卖起了关子。
经常听书的客人都清楚,故意闭口不谈,是在讨赏。
几枚铜板落入书台,说书人立刻眉开眼笑,拱了拱手表达谢意,继续说道:“这李白垚年轻的时候,被誉为咱大宁第一美男子,有多受喜欢呢?但凡他出府,门口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女子,听说永宁府的不良人都要集体出动,要不然会有大姑娘扒他的衣袍。家世又好,长得又好,引得无数官宦人家的小姐想要投怀送抱,当然也包括圣人的妹妹安宁公主,可惜呀,当时安宁公主已经嫁人了,又比李白垚大了十几岁,要不然真能凑成一对。不过……这安宁公主对李白垚爱慕极深,天天想着如意小郎君,对自己的驸马也就越看越不顺眼了。”
如果有知情者,听到荒诞的言论,大概会一笑了之,大宁第一美男子是真的,出府围满女子,还要不良人护送,那是纯粹臆想而已,李氏相府要维护世家气象,门口常年肃静无人,谁有胆子去那里围堵。
至于安宁公主和李白垚的传闻,在十几年前传的火热,京城的百姓都能聊上几句,放到穷乡僻壤的康州,倒是没几人听说过。
说书人么,不搞出噱头来,怎么养家糊口,糊弄糊弄百姓,赚口吃饭的钱,也就罢了。
见到说书人又喝起了茶,低着头缄默不语,客人喊道:“说呀,你这老窝瓜,总是讲到一半就要钱,李相和安宁公主是不是睡觉了?”
哄堂大笑。
宰相和公主的旖旎传闻,远比将军征战四方更感兴趣。
又是几枚铜板掉落书台。
说书人笑眯眯说道:“至于睡没睡觉,我又没钻他俩的被窝,哪能听得到动静,只不过李相被关进天牢那些天,他的正房夫人去找了趟安宁公主,声称只要救李相出来,可以二女共侍一夫。”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下面传来放肆大笑,“哈哈哈哈,怪不得李白垚能够成为宰相,原来是钻公主裙子钻出来的。”
出言不逊的是一名中年男子,三角眼,鹰钩鼻,相貌阴戾,一袭玄色锦袍。
武功山掌教师弟林飞沉,方圆百里的地头蛇。
武功山弟子数百,在江湖中颇有威名,扎根在此地多年,不是官府胜似官府,逢年过节,县令都要送一份厚礼过去,要不然贼都抓不到。
客人见到是武功山四当家,谁都不敢出声,害怕林飞沉一个不高兴,把自己当柴火给劈了。
武功山亦正亦邪,既能舍粥救济灾民,又能干出杀人越货的勾当,好事由掌教来做,恶人由几名师弟来当,赚够了名声,还搜刮了大量钱财。
身兼方圆百里白道领军人物和黑道巨擘。
林飞沉双臂环胸,似笑非笑道:“说书的,怎么不敢言语了?继续讲,若是让本当家的高兴,赏你十两银子。”
十两,足够去康州买套小宅子。
说书人眼眸一亮,清了清嗓子,朗声道:“这李白垚出狱之后,圣人的封赏随后就到,封尚书右仆射,中书令,位极人臣,成为大宁二相之一……”
铛。
一柄匕首插在说书台,刀身雪亮。
说书人吓得脸色煞白。
林飞沉极为不耐烦说道:“谁让你说这个了,讲讲李白垚怎么钻的安宁公主裙子,怎么让公主吐的白沫,大爷如果听的不爽,以后就不要说书了,舌头割下来入酒。”
众人泛起古怪笑容。
说书人面呈苦涩。
书里讲到朝廷大员和公主的艳闻,勾起大家兴趣,一笔带过也就算了,哪敢往深里细说,传到县衙和州府,自己脑袋保得住吗?
见到他进退两难,林飞沉冷笑道:“不想说,那就以后都不要说。”
一声令下,两名玄色锦袍的武功山弟子气势汹汹走向书台。
十指刚触及说书人肩头,一抹金芒闪过。
二十根手指掉落在地。
两名武功山弟子倒地不起,发出惨绝人寰的哀嚎。
林飞沉瞪起三角眼,朝金芒处看去。
门口坐着一名男生女相的少年郎,慢悠悠品着碎茶。
腰间挎有三把镶满名贵宝石的弯刀,只有一条左臂。
林飞沉右手一挥,茶碗径直飞去,即将来到少年耳边,两根手指夹住茶碗,轻轻放到桌上。
一滴都未洒落。
少年将茶水倒入自己茶碗,喝了一口,赞叹道:“你的茶不错。”
在自己地盘当众受辱,林飞沉脸色越来越暗,足尖一点,飘入空中,顺势拔出长剑,刺出十来朵剑花,远在门外的客人都能感受到凛冽剑气。
少年头都不抬,漫不经心放下茶碗,左臂惊鸿一闪,一道足以照亮茶肆的金芒暴起。
长剑从中间一分为二,随之断为两片的,还有林飞沉的舌头。
堂堂武功山四当家,一招便败下阵来,捂住狂喷鲜血的嘴巴,眼眸中尽是惊恐神色。
小伞用纯净如水的丹凤眸子望着他,轻声道:“前方将士血染沙场,用血肉之躯硬抗蛮子铁骑,保的就是你这种败类?朝廷栋梁,皇室公主,岂是你能够诽议的?”
爷爷无意间说出,桃子的父亲是宰相李白垚。
刻意隐瞒,必有苦衷。
小伞不想去问桃子为何瞒他,只想知道如今他过的怎么样,是否还是喜欢替他人着想,是否还会半夜躲在被窝里哭鼻子。
二人都曾经为了让对方活命,以必死之心拖住大将鬼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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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父,即为我父。
辱者死。
林飞沉又狂又恶,但脑子还算灵光,这少年虽然年纪不大,一招废掉自己护体罡气,又精妙砍中舌头,至少是无极境宗师水准。尤其是白虎鼎泄露出来的零星煞气,是他这辈子从未领略过的霸道气息,即便是稍纵即逝,也令他骨头里传递出恐惧。
若不是朝廷勋贵子弟,至少也是大宗门里的嫡系传人。
林飞沉捂住嘴巴,含糊不清说道:“少侠,是林某失言,能否饶我一命?”
小伞含笑道:“覆水能收吗?”
林飞沉呆滞摇了摇头。
小伞摊开三把黄金弯刀,放到桌上摆整齐,轻声念道:“毕竟是身后事,给自己的魂魄选一把。”
林飞沉似乎明白了这少年想要干什么,发疯似的冲出茶肆。
没等他跑出几步,一把金灿灿的弯刀后发先至。
头颅冲天而起。
小伞身形飘落入地,用雨水冲刷掉血水,收刀入鞘。
少年望着雨雾中巍峨耸立的武功山,云淡风轻呢喃道:“辱我兄弟爹娘,我便屠你师门。”
武功山出了灭门惨案,一百八十三人惨遭毒手,从远处望去,云雾染成了血雾,血水从山顶流至山脚。
掌教谢通天号称是康州排名前十的高手,无极境中期,依旧难逃魔爪,被砍掉耳鼻舌头和四肢,削成了人棍,前去拜访的老友发现时,心脉未断,尚能像蛆虫拱动,眼眸尽是恐惧神色,似乎遇到了恶鬼,最后活活流血而死。
那天下午,从武功山跑出三十九名女子,大多是年轻俏丽的少女,偶有姿色不俗的少妇,她们神情木纳,衣衫不整,手腕和脚腕都有铁链束缚过的血痕,包裹里里揣有金银,细细一问,都是近些年来离奇失踪的美人,遭到武功山门人绑架,俘至山中,以便那些禽兽发泄兽欲,那些金银,是武功山搜刮来的财富,一名少年命令她们带走。
不止武功山,当天深夜,另外一家地头蛇四海帮也遭遇血洗,全帮上下同样死得一干二净,囚禁的几十名女子被救出,无数金银财宝放在大厅。
一天之内,两家帮派灭门,黑白两道人人自危,害怕明天祸事来到自己头上,掌教召集到一处,紧急商议对策,决定先下手为强,各门分别出动几名高手,前去剿杀那名出手歹毒的少年。
夜幕之下,细雨声敲打出舒缓心神的安魂曲。
小伞坐在河边,用粗布包扎着肩头伤口,由于只有一条左臂,包起来较为吃力,牙齿和手指并用,打成死结。
他在镇魂关时,冲阵最凶,负伤最多,最喜欢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若不是老孟拦着,十条命都不够死,如今吸收了白虎鼎,成为半只腿跨入逍遥境的宗师,依旧不改初心,凶猛的一塌糊涂。
骨子里的放肆,怎能收的住。
小伞正要清理小腹伤口,耳朵一动,攥住刀柄。
淅淅沥沥的雨中,藏有脚步声。
“不要紧张,我不是来杀你的。”
身后传来女子声音。
小伞回过头,见到了一名二十左右的女子,相貌清甜可人,一双眸子魅惑众生。
一袭杏黄薄衫让雨水浸透后,凸显出硕果累累。
大,很大,堪比南部盛产的胥耶。
走起路来跌宕起伏。
女子将双手负在身后,更显得波澜壮阔,发出媲美泉水叮咚的清脆声音,“我叫魏漾,荡漾的漾。”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小伞目不转睛盯着她,几年来的戎马生涯,使他对女子和稚童都生有提防之心,手指不肯离开刀柄,沉声道:“我不认识你。”
魏漾笑起来像是盛开的杜鹃花,含蓄中不失俏丽,“见了面不就认识了吗?”
小伞冷声道:“你是来为武功山和四海帮报仇的?”
魏漾轻轻一笑,摇晃着娇躯,“那些人畜不如的东西,配吗?我只是觉得你很熟悉,嗯……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小伞冷漠问道:“你也是圣族的人?”
魏漾笑而不语,望着小伞肩头渗出的黑色血水,伸出脖子,用力吸了几下,陶醉道:“你的血好香,能不能给我喝一口?”
小伞二话不说,金刀出鞘,一刀斩去。
刀芒正中摇摇欲坠的胥耶。
没有传来臆想之中的惨叫,之前魏漾所在的地方,只有一团虚影化为两半。
女子不知何时来到小伞的左前方,双脚淹没河水,仍旧负手微笑,“你火气好大哦,一言不合就要杀人,怪不得要屠了那两个宗门,咱们圣族尽是些怪胎,有的喜欢杀人,有的喜欢炼魂,我就不同喽,只喜欢喝美味的血,很可爱吧?嘻嘻。”
千年之前,当时天道巍巍,并没有气数仅容十大谪仙人那么一说,最为鼎盛的圣族,一度有七人跻身仙人境,圣族圣王野心勃勃,不甘心族人委身于南海,于是放马逐鹿中原,雄兵一度踏过英雄山。
可就在攻打一座微不足道的城池时,不知从哪冒出来十五名谪仙人,冒着神魂俱灭的危险,斩落圣族五名仙人,不可一世的圣王,也在那一战之中陨落。
十五名谪仙人,十三人战死。
那座破败的小城,后世被誉为落仙城。
那一战,乃是上古大战前奏,从此之后,陷入百年之久的群雄时代,兵戈扰攘,生灵涂炭,落幕后,分出了骠月,大周,东花三大王朝。
天道气数溃散后又重聚,才有了十名谪仙人的束缚。
圣族回到南海休养生息,由于圣王一脉逐渐凋零,群龙无首之下,变为一盘盘散沙,圣族族人又多是桀骜不驯之辈,守着地盘互为攻伐,再也没有染指中原的野心。
魏漾见到小伞不理她,嘟起丰腴嘴唇,憨态可掬道:“喂,你的血闻起来真的很香,反正流出来也是浪费,借我喝几口嘛。”
小伞冷着脸道:“不想死的话,赶紧滚。”
女子凑近了一些,歪着脑袋说道:“不喝就不喝,没什么大不了,既然都是圣族族人,先交个朋友?我都告诉你我叫魏漾了,你呢,叫什么?”
小伞包扎好伤口,将三把金刀别在腰间,朝北边走去。
魏漾焦急道:“喂,小弟弟,那里去不得,康州黑白两道派出几十名高手,正在准备把你砍成肉泥呢。”
小伞诧异回头,说道:“岂不是正如你意,我死了之后,你就可以喝我的血了。”
魏漾生气道:“同为圣族,怎能见死不救,好心当作驴肝肺,去去去,你快去送死吧!”
小伞沉吟片刻,轻声道:“我姓轩辕,爷爷给我取名叫牧北,我娘给我取名叫小伞,你喜欢喊哪个就喊哪个。”
魏漾顿时呆住。
倒不是名字有多惊艳,而是轩辕二字,乃是圣王一脉姓氏。
魏漾痴痴说道:“你……是在寻死,还是在逗我玩?”
圣族虽然互相之间争来斗去,但是对圣王一脉保持绝对臣服,圣族如今最大的两股势力,就是两名轩辕王室血脉在那里支撑,如今又出了一位,怎能不让她惊掉下巴。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小伞轻松说道:“不信就算了。”
小伞忽然想起爷爷的教诲,郑重说道:“对了,你去告诉所有族人,九五,飞龙在天,利见大人。”
“天地合其德,日月合其明,四时合其序,鬼神合其吉凶。”
“四者合,大人也。”
“圣子到。”
想要陆丙出兵,还得要自己老爹出马,李桃歌给家里写了一封信后,日日盼,夜夜盼,四五天都没有动静,不免心烦意乱,爬到城头举目西眺。
北风呼啸,吹的衣衫猎猎作响,前方沙石飞舞,将天地蒙上灰色。
李桃歌心中一动,闭起桃花眸子,再度睁开时,已变得满目金黄。
抬起头,怔怔望了夜空许久。
已有定论。
寸步不离的南宫献见少主双眸恢复清澈,裹紧长袍,轻声说道:“这尘霾不知要吹多久,只听过西北苦寒,没想到初秋就开始冷了,真不知道冬天该怎么熬。”
“七日。”
李桃歌笃定给出结论,轻声道:“天象所示,这场尘霾至少刮七天,且遮天蔽日,只能看到几尺之内场景,如果陆丙五日之内再不发兵,我带着不良人和草原狼骑以及先登营先闯过复州,攻打虎口关。”
南宫献愣了一下,猜出了他的意图,说道:“你想瞒天过海,骗过莫奚官的耳目,使他不敢轻举妄动?”
李桃歌从容道:“一旦攻克虎口关,相当于扼住漠西走廊咽喉,郭熙再也无法驰援复州,是攻是守咱们说了算。把几万死士死死摁在梅花锁马大阵,等于折断安西军的箭簇,打完碎叶城之后,回过头来再收拾他们。”
南宫献担忧道:“万一攻打虎口关的时候,莫奚官派复州死士前后夹击呢?”
李桃歌笑了笑,说道:“世子殿下的八千狼骑,乃是草原精锐中的精锐,催城拔寨派不到用场,但若是在平地厮杀,铁骑甲天下的骠月都未必能稳操胜券,复州几万死士有一多半是步卒,守城是重器,陷阵未必有多厉害,让狼骑随意拉扯一番,便成了活靶子,况且莫奚官敢倾巢而出吗?不得留一半守城?两三万死士而已,不够世子塞牙缝的。”
南宫献稍微松了口气。
他没上过战场,搞不清楚步卒和骑兵的差别,更不明白百战老兵和新兵的战力有多悬殊,对他而言,十个灵枢境肯定打的过五十个璇丹境,但换成一千个观台镜,鹿死谁手不得而知了。
南宫献凝声道:“我会派人封死复州以西所有要道,保证鸟都飞不过去。”
李桃歌瞥了他一眼,好笑道:“凭那二十几名珠玑阁门客,想要封死几百里宽度,吹牛也靠点谱行吗。”
“谁说是二十多名。”
南宫献说道:“主子怕你出意外,当你杀掉曹恕第二天,已经有二百名门客赶赴西疆,现在复州城外的一举一动,皆在我掌控之中。今夜子时至申时,珠玑阁门客已经干掉了五十多名探子,莫奚官怂了,已不再派出耳目。”
李桃歌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珠玑阁拢共五百死士,那都是几百年来积攒的家底,孤身跑到城头斩将,父亲不仅没训斥自己莽撞,还派出一半的门客来进行保护。
父爱如山,高耸入九霄。
李桃歌自责道:“我是不是太任性了?只凭借心意行事,完全不去顾及大局,夺了大权肆意挥霍,置将士生死于不顾。”
南宫献淡定说道:“少主心思缜密,万事通透,已经做得够好了,我在您这般年纪,还在每天琢磨怎样偷懒,为了一只鸡去和泼妇骂街。”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听完你的恭维,心情顿时好了。”李桃歌开怀笑道:“南宫统领这么会说话,为何平时少言寡语像块呆木头?”
南宫献笑道:“相比于拍马屁,我更喜欢爬到房梁当君子,别人真伪皆在我眼中,褪去伪装皮囊,暴露出真面目,堪比书里的画皮,一真一假变幻莫测,比起当官有意思多了。”
李桃歌撇着嘴角,送给他一句中肯点评,“变态!”
二人走下城楼,回到寺里,在门口遇到了国子监的几名监生,为首的南雨国小皇子庄游屁颠屁颠上前,恭敬笑道:“老大,我们在房里待了许多天了,都快闲出了毛病,大家想为国出力,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你给我们安排些差事,哪怕是喂马也好。”
提到喂马,李桃歌忽然想起当槽头的那段日子,虽然苦,但心里踏实,尤其喜欢入夜之后,躺在大炕听兄弟吹牛皮,每当玉竹炫耀起入伍前和寡妇艳情,说起弹嫩如豆腐的大白屁股,必须绘声绘色描述一个时辰,每逢这时,他和小伞都会投去鄙夷神色,顺便擦拭掉嘴边悄然流出的口水。
李桃歌恍惚了一阵,笑道:“喂马可没那么简单,根据马的状况,一天吃几顿,多少草料配多少豆饼,修蹄,钉掌,瞧病,里面都有讲究,弄不好,能把马活活喂死。你们都是国子监培养的俊杰,提笔安天下的栋梁之才,岂能放到马厩里屈才。”
监生们挠挠头,神色尴尬,没想到喂马还有这么多学问。
庄游挤出讨好笑容,说道:“老大,我们不能光吃饭不干活,白白糟蹋粮食。”
李桃歌稍加思索说道:“你们入学不久,对于兵法并未涉猎,这样吧,平岗城你们也待了一段时日,多少熟悉一些,以本地县令为题,写一篇策论,我会帮你们交到吏部。”
这个办法,有人欢喜有人愁。
等众人走后,庄游跟着李桃歌进入房门,苦着脸道:“老大,我不太擅长文章,就不参与这次策论了,你还是给我换个差事,记记账,担担水,这些我都能干。”
李桃歌洗了把脸,拍着他圆滚滚的肚皮,笑道:“记账还行,担水的话,我怕你顺着白河游回到南雨国。”
看似是玩笑,可李桃歌皮笑肉不笑的模样,令庄游汗毛炸起,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老大,我绝没有逃回南雨国的心思,天地可鉴!”
李桃歌脱掉长袍,抖落掉黄沙尘土,轻飘飘说道:“你接近我,是为了摸清张燕云的底细吧。”
庄游脑门浸出汗水,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李桃歌轻声道:“燕云十八骑横扫南部六国,害得你一名堂堂皇子,荣华富贵无法享用,来到京城做了质子,国仇家恨不共戴天,你一定很想杀了张燕云,对吧?”
庄游咬着嘴唇说道:“我是恨张燕云,但绝没有恨过您。”
李桃歌大马金刀坐在床上,望着匍匐在地的南雨国皇家血脉,笑道:“张燕云让你无家可归,你恨他是理所应当,你们俩之间的仇怨,我没办法插手。你用银子开道,来和我套近乎,起初可能是想找棵大树纳凉,但走出了永宁城,未必能按捺住归心似箭。你有几年没见过父皇和母后了,两年?三年?一个人孤苦伶仃困在它乡,备受欺凌,看尽脸色,日子确实不好受。我同情你,绝不可能放了你,这一点,你要知道。”
一番话正中庄游心头,眼泪止不住掉落,带有哭腔说道:“多谢老大,我会记住你的大恩大德。”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桃歌正色说道:“我敢带你出来,就不怕你跑,十步之内,有珠玑阁门客日夜盯住你的动向,跑一次,绳索加身,跑两次,腿被打断,跑三次,那就不是我能左右了。俗话说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我拿你的手软,只能消除别人欺压你的灾祸,别的什么都做不了。”
庄游抬起头,露出通红眼眸,颤声道:“以后……你还能做我的老大吗?”
李桃歌笑着点头,“只要不提还钱,咱们依旧是好朋友。”
碎叶城。
安西都护府。
正值黄沙肆虐的季节,给整座雄伟府邸蒙上了黄褐色。
本地百姓都懂得对抗尘霾的办法,每个房间门窗紧闭,缝隙都由布条封死,唯独一间客房房门大开,几名侍卫正在给一名耄耋之年的老人灌水。
老人须发皆白,眼眉间有落魄后的贵气,任由如狼似虎的侍卫捏住鼻子,努力挣扎,誓死不肯喝一口。
他就是在镇魂关教了半辈子书的皇叔刘恒。
虽然几十年没教出一名举人,他更喜欢别人喊他刘夫子。
一阵狂风来袭,门窗撞的乱响。
郭熙裹紧披风,干咳两声,示意护卫停手,坐在刘恒身边,慢悠悠喝了口茶,轻声道:“皇叔,大家都是明白人,何必自讨苦吃?不吃饭喝水,活活饿死,就能以死证清白了?天下人会信吗。我以你的旗号勤王,无论你是生是死,这笔帐终究要归到你的头上,一死可不能百了。”
老皇叔用忿恨眼神死死盯着西疆叛乱的罪魁祸首,淬出一口浓痰,正中郭熙脸颊,泛起阴冷笑容说道:“亏你还是皇帝钦点的封疆大吏,不顾社稷安危,反叛生你养你的大宁,畜生都不如的东西!”
郭熙满不在乎擦掉脏污,不屑笑道:“要怪的话,就怪杜斯通,是他搜集我的证据,非要置我于死地。老子替朝廷镇守西疆,天天喝风吃沙,还要在蛮子面前装孙子,你以为我容易?不就是贪了点钱么,至于赶尽杀绝?说句公道话,若不是我从中斡旋,骠月铁骑早就踏平了漠西走廊,江山?社稷?黎民?苍生?没老子苦苦支撑,全他妈的是狗屁!”
风沙闯进客房,蹂躏着郭熙略带风霜的脸庞。
刘恒冷笑道:“你这种人,天生带有反骨,不明白事理,讲不通道理,我只是用生于皇家的微末龙气,诅咒你全家不得好死!”
狂风呜咽,数道黄沙席卷至屋内,将桌椅板凳掀翻倒地。
郭熙自豪笑道:“诅咒我的人多了,有没有皇叔都一样,我只是想告诉你,求死无门,即便断了心脉,我也会令魂师把你弄成一具傀儡,只要站在碎叶城城楼,你是匡扶正统的皇叔,我只是拨乱反正的臣子,你说咱俩谁罪过大?”
刘恒气的眼眸透出血红色,不善于骂人的他,只是愤愤喊了一声,“郭贼,国贼!”
郭熙挥挥手,柔和笑道:“好啦,大家都几十岁的人了,谁对谁错有那么重要吗?当今圣人,杀了你亲哥哥,抢走了龙椅,本是皇家里的逆贼,可爱民如子,重用贤臣,被誉为宣正盛世,后世照样奉他为明君。你呢,在镇魂关躲了几十年,史书里只会提到一句,三皇子刘恒不知所踪,别说对错,就是人影都没留下,不如趁着还没咽气,轰轰烈烈干一场,没准儿枯木又逢春,帮你哥哥报仇。”
刘恒摇头道:“身为刘家血脉,绝不与反贼狼狈为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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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西第一幕僚谢宗昭不紧不慢跟在后面,甚至有心情欣赏黄沙吞天的壮阔奇景。
二人来到书房,郭熙脸色阴沉道:“今夜大周的使节就要到了,没有这位皇叔扯起勤王大旗,周国才不会对咱们下重注,宗昭,去将魂师都找来,看有没有借尸还魂之类的办法,先让刘恒听话,熬过今晚再说。”
谢宗昭含笑道:“郭帅,我觉得不必对周国使节太当一回事,反倒是该他们来讨好咱们,安西都护府地处三国交界,东南是大宁,东北是大周,西边是骠月,咱们倒戈哪一方,另外两国都要头疼。大周高高在上,自视为天下正统,与谁打交道,都要强行压过一头,这次咱们反其道而行之,先给使节一个下马威,打压打压他们的嚣张气焰。”
郭熙皱眉道:“如果惹恼了使节该当如何?后果不堪设想。其实我当初就没想着和骠月共乘一船,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把大宁打下来之后,骠月肯定会干出卸磨杀驴的勾当,咱们不会有善终。大周与大宁同宗同源,又是天下正统,他们若是和咱们达成君子之盟,绝不会背信弃义,所以我还是倾向于归附大周,争当一名开疆拓土的藩王。”
谢宗昭负手笑道:“这百年来,大周始终在和骠月较劲,左日贤王都快打到无双城,令大周颜面尽失,回过头来,又率大军宰了南麓大王,双方打得你来我往,甚是热闹。其实大周对于大宁并不怎么上心,顶多派十万人马来耍耍威风,似乎是想把骠月打服帖后,再调过头来收拾大宁。今夜的使节,如果低于三品官,我觉得还是以强势为好,郭帅面都不要露,大周没把咱们当回事,咱们也不必把大周当回事,就那么直截了当告诉他们,这四十万人马,如果大周不想与之为伍,尽可以与之为敌。”
郭熙压着眉头反复斟酌后,说道:“大周那帮官员仗着自己是泱泱大国,向来矫情,先把礼数备好,让他们挑不出毛病。”
谢宗昭笑道:“咱们有地盘,有钱,有人,师出有名,不必先急着归顺于谁,火中取栗的事,大帅以前可没少干。”
郭熙挑起眉毛,阴晴不定说道:“弄不好,可就是玩火自焚。”
谢宗昭自信一笑,“快要溺死之人,还怕玩火吗?”
郭熙琢磨完自己处境,哈哈笑道:“他妈的,差点忘了老子是反贼了。”
谢宗昭轻声道:“当务之急,是将大军聚集到一处,以防将士归顺大宁,听说这次李白垚的儿子作为御史,亲自登城杀敌,把曹恕都斩杀当场,安西军中有不少将种子弟,李家如今乃是世家党领袖,那小子一呼百应,可要防着他们变节。”
郭熙重重嗯了一声,“涉及到功名利禄,亲兄弟都靠不住,何况是假兄弟,去传令吧,令他们返回到碎叶城,不得有误。”
谢宗昭坏笑道:“对了,之前在围剿镇魂大营的余孽时,还抓了几人,是李白垚儿子的袍泽,得把他们好好养着,兴许以后能派上大用。”
李桃歌坐在平岗城东城楼,啃着烤到半生不熟的红薯,眼神锐利。
七日之期,已到了最后一日,陆丙再不传来军令,他要率领巡察大军进入漠西走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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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富贵登天路,岂是那么好走的,状元及第只是入门梯,后面才是步履维艰。
李桃歌轻声说道:“你们说陆丙睡醒没?”
袁柏跟他相处时日较短,摸不透这句话含义。
与他关系亲近的周典答道:“咱们彻夜未眠,陆都护同样睡不好觉,昨日你给他写了三封书信,每一封都是失魂的药,若是能安心睡到日头高升,他陆丙也坐不到如今的位置,或许正在梳头洗脸,准备朝咱们这里赶路呢。”
李桃歌坐在垛口处,双腿随着心情摇晃,郁闷道:“姓陆的城府极深,擅长笑里藏刀,如果去掉代字,成为保宁大都护,或许又是一个郭熙,大宁没有忠臣良将了吗?怎么尽派这些货色担任封疆大吏?”
袁柏低声道:“不会长袖善舞,哪有资格进入庙堂高位,三品以上官员,个个都是玲珑到极致的角色,忧国忧民的贤臣,或许只有李相了。”
李桃歌咧嘴笑道:“其实我爹挺顽固的,不撞南墙不回头的驴脾气,若不是生在李家,或许县令都轮不到他来当。”
袁柏和周典双双对视一眼,谁都不敢搭腔,也就是你这少爷敢拿自己老子打趣,其他人谁敢乱嚼舌根?
李桃歌凝声道:“我讨军令,是在思进,陆丙坐地起价,是在思退。他深知保宁乃刘甫禁脔,呆在此地不是长久之地,于是想去别的地方大展拳脚,如今东庭大都护崔九驱赶贪狼军,北庭大都护空悬已久,副都护兼北策军主帅赵之佛又受了重伤,腾出了许多位置,正是狮子大开口的好时机,故意磨磨蹭蹭扭捏作态,是在等我爹最后押注。我猜,无论我爹是否给出承诺,今日他必来平岗城,因为陆丙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只有讨好我一条路。”
袁周二人心里掀起滔天巨浪。
朝廷大员的心机博弈,不到二十岁的少年能一眼看穿?
尤其是周典,李桃歌一年之前啥德行?他心知肚明,白纸般的孩子而已,这才多久,竟然磨练出超凡心智,能洞悉庙堂玄妙。
虎父无犬子,名师出高徒。
有李白垚和张燕云联手熏陶,才有了今日的峥嵘气象。
远处隐约出现一支骑军,捣出滚滚黄龙。
陆字大旗赫然醒目。
李桃歌会心一笑,单臂撑起,站在垛口,迎着黄沙和烈阳,抻了一个懒腰,“告诉大军,戌时出征!”
陆丙亲临,众将在太守府恭迎,经过寒暄客套之后,陆丙即刻发出帅令,“鹿怀夫,贺举山,令你们二人各自率军一万,围攻虎口关,不得有误!”
两万?
李桃歌顿时明白了,老爹并未给姓陆的作出任何承诺,这两万人,是为了堵住自己西进决心。
鹿贺二人得令后一言不发,讨价还价轮不到他们,悄摸盯着少年。
陆丙捏着胡子沉默不语,整个大堂陷入静寂。
李桃歌抱拳道:“陆都护,派两万人围攻虎口关,是不是少了点?听说虎口关建在两山正中,守备有几千人,居高临下,易守难攻,两万人如何能打的下来?”
陆丙抚须笑道:“李大人,本帅只是令鹿贺二将围困虎口关,在山脚安营扎寨,生好炉火,寻找水源,等待大军攻下复州,再合兵一处,攻取虎口。”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桃歌正色道:“两万确实少了些,假如复州出兵,与虎口关左右夹击保宁军,该当如何?”
陆丙胸有成竹道:“我会派宫子齐将军围困复州,使复州无法走出一兵一卒。”
“甚好。”
李桃歌朗声道:“本御史会随同鹿贺二位将军,目睹保宁军攻城雄姿。”
见到少年转身离开,陆丙眼眸中泛起慌乱。
年轻人真是意气用事,不知天高地厚,本来是好说好商量的买卖,怎么价都不还就走,提前准备好的压价手段,变成了无用功。
这李相的宝贝疙瘩,若是出了岔子,李白垚不得把自己骨头磨碎了熬汤喝。
陆丙一溜小跑紧随其后,出了太守府大门,见到李桃歌越走越远,于是提着一口老命跑了过去,好不容易撵上,一把抓住李桃歌肩头,气喘吁吁道:“贤侄,贤侄等等。”
李桃歌故作惊讶道:“咦,陆都护,您怎么不在中军主持大局,跑出来干啥?外面风沙大,可别把您吹走喽。”
陆丙一边擦着额头虚汗,一边展开衣袖抵御大风,高声道:“贤侄呐,虎口关危机重重,夹在凉州和复州中间,不知有没有埋伏,你好生在平岗城养伤,这几日尘霾肆虐,何苦去那受罪哇。”
李桃歌挠头道:“陆都护,您能指挥保宁军,指挥不了监察大军吧?我的顶头上司是柴子义柴大人,负责监察保宁军将士,您若对我的行踪不满,不妨找他商议?”
望着狡黠眼神,陆丙明白这小子是在装傻充愣,挽住对方手臂,语重心长道:“贤侄,虎口关太危险了,不能去!要去也得需要你父亲首肯,要不然我把柴大人拉过来,咱们三个坐下慢慢聊,找出既不犯险又能立功的法子?放心,无论你想要多大的功劳,我和陆大人都依你。”
在陆丙心里,李桃歌一人冲城,不过是争强好胜的心思作祟,要么想要捞军功,往上攀爬而已,我白给你功劳,总不至于再去犯险了吧?
李桃歌含笑道:“陆都护,你做好你的官,冲锋陷阵是我们这些臭丘八的职责,不必多虑。”
李桃歌眼眸中闪过些许寒芒,挣脱陆丙手臂,大步走远。
陆丙眼中突然进了沙子,跺脚开骂。
戌时三刻,黄沙肆虐,大军离开平岗城。
鹿怀夫和贺举山各领三千步卒开道,四千轻骑守在两翼,一万步卒带着粮草和攻城器械居中,后面分别是崔九率领的先登营和萝枭帐下草原狼骑,李桃歌担心复州出兵抄了后路,于是将不良人留在平岗城压阵。
出城没多久,风沙越来越大,后面骑兵都看不见前方马尾巴,戴有斗笠的李桃歌仗着眼神奇佳,跑到前方充当大军耳目,遇到走失的将士,把他们引回行军队伍中去。
艰难行进近五十里,大风逐渐演变为飓风,将士口鼻都灌满黄沙,走两步退一步,虽然说不出话,可嘴里都在骂娘,这种鬼天气,呆在屋里都后背发凉,竟然要长途跋涉三百里,天晓得是哪个呆瓜出的馊主意。
始作俑者李桃歌一边抬头观察天象,一边掐指碎碎念,如果不出所料,大军度过复州范围之后,尘霾会停止或者减小,正巧能避过莫奚官的探马。
尽管有珠玑阁门客不停刺杀复州斥候,可人家有五座城,又是登高望远,身边上万大军擦肩而过,天气晴朗时根本掩盖不住行踪。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只有尘霾,才能遮住他们眼帘。
“狗杂种们,不想死在荒漠,就给老子走快点!没力气的歇一歇,或者拽住前面人的屁股,要是偷奸耍滑,小心埋进沙子里成了孤魂野鬼!”
鹿怀夫见到大军行进困难,于是扯开嗓子喊道。
灵枢境的高手,气由丹田倾泻,又是出了名的大嗓门,很快便顺着风声传至大军,将士骂娘归骂娘,谁敢用自己性命开玩笑,步伐不由得加快,几乎和骑兵并驾齐驱。
李桃歌催马来到山丘,大惊失色。
一道接连天地的恐怖筒状飓风,在不远处席卷弥漫,巨大的石块吞没进去,瞬间成为残渣。
似乎正冲自己汹涌而来。
贺举山骑马赶到,目睹天地之威,脸色煞白,痴痴道:“天龙倒挂,万物俱碎……”
李桃歌强迫镇定下来,观察着风势走向,蹙眉道:“咱们的腿快不过风,后撤根本来不及,得靠到复州方向,才有可能逃过一劫,告诉所有人,往南跑,越快越好!”
贺举山也是善于决断的将领,清楚三万人的性命只在瞬息之间,扬起马鞭,狠狠抽打马臀,“我去传令!”
李桃歌拧紧眉头,望着传说中的天龙倒挂,死死咬着唇角。
黄沙组成的飓风,看起来很慢,实际比骏马要快几倍,况且四周的余威,都能将人撕成碎片或者卷入风筒,骑兵尚能脱离范围,步兵恐怕要听天由命了。
自己的一厢情愿,竟成了大军的催命符。
李桃歌深感自责,骑着马在风中巡视,两柱香左右,风龙逐渐靠近,黄沙变成箭簇,轻易穿透衣袍,还有小半步卒处于风龙周边,有人已经被黄沙打伤,再有半柱香左右,会被风龙吞没。
李桃歌撑起罡气,真气激荡,双眸布满凝重,十指掐出法诀。
他要与天斗。
“公子,快走呀!再不走就来不及了!”鹿怀夫在远处大声嘶吼,恨不得把他扛到肩头跑路。
李桃歌独自站在沙丘上,对于周典,贺举山等人的劝阻充耳不闻,结起一道风障,立刻被吹的不知所踪。
今日施展的风系术法,无比轻松,弹指间便能打出一道堪比箭矢威力的风箭,这天龙倒挂乃是天地间风之极致,在它旁边施展风系术法,自然能够得心应手。
李桃歌正在琢磨御风之道,腰肢忽然被人搂住,回过头,南宫献正在拼力将他朝山丘下拽,李桃歌定住身形,微微一笑,“南宫大哥,你走,不用管我。”
南宫献只送了他两个字,“屁话!”
李桃歌认真说道:“我一走,那几千步卒可就活不成了。”
南宫献气急败坏道:“难道你能让风龙消失不成?!”
李桃歌盯住高达百丈的黄黑色风龙,淡淡说道:“我想试试。”
南宫献正要抱住他掠起,腰间突然一麻,一股柔和又强劲的风从肋下生出,托住自己飘出老远。
李桃歌闭起双眸,伸出双臂,用指尖感受着风龙的霸道,无数黄沙刺透罡气,钻入肌肤,印出血痕。
风是旋转的……很快……里面夹杂着暴戾气息。
像是一头正在发狂的仙兽。
若是跟着沿着风龙的痕迹旋转,没它快的话,铁定会被吸进去,反方向施展法术,也不会起到效果,想改变它的轨迹,只有……
李桃歌睁开眼眸,望向西南方。
假如那里有块凹地,风龙会不会改变路线?
风沙已经将李桃歌吹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他将心一横,双手并拢,朝西南方空地摇摇一指。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风龙突然生出一股气浪,率先撕裂至西南方,卷起大片黄土,形成大片空地。
风龙似乎有了朝那边走的迹象,不过地势高低起伏不明显,仅仅是偏移了几尺而已。
李桃歌的术法,已经无法越过风龙覆盖范围,想要再凿出几个深坑,无异于痴人说梦。
李桃歌灵机一动,不能跃到那边,干脆在东南方作文章,将大地掀高一角,那边不就低了?
后面无数步卒力竭倒地,神色充满绝望。
说干就干,李桃歌飞速掠到山丘下方,双臂插入黄土,调动丹田所有真气,十指掐出风系法诀,声嘶力竭喊道:“给老子起!”
风系灵体不断涌入黄土,一半用来托举,一半使土地聚拢不易分散,双臂和腰间爆发出从未有过的巨力,将近小半亩地的土地,居然被他一寸一寸抬起。
李桃歌的脸庞涨成酱紫色,全身打着轻颤,肌肤撕裂出无数道细小伤疤,勒出纤细血线,土地来到脚踝,小腿,直至膝盖,李桃歌想要再举高一些,可实在是无能为力,口中血腥味伴随着铁锈味,恐怕伤到了内脏。
风龙终于到来。
李桃歌抬起的黄土,在风龙恐怖的力道中不堪一击,瞬间迸散成碎石,不过稍微改变了行进轨迹,在大军侧方呼啸而过,只是卷走了几十人而已。
李桃歌无力笑了笑,颓然倒地。
风龙浩荡掠过之后,漫天风沙突然变得迟缓,不再是之前的暴躁模样,偶尔一阵强风,依旧能将人掀起跟头,但不再是没完没了刮个不停。
当李桃歌悠悠睁开眼,四周围满了熟悉面孔,充斥着担忧神色,李桃歌想要报一声平安,结果嗓子干哑说不出话,想必是真气和体力枯竭导致,一个水字卡在喉咙,顺不出,吞不进。
大老粗鹿怀夫还以为他是饿了,从怀里掏出一块比牛粪都干的肉干,焦急塞入他口中,不忘出声安慰道:“李公子,能把风龙掀歪,乖乖,您是仙人下凡呐,出了那么大的力气,累坏了吧?赶紧吃块肉缓缓神。”
鹿怀夫很诚心,这块牛肉足有八两。
别说张大嘴巴,就是把牙梆子卸了都塞不进去。
牛肉闷着,李桃歌有苦说不出,一口淤血上来,差点再度昏了过去。
幸好有周典这么个贴心人,急忙拔出牛肉,塞进水袋,李桃歌慢悠悠喝了半天,脸色逐渐由白变红,琢磨着以后打仗,身边还是要带着小丫头,万一生病重伤,这帮糙汉能把自己活活治死。
周典叹了一口气,宣泄掉心头重担,“你太鲁莽了,万一卷进风龙里,尸骨都凑不齐。”
李桃歌努力挤出笑容,说道:“这不是没事吗?还救了几千条性命,算命的说我洪福齐天,没那么容易死的。”
南宫献面色阴沉道:“少主受了伤,不宜再监军,我护送你回平岗城休息。”
李桃歌强撑起身,满不在乎笑道:“来都来了,咋能轻易回头呢,再说风龙熬过去了,再有几十里就到虎口关,谋划这么久,你得让我见见虎口啥样吧。”
若不是尊卑有别,南宫献真的很想把他给绑起来,主子的话哪能不听,只能幽怨说道:“不许再与人动手,不许离开我左右,否则我会立刻把你送回京城,交给李相。”
李桃歌抬起软绵绵的手臂,干笑道:“摸姑娘的力气都没了,哪还能与人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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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不起眼的锦绳,看似只有手指粗细,其实韧性超常,李桃歌拽了几下,分毫动弹不得,苦笑道:“南宫大哥,你背着我,我骑着你,两个大老爷们,姿势太暧昧了吧,再说想拉尿咋办?要不然你放我下来,咱俩共乘一骑,这下就不怕我乱跑了。”
南宫献对于他的提议无动于衷,闷头赶路。
几名将领同时松了一口气,指挥大军前往虎口关。
前面闹的沸沸扬扬,后面先登营和草原狼骑稳如山岳,双方都是精锐中的精锐,能打,更能跑,早在风龙抵达之前已然避开。
世子萝枭骑着通体雪白的夜玉狮子,将速度放的极其缓慢,瞥了一眼扛刀的崔九,骄傲说道:“崔将军,瞧见那一幕了吗,我准妹夫徒手憾风龙,威风盖世,你们主帅张燕云能做到吗?”
崔九的刀长达七尺五寸,比起长枪都要多出半尺,崔九又是短粗水缸身材,画面令人啼笑皆非,可领略过这把斩候刀威力的敌军,谁敢笑崔老九矮小?曾经杀尽南部名将,屠戮无数皇室子孙,崔鬼的恶名,在那边能止小儿夜啼。
崔九迈着外八字嚣张步伐,嘿嘿笑道:“世子殿下,我们云帅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一代儒帅,岂能做冲锋陷阵的粗活,你拿屠夫和状元郎比切臊子,比划错了地方。”
萝枭好奇问道:“张燕云当真不通修行之道?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崔九大大咧咧道:“反正俺没见过云帅出手,能不能抓鸡,没准,毕竟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能把南部公主妃子杀的人仰马翻,多少有膀子力气。”
当初燕云十八骑荡平南部诸国,有的是公主和妃子投怀送抱,用张燕云的话说,她们是在觊觎老张这张帅脸,其实无论公主还是妃子,都是在为家国谋一条生路,用自己换取太平,至于是否馋老张帅脸,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喽。
萝枭感兴趣问道:“张燕云在南部欠了不少风流债?”
“俺是粗人,不识数。”
崔九装傻充愣道:“俺只管看门守夜,瞧不见房内春光,反正那些公主妃子,叫声比攻城时还惨,怪吓人嘞。”
说完,崔九还装模作样摆出害怕神色,可满脸横肉和刀疤蠢蠢欲动,在月色映衬下比起鬼怪都恐怖。
萝枭也是风流成性的家伙,听到张燕云的往事,不免有种英雄惜英雄的感慨,自言自语道:“南部女子娇嫩可人,盛产媚骨,可惜被张燕云捷足先登,哎!~回头得鼓动南部皇帝再造一次反,本世子必将率铁骑亲征。”
崔九爽朗大笑,笑声中似乎透着一股轻蔑。
没了风龙阻挠,大军准备绕开复州再度西进。
二十里外的五座城池,隐隐传来动静。
李桃歌循声望去,只见烟尘升腾,似乎有大军出动的迹象,喃喃道:“该不会是莫奚官察觉到了咱们行踪,想要中途拦截?”
南宫献疑惑道:“咱们在风沙行军,怎会暴露行踪?除非复州城有人开了天眼。”
一名珠玑阁门客踏着月色而来,脚力奇佳,几个起落后奔至二人面前,“少主,南宫统领,复州出兵了。”
李桃歌询问道:“他们共计出动多少人马?”
门客答道:“五座城池源源不绝,至少有六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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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座城人马总共不过七万,难道倾巢而出了?
谁打仗上来就掀家底儿?
门客继续说道:“他们出城后,径直去往东边官道,并未朝这边行军,不像是奔着少主来的。”
全部出动,去往东边,难道……
李桃歌锁紧眉头,思虑片刻,斩钉截铁道:“莫奚官是要放弃复州,撤军到碎叶城!”
南宫献一愣,谨慎道:“复州没士卒把守,咱们改道复州?”
李桃歌泛起古怪笑容,说道:“干掉复州死士的天赐良机,怎能错过,去给平岗城传信,能派多少人就派多少人,越快越好,再传令鹿贺二将以及萝枭和崔九,干活儿了!”
听到李桃歌想要拦住复州兵,众将各自心中一沉。
兵书记载着无数以弱胜强先例,三万打七万,实力没那么悬殊,似乎有一战之力,可对手以凶猛著称的复州死士,传闻善战在西军中数一数二,谁都没和他们交锋过,自然不知底细,唯一优势在于敌明我暗,如果兵法运用得当,大胜而归,也并非异想天开。
鹿怀夫和贺举山都没打过万人以上战役,脑袋一阵头大,周典在北策军担任过都统,最多领兵五百,同样无法胜任主帅,南宫献杀人在行,行军打仗两眼一抹黑,崔九是催城悍将,将才而非帅才,世子萝枭更别提,只在草原逍遥,从来没领兵打过仗。
这伙人凑到一起,实在推举不出一名可以领兵布阵的人物。
李桃歌的兵法造诣,仅限于国子监里学来的名言名句,譬如“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将军之事,静以幽,正以治。”
这些兵法先贤道出的心法,乃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总论,里面可没提到三万打七万的具体部署,李桃歌翻遍毕生所学,脑子都快炸锅了,依旧毫无头绪。
贺举山提议道:“要不然等宫子齐率大军赶到后,咱们再动手?”
鹿怀夫附和道:“宫子齐手中攥有大军十五万,再有咱们在旁边帮衬,吞掉这七万人小菜一碟,还是等等为妙。”
李桃歌沉声道:“一来一回,至少四个时辰,来不及了,若是让这七万人进入虎口关,以后只能在碎叶城相见。我亲自去过郭熙老巢,那里城墙又宽又高,建有三层翁城,比起复州难打数倍,这七万人如果进入碎叶城死守,几十万大军都奈何不得,要打就得趁现在,否则后患无穷。”
打,没问题,谁都不是怕死的孬种,问题是咋打?难道一股脑冲过去,各打各的?
军情如火,谁都不敢吱声。
李桃歌在南宫献后背勾勒出沙盘,指尖来回划动,沉默良久,眼眸亮起,依次发号施令,“周典,你率两千人,等到复州兵马全部出动,去把城池占了,控制城门,收起吊桥,免得他们打草惊蛇后返回巢穴。”
周典抱拳道:“喏!”
李桃歌再次说道:“鹿将军,贺将军,你们职责最重,需要在中间将七万人拦腰斩断,避免他们首尾呼应,切记,将他们冲至溃散后,迅速合兵一处,构成一道铁桥,竖起保宁军大旗,使他们军心不稳。”
“世子殿下,你的八千狼骑是主力,负责在最前方以弓矢远射,杀不杀敌无所谓,就是不许复州死士进入虎口关,同样不与对方近战厮杀,远远吊着即可。”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崔将军,你的三千先登营守在外围,狼骑和鹿贺将军若是顶不住,你要火速驰援。”
众将依次答了声诺,就连不可一世的萝枭都点了点头。
李桃歌一本正经说道:“咱们以拖为主,赔本买卖不干,等到保宁援军到来,大事可定,若是复州兵确实骁勇难缠,后退便是,能拖住多少算多少,别把命丢在这里。”
大家起初是对他的出身恭敬,后来亲眼目睹少年平岗城斩将,如今徒手憾风龙,越来越对他心服口服,当听到军令中都饱含关切,大家心底都涌起一股热乎劲,各自领命离去。
李桃歌揉着酸胀额头,顿感疲累。
按照他如今的领兵造诣,能做出如此缜密安排,已经是难能可贵。
遥想当年张燕云率三千士卒马踏南部百万大军,愈发觉得不可思议,究竟是怎样神仙手段,才能以如此悬殊的兵力获胜。
兵仙之名,名副其实,除了他,谁还有资格染指?
或许只有打到无双城的左日贤王,才有和他并驾齐驱的资格。
李桃歌极为懊悔,只顾着和云帅喝酒吹牛了,忘了讨教兵法和领军奥义,若是学来一二成功底,何至于三万对七万都打的提心吊胆,哎!~回去之后,得厚着脸皮求学了。
领命后的三万大军,在月色黄风掩盖下缓缓蠕动,萝枭率八千狼骑绕了一个圆弧,奋力追击最前面的复州兵,贺举山和鹿怀夫不敢冒失杀过去,以山丘作为掩护,同样在远处寻觅良机。
鹿怀夫正要挥刀冲杀,贺举山马鞭一横,拦住了他,眉目阴沉说道:“咱们先别动手,等草原狼骑射出箭矢后,敌军阵脚必乱,那时候才是出兵的最佳时机。
鹿怀夫疑惑道:“若世子殿下跟咱想的一样呢?那该咋整。”
贺举山冷笑道:“李公子不是下令了吗?世子要堵住虎口关的关口,防止复州死士逃回碎叶城,为了避免虎口守军前后夹击,世子必然会在中途出手,放心,他比咱们要急。”
鹿怀夫面带不爽说道:“老贺,怕了?咱们将种子弟,啥时候成了前怕狼后怕虎的孬种了,李家少爷不顾自己安危,城头杀将,徒手憾龙,挽救几千条兄弟性命,咱们这些旁系,比人家金贵?才一倍兵力而已,仗都不敢打了?”
贺举山愠怒道:“这两万人,是咱的命根子,死一个都会心疼,我只是想找到最佳良机,避免损伤而已。西征的路还很长,上来就拼光自家嫡系,以后如何争取功劳,不想光耀门楣吗?”
鹿怀夫一刀挥出,宁刀斩断马鞭,暴躁喊道:“这是军令,前方是战场,不是你钻营投机的地方!收起你所谓的为官之道,要么打,要么滚,少在这里啰里八嗦。姓贺的,乖乖闪到一旁,莫让我冲锋陷阵的好儿郎,把你壮志雄心给踩成牛粪!”
“你!”
平日里能言善辩的贺举山气的说不出话。
鹿怀夫高举宁刀,刀锋直指复州死士密集之处,扯着嗓子喊道:“吃大宁的,喝大宁的,还他娘的反了大宁,杀了这帮狗日的叛军!”
大军爆出嘶吼声,“宰了他们!”
匹夫一怒,气冲牛斗。
莫奚官不久前才过完五十岁寿诞,在庙堂中正是春秋鼎盛的好年纪,三十岁之前负芨游学,三十岁后治世练兵,才华横溢,兢兢业业,率领黎民开垦荒田,布下梅花锁马大阵,在九十九州刺史中政绩斐然,至少名列前三甲,有望和卜琼友争夺魁首,若不是郭熙拉着他扯起叛军大旗,今年或者明年,必定会进入三省六部,或者更进一步成为副都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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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奚官骑马走在亲自修建的官道,内心百感交集,遥想当年修这条路时,才来复州不久,胸怀壮志,浩荡激烈,誓要将这一州五城两关变为漠北江南,筑成令蛮子闻风丧胆的铁闸口,谁知几年光景而已,竟然从踌躇满志的刺史,摇身一变成为叛军的结义兄弟,郭阎王,莫太岁,大宁的第二号反贼。
女子遇人不淑,毁了名节清白,男子遇人不淑,祖宗都跟着倒霉。
想到这里,莫奚官清冷五官浮现出哀容,不知该感叹时运不济,还是该埋怨自己有眼无珠。
“父亲大人,咱们真要去碎叶城?”
问话的是莫奚官唯一儿子莫壬良,复州死士六品威牙将军,统领一万大军,长相秉承莫奚官的窄脸细眼,身兼将军杀气,也有苦读而来的雅士风气。
莫奚官冷淡说道:“事已至此,哪里还有回旋余地,难道你想杀了你郭叔叔,将头颅献给圣人?”
莫壬良长枪指向平岗城方向,低声道:“回头是岸,在没有进入碎叶城之前,命运掌握在咱们自己手中!父亲,您若觉得有损颜面,儿子去和保宁军的大帅谈,听说圣人派来的监察御史也在,我将其中隐情说清楚,咱戴罪立功!”
莫奚官幽幽叹了一口气,“儿啊,谁愿意当叛军,干出辱没祖宗的蠢事,我又何尝不想回头。可你的娘,我的娘,她们会没命的。郭熙以照顾咱莫家家眷的名义,把全家人都关在碎叶城,八杆子打不着的姑爷爷都未能幸免,如果不听他的号令,莫家可就剩咱爷俩了。”
莫壬良年轻脸庞浮现出果决神色,恨声道:“父亲,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即便能苟延残喘活下来,咱们也要背负千古骂名,不如就此收手,跟随朝廷大军共伐郭熙,说不定能保住全家性命。”
莫奚官闭起双眼,使劲咬着后槽牙。
莫奚官是出了名的孝子,年幼丧父,母亲一人将他含辛茹苦带大,多年来依靠捡柴为生,常年弯腰,累的背再也直不起来,像一只虾,换来的米粮,全都喂给儿子,自己只舍得喝米汤,常年劳累疾病,身子骨还没有一把柴火重,所以莫奚官宁肯自己含冤身死,也不愿老母亲受半点委屈。
莫壬良催促道:“父亲,再有五十里就到虎口关了,入了关,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莫奚官睁开眼眸,拍着旁边骏马,轻声道:“一会你率五十骑,往北走,马背上的金子,足够挥霍几辈子,想去哪里,不要对我说,最好去东花或者大周谋一条活路。咱们莫家上了贼船,得认命,但不能绝了香火,以后你隐姓埋名,不要再姓莫了。”
莫壬良眼眶逐渐红润,激动道:“父亲!”
空中划过一道残影,飞速来到莫壬良头顶。
眼疾手快的护卫撑起盾牌,铛的一声,接住了来物,是一支箭矢。
莫壬良从盾牌将箭矢拔出来,看完不同寻常的箭簇和箭羽,惊讶道:“是草原狼骑特有的箭矢!”
莫奚官抬起头,望着铺天盖地的箭雨,怔怔说道:“听闻草原世子殿下亲征安西,果然如此,再加上保宁军,燕云十八骑,这一劫,或许是躲不过了。”
上空传来此起彼伏的鹰隼尖锐叫声,周围是马蹄踏地的错落声响,莫壬良焦急道:“父亲,快快投诚吧!再晚些命都没了,哪还有选择忠义的余地。”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莫奚官望着突如其来的变故,神色漠然道:“现在去投诚,别人还以为我莫奚官怕了草原狼兵,投不投,先打一仗再说,复州英明不能毁于一旦,壬良,你守在我身边,哪里也不许去,要是情况不妙,我会派人杀出一条血路,护送你离开。”
安顿好儿子退路,莫奚官朗声道:“复州的儿郎别慌,敌人只敢射箭,不敢冲锋,那是怕了咱们爷们儿,先稳住阵脚,支起盾牌,把箭还回去,叫草原人尝尝咱本地弓弩手法。”
莫壬良询问道:“父亲,虽然敌人兵力不详,可平岗城足足有十几万大军,不到半日便能赶到,咱们是进虎口关,还是退回复州?”
莫奚官呆住。
他为官数年,这一刻才知道什么叫做进退两难。
进入虎口关,再无回头路,这七万复州死士便成了郭熙的囊中之物。
莫壬良咬牙道:“父亲,先返回复州吧,即便郭熙怪罪下来,咱们也有理由推脱。”
莫奚官哀怨道:“只好如此了。”
随着一道道将令下达,两侧骑兵开始奋起反击,将翼展延伸出五里,使得步卒不再受到草原狼骑侵扰。
长矛长刀营顶在骑兵后面,旁边有盾手护卫,但凡有对方骑兵敢进来,马腿瞬间剁碎。
莫奚官练出的这支队伍,专门用来守城和对付骠月骑兵,盾牌奇厚无比,长刀长矛手膂力惊人,弓弩手射程极远。
如果草原狼兵和他们正面交锋,还真占不到什么便宜,幸亏有李桃歌的军令在先,只可远远吊射,不可近战厮杀,要不然世子殿下可够肉疼了。
双方你来我往,互射一阵,伤亡寥寥无几,莫奚官跟随大军后撤,走着走着突然听到前方杀声震天,一支骑兵和步卒掺杂的大军,从肋部斜着冲出,猝不及防的复州兵只顾着提防草原狼兵,哪想到后面还有伏兵,顿时溃不成军,拦腰断为两截。
莫奚官目睹自己带出来的士卒吃了大亏,皱眉道:“这是保宁军,至少有一万余人,他们怎么会埋伏在这里的?难道提前得知了咱们动向?不对,撤往虎口关,是我两个时辰前才通知大军,他们根本来不及在中途设伏,真是怪了。”
谁能想到李桃歌非要固执攻取虎口关,竟成了改变安西大势的一笔。
鹿怀夫挥舞长刀从暗地里杀出,如入无人之境。
鹿家子弟修行的功法,都是大开大合的疆场技艺,下盘稳健,臂力超凡,护体罡气绵长不绝,最适合骑在马背厮杀,长槊奋力一挥,即便不催动真气,槊刃也能轻易割破轻甲,冲起阵来最是威武。
鹿怀夫一马当先,将复州死士冲出一道缝隙,所到之处血肉翻飞,无人能挡。
身后几千保宁军仗着自家将军威势,在后面哇哇怪叫跟着,谁敢戳鹿将军马屁股,上去就是一刀。
战场之上,将军的屁股比老婆的屁股更重要。
背靠瑞王刘甫这颗参天大树,保宁军的军备最是精良,骑兵全甲履身,脚踝处都垫有牛皮,刀枪经过巧匠打造,不易折断,在近身比拼中,不需要打那么多回合,往往都是一刀一枪的事,凭借的是谁力气大,谁铠甲厚,再借助将军威猛,冲杀起来呈碾压态势。
有鹿怀夫充当先锋官,很快扯开几丈宽的口子,骑兵在前,步卒在侧,弓弩手在后面放着暗箭,配合熟稔,成千上万的保宁军涌入战场,将缝隙越扩越大。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鹿怀夫杀的兴起,闷头朝敌军人群冲去,没嚣张多久,顿时感到阻力,反应过来的复州兵用长矛还击,不时飞来几只强矢,在耳边频频飞过。
鹿怀夫抹去满脸血迹,狰狞一笑,长槊戳中一名盾手,朝上方一挑,迅速收回槊刃,拍飞尚在蠕动的尸体,摔入人群后压倒大片,鹿怀夫长槊旋舞,收割着叛军性命。
一名身材魁硕的复州军将领拍马赶到,枪尖直指鹿怀夫腋下。
这枪趁着对方长槊尚未收回,时机极为刁钻。
鹿怀夫仗着鹿家祖传的宝甲和护体罡气,竟然不避,用力一扭,枪尖滑过甲胄,鹿怀夫左手抓住枪身,暴吼一声,那名复州军将领飞上半空,下落时后心被长槊贯穿,鲜血迸溅。
鹿怀夫将尸体抖落,长枪带来的冲劲使得半身酸麻,缓了一会,靴子用力夹紧马腹,再度杀向叛军。
相比于负责分割战场的保宁军,萝枭的草原狼骑轻松多了,仗着强弓势大力沉,将叛军压的不敢抬头,一度举起盾阵呈龟缩状,瞧见这一幕的萝枭哈哈大笑道:“什么狗屁复州死士,听起来像是有点本事,厮杀起来还不是只会躲在女人裙子里的软蛋,早知如此,枭字营就把他们吞了,我那漂亮妹夫太小题大做,告诫我只可远射不可近战,近战又如何,我草原雄兵怕吗?等打完仗,得好好去臊臊他。”
枭字营主将多多哈也猖狂笑道:“复州死士本就是一帮草包,待我去擒了莫奚官,送给世子殿下,妹夫臊起来脸会更红。”
萝枭会心一笑,说道:“等等再说,生擒莫奚官倒是无所谓,漂亮妹夫的面子,还是要照顾一些。十几岁的少年,正是要体面的年纪,你把他惹恼了,他记恨在心,回头把气撒到萝芽身上,我妹妹远在京城,大姐又深居宫中,谁给她撑腰,还不得气出病来。”
多多哈也不屑道:“细皮嫩肉的小白脸,配不上最美丽最高贵的郡主殿下。”
多多哈也的祖先,曾跟在萝家身边征战数代,在王庭内,是战功赫赫的部将家臣,走出金帐,乃是仅次于王室的豪族。
啪,马鞭甩在他的面颊,发出清脆声响,瞬间出现几道血痕。
萝枭皮笑肉不笑道:“他不配,你配?琅琊李氏,一门两相,父王都极为敬重,提及时满是钦佩,你算什么东西,敢对李氏后人不敬。”
多多哈也低头道:“末将失言!”
萝枭轻声说道:“我小妹眼高于顶,不是英雄好汉,入不了她的法眼,张燕云都没放在心上,唯独对他情有独钟,难道真是为了一张漂亮脸蛋?那少年一路走来跌宕起伏,忍常人不能忍,受常人不能受,仅凭家世,熬不到今天,魄力和心智非凡人所能及,你看他今日力挽狂澜,救下几千保宁军,并非头脑一热作出的愚蠢行为,这都是为日后埋下的伏笔。我问问你,假如打完碎叶城,漂亮妹夫和鹿贺二将起了争执,那些被救的保宁军,会站在哪一边?”
多多哈也纠结一番,答道:“若是草原狼骑,无论谁救过他们,他们必忠于世子殿下,可若是保宁军,那就说不好了。”
萝枭咧嘴笑道:“宁人和草原儿女不同,他们看重自己性命,不肯屈威王权,即便卑微如草也要与天争,他们还很喜欢讲道理,讲规矩,谁施恩于我,我当百倍奉还。漂亮妹夫徒手憾沙龙,憾的是保宁几十万将士的心,他们有句话叫做士为知己者死,高高在上的李氏公子以命相救,他们会以死效忠的。”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善力不善谋的多多哈也若有所思。
远处突然传来喧哗。
萝枭注目远眺,暗处不知从哪蹦出来一支复州兵,悄摸到了后方,几百人的模样,一手持刀,一手持盾,正在对草原狼骑发动袭击。
步卒打骑兵,本就是占尽劣势,毫无胜算可言,可这些复州兵像是疯了一样,砍不到人,就将目标放到骏马,刀砍斧凿,劈腿戳肚子,无所不用其极,似乎是对付不共戴天的仇家,放倒了马,刀锋一转,收割起狼骑性命。
冲在最前方的校尉骁勇无比,单手拎起宁刀,悍然冲进狼骑中心,只攻不守,完全是搏命打法,还没等狼骑反应过来,已经撂倒十几人。
枭字营稍显慌乱之后,立刻围剿起这支步卒,后撤拉开距离,箭矢蜂拥而至。
几百步卒用盾牌挡住夺魂箭,可无奈四面八方都是控弦狼骑,防的了正面,防不了侧面后面,在几阵箭雨后纷纷倒下。
那名校尉先是被枭字营牙将长枪穿胸,将对方拽落马下,当起了肉盾,顶着箭雨又杀了两名士卒,眉心中箭都不管不顾,最后抱起那名牙将一同掩埋在箭雨之中。
几百复州兵全军覆没,成了一团团刺猬。
而他们出现的后方,以及狼骑正面,又出现两股步卒,杀气腾腾狂奔而来。
瞧见这一幕的萝枭眉头紧锁。
想到了莫奚官自吹自擂的那句话:复州死士,向死而生。
复州兵受到伏击后,仅仅是慌乱一阵,然后迅速展开反击,试图用步卒和骑兵配合,牵制住草原狼骑,交锋不久,枭字营的勇士远超莫奚官与料,骑术精湛到人马合一的地步,三张大弓威力惊人,即便投入四千有余的兵力,依旧是被动挨打的局面,衣袍都摸不到。
复州死士爆发出来的血性,令萝枭刮目相看,中箭后,砍掉箭矢,继续埋头冲锋,掉了一条胳膊,仍能做到单手对敌,无愧于死士美誉。
双方都在惊叹对方武勇,萝枭也收敛起轻视之心,指挥枭字营和近卫营排开一字长蛇阵,占据高点,锁住西进要道。
莫奚官望着狼兵组成的铜墙铁壁,目光阴晦,“这些家伙有强弓,有骏马,打不过也跑不过,不要和他们缠斗了,撤!”
莫壬良焦急道:“世子殿下亲至,想必精锐尽出,父亲,趁着胜负未定,早早降了,或许能保住这七万将士,再打下去,误己又误国,真成了千古罪人。”
“放肆!”
从来都是慈父形象的莫奚官大声训斥一声,脸色阴沉似水道:“不打赢这一仗,谁都以为复州兵是好欺负的软骨头,哪怕是降了,人家也觉得你是走投无路无奈选择,打,还必须要打赢,这样庙堂中的贵人,才会对咱们父子高看一眼。”
莫奚官语气放缓,轻声道:“草原狼骑弓马娴熟,又围住了西北路线,你暂且跑不出去了,先撤回复州再做定夺。”
七万大军朝着复州移动,夹在中间的一万多保宁军遭了殃,西边大军如潮水般来袭,东边稳住阵脚后开始围杀,前有狼后有虎,困在中间极为难守,两边不断挤压,将鹿怀夫与贺举山分开,各自为战。
一些复州兵想要围堵保宁军,从旁边绕行,察觉到山坡人头攒动,于是乌泱泱冲了上去。
一名扛刀披有重甲的将军坐在一块巨石上面,晃着两条又粗又短的腿,嘴里还啃着苹果,粲然一笑,说道:“此路不通,生人勿近。”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横肉遍布的五官,搭配刻意学来寺人说话腔调,在夜里渗出阴森恐怖意味。
眼神好的复州兵借着月光瞅去,那名将军身边各插有两杆大旗,一个写有燕字,一个写有云字。
迎风猎猎招展。
所向披靡的常胜军,燕云十八骑!
凡是大宁军卒,对于这个旗帜都存有敬畏之心,是张燕云给了四疆一个太平,以武将之身,官拜一品,授赐国公。
大宁百万将士,谁不以赵国公为荣?
打头的复州兵将军迟疑片刻,右手捶胸,缓缓弯腰,冲着两杆大旗恭敬行礼。
“撤!”
二话不说,率领大军离去。
崔九扭动布满伤疤的脖颈,嘿嘿笑道:“小子们,瞧见没,威风是你们张祖宗带着爷爷打出来的,管他啥复州死士还是西军,见了咱照样认怂,若是云帅亲至,放个屁都能把莫奚官吓出好歹,一个头磕在地上,立马降了。”
先登营的老卒们放肆大笑,已经习惯了这样场景,入营不久的新兵毛头,不由自主挺直腰杆,心里乐开了花,琢磨着没投错门庭,有过耀武扬威的经历,死了都值。
不战而屈人之兵。
唯有张燕云能做到。
李桃歌被南宫献捆在背上,将战况尽收眼底,起初还好,局面正如自己所料,两路伏兵,把复州兵压的动弹不得,可随着复州兵反过劲来,越看越心惊。
李桃歌咬着腮帮子说道:“这个莫奚官是名良将,七万大军没有他亲自指挥,仍旧井然有序发动反攻,遇到伏击后虽乱不慌,军心没有溃败,还能找出狼骑和保宁军的弱点,准备包夹后一网打尽。若不是崔九率先登营替保宁军看住了后路,根本撑不了多久,难怪能排到十三太保次席,莫太岁,盛名之下无虚士,难得的将帅之才。”
南宫献面无表情说道:“再难得,也是西军叛将,一身才华用于叛国,该千刀万剐。”
李桃歌询问道:“你能不能单枪匹马冲进去,活捉莫奚官?”
南宫献歪着脑袋,翻了一记白眼,“你当我是谪仙人呢,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七万大军主将,怎能没高手护卫,瞧见莫奚官身边那几人了吗,至少是无极境,再旁边有灵枢境充当肉盾,弓弩都射不进去,逍遥境来了,面对大军都得斟酌一番,要不然陷入困境,真气散尽只有等死。”
李桃歌嬉皮笑脸道:“我只是问问而已,又没让你去活捉莫奚官,其实在我心里,南宫大哥你是屈指可数的高手,仅次于十大谪仙人,吴优,许夫人,冯吉祥,段春,墨川,哦,还有公羊鸿,上官果果,算了,我都数不过来了。”
这叫“仅”次于?
南宫献的白眼翻得更勤了。
李桃歌笑着说道:“南宫大哥,咱们……杀进去?”
南宫献知道他在打啥算盘,装傻道:“杀到哪?”
李桃歌指了指敌军中莫字大纛,堆出亲近笑容,“咱去找莫奚官聊聊天,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没准能让他回心转意。大家都是大宁百姓,祖坟离得没多远,有啥翻不过的山,对吧?”
南宫献明白,这小主子外柔内刚,决定的事劝不了,捆住他的身子,困不住他的心,自己再不答应,或许能一人跑进敌军大营。再说保宁军快要支撑不住,任由复州兵回到城中,不知多久才能破开那扇门,军情如火,不能耽搁。
南宫献沉默片刻,吹了声口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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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面八方的人影纷至沓来,没多久,将二人围成众星捧月状。
李桃歌望着周围黑压压的人头,每个人的神色都无比凝重,凭借气息判断,全是璇丹境以上的修行者,李桃歌转了一圈,惊讶道:“这是……珠玑阁门客?”
南宫献轻声道:“在家是门客,上了战场是死士,除非身死,否则少主不会少一根汗毛。”
二百多人闭口不言,投向李桃歌的眼神充满狂热。
无声胜有声。
南宫献背着李桃歌,身形掠起,直奔莫奚官方位。
二百余名珠玑阁门客随即展开,呈圆形护住二人,看似杂乱无章,其实暗藏玄妙,摆的是道门茅山一脉的六丁六甲阵,取自于天干地支十二神祇,即道家护法神将,丁卯六丁,阴神玉女,甲子六甲,阳神玉男,结阵后攻防绝佳,能请动天神助阵。
这门阵法自从上古大战落幕后便已失传,不知为何会出现在珠玑阁死士身上。
八大世家的底蕴,只是冰山一角。
身处阵眼的李桃歌不明所以,见到珠玑阁门客以摧枯拉朽之势闯入敌军阵营,还以为他们是凭借自身修为,察觉到复州军已然组成盾墙,几千枚箭矢从后方射出,不禁替他们小小担心一下。
南宫献朗声道:“六丁六甲出玄门,飞驾吾阵中,天地定位,水火相连,风雷相搏,水泽通气,敕!”
珠玑阁门客齐齐催动真气,冲至半空,一柱连一柱,柱柱连成线,最后真气凝结一处,在头顶幻化成六丁六甲大阵。
十二名神祇虚影尽现,亮如白昼。
丁卯神,丁巳神,丁未神,丁酉神,丁亥神,丁丑神,甲子神,甲戌神,甲申神,甲午神,甲辰神,甲寅神,身披金木水火土组成的铠甲,威风凛凛,肃穆庄严。
复州死士傻住。
弓弦都忘了松开。
打着打着,咋出来神仙了?
虽说只是淡淡虚影,五官僵硬毫无生气,可几丈高的神明现世,谁敢对它们拉弓捅刀子?大宁重道轻佛,道门神仙早已深入人心,家家户户都供有神像,眼见泥塑的神祇都活了过来,有些士卒跪倒在地,一边磕头一边喊着神君赎罪,零星几支箭飞入阵中,未靠近就化为乌有。
不止复州兵瞠目结舌,李桃歌都呆住,望着头顶光芒浅淡的虚影,咽了口口水,颤声道:“南宫大哥,您来给我解释解释,这是啥玩意儿?”
语气之恭敬,前所未有。
南宫献毫不在意说道:“才入门的六丁六甲大阵而已,来自于上古时期,当初茅山一脉皆战死疆场,失传几百年之久。”
李桃歌见到十二神祇尚未出手就已经震慑敌军,心里愈发惊骇,张大嘴巴喃喃道:“六丁六甲大阵?既然是失传,你们从哪学来的?”
南宫献足尖点地,潇洒掠出几丈,笑道:“珠玑阁有几位门客,专门搜罗天下奇物,一卷六丁六甲阵法,算不了什么,少主若是有兴趣,可以去珠玑阁里走走,那里有的是好东西。”
李桃歌想过家里底子厚,没想到厚到这种程度,能召唤出神祇的阵法,南贡献说出来轻描淡写,似乎没觉得有啥稀罕,五百年余庆的琅琊李氏,果然肥到流油啊。
有六丁六甲大阵开道,二百余人畅通无阻,来到莫字大纛面前,几十名修行者结成人墙,南宫献停住脚步,知道少主不愿意多造杀孽,于是问道:“把大纛砍了,逼莫奚官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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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桃歌自信一笑,大声喊道:“莫刺史,我乃李氏后人,中书省主事,西北巡察御史李桃歌,不想复州兵死绝的话,请出来一叙吧。”
没过多久,复州大军闪开缝隙,年过半百的莫奚官阴沉着脸来到阵前,对着少年仔细打量。
莫奚官轻蔑道:“老夫纵横庙堂沙场多年,也算是见识过风浪,两军交战,见过骑牛的,见过骑马的,见过骑驴的,骑人的倒是第一次见,李家作为世家党扛鼎门户,果然名不虚传,区区庶子都有这么大的排场,能够随便骑在别人身上作威作福,怪不得世子都敢打,乃是京中最大纨绔。”
莫奚官能以寒门士子熬到刺史,手腕自然不俗,对方摆出六丁六甲赢了一阵,嘴皮子功夫岂能再输,先把姓李的小子讥讽一顿,重振复州兵士气。
李桃歌微微一笑,对于犀利的言辞充耳不闻,抱拳行礼道:“见过莫世叔。”
莫奚官没想到他会来这一手,年纪轻轻学会以德报怨,稍微错愕后,冷淡道:“我与李相只是同朝为官而已,不敢当此称谓,请李公子收回,免得污了老夫耳朵。”
李桃歌挤出灿烂笑容,举起绳索,解释道:“之前力竭,没力气走路,南宫大哥怕被自家兄弟伤到,于是背着我来见世叔。”
莫奚官大袖一甩,淡淡说道:“咱们是敌非友,用不着跟我说这些。”
李桃歌环视左右,笑道:“久闻莫世叔忠肝义胆,乃是大大的豪杰,今夜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竟亲率七万复州死士征讨郭贼,若是安西多几名世叔这样的豪侠,郭贼之患,指日可破。”
莫奚官眼眸迸发精芒,攥紧马鞭。
“爹,他是在给咱们找一条活路,有这份功劳,咱们就不是反贼,而是平叛大军,爹,回头路只有这一条了,千万莫要错过良机!”莫壬良激动道。
莫奚官眯起眸子陷入沉思。
李桃歌也不催促,安静等待对方做出抉择。
“爹!好不容易熬到今日,不能一错再错了,满门忠烈和祸国殃民的反贼,仅在一念之间,我愿率领复州兄弟,攻打碎叶城,活捉郭熙,给奶奶和娘亲报仇!”莫壬良咬牙道。
莫奚官眉头越皱越紧。
李桃歌一笑如春风,“世叔若有任何顾忌,不妨说出口,我在西北巡查大军里,还是能做一些主。”
莫奚官咬着腮帮子,冷声道:“黄口小儿,仅凭伶牙俐齿,就想要我听你的吩咐?!”
李桃歌遥指复州城方向,含笑道:“我已命人攻入复州,城头已经换成保宁军大旗,世叔想回都回不去了。”
李桃歌手臂转动,再指向虎口关方向,“那里有一万世子亲兵,个个都是以一当百的草原精锐,他们接到的军令只有一个,不许复州兵踏入虎口关,想必世叔已经领教过草原强弓了,否则不会困在原地。”
“再有两个时辰,宫子齐率十万保宁军亲至,到时候四面八方都是朝廷大军,世叔该当如何?”
字字如巨石,压在莫奚官心头,喘息都变得困难。
一名亲卫附耳说道:“莫大人,复州失守,城门紧闭,已换上保宁大旗。”
野风卷起黄沙,吹打莫奚官落寞脸庞,写满凄凉。
李桃歌再下一剂猛药,“世叔若回心转意,依旧是复州刺史,麾下七万死士,谁都抢不走。我以李氏荣耀力保,争取给世叔谋取征西将军一职,待杀破碎叶城之后,再按照功劳封赏。”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莫奚官紧闭双眸,摇头苦笑道:“谢了,莫某自知罪孽滔天,不配再吃朝廷俸禄,这七万复州死士,以及我儿莫壬良,尽归李公子调遣。”
说罢,莫奚官翻身下马,双膝跪地,一头扎在黄土中,“罪臣莫奚官,愿伏诛。”
复州城。
一声鸡鸣嘹亮。
满身风尘的李桃歌踏入刺史府。
周典,南宫献,鹿怀夫,贺举山,以及降将莫壬良紧随其后。
以极小代价收服七万死士,心里甭提多高兴,面带桃花,脚底如同踩踏祥云,快步来到中堂,望着匾额所书“虚室生白”四个字,李桃歌笑道:“见素抱朴,虚室生白,看来莫刺史早已生出退隐心思,无奈撇不去义气和家人,指挥大军西征,既是对大宁效忠,也是对郭熙割袍断义,同样为了救出老娘,忠孝之心,天地可表,当为朝廷典范。”
莫壬良恭敬说道:“多谢御史大人美言。”
路途中,莫壬良已经将父亲的困境道明,当然也添油加醋说着郭熙多不是东西,以家人性命要挟,逼迫父亲就范。
对此,李桃歌尽力安抚,说只要复州兵没有竖起郭字大旗奋起抵抗,一切都好圆过去,能够有资格给兵部凤阁写折子的,无非三位,陆丙,卜琼友,柴子义,其中有两位跟李家交情莫逆,从叛军变为功臣,不是太难,况且折子最后会去往凤阁,是黑是白,自己老爹说了算。
征讨郭熙,非一时之力,莫奚官投诚,为后面刺史太守做好表率,必须要宽厚相待,如果当作叛军处置,以后谁还敢效仿,封赏越高,才能越快瓦解郭熙势力。
李桃歌书读的不多,但见的大才不少,擅长捕捉到为人处事的精髓,父亲李白垚,赵国公张燕云,大冢宰萧文睿,哪个不是名垂千古的风流人物,读他们身上的书,可比读刻板先贤的书受益良多。
李桃歌没急着进门,转过头询问道:“莫刺史呢?”
莫壬良支支吾吾说道:“家父……穿上囚袍,戴上枷锁,将自己锁进了大牢。”
李桃歌错愕片刻,随后莞尔一笑道:“这里白天热,晚上凉,牢房里倒是解暑避寒的好去处,看来莫世叔有些乏累,想去里面歇一歇。不过这西征一事,缺了世叔坐镇,道路难免遇到险阻,走,咱们去大牢,先把莫刺史请出来,他清闲了,咱们可有的忙喽。”
不等莫壬良开口,李桃歌牵住他的手腕,走入复州大牢。
临近牢房,周典不再跟随,贺举山和鹿怀夫也知趣停住,唯有南宫献形影不离。
莫奚官换了一身囚服,披枷带锁,背靠牢墙,与昨夜相比,横生三成灰发,看起来苍老颓败。
李桃歌轻手轻脚走入牢房,席地而坐,轻声道:“世叔是怕我出尔反尔吗?于是甘愿一人受罪,试图保住七万复州死士和儿子性命?”
莫奚官张开干裂嘴唇,发出嘶哑声音,“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输了就是输了,我莫某人输得起,你曾说过要保住他们,我信,但这死去的几千保宁军和复州兵,要有人来承担祸事,否则朝廷怪罪下来,你和我儿都要灾祸缠身。我在官场呆久了,清楚那帮人最擅长哪种手段,你不背祸,我不背祸,最后谁都没有好下场。”
李桃歌勾起嘴角笑道:“西疆战线,无论保宁军还是西北巡查,我都有些威望,既然说定了莫刺史是征讨郭熙的功臣,那便是天大的功臣,谁敢胡言乱语,我拔他的舌头,至于那死去的几千将士,是在途中遇到了西军埋伏,不幸阵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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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桃歌挠挠头,褪去了少年气,答道:“十七还是十八?忙到都忘了。”
“十七……”
莫奚官叹了一口气,说道:“少年老成可谋国,李家兴旺有人,再过二十年,会有大宁一门三相的奇景。”
李桃歌拆掉枷锁,正色道:“征讨郭贼,需要世叔的一臂之力,昨夜我说过,您还当您的刺史,七万复州死士还是在您麾下,破了碎叶城,再论功行赏。”
莫奚官缓缓摇头道:“李公子,并非是我不想铲除郭熙,而是有难言之隐。我和郭熙乃八拜之交,转过头来,带着朝廷大军去打我的义弟,后世该如何议莫某?何况我的老母亲和发妻,都被郭熙关在碎叶城,我不露面,家人或许还有条生路,一旦率军西进,怕还没走到沙州,他们就已遭到毒手。想要安西都护府的详情,我都可以给,唯独不能带兵去征讨,别再强人所难了。”
李桃歌听人家说的在理,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不再强求,请莫刺史走出牢房,回到府中休养。”
莫奚官苦笑道:“老母发妻生死不知,哪里还有心情休养,就让我在这牢里待一段时日,静静心吧。”
强扭的瓜不甜,才送出七万大军,李桃歌也不好意思再强求,拱手道:“多有打扰,晚辈告辞。”
“李公子留步。”
莫奚官慢条斯理重新戴好枷锁,抚平囚袍褶皱,轻声道:“郭熙深知自己处境危险,已下令重兵把守的城池,悉数撤回碎叶城附近,虎口关之前仅有几千杂兵,沙州和渭州驻守的兵马也不会太多,你们一路西进,只需再等待数日,便可畅通无阻。”
李桃歌纳闷道:“郭熙为何要将西军都撤回到碎叶城附近?有雄关驻守在州府,岂不是更能安枕无忧?”
莫奚官玩味笑道:“我这一个头磕在地上的义兄,都能归顺朝廷,其他守将,又怎会心甘情愿陪他当叛军。郭熙这人,小肚鸡肠,对谁都生有提防,他不久前曾写信给我,若是宗大治和曹恕敢对他不忠,令我即刻派人刺杀,对自己女婿都不放心,还能放心谁呢?”
李桃歌想了想,说道:“西军声称四十万,其实有多少?”
莫奚官伸出大手,“至少五十万。”
李桃歌瞬间呆滞。
别人克扣军饷,吸取兵血,兵越养越少,他怎么越养越多?
莫奚官说道:“他这些年贪来的银子,十有八九花在了养兵,譬如复州,在籍五万,实则七万,闲时是农,战时是兵,只领一半军饷,必要时扔掉农具,抄起刀枪,照样能够杀人。他们这些兵,养起来很便宜,四十万大军的饷银,其实能养出八十万,西北不像别的地方,贫瘠之地,只要给一条活路,为了养活妻儿老小,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对西疆情况心知肚明的李桃歌认真点头。
盗匪横行,民不聊生,一两银子能生出命案的地方,出啥事都不稀奇。
莫奚官继续说道:“郭熙如今打着皇叔的幌子,在和大周骠月眉来眼去,他想抱一条粗腿,至今还没选好依附在谁的门下,如果记得不错的话,大周使节,今日正在碎叶城。”
大周?
李桃歌倒吸一口凉气。
北线的战事处于胶着状态,如今再来蹚郭熙这趟浑水,放着宿敌骠月不打,怎么光来找大宁的麻烦?
莫奚官慎重说道:“李公子,我并没有征讨郭熙的好法子,只想告知你一声,攻打碎叶城的时候,千万要小心,切不可亲自跑去督战。大周修行者众多,最擅长刺杀斩将,当初甚至派出谪仙人来刺杀你的祖父,上个月又派出高手杀掉了赵之佛儿子,你要保护好自己的安危,切记,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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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在城头漫步。
走在最前方的,是名全身隐于斗篷之中的男子,虽然看不清相貌,但身型极高,肩头奇阔,负手而行,步伐中都带着一股傲慢。
西北万里的天王老子郭熙,身披重甲,撅起屁股,堆起谄媚笑容,在男子身边相陪,本就矮了一个头,再刻意弯腰曲背,更显小人姿态。
披有斗篷的男子走走停停,来到郭字大旗前突然停住,双手入袖,声音如箭矢般短暂犀利,“你想换了这杆旗,又怕别的旗子不稳,于是修书两封,一封写给我们大周,一封写给骠月,货卖两家,价高者得,我猜的没错吧?”
郭熙抚须哈哈大笑道:“使节大人果然慧眼如炬,一眼看穿了郭某心思,涉及到身家性命,谁能轻易托付于人呢,何况里面还有四十万将士的生死前程,错半步便万劫不复,还望使节大人体谅。”
大周使节缓缓转过头,露出一双狡诈眼眸,“不用口口声声提到四十万西军,没这些本钱,本使节会屈尊来这破地方吗?在我们大周眼中,四十万西军与土鸡瓦狗无异,若不是贪狼军的主力在西边牵制玄月军,一个月就能踏平你的西北万里,所以不用挂在嘴边,反而沦为笑柄。”
郭熙毕恭毕敬笑道:“那是,那是,贪狼军勇猛无双,踏平皓月城指日可待。”
这名大周使节,名叫司徒明朗,并非来自鸿胪寺司仪署,只是贪狼军主帅帐下一名谋士,无品无阶,负责出谋划策的走狗而已。
连朝廷俸禄都吃不上的谋士,令二品大都护郭熙一副孙子模样。
这便是天下第一王朝底蕴。
司徒明朗阴晴不定笑道:“听说你曾喊出月城高歌饮马潼河的口号,这句话倒是很涨士气,不仅在安西都护府流传极广,我们贪狼军都有所耳闻,每逢杀敌,都会以此激励将士,大宁虽然国力羸弱,反倒是出了些文人豪客,看来你们打仗不行,舞文弄墨挺在行。”
郭熙得意笑道:“郭某只不过徒有几分歪才而已,使节大人见笑了。”
司徒明朗转回身,盯着郭字大旗,皮笑肉不笑道:“跋山涉水跑到这里,不就是一笔买卖么,开价吧,记住莫要狮子大开口,要不然非但朋友做不成,还会结成仇家。”
郭熙抬起眼皮,露出不易察觉的阴鸷笑容,“郭某想做官,做大周的官。”
司徒明朗哦了一声,充满诧异,“你拥立大宁皇叔,打的是勤王旗号,怎么做大周的官?两国正在北线厮杀,脑袋垒起来比城头都高,不怕西军将士察觉你的野心,将你生吞活剥了吗?”
郭熙阴恻恻笑道:“拥立大宁皇叔,只不过是找个借口反叛,谁不知道郭某的狼子野心,至于四十万将士,那是郭某的家事,无需使节大人挂念,水到船头自然直,有的是办法要他们闭嘴归心。郭某只想知道,若是率四十万将士归顺大周,皇帝陛下该封赏些什么?”
司徒明朗慢条斯理说道:“四十万将士,其实和四十万庶民一样,你所坐拥的西北万里,也仅仅是贫瘠的荒沙大漠,放在我们大周,不过是一个县而已,我能够替秦帅做主,封你为安西县县令,怎么样?”
堂堂六大都护之一的全部精锐,举十四州来降,只不过讨来七品县令,换作旁人,早就吹胡子瞪眼抽刀砍人。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可郭熙是谁?靠城府做到二品的顶级忍夫,听完后不恼不怒,微微一笑,说道:“使节大人开玩笑呢吧,郭某在大宁身居二品,身着紫袍,佩剑上朝,见圣人不跪,独揽西北大权,赐予七品县令,郭某无所谓,世人会说秦帅小家子气的。”
司徒明朗倨傲说道:“县令不小了,待到铁骑踏破永宁城,将大宁收入囊中,也不过是一府之地罢了。你提前荣升县令,以后什么李白垚杜斯通之流,统统是你的辖内百姓,何乐而不为呢。”
郭熙含笑道:“实不相瞒,几日之前,骠月的说客来找过在下,扬言只要让开漠北走廊,郭某就是骠月的万户侯,年年赐骏马美女,金帛无数,若是出兵助阵,以后打下的大宁国土,郭某便是这里的藩王,称臣纳贡即可,大周乃是天朝上邦,不会连茹毛饮血的蛮子都不如吧?”
司徒明朗瞥了他一眼,锋利中带有阴狠,“骠月蛮子开价这么高,为何不答应?”
郭熙装模作样叹了口气,“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相比于蛮子,我还是倾向于做大周臣子,毕竟一脉同源,心里安稳。”
司徒明朗轻蔑一笑,说道:“蛮子的话,你也敢信?今日邀你做三大王,明日就会把你宰了烹肉。我们大周泱泱大国,向来一言九鼎,说封你为县令,必不会作假。其实大帅并不想要你归顺朝廷,而是自立为王,这样反而能掩人耳目,不会引发哗变。你继续打着勤王旗号,我们贪狼军会进驻安西都护府,待大军在骠月打完仗,再从安西发兵,顺着漠西走廊与北线将士汇合,踏平大宁。”
郭熙不住点头,笑眯眯问道:“事成之后呢?”
司徒明朗手臂一挥,“这片疆土,任你为所欲为。”
郭熙面对艳阳,眯起眼眸,瞧不出神色变化。
司徒明朗忽然泛起古怪笑容,“想起郭都护送来的舞姬,心里搔痒难耐,我先去尝尝鲜,关于封赏,待到贪狼军入驻碎叶城,再详谈也不迟。”
郭熙拱手道:“使节大人请便。”
目送司徒明朗走下城墙,郭熙身后响起一道愤懑声音,“这王八蛋和大周一个德行,蛮横不讲理,只拿便宜不出力。”
说话的是一名黑到发亮的铁塔巨汉,胡须已然霜白,杀气却如同少年般汹涌,单单往那里一站,就能瞧出是万夫不当的猛将。
金飞,人称飞将军,几十年前已经名镇西疆,西军副帅,十三太保魁首,曾经随同段帅打过著名的子母山一战,乃是迄今为止屠戮骠月士卒最多的猛人,凯旋而归后,百姓念其功绩,建有得胜亭,李桃歌当初在镇魂关观“胜”字学习枪意,便是他酒醉后兴致大发所写。
金飞在边疆立功无数,回到京城却屡屡碰壁,他这火爆脾气实在不适合云波诡谲的庙堂,半年没过,得罪贵人无数,酒桌上还把上将军刘罄给揍了,若不是内相段春拦着,不知要闯出多大的祸。眼见在京城无法立足,于是金飞回到安西都护府,继续当戍边武将,虽然憋屈,但也比丢了性命要强。
郭熙上任后,将金飞提成保宁军副帅,并以叔父相待,有大都护垂青,相当于雪中送炭,金飞感动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全心全意辅佐郭熙,即便是变成反贼都义无反顾。
郭熙笑道:“飞将军今年八十有余了吧,咋火气还那么大,我这受气的都不急,您急啥。”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金飞黝黑脸庞实在看不出喜怒哀乐,只是声音震的别人耳膜发颤,“若不是和蛮子结仇太深,老夫一枪挑了这王八蛋!”
郭熙安抚道:“飞将军息怒,这做买卖么,开价压价再正常不过,再说他只是一个使节,又不是大人物,等到秦帅来到碎叶城,咱们再好好和他详谈。”
金飞冷哼一声,比起蛮牛的力道都足,“听说莫奚官带着七万复州兵降了?”
郭熙唏嘘不已,点了点头,“是。”
金飞怒气冲冲说道:“一仗没打就降了,莫太岁?呸!摸他奶奶个腚的,牛皮吹得比天大,一开打变成怂包。你们俩还是结义兄弟,不是说好同年同月同日死吗?头一块磕在地上有啥用,他妈的一块掉在地上才有用。”
郭熙长吁短叹道:“人心不古啊。”
西疆的天气,比起女人的心思都难以捉摸,入秋后,反而越来越热,印证了秋老虎余威。
李桃歌一袭白袍,挽起混元髻,赤足盘膝床榻,有几分道门弟子神韵,口中接过赵茯苓递来的葡萄,落子后顿觉不妙,含糊喊了声:“下错了,我要悔棋!”
对面的周典任由他撤回棋子,无奈道:“四十手悔了五手,谁下棋像你一样?”
“萧爷爷啊!”
李桃歌理直气壮道:“他老人家教的,说这棋盘如国土,讲究寸土必争,谁拉不下脸谁就吃亏。国子监里的博士听国子祭酒的,国子祭酒听萧爷爷的,他老人家的话,总归有几分道理。”
周典好笑道:“整个朝廷的官员都知道,萧大人是出了名的臭棋篓子,而且喜欢赖棋,与圣人手谈时都要偷子,你怎么好的不学,偏要学他老人家。”
李桃歌轻轻一笑,随意落下黑子,说道:“他老人家在棋盘下了一辈子棋,仕途中可曾走错半步?”
周典呆住。
萧文睿这一生,二十岁及第,三十岁进入三省六部,四十岁担任国子祭酒,五十岁任吏部尚书,桃李满天下,春晖遍四方,被誉为朱紫袍将,顺风顺水,非常人所能及,别说走错,歪都不曾歪过。
李桃歌望着棋盘,若有所思道:“萧爷爷已递了辞呈,想要致仕退隐,圣人以国事跌宕为由,又将他请了回来,如今少了一个杜斯通,不能再少一个萧文睿,我爹纵然有三头六臂,也得活活累死。如今复州七万将士归顺朝廷,本是天大的好事,他们以前吃的是郭熙的粮草,如今多了几万张嘴,下个月才秋收,确实令人头痛。萝鹫王爷送的牛羊,还有五千来头,我想留着圈起来下崽,不能再犒劳将士了,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想想之前动不动杀羊烹牛,简直是败家子行径,我让莫良辰把附近的粮商都喊来,先找出应对办法。”
周典说道:“李相若是有粮,肯定会优先调拨到西北大军,送粮送的慢,肯定有难处。”
李桃歌揉着太阳穴说道:“武将命薄,文官伤脑,朝廷的俸禄,一般人真吃不惯。”
一盘棋还没下完,莫壬良带着十几名商贾来到二人面前,个个都是破衣烂衫,似乎脸上还抹了黄土,不像是财主,更像是难民。
动荡之际,他们这些商人就是肥羊,谁见了都想弄点肉,听闻是李相之子钦差御史召见,谁心里能不慌?于是将自己弄成叫花子模样,即便是挨刀,也能凭借凄惨模样,少挨几刀。
李桃歌见到这些商人故意扮惨,会心一笑,说道:“各位都是有名的巨贾,咋看着都是叫花子,袍子打满补丁,靴子露出脚趾,看来复州的钱粮,都让莫刺史独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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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听不懂,不代表莫壬良听不懂。
李桃歌的弦外之音,是嫌复州商人敢当着你的面故意装穷,说的不好听,你堂堂刺史公子,竟然伙同这些家伙来欺骗本御史。
莫壬良赶忙抱拳道:“公子,我也是才在大门见到他们,怕御史大人等的着急,所以没让他们重新换取衣袍。是末将失职,伙同当地商人欺瞒上官,当领二十军棍。”
十几名商人顿时傻了眼。
装穷而已,咋把刺史公子的屁股给装开花了?
对于他们而言,李相的公子固然可怕,莫刺史的公子更加惹不得,这位莫家独苗虽然平日为人低调踏实,从来不去惹事生非,可谁敢赌他没有脾气?
大军一走,复州依旧是莫家天下,别说是复州副将莫壬良,就是一个牙将都能把他们活活整死。
“御史大人,这不干莫将军的事啊,是小人们自作主张,换上了旧袍破袍,千万不要惩罚莫将军。”
商人们纷纷出声,为莫壬良求饶。
李桃歌叼住赵茯苓递来的葡萄,噗的一声吐出几枚籽,堆出人畜无害的笑容,“本御史不懂,你们来见我,为何换上旧袍破袍?”
众人面面相觑。
心说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你还故意问来问去。
一名年纪最大的老者弯腰说道:“回御史大人,正值兵荒马乱之际,我们这些商人身份卑贱,谁见了都想敲出些银子。不瞒您说,在莫刺史率大军动身之前,有十几名将军跑到老朽家中来借钱,全都带着明晃晃的刀子,一句不对付,刀刃立刻架到老朽脖子,不掏钱,送不走瘟神。您想想看,一天到晚都是借钱的,半夜都不消停,谁能吃得消?所以来见大人时,我们提前商量好对策,换上旧袍破袍,希望大人看在我们可怜的份上,能够出手轻点。”
莫壬良攥紧拳头,皱眉道:“复州死士向来军纪严明,还有这种事?若是信口雌黄,本将饶不了你们!”
老者苦着脸道:“莫将军,不信的话,您去打听打听,城里的富户,十有八九都遭了殃,我知道您和莫刺史是好官,可有的将军贪得无厌,在瞒着您使坏。若是有半句不实,小人愿意将脑袋送上。”
商贾怎敢污蔑将军,何况是一捅就破的窗户纸。
莫壬良杀气腾腾咬着牙,誓要清理掉复州军里的蛀虫。
李桃歌半躺在赵茯苓怀里,感受着淡淡少女香气,挤出无赖笑容说道:“复州军里的将军用刀借钱,你们肯借,我还没张口呢,你们就想穿破衣服把我堵死。看来我这御史,谁都瞧不起,地位最卑贱,不如复州将军,也不如你们这些商人,哎!果真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欺。”
十几名商贾吓得脸色煞白,扑通跪倒在地,不停磕头,说着小人有罪。
“行了,起来吧。”
李桃歌勾勾手指,轻声道:“你们也知道正值动荡之际,朝廷正在西征,作为大宁子民,不想为家国做些什么吗?”
老者颤声道:“老朽愿将九成家产献给御史大人,只留一成用来养育儿孙,看来老朽年迈体弱的份上,请大人开恩。”
欺瞒钦差御史,根本不用定罪,州府官员杀他们十个来回都绰绰有余,再不散尽家财,全家性命难保,分出九成家产,依旧能保一方富户,孰重孰轻,精明算计的商人还是能分得清楚。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桃歌接过小茯苓递来的茶碗,吹开漂浮在上面的茶叶,品了一口,说道:“欺压本官,倒也不至于抄没家产,谁找你们借过钱,回头将诸位将军的名讳,写给莫将军,他会替你们主持公道。”
“这……”
商人们陷入两难。
那些借钱的人,都是莫壬良的爱将,自古以来官官相护,做做表面文章也就行了,真要是追究下去,吃亏的还是他们。
莫壬良脸色阴沉说道:“谁借过钱,怎么借的,借了多少,把详细过程写下来,一个字都不许少。”
莫奚官在复州经营多年,他们莫家在本地的威望,比起郭熙都要高一头,谁敢对莫家大少不敬?商人们赶忙答应,生怕刺史公子动怒。
李桃歌润完喉咙,皮肤黝黑的细嫩手臂立刻把茶杯拿走,完事后还用手帕帮他擦了擦嘴,李桃歌心满意足笑道:“诸位,把你们找来,并非是要借钱,而是借粮。”
商人们心里一沉,果然逃不过这一关,借钱和借粮,那不是一回事吗?
如今西北打仗,粮食吃紧,价格比平时翻了三倍,谁那里若有积余,定能赚的盆满钵满,不把粮食卖了,反而送给御史,等同把银子白白送走。
老者迟疑了一下,说道:“御史大人,草民做的是粮食生意,这几个月行情好,所以大部分粮食都卖了,如果从固州分铺调取的话,应该有五百石陈粮,全部用来献与大人,助大军西征凯旋而归。”
老者是城中极有威望的粮商,有他牵头,其他商人纷纷效仿,有的献八十石,有的献五十石,家中没有粮食的,干脆用银子代替,以表赤诚之心。
李桃歌摩挲着黑子,笑道:“你们会错意了,我所说的借,和你们想象中的借,不一样。银子我有的是,要借的是你们的口舌,你们的商道,来替大军筹措粮草。”
商人们犯起了糊涂,弄不清他的话中含义。
李桃歌走下床塌,关好门窗,轻声道:“再有一个月左右,新粮就要成熟,两江都护府和安南都护府,是咱们大宁粮仓,我要你们去那里,同当地粮商打交道,放出西北大军粮草吃紧的消息,并打起高价收购的招牌。切记,你们以市场两倍价格收,让伙计悄悄放出复州收粮的价格,就说战事吃紧,当地粮商能以八倍卖出,一州传上十天,直至传遍两江和安南二十九州为止。你们收粮回来,我会把运粮的费用和收粮本钱,悉数都补给你们,绝不会亏一文钱。”
别的粮商摸不到北,唯独年纪最老的粮商眼眸放亮,猜测道:“御史大人是想把安南和两江的粮食都运到安西,到时候满城都是粮商,然后我们将他们再故意晾到一旁,将价格压低到原来的模样,这样他们一粒米都卖不出去,最后由大人出面,谁价低就收谁的,粮商若是不卖,几千石粮食运回去,赔也得赔死,只能按照低于市场行情卖给大人,打掉牙往肚子里吞,还要感谢御史大人的救命之恩。”
李桃歌笑道:“不至于,我是诚心买粮,他们诚心卖粮,价格公道即可,只不过少赚点而已,国难当头,将士在前方浴血而战,他们那些商人,吃点亏就吃点亏吧,算是为国出力。”
老粮商激动道:“御史大人宅心仁厚,真乃大宁之福。草民这就着手去办,争取再把东庭的粮商给哄过来,给大军提供粮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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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别完粮商,莫壬良沉声道:“御史大人,末将这就去查是谁借过钱,然后绑来交给您处置。”
“不妥。”
李桃歌摆手道:“七万复州兵才回归朝廷,正是收拢军心时刻,你把那些牙将校尉的屁股打个遍,谁来带兵?我从槽头干到步卒,深知中层将领威望,他们若心生不满,底下的士卒也会军心涣散。要他们退了银子,然后给商人道声歉,这些大老粗,未必会咽下这口气,没准儿会对商户蓄意报复,你亲自出面,告诉他们,谁敢玩阴的,抓到后立刻砍头。古人说,乱世用重典,我得新官上任三把火,立立自己的威风。”
莫壬良听得出来,御史大人最后的两句话,是说给自己听,毫不迟疑说道:“李公子,我们父子俩以及复州七万将士的性命,全是公子救回来的,您一声令下,上九天揽月,下五湖擒龙,绝不迟疑半分。”
李桃歌躬身道:“世兄,有劳了。”
送别了莫壬良,李桃歌活动着筋骨,往床上躺成大字,打着哈欠说道:“当官真累。”
周典说道:“确切而言,是当你这样的官累,我就不累,想吃就吃,想喝就喝,不会徒增烦恼。”
李桃歌单臂枕在脑后,碎碎念道:“官当得越大,越要习得周全二字,怪不得我爹喝酒都能睡着,心里装着九十九州,岂容他懈怠半刻。等活捉了郭熙,我也辞官不干了,去游山玩水几年,好好享受人间快活。”
周典笑道:“劝降七万复州死士,这份功劳,足够赏赐四品刺史,再活捉郭熙,几乎能和张燕云的战功比肩了,最次也要三品,封国公或者封侯,到了那时,你哪还有空游山玩水。”
李桃歌翘起二郎腿,悠闲说道:“你记好喽,莫家父子与七万复州死士悬崖勒马,与保宁军共讨郭熙,要不然那父子俩,会被安上反贼罪名,日后会有人来秋后算账。至于战功,我不稀罕,就想着抱着枕头睡个天昏地暗,对了,云帅不就闲赋在家吗?领着俸禄吃喝嫖赌,比起我爹活得轻松多了。”
周典摆一一收回棋盘白子,意味深长说道:“他若不去吃喝嫖赌,圣人可就寝食难安了。”
收复复州之后,李桃歌反倒是不紧不慢整顿起了军纪,一来是怕平岗城的惨案重蹈覆辙,二来是在等秋收后的粮草。
张燕云曾经言传身教过,打仗,切不可操之过急,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把军心打磨好了,挥师西进才能势如破竹。
秋老虎待了没几天,逐渐转凉,下了一场雨后,早晚开始结霜。
安西不同于京城,北风黄尘,八月飞雪,李桃歌去年就曾领教过,虽然已经是境界不低的修行者,可一想到刺骨的严寒,依旧忍不住打起哆嗦。
休养一月有余,已经有粮商陆续出现在复州城,马队皆是鼓鼓囊囊,堆满了粮食。
鱼儿咬钩,李桃歌精神大振,带着小茯苓和卜屠玉,三人去城里查探情况。
由于战火没有波及到本城,百姓倒没有那么惶恐不安,再加上外地客商到来,一派繁荣景象。
李桃歌走到街道,见到熙熙攘攘的人群,还以为回到京城,卜屠玉不明白其中缘由,左看右看一番,惊讶道:“老大,复州城了西征最前沿,咋出现那么多商人?布商,粮商,盐商也就算了,吃喝拉撒,人人必不可缺,可瓷商都来了,难不成尸山血海里,有人会花大价钱购置瓷器?装尸首也用不到啊,给死人入葬用?”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桃歌边走边看向路边商货,单手插入米袋,抓起颜色暗沉的粟米,笑道:“打起仗来,银子就不是银子了,流出去比河水都湍急。城中有穷人,同样也有富人,他们可不习惯用陶罐盛饭,对不起身份,更对不起辛辛苦苦积攒下的家业,本地不产瓷器,于是南方瓷商想要来赚富人的钱,如果不出所料的话,普通瓷碗,要比京城还要贵上数倍,不信你去问问。”
卜屠玉麻溜跑向瓷器摊位,简单问了几句,跑回来面部抽搐道:“一个碗要二两银子,还不还价,咋不去抢呢!”
李桃歌从容道:“瓷器极易破损,几千里路途,出了关后匪盗横行,能安稳运到复州,不是一件易事,人家挣得就是这份钱,你不想买,有的是人买。”
卜屠玉嘟囔道:“破瓷器而已,我家要多少有多少。”
李桃歌笑了笑,转而对粮商伙计问道:“请问粟米多少钱一斤?”
粮商伙计坐在矮凳,依偎在门柱打瞌睡,听到有人问价,睁开一只眼,爱搭不理道:“我们论石卖,不论斤卖!”
李桃歌三人穿的都是上等绸袍,一看就是出身不俗,可这三人年纪太小,加起来都没五十岁,压根不像是买粮主顾,伙计摆出敷衍态度,也是情有可原。
吃了一记冷脸,李桃歌依旧笑呵呵问道:“请问一石怎么卖?”
粮商伙计不耐烦伸出手掌,“十两银子。”
丰年时期的米价,大概在一石三百文左右,饥年时期的米价,大概在两千钱左右,开口就是十两,比起饥年都要贵出五倍有余。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卜大公子,都知道这价格贵到离谱,气到发笑道:“你们这是多年的陈米,乞丐都不吃的破玩意儿,竟敢要十两银子?你们家掌柜是吃羊老二吃傻了,还是穷疯了?!”
“敢骂我们掌柜!想死呢是不是!”伙计抄起门闩,气势汹汹站起身。
“好了,人家又没有强买强卖,你急什么。”
李桃歌抓住卜屠玉,离开了米铺,笑道:“去告诉鹿怀夫和贺举山一声,把门给我看好喽,这些粮商,人可以离开,粮食必须留在复州,若是有一粒米出了城,我就打他们一军棍。”
善解人意的赵茯苓点点头,正想一溜小跑去往保宁大营,李桃歌突然将她拦住,自信一笑,“传话而已,轮不到本公子的贴身婢女去,你安心待在我身边,端茶倒水即可。”
赵茯苓看不见藏在暗处的珠玑阁门客,好在向来听话,李桃歌说的每一个字,都当作金科玉律,只管照做就好。
三人溜达大半天,对于物价大概有所了解,无论是粮价还是布价,一路飙升,快要到了大户人家都难以承受的地步,既然是关门打狗,索性将这些奸商一锅端。
李桃歌轻声道:“你们装作平民,去购买物价最高的商贩手中粮布,每天买一些,以防这些家伙吃不到甜头跑去北庭,顺便散播消息出去,就说复州人傻钱多,任何东西都有市无价,把线放的长长的,再钓一些大鱼上钩。”
暗地里传来一声喏。
赵茯苓转了几圈,找不到声音来源。
酒楼里人声鼎沸,李桃歌摸着饥肠辘辘的的肚子,“光顾着瞎转了,忘了吃饭,走,今日我做东,任由你们吃大户。”
找到一张空桌,李桃歌和卜屠玉坐下,赵茯苓站在主子身后,帮他绑好散乱长发,再用一根木簪插好,手法娴熟老练,不输于庖丁解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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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茯苓推脱道:“哪有奴婢跟主子同桌吃饭的道理,再说我也不饿。”
李桃歌笑道:“在家是主仆,出来就是一家人,初来乍到,还没尝过本地大厨手艺,一起尝尝鲜。”
主子发了话,赵茯苓不敢不从,怯懦坐下,低头玩起了袖口。
“这位兄台,你们是第一次到复州?”
旁边一名锦衣华服的公子哥笑着问道,二十来岁的年纪,吊角眼,鹰钩鼻,从面相来看就不是啥好鸟。
李桃歌笑着说道:“对,随同家父来复州做生意,顺道见识见识西北塞外风景,兄台你呢?”
听他是外地客商,那名公子哥笑容立刻变得放肆,皮笑肉不笑道:“我是从两江来的,姓袁,家中做粮食生意,不过家叔在复州任司马,逢年过节前来探访过几次,倒也不陌生。”
李桃歌故作惊讶,抱拳道:“原来是复州司马家的贵戚,失敬失敬,在下不知兄台家境如此雄厚,失礼了。”
背对袁公子的卜屠玉嗤笑道:“刺史都在牢里躺草席玩跳蚤呢,司马?嘿嘿。”
袁公子没听到小声嘀咕,大笑道:“不知者不罪,有何失礼之处。”
说完,他的视线转向赵茯苓,眼神忽然透出一股贪婪意味,“我这人有个癖好,最爱黑皮美人,阁下婢女十分对我胃口,不知兄台能否忍痛割爱呢?”
豪门宦室往往有互赠婢女习惯,美其名曰“赠春”,流传到民间,大户人家争相效仿,访友拜会时,带有姿色不俗的婢女,若是对方相中,便将婢女留下,成为增加交情的手段。
袁姓公子哥开门见山想要购买赵茯苓,也不算有多唐突,边关战事频繁,有的是吃不起饭的百姓,卖儿卖女屡见不鲜,三石粟米,就能换取一名妙龄女子。
乱世中的女子,就像荒野中的狗尾巴草,卑贱落成泥。
赵茯苓听到有人想要买自己,顿时捏出一把冷汗。
自家公子可是难的一见的善人,不贪色,不贪杯,不动怒,平时总是笑吟吟,从来不把自己当下人使唤,偶尔还会讲讲笑话,这样的好人家去哪里找?
对面的袁公子,脸色浮现纵欲后的青白,眼里带着色意,若是落在他的手中,岂能有好果子吃?
李桃歌闻言后莞尔一笑,说道:“我这婢女相貌平平,身段酷似荆条,皮肤黝黑,笨手笨脚,袁公子买回家中,明日就会后悔,到时候找我来退货咋办。”
这几句话将赵茯苓说的一无是处,害得十三四的小姑娘眼中泛起了泪花。
袁公子不依不饶道:“兄弟你这就不懂了,肤色越黑,肌肤越是细嫩,酷似绸缎,摸起来光滑无比。为兄有头疼旧疾,需要四周极为安静才可入眠,买她回去,其实就是当个枕头,至于姿色如何,吹了蜡烛,其实都一样。”
作为花丛老手,他怎能看不出来小茯苓是名处子,打着买枕头的幌子,其实想尝口鲜而已。
“那老兄可真就挑错人了。”
李桃歌指着低头不语的少女含笑道:“实不相瞒,我这丫头打呼噜,打起来如虎啸山林,花瓶都震碎几只,烛台都跌落数回,兄台若是买回家,可就遭大罪喽。”
当面蒙受冤屈,小茯苓嘟起嘴巴,眼底一红,差点没哭出来。
袁公子无所谓笑道:“不妨事,我睡着了,要她出去即可,马厩牛棚,总有一席之地。”
换作平时,大纨绔卜屠玉早就掀桌子打人,今日知道大哥在拿对方解闷,于是也不着急,回头笑道:“这位老兄,你出多少银子?”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袁公子两根食指交叉,慷慨道:“十两。”
卜屠玉赞叹道:“十两银子,能买四石粟米了,节衣缩食的话,能熬过开春。袁公子不愧是外地豪商,一出手就豪掷千金呐。”
明褒暗贬,谁都能听出里面的奚落成分。
卜屠玉对少女挤眼笑道:“你受受苦,我大哥能换来四石粟米,这在兵荒马乱的复州,可是笔横财,你忍心挡住你家公子发财吗?”
赵茯苓不停抽泣,滚落几滴珍珠。
“好了,不哭。”
李桃歌最见不得女人哭,女人一哭,他心里就越软,帮小茯苓擦干眼泪,宽慰道:“卜公子是在逗你玩,你若是再哭的话,可就中了他的诡计了。”
少女纤薄肩头耸动,低泣道:“茯苓不哭。”
李桃歌佯装生气道:“姓卜的,你把茯苓弄哭,该怎样赔罪?”
卜屠玉嬉皮笑脸道:“那就要看看小茯苓,想要罚我还是打我,罚的话,十盒胭脂水粉,打的话,屁股开花。”
李桃歌笑道:“听到没,卜公子甘愿撅起屁股任你打,胭脂还是屁股,你选吧。”
“那我选……”
赵茯苓收起泪水,迟疑片刻,轻声道:“能不能把十盒胭脂,抹到卜公子的屁股上。”
卜屠玉瞬间从笑脸变黑脸。
李桃歌扶住桌子大笑不止,笑到肚皮都要撑破。
始作俑者赵茯苓,偷偷捂嘴窃笑。
三人在这里说笑,袁公子愠怒道:“我出的价格极其公道,难道你们还不肯卖?”
卜屠玉勾起嘴角,坏笑道:“卖都是能卖,只不过价格没谈拢,小茯苓是我大哥心头肉,无法用粟米衡量,想要买回去暖床的话,用你老娘来换。”
“大胆!”
袁公子顿时怒火攻心,一巴掌拍响桌子,“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敢辱骂本公子,去把他们教训一顿,往死里打!家叔乃复州司马,即便是杀了人,也能保你们平安无事!”
李桃歌狐疑道:“复州司马姓袁吗?我怎么记得姓王?”
“就是姓王,莫刺史入了大牢,王司马辞官在家,凄凉的很啊。”卜屠玉往嘴里丢入一粒花生,露出奸诈笑容,“说是家叔,没准是他老娘的相好,苟且之事不宜外传,只好胡乱找一个名头。”
李桃歌恍然大悟,点头道:“难怪。”
袁公子气的肺都要炸了,大喊一声给我杀!
四名恶奴撸袖子抽刀,刀才拔出一半,眼前一花,丑陋少年不知何时站起身,手中握有长凳,咧起大嘴巴嘿嘿一笑,长凳顺势腾空而起。
一阵噼里啪啦乱砸。
卜屠玉出了名的力大无穷,在陇淮军中都无人能及,四名恶奴挨了一顿胖揍,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即刻软倒在地。
卜屠玉吹飞木屑,拎起对方朴刀,坐在袁公子对面长凳,用刀刃刮着鞋底血迹,冷笑道:“想在复州逞威风,一个辞官在家的司马差了点,要不然你用银子疏通疏通莫刺史门路?咦,好像也不行,莫刺史如今关在大牢自省,没闲心给你撑腰。他将军权交给了儿子莫壬良,你干脆去找莫小将军,他醉酒之后,说不定敢在我大哥面前坐着回话呢。”
袁公子走南闯北,有胆色,有城府,栽了就栽了,日后再找回场子,可听到对方最后两句话,眼前一黑,差点昏了过去。
复州城内,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打趣莫家父子的,除了那名琅琊李氏后人,谁敢如此嚣张跋扈?
复州几十万人,初来乍到就遇到了他,不知该形容鸿运当头,还是厄运缠身。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袁公子双膝一软,扑通跪倒在地,将额头狠狠磕在地上,“草民该死,草民该死!”
李桃歌轻声道:“带你的人去疗伤吧,记住不许离开复州。”
袁公子额头都磕出了血,哆哆嗦嗦答了声是。
围观百姓惊掉下巴。
唯独赵茯苓笑靥如花。
安西势如破竹,北庭却屡屡受挫。
北策军,东庭府兵,草原狼骑,几十万大军交织成的弥天大网,接连遭到惨败,只抓到几股贪狼军,加起来不过千人,己方遭遇伏击,暗箭,火攻,损失三万有余。
面对疾如风掠如火的贪狼军,大军疲于应付,更要命的是一股修行者组成的夜骑,绕后劫了粮草,拼着遭到大军围杀的结局,将几万石粮食一半焚烧,一半倒入湖中。
至此,北线军心溃散。
没过几天,大周使节到访永宁城。
凤阁。
李白垚望着案牍堆积如山的奏报,神色充满哀寂。
自从上任尚书右仆射和中书令以来,每日睡眠不过两个时辰,殚精竭虑处理国事,可没想到,金山银山堆出来的几十万大军,居然赶不走强敌,煞费苦心筹集来的粮草,竟然被敌军轻易毁掉。
急火攻心,一夜霜满头。
阮晔捧来两江进贡的香茗,缓缓绕到李白垚身后,将茶碗放于面前,轻声道:“李相,喝些茶,祛祛心火。”
李白垚嗯了一声,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往日清冽甘甜的名茶,入口尽是苦涩。李白垚自幼博闻强记,略通医术,当这贡茶泛起苦涩,清楚不是两江官员送来的茶不好,而是自己身体出了状况。
心苦,渗入五脏六腑,胃肝不适,从而导致口苦。
阮晔弯腰说道:“李相,江南士族筹集来的钱粮,于月底抵达京城,如今西北都在用兵,该如何分配?”
“辛苦你了,江南士族肯出钱出粮,阮老爷子功不可没,等边疆安稳下来,再酌情论功行赏。”
李白垚先是确定阮家功绩,然后叹了一口气,“北线粮草损失七七八八,再不运粮过去,军中恐生哗变,将八成的粮食运到北庭吧,安西那里,有保宁都护府帮衬,饿也饿不出人命,运过去一成即可。”
阮晔迟疑片刻,说道:“李相,大周使节正在和鸿胪寺少卿于大人交涉,北庭的仗,或许打不了多久,不如先紧着安西,将复州七万人马收入麾下,正是用粮之际,多给他们钱粮,才能早一日平定郭熙之乱,依下官看来,七成运往安西,两成运往北庭,没几日就要秋收了,谁也饿不着。”
李白垚泛起一抹苦涩笑容,“我这当爹的,把钱粮都拨给儿子,朝廷上下该怎么看?”
阮晔添好茶水,笑道:“公子武功盖世,借来草原八千铁骑,平岗城单枪匹马斩杀大将曹恕,听闻为了救下几千将士,徒手撼风龙,后又舌灿莲花,说服莫奚官和七万复州死士归降。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件不是天大的功勋,谁敢乱嚼舌头根子?满朝文武,包括皇氏宗亲,又有谁敢说李公子是仰仗李相威势,立下不世之功的?”
李白垚轻叹道:“在我之位,行我之事,难。在我之后,论我之过,易。如今杜相身陷囹圄,太子卧床休养,瑞王禁足逍遥观,大宁三省六部九寺五监的所有担子,都堆到了我的肩头。想要一碗水端平,实在是太难了,有许多大人对我心生不满,可又敢怒不敢言,我再肆无忌惮把粮草给桃歌运去,赵之佛,崔如,他们这些封疆大吏,心里能好受吗?受了委屈,是否还能安心打仗?罢了,三七分,三成运到安西,七成运到北庭。听说桃歌自己在筹措粮草,就多给他拨些银子过去,国难当头,儿子能体会到老子的难处。”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阮晔动容道:“李相,您就是太宠着他们了,反倒冷落了公子,如果是赵之佛崔如打了胜仗,按照他们性子,恨不得把手伸进国库,公子一不要钱,二不邀功,接连打下胜仗,比起那些所谓的北庭基石,东南一柱,不知要好上多少。”
“不可妄议朝廷大员!”李白垚皱起眉头,忽然剧烈咳嗽几声。
见到翩翩君子之风的右相罕见动怒,阮晔吓得脸色泛青,帮他拍打起后背。
李白垚摆摆手,喘着粗气说道:“宣政殿内都不和,如何征西伐北,以后诋毁封疆大吏的话,切莫再说。”
阮晔一躬到底,“下官知罪。”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黑帘掀开,鸿胪寺少卿于枳满脸愤懑走进屋,先是给李白垚施礼,接着抢过托盘里的茶碗,一饮而尽,冷笑道:“呵,狂妄!”
跑到凤阁说狂妄,不知是谁狂妄。
阮晔明白事出有因,才让温文尔雅的于枳变了一个人,为了替李白垚解开疑惑,率先问道:“于大人,您不是要去见大周使节了吗?这是还没动身呢?”
于枳今年四十多岁,北庭士族出身,崇尚古风,最讲礼节卒度,要不然也不会任鸿胪寺少卿。
于枳突然一改往日儒雅,指着窗外,面目狰狞道:“他,一个五品的使节,还未坐下,就说我四品鸿胪寺少卿,没资格跟他商议两国国事。呸!若不是有人拦着,早就把他砍成臊子喂狗,仗着大周威风,欺负到老子头上了!给我等着,看爷爷能不能让你离开永宁城!”
鸿胪寺属于尚书省里的礼部,礼官失态,可真不多见,记入到史册中,都会令后人质疑真实性。
李白垚洒然一笑,了解于枳为何发飙,自家祖宅被贪狼军一把烧成灰烬,兄弟惨遭不测,这还不算完,对方五品使节在入京后,敢骑在他脖子拉屎,家仇国恨揉在一起,怪不得能让和气书生拎剑砍人。
李白垚问道:“于大人,大周使节想见谁?”
于枳闹了一阵,气力逐渐不支,伸出两根手指,气喘吁吁道:“二品,那老王八蛋说,要见二品大员,最次也要翰林学士,礼部兵部尚书也可。”
阮晔狐疑道:“入侵北庭是他们,跑到永宁城谈判也是他们,大周想要干什么?”
“去一趟不就知道了。”
李白垚站起身,整理好衣冠,正色道:“二品显得咱们不大度,赏他与一品见面的机会,本相亲自去会会他。”
鸿胪寺内。
大周使节是名满脸褶皱的糟老头子,须发皆白,衣袍尽是尘土,看起来邋里邋遢,他席地坐在矮凳中,漫不经心喝着佳酿,半杯入口,皱起眉头,自言自语道:“贫瘠小国,坐井观天,再好的东西也酿不出美酒,好好的粮食被糟践,我大周将士有怜悯之心,帮你们倒入湖里喂鱼,这才不算暴敛天物。”
鸿胪寺官员敢怒不敢言,任由老头子奚落。
大周使节半躺在地,阴阳怪气说道:“有酒无肉,你们宁国就是这么接待上邦贵客的吗?”
一行人走进大门,仪表不凡的李白垚朗声说道:“有酒有肉是为宴,一会议完了事,自有人陪你喝酒吃肉。”
见到对方朱袍披身,面如冠玉,大周使节猜出了十之八九,皮笑肉不笑道:“你是右相李白垚?”
李白垚对他的话充耳不闻,撩开官袍,旁边跑来二人,搬来了红木宝椅,李白垚缓缓坐下,面冲大门,坐姿挺拔,双手规整放于大腿,尽显公侯气象。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鸿胪寺少卿于枳站在李白垚左手边,冷笑道:“我们李相亲自来见你一个小小的五品,快回家瞅瞅,祖坟肯定冒青烟了。”
大周使节仓促起身,喊道:“为何他坐高椅,我却要坐矮凳?不行!我乃泱泱上邦使节,要比你们高出一截!”
任凭他喊破喉咙,也没人搭腔。
阮晔朗声道:“敢在鸿胪寺内撒泼,没让你跪着回话,已经算是李相恩典,念在你年迈体弱,赏了一张矮凳,既然不想坐,那便站着回话吧。”
“放肆!无礼!粗鄙!”
大周使节气的白须乱舞,大肆声讨对方行径,“按照礼制,我应当去皇宫见你们皇帝,把本使者放到鸿胪寺,你们懂不懂规矩?”
李白垚轻声问道:“你出使大宁,意欲何为?”
虽然只是轻声慢语,可字字入耳,气势非比寻常。
大周使节感受到如山压力,依旧硬着头皮说道:“宁国本是大周藩地旧臣,在外漂泊百年,是该回归旧主,我大皇帝陛下宽宏大量,对你们宁国罪行既往不咎,只要纳贡称臣,封你们圣人为宁王,世世代代受到大周庇佑,如若不然的话,铁骑入境,一路尸山血海,直至杀入永宁城!”
慷慨激昂的一番话,反倒是令李白垚笑了笑,冲阮晔说道:“原以为来了名礼官,结果是嚷嚷着吊民伐罪的大将军,吓唬了一百多年了,仍旧是那套说辞,没什么长进,看来大周的官员,是该多读读书,品圣贤心得,免得误国误民。”
阮晔含笑不语。
李白垚瞥了一眼气急败坏的大周使节,中气十足说道:“百余年前,大周皇帝残暴失德,随意屠戮士族百姓,致使民心涣散,生活窘迫。恰逢骠月举兵来犯,铁蹄入境,寸草不生,杀穿了漠西走廊和保宁都护府。军情传到无双城,大周皇帝为了自保,竟不许将士越过英雄山半步,是我们大宁境内的世家黎民,携起手来奋起反抗驱逐强敌,才避免了一场浩劫。打完仗后,满城尸首,家家皆披素缟,十有九户无儿郎,百废待兴之际,周国大皇帝非但不帮衬重整山河,反而强迫大宁境内所有子民交粮纳税,这样的皇帝,谁能不反?”
大周使节满不在乎说道:“一百四十年的前尘旧事了,那会儿没你也没我,谁知道实情如何,兴许是宁王刘氏为了谋反,伙同骠月蛮子来演一场戏而已。”
李白垚淡淡说道:“我李家立足世间五百余年,能记住百余年的前尘旧事,那一战,我琅琊李氏两千男丁赶赴沙场,只有三百余人归来,他们当中有二品大员,有儒学大家,有十三岁高中状元的神童,无一例外,全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为了家国,他们投笔从戎,以死守护疆土。”
大周使节意兴阑珊道:“琅琊李氏的豪杰,本人略知一二,确实能称得上满门忠烈,可本官此次到访大宁,为的是化干戈为玉帛,难道李相想要满目疮痍生灵涂炭吗?”
李白垚问道:“如何止干戈?”
“简单。”
大周使节伸出三根手指笑道:“其一,称臣,其二,纳贡,其三,交出四象鼎,只要答应这三个条件,结周宁之好,大伙依旧是一家人。”
当他说完条件,李白垚眉毛一跳,慢条斯理问道:“假如不答应呢?”
大周使节呵呵一笑,撩开长袍,艰难起身,负起手,傲然说道:“如今骠月的南麓大王已被我大周勇士斩杀,左日贤王自顾不暇,三十万将士班师回朝后,会快速集结在南境。假如大宁圣人不肯以臣子自居,那么大周铁军会越过英雄山,顺着北庭都护府一路杀进。十万贪狼军都让你们焦头烂额,三十万精锐,你们挡得住吗?!用什么来挡?!”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大周使节的语气越来越高亢,越来越激烈,到了最后,似乎是在训斥下属。
李白垚双手抓住木椅把手,轻轻坐起,柔声道:“我李白垚有一个儿子,心善,大度,无求,都说他是胆小如鼠的窝囊废,关在相府几年,天天守在马厩度日,走出大门,受尽白眼屈辱,从来不曾有半句怨言。可就是这么一个窝囊废,为了守卫疆土,曾在镇魂关与蛮子血战十二天,负伤十八次。为了征讨反贼郭熙,他亲自赶赴安西,所有战事,必当身先士卒,枪挑叛将,徒手撼风龙,两万杀七万,一身是胆。犬子尚且知荣辱为何物,做父亲的,哪能在后方把家国给卖了。”
“你回去告诉周国大皇帝,宁国只有战死的鬼,没有苟且的人,想要我大宁疆土,尽管派大军来取,不过我国将士的胆色,比起虎熊来不逊色半分,我国的宁刀,也未尝不锋利,我国的百姓,有能咬断周国士卒的好牙口,谁输谁赢,疆场见分晓。”
“要打就快点打,说不定本相哪天兴起,挥师打入无双城,你们再无机会踏入大宁。”
“叫你们大皇帝,小心着点。”
说完豪气干云的言辞,没等大周使节争辩,李白垚踱步离开。
走出鸿胪寺,李白垚先是闭目沉思一阵,接着睁开充满冰凉血意的桃花眸子,斩钉截铁说道:“备轿,去国公府!”
自从李桃歌随监察大军去往安西,张燕云从未走出过国公府,闲时赏花喂鱼,逗弄从花园里抓来的蟋蟀。
张燕云被誉为兵仙,养鱼却是门外汉,当初在李桃歌手里肥硕锦鲤,养了几个月之后,又瘦又蔫,像是被抽空身子。
张燕云撒去一把饵料,锦鲤有气无力游过来,象征性吃了几口,然后又萎靡不振潜入池底。
张燕云揉着下巴,喃喃道:“为啥本帅日夜精心饲养,险些养成了鱼干,李大公子随便喂一喂,锦鲤越养越肥,难道真是天赋异禀,小桃子乃养鱼仙人转世?”
旁边佩刀披甲的巫马乐搭腔说道:“他不止养鱼,养起马来也是一把好手,太仆寺牧官都佩服的五体投地,想讨要豆料方子。”
张燕云冲着锦鲤恨恨说道:“再养不肥,本帅把你们都吃了!”
冲鱼儿发完脾气,张燕云随手拿起蟋蟀盒子,这个盛放宠物的两寸长盒,由工部巧匠打造,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全体金丝楠木材质,里面有小巧玲珑的水盆,食盆,有几处镂空方便透气,外面还有一层滑盖,精美绝伦。
一般人逗蟋蟀,用的是牛筋草,张燕云手中的是幼年孔雀翎羽,刃而无锋,戳动绰号黑甲将军的蟋蟀,像是打了霜的茄子无动于衷。
张燕云举起盒子本准备摔碎,又舍不得蟋蟀,再度放下,气冲冲骂了声娘。
巫马乐轻声道:“北线粮草被毁,大周使节已经来到京城,十有八九是想要大宁称臣。主战还是主和,自有一番商议,如今太子关起门养病,杜斯通被囚在安西,朝堂之上大多是气节诤臣,李相内敛沉稳,凡事为黎民所想,或许不想境内生灵涂炭,会站在主和一派。”
“李相主和?”
张燕云白了他一眼,勾起嘴角笑道:“看来你还是不够了解琅琊李氏风骨,当初骠月铁骑来犯,阵亡最多的不是将种子弟鹿家和贺家,而是李家的读书人,他们丢弃笔扇,锦袍换铁甲,全家男丁投入沙场,战死七成以上,小桃子都敢率军征讨郭熙,李相又怎会举起白旗而降,或许此时正在筹措粮草,准备调集两江和安南都护府大军,派到北线同大周殊死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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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燕云逗弄着铁甲将军,轻笑道:“可选余地不多了,要么放老张,要么调南军,要么纳贡称臣,哪一件事都不窝心,李相怕是要愁白了头哦。”
一名亲卫急匆匆跑来,抱拳道:“云帅,李相来了。”
张燕云冲巫马乐挤眼道:“看来他做好选择了。”
转而对亲卫说道:“备好宴席,迎李相。”
“不用了。”
远处的李白垚大步流星走来,头顶风霜,眼藏愁绪,朗声道:“不请自来,国公不会怪罪吧?”
张燕云望着半白半黑的长发,笑道:“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李相不会踏入大门。”
李白垚站在他的面前,惭愧一笑,“其实我在贵府门前,纠结了一月有余,若不是大周使节苦苦相逼,本相宁愿一辈子不踏入门槛。”
张燕云灿然笑道:“听到李相的心里话,本该视为挚友知己,可听完以后,心里咋不舒服呢?心不诚,则事不成,恐怕李相要白跑一趟了。”
“未必。”
李白垚从容说道:“家有小女若卿,姿色尚可,粗通音律,读过几年书,颇为通晓情理,尚在碧玉年华,不知国公,肯不肯娶到家中为妻?”
张燕云一愣。
李若卿名门嫡女,可是被誉为皇城三绝,有李白垚和李桃歌在前,姿色不用多说,音律造诣更是冠绝京城,李府家规森严,没听说过半分矫造刁蛮名声。
娶到这样的正妻,福延子孙后代。
张燕云揉了揉脸,干涩笑道:“李相跑到我这提亲,把一个千娇百媚的嫡女嫁给老张,像是做梦一样,等本帅缓缓再品品,怕你后面的条件太多,惊了美梦。”
李白垚轻轻一笑,负手面向鱼池。
寂静的锦鲤忽然翻腾雀跃,有跳出鱼池的迹象。
张燕云缓了半天,长出一口气说道:“看来李相拿定主意,要派我去北线对抗贪狼军了。想要下山虎赶走过江龙,又怕放虎归山,于是来与虎谋皮,放一只母老虎在老张身边,对吗?”
李白垚笑着望向略带紧张的云帅,说道:“小女温顺乖巧,只是处在略微调皮的年纪而已,算不上母老虎。”
张燕云苦着脸说道:“若卿不是,她娘是。”
大宁修行者中昙花一现却被誉为资质最妖孽的许夫人,许妖妖。
二十岁逍遥镜,只有一例战绩,徒手掰断金盏银台而已。
李白垚抚须大笑道:“母老虎对于旁人,那是洪水猛兽,对亲近之人,可谓是情真意切,你看我,娶回家近二十载,不是照样没掉胳膊掉腿么。”
张燕云笑道:“原来桃子能忍,其实是随根。我常常在背后嘀咕您是大宁第一忍夫,能忍天下不能忍之事,出身顶级世家门阀,大宁最漂亮的男人,却娶了一个其貌不扬的老婆,后来细细一想,您不是大宁第一忍夫,而是大宁第一大义,为了家国天下,不惜娶丑妻以静心,拳头庇佑相府百年,进无后顾之忧去经世济民,退可保李氏一方平安,张燕云这辈子没服过谁,唯独对您心服口服。”
说完后,一躬到底。
李白垚浅笑道:“我儿说云帅夸人如骂人,夸得越多,骂得越狠,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张燕云呲牙道:“您是宰相,肚里能撑船,我可没您大度,丈母娘是母老虎,想想都头皮发麻。”
李白垚轻叹一声,诚挚说道:“可是我没有别的法子,来束缚你这头出笼猛虎了。”
张燕云双手笼袖,哈哈笑道:“又是一句真心话,听着舒坦。”
李白垚面带忧色说道:“北线战事一败再败,是否出自云帅谋划?”
听到对方话题突变,张燕云也跟着挑起眉头,“此话怎讲?”
李白垚轻声道:“崔如被誉为东南一柱,凭借战功升任东庭大都护,三年四品七级,从州司马一跃为东庭大都护,升迁之快,在朝堂中凤毛麟角。他这一路高升,正是你张燕云战功彪炳所至,我若是崔如,定会对云帅感恩戴德,视作亲朋好友,不留余力送你出京。”
“去年年初,你率十八骑驰援北庭,将贪狼军打退六百里,救下了赵之佛儿子,赵帅向来舐犊情深,为了帮儿子报仇,会不惜一切代价,夔州一战便是证据。你救了他儿子,他投桃报李,助你出京,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张燕云边听边笑,挠着额头说道:“怪不得李相迟迟不肯放我出京城,原来我在你的心里,比起贪狼军都可怕,竟然能轻易指挥北庭东庭了。”
李白垚从袖口掏出一卷黄轴,慎重说道:“这封诏令,在我袖中藏了两月之久了,以后不止东庭和北庭,整个大宁的兵事,不用禀报朝廷,你皆可擅自做主。”
九十九州行军总管,还有一个更威风的别名──天下兵马大元帅。
张燕云接过圣旨,随意夹在腋下,玩味笑道:“说句大不敬的话,你以为五十万禁军,老怪物冯吉祥和段春,能挡住我出城?本帅想走就走,想留就留,岂是你们能够左右?”
李白垚望着气势陡然攀升的年轻人,含笑道:“燕云十八骑所向披靡,当然困不住,只是行军总管和叛军首领,还是有不小差别的。”
张燕云放肆大笑,挠头道:“你这李相,真是让人头大。”
“还喊李相?”
李白垚意有所指道:“该改口了。”
张燕云恍然大悟,恭敬作揖,“遵命,我的岳丈大人。”
李白垚负手离去,轻声念道:“但愿上苍佑我大宁,佑我李家,日月相望,光明盛昌。”
张燕云拿出藏有蟋蟀的盒子,推开那层滑盖,盯着里面的铁甲将军,轻松笑道:“你走出牢笼,我脱离枷锁,咱们没啥交情的一人一虫,都能展翅高飞了。”
蟋蟀蹦蹦跳跳离开木盒,哪曾想力气太大,不小心跌入鱼池,被一尾锦鲤吞入腹中。
出师未捷身先死,张燕云气的血往脑门冲,横眉竖目骂道:“妈勒个巴子的,晦气!”
复州城大肆购买粮草的消息,传遍了大宁的富庶之地,城里的粮商越聚越多,仓库不够用,小山般的粮食,只能堆积到城外空地,幸亏安西雨水稀少,气候干燥,要不然会白白折损数万石。
李桃歌见到时机成熟,即刻下令:收粮。
他给出的价格,大概是饥年的两倍有余,即便是最远处东庭来的粮商,除去运输费用,也有薄利可图,不至于忙活一场反而赔本,可这些粮商奔着八倍以上的丰厚利润来的,怎能轻易妥协,说啥也不卖,脾气拧的,声称便宜老天爷,让西北风刮走,也不把粮食给安西百姓。
所以收了三天的粮,仅仅收到七百多石。
君已入瓮,李桃歌当然不急,每日坐在茶肆里,盯着来往客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茶是碎茶,佐茶小吃不过是一碟炒蚕豆,李桃歌吃的津津有味,一口茶,一颗蚕豆,似乎是在品尝人间美味。
周典走入茶肆,坐在李桃歌对面,倒了一杯茶润喉,说道:“昨天又有一批粮商入城,带了八千多石新粮。”
新粮?
李桃歌迟疑片刻,惊讶道:“最快的新粮,下来不过两三天,谁这么神通广大,能把粮食迅速运到复州?”
周典摇头道:“不清楚,对方谱摆的很大,主人那顶软轿不下千金,驮粮骏马产自草原细足马,侍卫都是修行者,能有如此实力的粮商,大宁都没有几个。”
李桃歌啧啧叹道:“这场面,快要赶上长史司马的排场了吧?居然只是一名粮商,看来咱们大宁卧虎藏龙,谁都小瞧不得。”
周典说道:“那批人不住店,直接买下城中一套大宅,拆了许多房屋,修成粮仓,八千多石粮食,全都放在自家院子,垒成山丘甚是招摇,若不是行事极为规矩,我早派人去查查他们底细了。”
李桃歌往口中丢入一粒蚕豆,嚼起来嘎嘣脆,轻声道:“既然行事规矩,那就别去扰人清梦,反正到了最后,无论新粮还是旧粮,都会留在复州,早些晚些都一样。”
周典压低声音说道:“你该不会派人去抢了他们粮食吧?”
李桃歌大义凛然道:“我乃朝廷命官,怎会干出打家劫舍的勾当,不过……”
李桃歌话锋一转,贼兮兮笑道:“安西匪盗猖獗,到处都是绿林强人,粮食对他们而言,可比金银财宝有用,粮商万一出城遇到马匪,丢了货,再丢了命,可别怪时运不济。”
周典摸着浓密的络腮胡,好笑道:“几十名粮商,来复州的路途中,没有一人遇到马匪,怎么出了城就那么倒霉?”
“废话!”
李桃歌嚷嚷道:“那是我派大军开了一条太平道,区区毛贼而已,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七万复州兵加十几万保宁军,巢穴里的蚁洞都能给他刨干净!不过本官下属有限,只管来千里送鹅毛的朋友,不管带走粮食的粮商,他们若是遇到马匪,尽可以告知刺史府,自会有人替他们夺回粮食,报得血海深仇。”
周典反问道:“那些马匪的腰里,别的尽是宁刀吧?”
李桃歌翘起二郎腿,大老远抛起蚕豆,准确无误丢入口中,灿烂一笑,“马匪用啥兵刃,我哪里知道,你可别给我挖坑,小心我告你诬陷同僚。”
周典莞尔一笑。
这李家公子是越来越精明了,分别采摘李相和张燕云的三分神韵,另外四分,是他自己独有的气度,果决不拖沓,心善不迂腐,假以时日,不知会成长到哪种地步。
一行人来到茶肆,全部是锦衣华服,神光内敛,领头老者大概有七八十岁,身长背挺,龙精虎猛,手里一根蟠桃杖中的蟠桃,是用整块粉色宝石镶嵌,硕大无比,流光溢彩,用来抵一座小城都不过分。
周典低声道:“就是他们,买了一座宅子用来放粮,又有钱又能折腾,估计来者不善。”
李桃歌笑道:“既然是来送粮,就是我的贵客,再说这复州城里,我需要看别人脸色行事吗?”
复州七万死士姓莫,莫家父子唯他马首是瞻,保宁军中至少有五万士卒,会倒戈在他的门下,相加起来,城中一多半刀枪姓李,神仙来了都要脱层皮。
手持蟠桃仗的老者瞅见李桃歌之后,眼眸大亮,疾步来到二人面前,撅起屁股行礼道:“老夫纳兰江河,见过李御史李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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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中只有一户贵人姓纳兰,那就是皇后一脉,还有脑袋不太灵光的国舅爷纳兰重锦。
李桃歌起身回礼,问道:“您来自两江纳兰家?”
纳兰江河微笑道:“回公子,正是。皇后娘娘听闻李御史,以摧枯拉朽之势扫平安西,盛赞英雄出少年,琅琊李氏后继有人,又听闻大军缺少粮草,于是命我日夜兼程,从两江运新粮来,来助公子早日平定郭熙之乱。”
李桃歌心中一动,表面波澜不惊说道:“皇后娘娘忧国忧民,心系边关,真乃大宁之福,只是不知您运来的粮食,是送,还是卖?”
纳兰江河呵呵一笑道:“老朽虽然是奉皇后娘娘之名,自己却不是官身,白白送来八千石新粮,不好入账,这样,一石新粮,一两银子,只需八千两,老朽那座新买来放粮的宅子和马队,统统都卖给御史大人。”
如今旧粮的粮价,一石在三两银子左右,人家又送了大宅和马队,相当于半卖半送,这笔恩情算下来,起码超过十万两之巨。
换作流放之前的李桃歌,会被这笔巨款吓死,可见识过太多有钱家伙,这十万两对他而言没啥惊奇。自己兜里的银票,足有一百多万两,当初送给柴子义的十万两,早就给退了回来,顺便还把沿途州府官员送的银子补齐,粗略一算,至少有一百一十多万,妥妥的小财神爷。
于是李桃歌拱了拱手,简单回了两个字,“多谢。”
对于敷衍回复,活了七八十岁的纳兰江河见怪不怪,询问道:“粮食和房契我都已经备好,不知李大人何时能筹集好银子,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李桃歌摸着怀里鼓鼓囊囊的银票,撒谎道:“如今大军用钱之际,实在挤不出多余的银子,我先四处筹措一番,十天以后吧。”
纳兰江河笑道:“好,我在宅子里静候大人,告辞。”
直至这些人走远,周典开口问道:“皇后派他来,真是想送粮?”
“送她奶奶个腿!”
李桃歌鄙夷道:“你忘了流放时,沿途那些刺客吗?极乐君,太白御士第五楼,全是那老娘们招呼来的,这次见到小爷打了胜仗,估计又想使坏,派了这些人来捣乱,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周典目光逐渐锋锐,说道:“我会派人死死盯住他们,去茅厕都不会放过。”
李桃歌冷声道:“但凡敢越雷池半步,杀!”
一个杀字,令茶肆所有人遍体生寒。
如今手握大军的李家公子,可不是当初任人欺凌的李家庶子了。
抬手之间,能将安西翻云覆雨。
等待粮草之余,李桃歌白日在城内晃荡,夜里闭门修炼,半刻都不敢耽搁。
复州兵也好,保宁军也罢,那都是借来的外力,迟早会烟消云散,想要在乱世中立足,还得依仗七尺长枪,皇后屡次三番对自己下黑手,却不敢对老爹做文章,归根结底,不就是惧怕许夫人吗?
那老太婆若是真敢派人行刺父亲,护夫心切的许妖妖就敢徒手轰烂含象殿殿门。
家中有位疯婆娘,似乎也不见得是件坏事。
自己一身所学,只能用稀里糊涂形容,从青姨将自己带入修行大门,到上官果果传授龙门枪法,再到墨川赐予修行秘术,一路顺风顺水,似乎只有入门时遭遇瓶颈。
仔细回想起来,张燕云所赠逆天丹药功不可没。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桃歌曾经问过南宫献,得知斗天造化丹乃南雨国镇国之宝,上古时期流传下来的丹丸,至于功效如何,珠玑阁门客都找不到出处,珍藏一千多年,炼丹的方士早就化成灰了,谁知道服用后有何收益或弊病。
自己管不好第二杆枪,说不定就是服用斗天造化丹的后遗症,药力太猛,化解不了,传到不知深浅的弟弟那里,变成出笼猛兽。
不过自从泻出那股火之后,再也没有邪气附体的病症,这种事,不好意思去问郎中,李桃歌翻遍医书,也找不到症结所在,于是干脆安慰自己,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天底下哪有两全其美的好事,放了一千年的陈药,没把自己吃成傻子,已经算是祖坟冒青烟,别再指望它能破境增功了。
李桃歌盘膝而坐,舌尖抵住上膛,掐出法诀,逐渐归于静心状态。
烛火旁的赵茯苓,捧着一本道家经书,动也不动,宛如一尊泥塑。
不知为何,身边只要有小丫头在,心中会祥和宁静,正如她的名字一样,茯苓,可使心安。
李桃歌催动丹田九层宝塔,先是稍微旋转,真气传遍四肢百骸,气力陡然增加,接着加了把劲,宝塔越转越快,沿着经络行走大周天。
这样的修行方式,持续已久,真气凝滞不前,看不出破境征兆。
李桃歌心生一计。
宝塔是按着日升日落的态势,从未倒着转过,假如让它从日升变为日落,日落变为日升,该是怎样一番场景?
是否可以突破瓶颈,进入到灵枢境巅峰?
之前骠月王朝有名江湖高人,强行逆转日月,颠倒乾坤,自悟紫气西来进入谪仙人之境,战力在十仙人当中名列前茅,巅峰时期,可问鼎天下第一宝座。
他的传闻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李桃歌早在年幼时就听说过紫气西来一说,既然有前辈引路,自己为何不能一试?
虽说李桃歌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可遇到模棱两可的难题时,相当果决,说干就干,以灵识指挥宝塔,强行逆转。
结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出了一脑门儿汗,宝塔纹丝不动。
看来是方法不对。
既然想要逆行,呼吸,气血,真气,绝不能像平时一样,要反其道而行。
李桃歌灵机一动,用嘴吸气,鼻子出气,强行改变气血走向,持续了半炷香之后,再次催动丹田。
宝塔逆行扭转半寸,真气如江河决堤,在体内崩散。
李桃歌只觉得如同五雷轰顶,噗的一声七窍流血,软软倒在床榻。
小茯苓扔掉经书,赶忙跑来查看,见到烛光下布满污血的惨白面颊,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趴在胸膛痛哭流涕,“少爷,你要死了吗?”
“走火入魔而已,不至于……”
李桃歌艰难喘着气,声音微弱道:“不过你再压一会,那可就说不准了。”
赵茯苓吓得急忙起身,蹲在旁边,乌黑眸子噙满泪水,抽抽嗒嗒说道:“少爷,你别死,天上老君快快显灵,保佑我家少爷福康安宁。”
李桃歌发自肺腑笑了笑,抬起酸软无力的右臂,拭去小丫头带有余温的眼泪,咧嘴道:“傻丫头,若是老君真能显灵,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的苦难。”
赵茯苓嘟嘴道:“少爷,不能说老君爷的坏话。”
李桃歌想要开口,可丹田里又传来一股暴戾气息,搅得五脏六腑碎了一般,缓了老半天疼痛才逐渐消失。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桃歌全身被汗水浸透,像是累瘫的驴大口喘息。
紫气西来?
哪个王八蛋传出来的消息。
差点儿害自己英年早逝。
神志清明之后,李桃歌见到旁边的赵茯苓手捧一碗水,不知端了多久,手腕都开始颤抖。
李桃歌把脑袋歪过去,体贴入微的小茯苓将水送入他的口中。
半碗水入喉,体内终于归于平和。
再抬起眼皮,南宫献不知何时站在旁边,一袭黑衣,瞪起明亮眸子,贸然闯入视线,不知有多恐怖。
李桃歌吓了一跳,皱眉道:“人吓人,吓死人,以后你过来的时候,能不能提前打声招呼,放个屁也行!”
南宫献平静说道:“你不是早已习惯了吗?”
李桃歌无奈翻了一记白眼,“怪不得会走火入魔,原来是旧疾所至,天天被你吓唬,迟早变成疯子傻子。”
南宫献搭住他的脉,眉头越挑越高,试着问道:“丹田逆行?”
李桃歌诧异道:“这也能摸得出来?你是神医?”
南宫献轻声答道:“略知一二。”
珠玑阁里的门客藏龙卧虎,个个都有绝学傍身,南宫献作为负责主人安危的侍卫统领,当然精通医术。
李桃歌后悔拍起了大腿,既然身边有名医,为啥闭门造车,厚起脸皮去问不就行了,反正自己的那些秘密,南宫献都知道,出糗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把完了脉,南宫献松开手指,说道:“丹田极少逆行,难道功法出现差池了?”
李桃歌摇了摇头。
南宫献再问道:“心魔?”
李桃歌还是摇头。
南宫献朝房内环视一番,“既不是功法,也不是心魔,我就守在门外,不可能是人为导致,奇怪了。”
李桃歌腼腆笑道:“其实是我故意让丹田逆行的,听说几十年前骠月有名谪仙人,以紫气西来闻名于世,最近修行不顺,两个月以来毫无寸进,于是想着效仿一下,看能否突破瓶颈。”
南宫献目光突然呆滞片刻,“你踏入修行一途不到一年,已经来到了灵枢境后期,这叫修行不顺?两个月突破不了瓶颈就着急,那些困在原地几十年的家伙,岂不是要找根绳子吊死?”
李桃歌挠着头嘿嘿笑道:“习惯了突飞猛进,忽然慢了下来,确实不太适应。”
“你如今的成就,是常人一辈子达不到的极限,放宽心即可,不必操之过急。”
南宫献提醒完毕,再次说道:“对了,那名紫气西来的谪仙人,据说生有双丹田,别人学不来的。”
李桃歌险些再次将血喷出来,一跃而起,喊道:“你咋不早说!”
南宫献双臂环胸,心平气和说道:“你又没问我。”
李桃歌嗓子干涩,吞了口口水。
“以后有不懂的地方,尽管来问我。”
南宫献指了指房梁,“你知道的,我一直都在。”
李氏相府。
三更天,卧房烛影摇曳。
李白垚对窗而坐,闭目收神。
看似平静如湖,其实心绪万千,三省六部九十九州,需要劳心的地方太多,一个处置不当,到了州府县衙,便是足以淹没民心的滔天巨浪,比起蝗灾洪灾更为可怕。
所以李白垚不再像之前担任翰林学士时莽撞,敢当面斥责圣人,如今处事以稳妥为主,一道诏令发出,慎之又慎,权衡利弊之后,才敢做出决断。
许夫人站在他的身后,举起玉梳篦,轻轻梳理着长发,见到白发已然过半,不由得心疼道:“老爷,自从你上任宰相之后,白发越来越多了,妾身瞧着难受。”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白垚轻声道:“四十望五了,岂能同年轻时一样?朝中许多同僚,三十多岁卧床不起,五十岁告老还乡,我虚活到今日,无病无灾,这已经算是上苍垂青了。”
李白垚尽显老态,许夫人还是初嫁到李家时的模样,面部晶莹润透,肌肤细腻白皙,谁能想到她的女儿,已是亭亭玉立快要嫁人的大姑娘。
许夫人细声细语说道:“老爷,将若卿许配给赵国公,为何不与奴家商议一番?奴家无才无德,自知鲁钝,家中大大小小的事情,皆由老爷做主,可若卿是奴家唯一骨血,她的大婚,当娘的总要安排张罗,您贸然给她订了婚,奴家都不知该怎样准备。”
李白垚依旧紧闭双目,轻声道:“你不想她嫁给赵国公?”
许夫人停住玉梳篦,咬着唇角说道:“当初燕云十八骑跃马入皇城,奴家曾见识过铁甲雄姿,那日赵国公来到相府,我也见过他一面。怎么说呢……这个人,不像是朝中那些大臣稳健,油腔滑调,痞里痞气,贵为国公行事却如同地痞流氓,家中婢女都随意染指,若卿是咱们的掌上明珠,知书达理,兰心蕙质,嫁给这么一个不靠谱的男人,妾身怕委屈了女儿。”
李白垚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这门婚事,我也斟酌良久,当爹的,哪能不为女儿着想,所以只是口头订婚,并非大张旗鼓操办婚事,一切事宜,等他归来再说。张燕云要替大宁铲除北庭之患,领全国之兵出征。这一去,如蛟龙入海,猛虎出山,倘若他心生反意,我大宁朝不保夕,这门婚事,也就成了镜花水月一场空,他若不反,平定边疆祸乱后班师回朝,说明他是板荡中的忠臣,将若卿托付给他,即便我李氏落魄潦倒,张燕云也能护若卿周全,无论结局怎样,我女儿都能后世无忧。”
许夫人感动道:“老爷英明,是妾身多虑了。”
李白垚呢喃道:“可怜天下父母心。”
许夫人梳理着长发,漫不经心说道:“府里珠玑阁门客,似乎少了许多,医术精通的老甄,机关术登峰造极的老尤,一些熟面孔都不见了。”
李白垚嗯了一声,“我派去一半门客,随桃歌西征。安西地势复杂,有四十万雄兵镇守,将他们派去,会增加几分胜算,作为大宁百姓,那是他们本分。”
许夫人欲言又止,来回梳理长发,神色复杂,最终还是忍不住说道:“李家休养生息几百年,才豢养五百名门客,老爷派去一半西征,万一战死沙场,可就……”
丧气的话,不敢说出口。
李白垚睁开双眸,眼中浮现出不悦神色,沉声道:“万一桃歌战死沙场,若卿嫁入张家,留着五百门客还有何用?给李家宗祠当守陵人吗?!”
许夫人低头不语。
李白垚再次说道:“既然如此,今日不妨把话挑明,这个家,一直是你在做主,将桃歌丢入马厩,月银只发一两,新来的家丁都没他凄惨吧?我知道你承受了丧子之痛,见到桃歌会心生间隙,所以我始终不闻不问,盼望你自己回心转意。谁知你这么一干,就是八年!”
“你也是为人母,怎会对一个孩子如此歹毒?更何况那是我的亲生骨血,许妖妖,你眼里还有我吗?还有你的夫君吗?还有琅琊李氏吗?!”
声音逐渐高亢,隐隐不慢变为大声训斥。
许夫人咬牙道:“老爷,故意冷落桃歌,难道不是你在暗中授意吗?你怕对他太好,别人会将他视作你的软肋,于是故意不理不睬,对别人提及他时,装作漠不关心的样子,就连同老管家在书房闲聊,也会将他当成无关紧要的庶子。可当他离开京城,你派人在暗中守护,不惜调动燕云十八骑放弃北边优势,去安西救他于水火之中,只不过这些你做的很隐蔽,害怕别人看到你的父爱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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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垚眼中厉芒大作,皱眉道:“吃了二十年的醋,还没吃够吗?”
许夫人眼泪一擦,侧着扬起头说道:“一百年都吃不够,就算老爷先我而去,奴家也会吃醋吃到最后,我要钻进坛子里吃,泡进缸里吃,去醋店里去吃,你和她生了一个儿子,天天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不吃醋,就要吃人了!”
李白垚轻叹道:“最不讲道理的人,往往听起来是最讲道理的那一个。”
许夫人不停抽泣道:“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懂的什么道理,既然道理都不懂,更不知如何去讲。”
李白垚心平气和说道:“更衣吧。”
许夫人咬着腮帮子,气鼓鼓道:“更衣就更衣!”
李白垚哭笑不得。
年近四十的妇人,仍旧像是少女般醋意汹涌,只要提及那对母子,醋坛子算是打成了碎渣。
可归根结底,是自己先有错在先,欠下了桃花债,愧对夫人,假如没有那场孽缘,许妖妖或许不会变成今日的醋夫人。
当官袍穿好,李白垚忽然问道:“假如桃歌有难,你会出手相救吗?”
许夫人帮他系好玉带,面无表情说道:“我只听老爷的,老爷要我救人,我便去救人。”
李白垚如释重负,认真说道:“谢了。”
许夫人眼眶一红,险些再度哭了出来,“老爷对我道谢,又欺负我!”
粮商陆续来到复州,已到了收官阶段,李桃歌跑到茶肆,依旧是老三样,碎茶蚕豆小茯苓,悠闲翘起二郎腿,观察粮商动静。
一壶茶还没喝完,外面传来喧哗声,起初只是争吵,接着有了愈演愈烈的架势,百姓跑出去看热闹,李桃歌也抻长脖子,见到复州兵围住一队客商,吵了几句之后,推推搡搡,最后拔刀相向。
李桃歌笑着自言自语道:“看来真有要钱不要命的主儿。”
如今城内只许进,不许出,一粒粮食都走不出复州,粮商察觉到阴谋,有的暗骂倒霉,有的洗干净准备挨刀,只有小部分心生不满,想要带着粮食逃离。
李桃歌下了令,一石粮一颗人头,谁敢放粮商出城,自己提头来见。
保宁军和复州兵的将军,见识过李家公子战场英姿,深知这位御史大人的厉害,既是死令,绝非危言耸听,于是亲自佩刀镇守城门,吃喝拉撒睡全在那里,别说一石粮了,一只鸟都飞不出去。
赵茯苓眨着漆黑眸子,疑惑问道:“少爷,三两银子一石粟米,算是贵的离谱了,他们为何还不卖?难道银子真的有脑袋重要?没了脑袋,还怎么吃饭啊。”
李桃歌嘎嘣嘎嘣嚼着蚕豆,奸诈笑道:“他们想试探少爷底线而已。来之前,他们听说一石粟米能卖十两,到了复州,只能卖出三两,心里怎能不生气?这些粮商长期与官府勾结,赚取百姓血汗,习惯了飞扬跋扈作派,在当地无人敢惹。到了复州,发现吃亏上当,送礼又找不到门路,早就憋了一股火,其实该请他们喝喝茶,这些碎末杂茶,最能祛除肝火。”
赵茯苓问道:“他们为何不送礼?”
李桃歌好笑道:“给谁送?谁敢收?我自己掏钱购买粮食,他们给我送礼有屁用,送给莫良辰,贺举山,鹿怀夫,你觉得他们会为了银子来替粮商说情吗?没准儿宁刀一挥,咔咔咔咔,把奸商都剁成臊子。”
“咦……”
联想到血腥场面,赵茯苓搂着瘦弱肩头,忍不住打个激灵,“少爷说的好恶心,我以后不吃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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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桃歌坏坏一笑,拍去手中碎屑,朗声道:“取纸笔来!”
赵茯苓俏脸一红,捂住小荷似的胸脯,飞快跑向掌柜,不一会儿取来纸笔砚台,李桃歌将茶水倒入砚台,小茯苓素手研墨。
笔走龙蛇,写下:今日粟米三两一石,黍米二两八钱一石,麦四两一石,稻米四两八钱一石,明日各种粮食递减六钱,七日后均按五钱收粮。
写完后,李桃歌对于自己的墨宝颇为得意,吹干墨迹,“字不错吧?国子监里的夫子,都夸我字中带有杀伐之气,像是威风凛凛的将军所书,盛赞道狂逸不羁,有古人遗风,点评为甲上,乃学堂头名。”
字画同样也是一种修行,天赋只是敲门砖,日夜浸染方能成大器。
李桃歌的字,确实有天赋,可动笔少,动枪多,只是入门而已,完全没有达到融会贯通境界。
赵茯苓望着疯子醉酒式的字迹,赞叹道:“少爷不愧是少爷,样样都厉害,可惜我读书少,完全看不懂。”
“看不懂你夸啥。”
李桃歌感慨着明珠暗投,大手一挥,“去贴到人群最显眼的位置,告诉复州兵的将军,凡是有人敢妄议告示,对告示不满者,一律关入监牢,粮食没收充公。”
小丫头答应一声,举起告示跑着离开。
茶肆掌柜蹑手蹑脚走来,堆出谄媚笑容说道:“大人,本店收留了一名说书人,嘴皮子不错,让他给大人解解闷?”
有御史大人坐镇,茶肆生意清淡许多,不过李桃歌出手阔绰,收入倒是不减反增,有这位爷在,更是无人敢闹事,所以掌柜还是盼着财神爷天天光顾。
李桃歌笑道:“好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说好了,你俩都有赏。”
掌柜点头退下。
铛的一声,惊木响亮。
说书人抱拳敬礼,娓娓说道:“各位衣食父母,咱们今日不说史,也不说庙堂趣闻,来聊聊前不久安南都护府发生的一件江湖惨案。”
“话说武功山乃是当地有名的门派,掌教师兄弟九人,山中弟子数百,在方圆百里都是威名赫赫的宗门,可是就在一个多月之前,莫名其妙被人屠了满门,武功山成了人间炼狱,鲜血从山顶流到山脚,所有弟子死在三把金刀之下,不留一个活口。”
故事想要说的精彩纷呈,无非先吊起别人胃口,说书人卖好了关子,溜了口茶,坐等下面窃窃私语。
金刀?
李桃歌忽然想起了玄月军大将呼延准,难道是骠月蛮子将武功山屠戮殆尽?
见到客人惊愕神色,说书人极为满意,再次说道:“各位是不是在想,武功山威震四方,有那么多弟子坐镇,死在三把金刀之下,至少是三名江湖高手所为吧?错,大错特错!对方只有一人,还是名尚未及冠的少年。”
“那少年男生女相,瘦弱矮小,只有左臂,右臂不知被谁齐根斩断,腰间横有三把金刀,看起来绝不是狠辣货色,可偏偏就是这么一位……”
说到一半,说书人眼前一花,满身贵气的白袍公子不知何时来到面前,双手如同铁铸铜浇,肩头险些被握碎。
李桃歌激动说道:“那少年叫什么名字?!”
男生女相,瘦弱矮小,仅剩左臂,腰间又横有三把金刀,不是小伞还能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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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书人疼的龇牙咧嘴,哀求道:“公,公子,这故事我也是听安南同行传来的,对于那名少年名字不得而知,您若是不喜欢听,我掌嘴,我掌嘴,求您饶我一条狗命。”
肩头手掌离开,怀里多出一锭银子,足足有十两之多。
“不好意思,那少年似是我的故人,你继续说下去。”
银子到手,说书人眉开眼笑,不再墨迹,将武功山灭门惨案细细说完。
李桃歌认真听完,面目阴沉,冲躲在暗处的南宫献说道:“派人去安南都护府找我兄弟,不惜一切代价把他带来,拜托了。”
永宁城。
初秋的万寿湖格外秀美,微风拂过湖面,荡起数道涟漪,水面倒映的艳阳瞬间割裂,荡漾摇晃之后,恢复如初。
达官贵人在湖里养有私船,以便家眷观赏游玩,一艘挂有绥字大旗的画舫格外奢华气派,大旗绣有四爪蓝底红龙,比起其他人家的画舫大了一倍有余,肆无忌惮在湖面冲撞,所到之处,与之相近的私船纷纷避让。
谁敢动异姓王的画舫?
即便绥王远在草原,宫里还有位权势仅次于皇后的萝贵妃呢。
船头坐着的两名绝色女子,处在碧玉年华,面带愁容,望着水面怔怔发呆。
萝芽郡主双手托腮,将两条浑圆长腿搭在船外,一悠一晃,轻声说道:“你爹为何不与你商议,就将你嫁给了张燕云?换成我父王的话,他肯定会先征求我同意,我若不想嫁,即便是圣意,父王都敢闯进宣政殿,替我把婚事推掉。你爹位极人臣,琅琊李氏又是最顶级的门阀,不应该为了讨好一个张燕云,把你给嫁出去,想不通,实在是想不通。”
清风徐徐,撩拨着李若卿额角秀发,将本来娇艳的面容,又增添几分仙气。
李若卿食指绕起长发,呢喃道:“京城和草原的习俗不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纵然心里万般难过,也不能违逆父母意愿,否则就是不孝之女。爹有爹的苦衷,为了江山社稷,拴住张燕云造反的心,不惜把女儿都赔上。”
萝芽攥紧拳头,恨声说道:“害怕张燕云反,把他宰了不就行了,何必苦了自己女儿,你们世家门阀里,总是勾心斗角来回算计,把自己儿女当作棋子,只为了所谓的家门荣耀,还有什么家国天下,说的那么好听,其实只是为了一己私利罢了,听着就生气。”
李若卿轻轻摇头道:“爹不是那种人,如今国难当头,西疆北庭都不太平,再没有应对之策,或许会有灭国之灾,把我嫁给张燕云,也是在替我谋一条后路。”
萝芽哼了一声,说道:“之前要把你嫁给柴子义那糟老头子,现如今又要把你嫁给张燕云,咱们女子,注定是浮萍无依的可怜虫吗?卖来卖去,像是货物一般对待。那张燕云我在草原见过,皮囊平平,狡诈圆滑,比起你哥差出十万八千里,而且听闻他是个极为不检点的家伙,在回京城的路上,日日躲在马车里,同八个舞姬寻欢作乐,你若是嫁给了他,以后有苦日子熬了。”
李若卿神色坚毅道:“只要他不反,随他如何。”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萝芽怒其不争道:“你真是个傻丫头!李桃歌是个心善的受气包,怎么你也变成了他,逆来顺受,任人拿捏,你若是不敢对李相言明,我去替你拒绝这门婚事!”
李若卿淡然说道:“不了,张燕云乃是纵横天下的真英雄,总比柴子义好的多,嫁给他又不委屈,后半世的国公夫人,不次于前半生的相府嫡女。”
萝芽瘪嘴道:“你倒是想的开,换作是我,先大闹王庭金帐,再把张燕云剁成七八十段,喂完狗再喂猫,叫他永世不得超生!”
岸边传来马蹄声和甲胄声,数量庞大到令人心头发颤。
李若卿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若有所思道:“燕云十八骑要出征了。”
萝芽忽然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结局,两眼放光道:“若是张燕云战死沙场,你算未嫁,还是守活寡?”
李若卿苦笑道:“要是赵国公都战死,京城还能死守几日?郡主,别为了儿女私情胡思乱想了,我都认命,你就别再为我打抱不平了。”
萝芽揉着额头说道:“以后你嫁入国公府,就不能陪我出来玩了,愁人哦。”
李若卿露出难得笑容,宽慰道:“我不在,还有我哥陪你玩,起风了。上岸吧。”
萝芽心头窃喜,绯红色逐渐蔓延至娇羞脸颊。
画舫靠岸,一名白袍男子负手等待,身材不高也不壮,素袍穿出雍容贵气。
等瞧见那人面容,萝芽惊愕道:“是他?张燕云!”
李若卿情绪百转千回,不知是喜是悲,靠岸后缓缓走向张燕云,已经订婚的二人迟迟未作声。
萝芽冲燕云十八骑主帅挥舞拳头道:“不许欺负若卿,听到没有!”
张燕云挑起眉头,莞尔一笑。
萝芽也知道呆在这里不合适,边走边回头,生怕赵国公有何失仪举动。
张燕云对她的敌意完全不理睬,开口道:“要出征了,来和你告个别。”
李若卿盯住靴面,从嗓子里轻轻嗯了一声。
张燕云耸肩道:“挺荒诞的一场闹剧的,是吧?”
李若卿睁大眸子,正视那张看起来平凡中充满睿智的脸庞,“国公何出此言?”
张燕云笑道:“感慨一番而已,我真没想到,李相会把你当成困住我的枷锁,细细一想,李相是以君子之腹度小人之心,要以仁和来感化老张,把李家和张家拴在一条船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知失眠了多久,才会下定决心。”
李若卿眼眸一眨不眨,抿着嘴唇问道:“你会反吗?”
张燕云咧嘴笑道:“你应当问我,出征时带没带够棉袍。”
李若卿沉默不语,全身散发出凉意。
张燕云双手笼袖,唏嘘道:“李相若是生在盛世,必是名垂千古的宰相,可惜如今是乱世,乃是奸臣横行霸道的时代,他太正,太刚,太为百姓着想,注定了和圣人御极天下的治国之道背道而驰,几年内未必能触及到皇室逆鳞,长此以往下去,双方会势同水火。”
“你爹是世家党扛鼎之人,他若倒台,整个世家党会遭受牵连,所以很多人支持你爹同圣人作对。当初八大世家支持刘家成为九五至尊,共分天下,大宁是皇室的,同样属于世家,真要是斗起来,结局不可预料,但百姓肯定会遭受厄难,你爹为了苍生社稷,势必会交出大权,上面有皇室刁难,下面有世家背后捅刀子,一旦失势,你们李氏很快会消失在历史长河中,变成史书里寥寥几笔的记载。”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若卿听的脸色煞白,痴痴问道:“你所说……都是真……真的吗?”
张燕云歪着脑袋,嬉皮笑脸说道:“逗你玩的,其实就是来和你道个别,又找不到话题,胡编乱造一通而已。”
“好啦,时候不早了,大军在等着我呢,就不和你贫嘴了。”
“山高路远,各自珍重。”
李若卿目送他离去,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一声道别都忘了说出口。
她忽然想到,以好色闻名的张燕云,在两人独处时,一句轻薄的话都未曾提及。
谦正如君子。
还未到七日之期,仅是三日,复州城内的所有粮食悉数进入粮仓,一粒米都不曾流出。
李桃歌也不装了,以朝廷名义收粮。
当得知幕后主谋是李相之子,那些粮商一改之前态度,纷纷将粮食送进粮仓。
要知道世家党在民间口碑不错,李相虽然上任不久,可一系列为底层谋生举措,深受百姓拥戴。尤其是从国库放粮赈济灾民,相当于砸烂皇族士族的锅,从里面抢走口粮,去救活百万之众,此举简直是活菩萨在世,有的百姓开始供起长生像,香火日夜不灭。
李相放粮千万石,他们运点军粮过来,咋了?
更何况人家是花真金白银买的,薄利而已,不至于赔本,有的粮商听到是李相儿子自掏银子,为大军筹粮征讨郭熙,粮钱干脆不要了,率领马队离开复州。
这么一来,李桃歌反而不好意思,亲自跑到城门送行,遇到返程的粮商,抱拳致歉。
一名粮商碎步跑来,四五十岁的年纪,又黑又壮,先是拱手为礼,接着将银票塞入李桃歌手中,“公子,之前不知是为征西大军筹粮,俺财迷心窍,竟敢收取公子的钱,该死,真是该死!”
一巴掌接一巴掌扇到脸颊,瞬间出现红印。
李桃歌带有歉意说道:“老兄,西线粮草吃紧,不得已出此下策,实在是对不住,这银票,你还是收好,切莫亏了本钱。”
那名粮商大大咧咧说道:“李公子,俺这辈子能与您说句话,那是天大的殊荣,本钱?那是啥狗草东西,能比咱出生入死的将士更重要?俺能把粮食运来,请军爷吃顿饭,心里别提多舒坦,回去见了俺爷,指定夸俺终于办了件光宗耀祖的大事。您要是再提钱,俺把脸扇下来给你,要不然回去之后,也得让俺爷给扇掉。”
“这……”
李桃歌举着银票,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悬在空中进退两难。
那中年粮商突然扑通跪倒在地,磕了三个响头,站起身来笑着说道:“公子,俺这头,是给李相磕的,咱大宁立国百余年,只有李相和咱百姓一心,琢磨这辈子没有福缘见不到宰相大人啦,这三个头,您帮我捎过去,有劳。”
粗鄙的言辞,变成一股暖流流淌在李桃歌心头。
像他这样的不止一家,短短两个时辰,有八家粮商把银票送了回来,尽管李桃歌反复推让,粮商誓死不要,有的干脆把马车都留在城里,自己率领随从悄悄溜走。
站在城门送行的李桃歌攥着银票,苦笑道:“古语有云,无商不奸,可涉及到家国战事,变为无民不忠,这便是武德,虽然咱们弓马不如大周和骠月,若是民心皆是如此,又何惧他们的金刀铁骑呢。”
一旁的周典笑道:“昨日你还命我看好城门守军,怕他们收了银子放粮商出城,以怨报德,你这件事干的不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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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桃歌恶狠狠道:“忘了那句话了吗?臣不密,则失身,若是敢放出消息,没有好果子吃!”
周典耀武扬威说道:“我不仅要放出消息,还要告之天下,李家少爷如何如何施展阴谋诡计,对待有恩于他的粮商。”
“周大哥……”
李桃歌立刻服了软,哀求道:“咱可是一家人,我口碑臭了,对你也没好处,三坛从京城带来的芙蓉酒,成交不?”
周典挤眼道:“五坛,想要压价的话,莫开尊口。”
“好,五坛就五坛!大不了再赢回来。”李桃歌咬牙切齿道。
两人正闹的欢腾,南宫献塞来一封信,见到右下角李府特有的印记,李桃歌知道是家里送来的,急忙打开火漆,竟然是父亲亲笔所书,寥寥几句道明了两件事:一,妹妹李若卿许配给了张燕云,二,张燕云率燕云十八骑出征北庭。
李桃歌神色突然变得阴沉。
父亲是文臣之首,云帅是武将之巅,这一文一武联姻,圣人会同意吗?
即便现在默许,以后张燕云凯旋而归,指定会封王封地,他如今是张家族长,再有封地府兵,娶了李家嫡女,能调动的人马可不止四十万,隐患比郭熙更甚。
所以李桃歌在担心李家和张家日后处境。
南宫献轻声道:“李相口谕,公子安心讨贼,无需牵挂家中琐事。”
李桃歌将信递给他,叹气道:“这哪是琐事,除了生死,数这件事最大,若卿要嫁给云帅,我成了赵国公的大舅哥,十八骑出征,奔赴北庭战场,哪一件事是琐事?”
南宫献惊讶道:“小姐要许配给赵国公?怎么之前没听见任何消息流出。”
李桃歌将信又从南宫献的手里抽出,塞给了周典,“他俩只见过一面,半句话都没说过,贸然订下婚事,恐怕是父亲想要拴住张燕云的野心,任何阴谋阳谋,都不如真诚二字,将嫡女都送进了张府,云帅聪明绝顶,当然会明白父亲用意。”
周典看完信后,信纸忽然燃起火焰,三人之中只有一名术士,不用猜也知道是谁出手。
周典沉声道:“你看的太远,第一步是要打走贪狼军,我当初在北策军的时候,没少和那帮天杀的交手,说句不中听的话,一对一,咱们没有任何胜算,北策军根本守不住贪狼军攻势,若不是赵将军能忍善守,北庭早已沦陷。我只听说十八骑硬撼贪狼军六百里,这次对方有备而来,恐怕没那么容易退回英雄山。”
李桃歌询问道:“我只和蛮子打过交道,你们说说,究竟是蛮子厉害,还是贪狼军能征善战?”
南宫献低声道:“珠玑阁倒是搜集过大周和骠月的情报,根据通晓兵法的门客分析,一百对一百,骠月铁骑胜,五百对五百,大周将士胜,人数越多,大周战力越是恐怖,说明他们精于阵法,擅长配合作战。”
李桃歌泛起古怪笑容说道:“只能祈祷云帅能保持不败金身,将贪狼军打跑吧,我还想见他一面,喊他一声妹夫呢。”
周典说道:“粮草筹集完毕,已无后顾之忧,何时攻打虎口关?”
李桃歌气沉丹田说道:“择日不如撞日,点将,出兵!”
虎口关依山而建,悬立在山崖正中,当初设立关口是为了阻挡骠月铁骑,于是关门设立在正西,郭熙谋反之后,又命人在东边加了一道闸门,堆了些滚石拒马,看起来潦草松懈,不像是关口,更像是贼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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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军万马,寂静无声。
旭日东升,霞光万道,照射在铺天盖地的甲胄之上,映出绚烂光泽,放眼望去,疑似身披金甲的天兵天将下凡。
李桃歌依旧身穿八品官袍,骑马立于大军正中,旁边都是披甲佩刀的六品以上武将,如众星拱月。
李桃歌远眺关口大门,若有所思。
周典打量完毕,轻声道:“此关居高临下,易守难攻,派一员大将,几十名弓手,就可锁守关门,周围没有别的道路可走了吗,非要破虎口关?”
李桃歌望向绵延不绝的山脉,说道:“这里是八千大山入口处,一山挨着一山,山山相连,根本无路可走,想要绕道而行,需往南百里,再往东几十里,绕了一大圈,得不偿失。再说有这关里的叛军捅在后腰,心里不舒坦,不如连根拔去,以后万一吃了败仗,也好有条退路。”
周典含笑道:“未言胜,先言败,李公子可是越来越有名将之风了,待剿平叛军,班师回朝,咱大宁又多了一名兵仙级别的帅才,足以媲美赵国公。”
“少来。”
李桃歌白了他一眼,“以前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输了,大不了赔上一条命而已,如今带着十几万大军西征,可不敢像以前那样鲁莽了,一念之间,那就是涉及千家万户的惨案。”
周典啧啧叹道:“不是我特意拍李公子的马屁,而是李公子确实沉稳干练了,假以时日,未必在张燕云之下。”
李桃歌冷哼道:“你这马屁拍到马肚子上了,听着胃疼。”
周典哈哈大笑。
后续步卒赶到,李桃歌朗声道:“诸位将军,谁去破关?!”
新任奉车都尉鹿怀夫说道:“御史大人,末将愿率三千步卒去破此关。”
复州果毅都尉莫良辰抱拳道:“御史大人,末将对于虎口关烂熟于胸,率三千死士,定在午时之前破关擒贼。”
至于派谁去攻打虎口关,李桃歌左右衡量一番,复州兵急于摆脱叛军骂名,保宁军想要捞取军功,偏袒了谁都不好,幸亏没带宫家兄弟过来,要不然争的更凶。
鹿怀夫大剌剌说道:“末将率两千步卒,愿立军令状,午时之前,城不破,鹿某甘愿受罚!”
莫良辰不肯屈居人后,沉声说道:“两千死士,巳时之前,不破城,交出六阳魁首!”
两边争的越凶,李桃歌越是为难,摩挲着马鞭,一言不发。
听到对方一而再再而三争抢,鹿怀夫恼羞成怒道:“姓莫的小子,懂不懂敬老尊贤,你爹与我平辈,私下里你应当称呼我一声叔叔,按照官职,你也差我一品两阶,论资历,你还没出生呢,我已是保宁军都统,毛都没长齐的黄口小儿,凭啥和本将抢?!”
当初在风沙中袭击复州兵,鹿怀夫负责从中间拦截,冲的最凶,旗下将士伤亡最多,现在莫家父子虽然归降朝廷,可阵亡的一千冤魂,该找谁来报仇?于是鹿怀夫心里始终揣着这笔烂账,对于莫家父子没啥好脸色。
莫良辰死板道:“鹿将军,非是小将急于争功,而是复州七万将士,需要给朝廷一个交代,家父关在大牢,虎口关是小将和复州军的投名状,为了助父亲走出囚牢,小将不得不冒死破关,还望鹿将军体恤后辈,行个方便。”
鹿怀夫正要争辩,李桃歌说道:“既然莫将军想要以证清白,替莫刺史洗刷冤屈,我也不好拦住一片孝心。虎口关看起来潦草破败,不知里面藏有多少叛军,这样,给你五千复州兵,午时之前破关,否则提头来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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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良辰催马直奔东侧复州大军,鹿怀夫望着疾驰背影,鄙夷道:“御史大人,这小子毛都没长齐,复州兵又深居在漠西走廊尽头,肯定没上战场见过血,要他去冲锋陷阵,一见到人头落地,恐怕会吓得屁滚尿流,不妥吧?”
李桃歌微笑道:“自古英雄出少年,莫小将军想尽孝,咱们总不能充当恶人。我知道鹿将军为了稳定军心,想要快刀斩乱麻攻克虎口关,以免士气大跌,妨碍咱们踏平碎叶城,可复州七万大军的军心,也要照顾一二,他们在朝廷和叛军中来回翻腾,自己都不知道该冲谁拔刀。一个虎口关而已,以后有的是硬仗要打,先等等,给莫小将军立功立威的机会,若是势头不对,你再去率领保宁军冲关也不迟。”
鹿怀夫压制着怒火说道:“没把莫家父子砍了祭旗,已经是御史大人心慈手软,如今叛军变功臣,便宜这小子了。”
李桃歌幽幽说道:“总归是咱大宁将士,能悬崖勒马就好,再把他们逼反了,咱们可就是千古罪人。”
鹿怀夫看似是猛将莽夫,其实心思没那么粗旷,瞬间听懂了李桃歌的言外之意,扬起一个讨好笑容,默不作声。
五千士卒,大概两个营的兵,莫良辰亲自出马,挑选的都是精干悍卒,敢冲敢打的狠货,用来攻打小小的虎口关,简直是杀鸡用牛刀。
一阵狂风骤起。
李桃歌眯起桃花眸子,用来躲避风沙,瞅了眼迎风猎猎的保宁军大纛,暗道不妙。
起风了,西北风。
复州兵要顶风攻城,若是虎口关内有强矢射出,只有挨打的份儿。
周典迎着风喊道:“这风一时半会停不了,最好令莫良辰暂缓冲关,有风助阵,箭矢狂得要命,架起盾牌的话,连人带盾都会被吹到后方,实在不适合动手。”
李桃歌戴好面巾,来阻拦讨厌的黄沙,沉声道:“好不容易讨来将令,莫良辰绝不可能收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能期盼复州兵对得起死士这个美誉。”
说话之间,莫良辰已经集结好了五千步卒,举盾结阵,杀气腾腾,颇有不破虎口誓不还的冲天志气。
李桃歌举起右臂,喊道:“擂鼓!”
战鼓声响彻大地。
复州兵杀声震天!
莫良辰身先士卒,持枪领兵前冲。
狭窄的上坡路,长达半里,皆是黄土,仅容纳十人并排而行,根本无法利用人数优势冲关。
莫良辰左手竖盾,右手长枪,半蹲姿势前行,步伐缓慢而沉重。
初次冲关,最忌讳傻不拉几跑去送死,关门和土路不知隐藏多少陷阱,稍不注意就会嗝屁鸟朝天,莫良辰被莫太岁亲自调教十几载,耳濡目染之下,虽然没经历过大战,但战法兵事还是较为熟稔。
几百将士紧随莫良辰身后,全是刀盾兵,散发着骁勇气息。
七万复州死士,里面分三六九等,最能打的莫过于暗卫,个个都是修行者,日夜护在主子身边,充当忠实走狗。之前草原狼骑想要偷袭莫奚官,强弓箭雨漫盖,普通士卒抵挡不住,暗卫用罡气组成龟壳,才避免莫奚官惨遭不测,李桃歌携六丁六甲大阵,冲到了莫奚官前面,只有暗卫能够勉强抵挡。
世家门阀有豢养门客习俗,用来保护家中重要人物,李家有珠玑阁,莫家也养有几十名修行者,他们大多是从小挑选出来的天才,受到名师调教,然后放到江湖历练,回到莫家委以重任,一路走来,吃穿用度皆是莫家资助,以后还要仰仗莫家去出人头地,所以忠诚度毋庸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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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不如暗卫资质出众,成为不了万里挑一的修行者,但身手在军中是佼佼者,忠诚丝毫不差,全都是能效死忠的狠角色,譬如莫良辰身后的这几百人,一个个如龙似虎,冲起阵来,能轻易击溃几千普通士卒。
劲风呼啸,打在莫良辰年轻坚毅脸庞,黄沙弥漫,将前面的虎口关吹的模糊起来。
靴底踩踏着黄土,步伐越来越慢。
当莫良辰走到土坡一半,本来沉寂的虎口关突然发出两声怪异声响,紧跟着两块圆形巨石从关内飞出,落下后荡起大量烟尘,跌跌撞撞朝着复州兵滚来。
两块落石设计的极为巧妙,正好将土坡通道塞满,互相碰撞后,反而加快翻滚,途中的人马器械,全在它们的笼罩范围。
落石在莫良辰瞳孔中越来越大,不由得心如擂鼓咚咚作响。
跑?
对方施放落石的火候甚是刁钻,卡在复州兵抵达土坡中间,扭头就跑的话,后面的士卒可以逃过一劫,最前面的几十人,根本跑不过石头滚落速度,会被活生生碾成肉泥。
莫良辰作为灵枢境初期的修行者,倒是可以凭借腿力起跳,可身后几百亲兵咋办,总不能眼睁睁看他们送死。
主将为了避难,无视兄弟性命,乃是兵家大忌,况且有十几万大军盯着,即便是死,也不能坠了莫家名头。
莫良辰将心一横,抄起竖盾,双臂推出,弓腿弯腰,罡气澎湃汹涌,摆出硬抗的架势,嘶声喊道:“兄弟们!助本将一臂之力!”
主将玩起了命,暗卫和亲兵哪能坐视不理,几名修行者与他贴身站立,同样是放出罡气,竖起双臂,满脸皆是视死如归的神色。
落石一前一后滚入人群。
前面那块落石只是前行几尺,就被复州兵联手抵住,莫良辰处于最前方,遭受的冲力最大,尽管有罡气护体,依旧喷出一口血,双膝陷入黄土中,脸庞呈现出酱紫色。
两名暗卫倒飞出去,栽入人群。
没来得及庆幸,轰的一声。
后面落石接踵而至。
这次冲击,将前方好不容易稳住的落石砸成碎块,变成铺天盖地的暗器。
少了几名修行者发力,莫良辰独木难支,口中狂喷鲜血,直挺挺飞出几丈远。
好在有前面的落石当作缓冲,后面的落石力道衰减,暗卫和亲卫共同卸力,将落石安安稳稳送下土坡。
远处观战的周典皱眉道:“莫小将军为了鼓舞士气,命都不要了,似乎和你的作风相近,果然是年少不知愁滋味,死都不怕,还怕啥呢。”
李桃歌撇嘴道:“周大哥在京城熏染久了,学会了拐着弯骂人,少年不莽撞,难道七老八十去逞威风?要我说啊,这两块巨石,是福不是祸,反倒成全了莫小将军。我本打算找人接管复州兵,他这么一弄,复州军心固若金汤,我也不好意思再派人去喽。莫奚官用十年打磨出复州死士,其实是在为后世铺出富贵路,只要莫家父子不死,复州兵谁都不敢贸然去动,就像是固州陇淮军,卜刺史已经用它们赚到一个兵部侍郎,再往后,同样用于给儿子修桥铺路。”
周典赞叹道:“这些封疆大吏,心智权谋并不亚于朝堂老狐狸,可惜大多是布衣出身,若是世家门庭里的贵子,不知成就会有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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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典好奇问道:“这些道理,是李相教给你的?”
李桃歌笑道:“一半是,另外一半来源于自悟,从国子监监生身上,看到了寒门士子的不易,从陆丙柴子义身上,学到了圆滑世故,从世子殿下和卜莫两家那里,懂得了何为拥兵自重,父亲说过,人人不是我师,人人皆是我师,要调整心境,不可孤傲自满。”
周典深吸一口气,感慨道:“你学的太快了,快到我都不认识了。”
李桃歌泛起苦涩笑容说道:“学的慢的话,没准正准备投胎转世呢。”
周典正要赞叹几句,突然见到莫良辰从人堆站了起来,甲胄涂满鲜血,活生生变成一个血人,左臂绵软扭曲,右臂不停颤抖,艰难迈起步伐,一瘸一拐冲向虎口关。
周典皱眉道:“再不抬下来救治,他必死无疑。”
李桃歌稍微思量过后,沉声道:“你去把他搀过来吧,就说这虎口关是复州兵的功劳,谁都拿不走,要不然按照他的脾性,宁可死在土坡。”
周典问道:“他若不肯呢?”
李桃歌鬼魅一笑道:“晕过去的人,怎么会不肯呢?”
周典跳下马背,飞快掠至莫良辰身边,扛起刺史公子就走,暗卫和亲兵明白是在保护自家少爷,并未横加阻拦,莫良辰扭动挣扎,怒目道:“放我下来!本将还能战!”
周典充耳不闻,只是拍了拍他的甲胄,会心一笑。
二人来到李桃歌面前,周典将莫良辰放到早已备好的木床,望着官袍沾满的血迹,笑道:“莫将军,今日你可是血本无归,欠本官一件朝服,欠了李公子一条命。”
呕血不止的莫良辰强撑着起身,嘴里泛起血沫说道:“巳时未到,本将军令在身,怎能躺下来休息!”
李桃歌手心张开,飞过来的黄沙在里面翩翩起舞,瞬间旋转出一枚土块,伸指一弹,正中莫良辰胸甲,这股不小的力道,正好使得莫良辰倒在木床,李桃歌声音冰冷说道:“想死还不容易?上吊有绳子,剜心有刀子,不用在这里逞英雄。你的祖母娘亲都在碎叶城关着,日日期盼走出牢笼,等你们父子俩解救,现在若死了,谁去把她们救出来?况且死在阵前,莫奚官不得把账算到我的头上?率七万复州兵造反,是你想要看到的结局?”
莫良辰浑身一颤,不再挣扎,惊恐道:“末……末将失职,请御史大人发落。”
李桃歌眯起眸子,平静说道:“我已经看到你们莫家回头是岸的诚意,不必再用鲜血效忠,咱们的枪尖共指碎叶城,我要将所有军伍拧成一股绳,你要保证复州兵不再叛乱,在俘获郭熙之前,谁都不要妄言生死,否则就是千古罪人,懂了吗?”
莫良辰望着比自己小了几岁的少年,心里突然生出一股由衷惧意,艰难抱起拳头,颤颤巍巍答了声诺。
李桃歌挥挥手,说道:“虎口关还是由你们复州兵来攻克,去养伤吧,南宫统领,人交给你了。”
珠玑阁里有几位医术奇高的门客,专门守在主子身边待命,这次西征,李白垚将多数杏林圣手放到儿子身边,生怕有啥闪失,南宫献点了点头,扛起木床走进大军中。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桃歌大声说道:“擂鼓,再战!”
鼓声大作,暗卫亲兵再次发起冲锋,这次不用担心少主安危,步伐明显加快,行至中途,逐渐朝两边分散,而关内也没有落石可放,几百人逐渐逼近至关门。
里面飘出松油味道,越来越浓。
不好。
众人浮现不祥预感。
关门轰然下坠,露出一辆冒着火光的铁甲牛车,火焰快要烧到牛尾,燎出几股青烟,老牛早已受惊,见到闸门放下,老牛闷头疾驰而出,桶里松油来回摇晃,洒落在黄土中,瞬间铺成一条火路。
复州兵大吃一惊,没想到小小的虎口关里竟然花样百出,史书里的火牛都搞了出来,幸亏只有一只,若是上千火牛齐齐奔来,多少大军都拦不住。
一名亲兵统领见势不妙,脚踏石壁,飞身而起,想要砍掉牛头,阻止火势蔓延,可关内突然射出箭雨,将他活生生钉在石壁,有些箭矢射在牛屁股,老牛吃痛,牛眼赤红一片,朝着人群横冲直撞。
一柄快刀斩落牛头。
牛车余势不减,滚落在土路,松油倾洒之后,溅射到复州兵身上,顿时传来哀嚎。
这些暗卫亲兵的甲胄,比起校尉的装备都要精良,可防刀防箭不防火,滚烫热油顺着缝隙钻入肌肤,立刻烫成熟肉,还要防备关门里射出的箭矢强弩,顿时叫苦连天。
火借风势,将八成的坡路占满,复州兵只能暂时后退。
火势瞧着猛烈,其实伤亡并不大,死了十几个倒霉蛋而已,但是大大削弱了士气。
李桃歌见状后惊讶道:“小小的关口,竟然暗藏乾坤,又是火牛又是滚石,这还只是后门,若是跑到前门攻打,岂不是要撂下上千条命?”
周典摸着络腮胡说道:“安西军和北策军常年和骠月周国打交道,光守着城池挨揍了,绞尽脑汁保命,守城功底自然不俗。之前我在北策军的时候,赵帅找来境内所有匠人,日日钻研机关术,光是巨弩就多达十几种,虎口关的这些东西,上不了台面的皮毛而已。”
李桃歌笑道:“我爹说赵之佛守出一个名将美誉,拿得起,更放得下,派一名脾气火爆的大将镇守北线,没人会比他出色。”
周典意味深长说道:“赵帅担起北线重担,同样担起了无数骂名,朝中大臣参他,百姓暗地里说他是大宁之耻,这里面的委屈,又有谁能承受?”
李桃歌莞尔笑道:“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萧爷爷参他最多,流放途中,你还给了萧爷爷一脚,敢踹一品大员,你也是名扬天下的英雄好汉了。”
周典糙脸一红,“好汉不提当年勇,谁还没办过几件蠢事。”
李桃歌郑重说道:“以前我也觉得赵帅冤屈,可细细一想,北线屡战屡败,百姓流离失所,总要有人来背负骂名,赵帅不背锅,难道要圣人来背?他是从龙党最有权势的武将,那些御史言官不敢骂,总得有人来扮演清流诤臣,所以不参与任何派系的萧爷爷,是最合适的人选。”
周典感叹道:“我一名只懂的打打杀杀的匹夫,哪里懂那么多的大道理,以后见了萧大人,给他老人家磕头认错。”
谈话之间,复州兵用黄土熄灭了火油,几名暗卫打头阵,冲至关门附近,虎口关再也没有手段迎敌,只能挽弓开弩,暗卫用罡气硬顶强弩箭矢,一跃跳入关内,后面的亲兵砍断铁锁,大门倒塌,数百士卒一拥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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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桃歌松了一口气,“大局已定。”
周典苦笑道:“全是普通士卒把守的雕虫小关,差点把莫家少爷给弄死。”
李桃歌询问道:“过了虎口关,似乎该进入大漠,前边是哪里来着?”
周典答道:“二百里之外,就是沙州。”
沙州?
李桃歌听到熟悉的地名,陷入沉思。
踏着鲜血松油掺杂的黏稠土地,李桃歌进入虎口关。
自己少主险些惨死,暗卫亲兵早已攒够怒火,出手不留活口,到处都是残缺不全的尸体,要么脑袋没了,要么被腰斩,场面惨不忍睹。
几名亲兵押来一名五花大绑的壮汉,身穿安西军布甲,披头散发,满脸血迹,见到李桃歌后,舔舐干裂嘴唇,猖狂大笑道:“哪里来的俊俏后生,真他娘水灵,你们孝心可嘉,知道爷爷喜欢这口,临死之前,送来这俏婆娘解馋,不枉爷爷白疼你们一场,哈哈哈哈哈哈。”
亲兵摁了半天,始终摁不住这条壮汉,干脆用宁刀戳穿膝盖,壮汉再也顶不住,扑通跪倒在黄土中,冲着李桃歌露出贪婪神色,癫狂喊道:“小宝贝,小心肝,快来解开爷爷绳索,爷爷保证你爽到九天之外。”
粗鄙不堪的言语,使得一众亲兵胆战心惊。
这可是李相之子,真正的征西大将军,若是惹恼了他,不止自己掉脑袋,莫家都要跟着倒霉,于是抄起宁刀,试图割掉壮汉舌头。
“这家伙粗鲁下流,挺像是我的故人,无妨,尽管让他说,听起来倒是亲近。”
李桃歌手持马鞭,朝前探出身子,轻笑道:“你是谁?”
一名亲兵害怕壮汉再胡言乱语,硬着头皮说道:“禀报御史大人,这人是虎口关的都统,之前的守关牙将,早在十天前,已率领两千余人撤走,唯独留他和一百多名叛军在此。”
李桃歌笑眯眯问道:“牙将撤了,你为何不撤?”
壮汉泛起饥渴笑容,两眼放光道:“小美人,伺候好爷爷大枪,啥事都依你,不让爷爷亲近,半个字都别想从我口中套出。”
“懂了。”
李桃歌含笑道:“郭熙知道你这张脏嘴臭气熏天,派你留守此地,为的就是恶心本官,对吧?”
壮汉痴痴笑道:“身穿官袍的小美人,玩起来一定很有意思,胸脯软而棉,屁股白又翘,乃是世间不可多得的尤物……”
四周的复州兵听的冷汗直流,这种话如果流传出去,李家肯定要找他们问罪,几颗脑袋都不够砍的。
李桃歌扣着耳朵,自言自语道:“风真大,塞满了耳朵,念在同为安西军,赏你一具全尸吧。”
复州亲兵赶紧拉壮汉离开,生怕他再胡言乱语,半路就用袜子塞进他的口中,疯狂锤击腹部。
李桃歌笑道:“郭熙郭都护玩的够阴,派这毒妇一样的家伙镇守虎口关,不止简单辱骂我几句,他想趁机挑拨我和复州兵保宁军的关系,我若不堪受辱,一怒之下砍了复州兵的脑袋,那七万死士,极有可能背后插上一刀。”
周典怀疑道:“郭熙有那么聪明?能算的到你亲自提审那名都统?”
李桃歌自信道:“姓郭的玩弄人心可是把好手,别太看扁了安西大都护,能踩着刘甫和皇后肩头,成为西北万里的天王老子,绝对是人中龙凤,复州兵如今听我指挥,可知人知面不知心,没准里面就有死忠郭熙的叛军。”
周典低声道:“派珠玑阁门客查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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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典问道:“有道理,在虎口关歇歇,还是直取沙州?”
李桃歌目睹周围一片狼藉,撇嘴道:“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走吧,去沙州。”
大军并未在虎口关停留,径直穿过后一路向西。
沙州素来有一山二湖三关四城说法,以大漠戈壁为主,偶有绿地丛林,紧邻八千大山,地势错综复杂,所以历代守将,都不会将沙州作为险关看待,放任敌军横冲直撞,以复州构建要塞。别的州府,屯兵一两万都算重兵,复州养有七万死士,足以证明特殊的战略地位。
行进数十里,黄土逐渐变为黄沙,骄阳似火,烤的大军燥热难耐。
李桃歌擦掉额头汗水,惊讶道:“在虎口关的时候清爽宜人,一旦靠近大漠,突然热的不像话,沙洲的气候,真是变幻莫测,怪不得没人在这里建造城池,秋天尚且如此,到了夏天岂不是要人命?”
周典官袍已经被汗水浸透,热的络腮胡都湿漉漉一片,一边甩汗一边骂道:“娘的,这鬼天气,老子宁肯在北庭冻死,也不在大漠遭罪,屁股都冒火了,到不了天黑就变成人干。”
李桃歌朝旁边的官员询问道:“穿过这片大漠需要多久?”
熟悉本地风土人情的官员立刻躬身答道:“回御史大人,骑马快行的话,需要两天,徒步的话,三天足矣,咱们大军多为步卒,要起炉灶,过夜休息,保证军需供应,想要横穿过去,至少要四天。”
李桃歌沉声问道:“这么多人,喝水是最大难题,水源呢?在大漠行进四天,会不会渴死?”
“这……”
官员为难道:“前方百里有处镜湖,清澈甘甜,常年满溢,能够给大军供给水源,可是离开镜湖之后,要行进二百里,渡过沙州才能见到白河。”
李桃歌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若是在沙州遇到抵抗,咱们根本没清水补给,只能返回二百里之外的镜湖?”
官员战战兢兢答道:“确实如此。”
二百里,对于战马而言不算远,可马儿也得饮水,若是在骄阳烈日下长途奔袭,半日不到便会活活渴死。
沙州守军只需坚守三天,就能渴死几万大军。
李桃歌面色阴沉道:“沙州贫瘠少水,怎么没人跟我提及?”
周典意味深长道:“莫良辰躺在床上救治,鹿怀夫和贺举山又以你马首是瞻,谁敢违抗你的命令?再说又都是外地将军,对于大漠不熟悉,你说进军沙州,那些副将谁敢放肆,不怕你把他们砍了祭旗?”
李桃歌好笑道:“我有这么可怕?”
周典玩味一笑,“底层士卒怕都统校尉,校尉牙将怕鹿贺莫三将,三将又怕你,这几万人马,谁敢与你叫板。相比郭熙,你才是如今西北的天王老子。”
经过周典提醒,李桃歌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隐隐成为征西大军主帅,举手可倾西北,百万人的生杀大权,在他一念之间。
即便是贸然强攻虎口关,率大军进入沙州,险些将几万人困入绝境,依旧无人敢进言。
追根究底,父亲坐镇凤阁,自己一举一动,皆是国策。
李桃歌脸色苍白,深吸一口气。
后怕,震撼,惶恐,痴迷,狂喜,各种情绪在心头萦绕。
十七八岁的年纪,尚未及冠,就已体会到大都护的滔天权柄,试问谁能抵得住诱惑?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好在李桃歌的野心不大,也不是一个贪图享乐之人,稍作迷恋过后,强行按捺住蠢蠢欲动的欲念。
脑海中幻化出郭熙样貌,复仇的渴望疯涨,权势带来的欲望逐渐消退。
心平气和。
李桃歌转过头,望着绵绵不绝的八千大山,轻声道:“鹿将军,贺将军,沿着大漠派人去搜寻水源,并令大军贴着山脉前行,那里绿意盎然,定然溪河遍布,足以支撑几万人马的饮水。”
贺举山犹犹豫豫说道:“御史大人,八千大山乃是天下禁地之一,里面危机四伏,寻常人进去后尸骨都找不到,咱们贴着山脉行军,是不是太危险了?”
李桃歌洒脱笑道:“对于寻常江湖人士来说,是禁地,对于几万大军而言,如履平地,我听说过八千大山异族横行,都是些脾气不太好的家伙,他们不好惹,难道保宁军和复州死士是吃素的?”
鹿怀夫冲着老友鄙夷道:“姓贺的,出了保宁都护府,你这胆子咋越来越小,还他娘的以将种子弟自居,呸!再磨磨唧唧,滚回老家找娘喝奶去!”
贺举山瞪了他一眼,怒目道:“十几年前,八千大山之主拓跋白石,被誉为半指谪仙人,意思是他的修为登峰造极,与谪仙人只有半个指头的差距,仅差一丝机缘便可攀登天柱。多少年来,前往八千大山挑战的顶级高手只进不出,无一人能逃离拓跋白石之手,你猜猜是为何!若是把他惹恼,别说几万大军,就算几十万大军,能护的住李公子安危吗?你一个只知道打打杀杀的匹夫,自己殒命不算,想要把公子害死吗?!小心鹿家老祖将你这不肖子孙挫骨扬灰!”
挨了一顿臭骂,鹿怀夫顿时愣住。
贺举山看似恼羞成怒,实际借助骂自己的言辞,是在奉劝李桃歌远离八千大山。
这李家公子不知深浅,凭借几万大军想要挑衅八千大山雄威,再不劝住,在场所有人全部完蛋。
鹿怀夫这莽将军都听懂了,李桃歌怎能听不明白,说道:“贺将军,我久闻拓跋白石威名,八千大山之主,百万异族圣皇,多年前半指谪仙人,如今极有可能跻身十大仙人之列。我在碎叶城,也同他的儿子拓跋牧为打过交道,不打不相识,攀下些交情。你别忘了,咱是沿着八千大山寻找水源,又不是率领大军去攻打,遇到异族,送去些粮食以结善缘,我无恶意,白石大人总不能见面就杀人吧。再说这沙州,是咱大宁国土,在自己境内行军,难道还要看别人眼色行事?”
涉及到士气,李桃歌只说了一半实话,确实同拓跋牧为打过交道,也确实攀下交情,只不过深浅自知,险些成为人家晚餐。
征西大将军执意如此,贺举山不敢再阻拦,低头抱拳道:“末将这就去派人沿着大漠寻找水源,并再派三百骑,先去八千大山查探,若是遇到凶险,还望李公子速速退回到复州。”
李桃歌又不是榆木疙瘩,对于对方好意心知肚明,抱拳施礼道:“多谢贺将军,有劳了。”
鹿贺二人各自返回阵中发号军令。
周典颇为担忧道:“贺举山说的在理,八千大山凶名昭著,传闻那拓跋白石不敬地,只敬天,修的是天我地霸道一途,狂妄的不可一世,这样的半仙半魔之人,最好不要招惹。如果实在想攻打沙州,我带一万人先去探路,假如沙州城也同虎口关一样没几名守军,我立刻攻城。”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桃歌轻叹道:“不是我想攻,而是实情不许咱们再挥霍无度,江南安南的粮食都运来了,北庭将士吃啥,百姓吃啥?拖来拖去,把国库拖垮了,以后想要征讨安西,更是痴人说梦。所以我想快刀斩乱麻,割掉郭熙这颗毒瘤,再迟疑下去,安西都护府真的要姓郭了。”
听完他的肺腑之言,周典终于恍然大悟,轻声道:“你忧的是凤阁所忧,我眼光短浅,没看到那么远,既然这样,我去充当先锋官,你坐镇复州,等前方路途铺顺了,你再亲自率宫家兄弟的保宁军前来。”
李桃歌缓缓摇头道:“别看鹿怀夫和贺举山在我面前乖巧听话,若不是李家压着他们一头,这俩将种子弟才不会对我好脸色,他们听我差遣,绝不会听你指挥,没走到沙州,你们三个就能打起来。”
周典笑了笑,“所言极是,世家子弟哪能听村夫调遣,况且我还没他们官职高,只占了兵部员外郎一职,若是对我马首是瞻,那才怪了。”
李桃歌调转马头,“走吧,先到八千大山再说。”
大军由正西行军改为正北,在大漠边缘行进,所谓望山跑死马,瞅着连绵不绝的山脉不远,走起来没个尽头,足足走到天色漆黑,也还没到一半路程。
对于陌生地方,最忌月下行军,在黑暗中慢行半个时辰,来到一处密林,李桃歌传令大军休息,支起炉火烧饭,饱餐一顿,睡一觉,第二天好有力气赶路。
李桃歌坐在篝火旁,树枝噼里啪啦响个不停,上面支起铁锅,锅里放着糜饼,舀进去两瓢清水,慢慢熬煮。
糜饼是由粟米和稻米黍米十蒸十晒而成,干时坚硬似铁,比起箭簇都不逊色,崩坏过不少士卒牙齿,放入锅中加入清水,不多时会变成一锅粥,再放入肉干和菜脯,是不可多得的美味,能让艰苦的边军吃的两眼放光。
复州兵和保宁军,一个背后是刺史,一个背后是瑞王刘甫,军需饷银不可同日而语,复州兵吃的都快忘了娘,恨不得把盆都舔干净,保宁军却觉得食之无味,胡乱塞几口便倒入土地。
李桃歌同他们吃的一样,多了菜脯而已,脑海中思绪万千,喝了半碗便没了胃口。
周典打趣道:“早知道把小茯苓也带过来了,没人在身边伺候,总觉得别扭吧?”
李桃歌笑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习惯了小丫头在身边服侍,一个人确实难受。咱们这是行军打仗,又不是游山玩水,我顶着御史头衔监军,带个婢女不像话。”
周典挤眼道:“给大公子弄点肉解解馋?”
李桃歌跑山出身,狩猎是他吃饭家伙事,听周典提起,顿时手心发痒,起身说道:“走,去丛林里转一圈,说不定能猎到野鸡角仙。”
二人都是胆大包天的货色,即便是在夜里,也敢随意往里闯。
走进林中,草木已然有了枯黄痕迹,踩踏树叶树枝时,偶尔传来发脆断裂声。
李桃歌顿感好奇,捡起一根发黄树枝,轻轻用力,断为两截,根本没有韧性。
李桃歌疑惑道:“在我老家,草木到了入冬才会枯萎变黄,如今入秋没多久,怎会一碰就碎?”
周典说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八千大山的北边,是浩瀚无垠的北海,所以一年四季滋养出绿荫成林的奇景,这里紧邻大漠,降雨稀少,饱受风沙侵蚀,草木必然活不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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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里流途,不仅李桃歌大开眼界,周典也随他长了见识。
羽刹一族控丝杀人的老妪,能够吸食尸气的魂师极乐君,额头生有三个大包的古怪女道士,相比于他们,太白御士第五楼反倒成了正常人。
皇城之内,强如剑仙吴悠,都要乖乖隐居在山顶当花匠,这些魑魅魍魉忌惮官家势力,城都不敢入,只敢在荒郊之地作威作福,像这种百里无人的边疆,正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土壤。
周典笑道:“你的意思是,林中藏有吸食草木的精怪?可据我所知,毁树毁草的东西,只有牛羊和鸟,得道的精怪,谁会对破林子感兴趣,难道牛羊成了精,天天躲在林子里啃草玩?成不成精都要吃草,有啥区别?”
李桃歌斜了他一眼,认真说道:“你见过三百多斤的狐狸精吗?横竖一边齐的那种。”
周典放肆大笑道:“三百多斤的……狐狸精?哈哈哈哈哈哈,那是猪精吧?书中都未曾听闻,难道你是在梦里见到的?”
李桃歌无奈道:“我不仅见过,还和胖狐狸精睡到一张大炕,不止一次,睡了好几个月。”
周典张大嘴巴,惊愕道:“你该不会把它……”
看他那夸张的表情,李桃歌也知道想歪了,愤愤道:“公的!”
周典嘴巴张得更大,似乎在震惊李公子对于公的也能下得去手。
李桃歌叹了一口气,“随便你怎么想吧,大千世界,大千荒唐,或许我见到的只是沧海一粟罢了。”
一声短促惨叫在密林深处传来。
伴随着乌鸦飞来飞去,更是令人心里发毛。
周典拔出宁刀,慎重说道道:“应该是保宁军安排的斥候,你回去,我进去瞧一瞧。”
李桃歌浑不在意笑道:“我可不是身娇肉贵的公子哥儿,论厮杀经验,你未必有我丰厚,一起进去,大不了跑呗。”
周典皱眉道:“李大公子,这不是逞强的时候,万一里面藏有逍遥境宗师,这两万多保宁军和七万复州兵鞭长莫及,无论如何都保不住你。”
李桃歌轻蔑一笑,“你之前不是说了吗?谁成仙得道后,会躲在密林里啃草吃,约莫是人人喊打的修行者,被斥候发现了踪迹,然后杀人灭口,快点吧,一会人跑了,我拿你顶罪。”
无视周典阻拦,李桃歌径直走入深处。
二人前来狩猎,只带了寻常短弓和十几支箭,越往里走,雾气愈发浓厚,几尺之外已经看不清影踪,二人凭借声音来源,小心谨慎搜寻,来到附近之后,李桃歌突然闻到浓郁的血腥味,脚前一软,找到了发出惨叫的斥候。
李桃歌蹲下身,保宁军斥候已经变为一具尸体,腰间有大量血迹,致命伤在脖子,头颅快要被利刃割掉,只连了一层皮,怪不得惨叫声极为短促,原来是割喉导致,若非二人感识敏锐,黑暗之中压根找不到这里。
周典探查完伤口,沉声道:“好细的伤口,不像是刀剑所致,似乎是极为锋利的暗器。”
李桃歌古怪笑道:“周大哥,您贵人多忘事,当初你押着我去往镇魂关,出了城就遭遇刺杀,同样的密林,同样的伤口,忘了吗?”
周典一惊,想到了藏在犯人之中的老妪,用的正是粉色细线作为武器,要不是李桃歌提醒,那一晚不死也要重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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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桃歌瞪大桃花眸子。
耳边响起细微的破空声。
一根几近于透明的细线来到面前。
李桃歌举起短弓,试图挡住细线,哪曾想那根线竟然锋利的出奇,削断弓身后,未作任何停留,直奔咽喉而来。
李桃歌担心对方有后续手段,拉住周典一跃飞到树梢。
半空中,又飞来两根细线,朝着心口来袭,李桃歌随手升起一道冰墙,细线嵌入五寸,后继乏力,疾驰而回。
李桃歌瞪大眼眸。
四周茫茫雾气,漆黑一团。
二人成了睁眼瞎。
周典手持宁刀,催出罡气戒备,声音低沉说道:“对方好像能看得到咱们,咱们看不到他们,这还咋打,不如先撤回去再说,命大军围了树林,保证一只蝼蚁都走不出去,明早再仔细搜寻。”
李桃歌自信笑道:“周大哥,你忘了?当初千尺之外的第五楼,我都能看得见他藏在哪,这些虾兵蟹将,能强的过太白御士吗?”
双指抹向额头。
金芒突现。
观天术。
天象奥妙都能窥探,世间还有什么秘密能够隐藏。
树林里的所有活物无所遁形。
只是施展观天术之后,李桃歌越看面容越是呆滞。
树林里密密麻麻,藏着无数身材瘦小的“人”?
这些似人非人的家伙,大多面容枯槁,躺在树叶做成的被褥里瑟瑟发抖,还有的已经死去,埋进了泥土中一动不动,偶尔有几名稍微健硕的族人,守在外围如临大敌。
这些家伙和宁人相貌大相径庭,眼大头小,四肢瘦弱,似乎是常年不曾吃饱饭的病态。
当初行刺的老妪,放到这些家伙当中倒是挺合群。
八千大山众多异族之一,羽刹一族。
林里藏匿的青壮只占两成,大多是身体孱弱的白发老人,手无缚鸡之力的婴童,横七竖八倒在地上,仅用树叶御寒,这样的场景,哪里像是伏兵,倒像是居无定所的流民。
收回观天术,李桃歌双瞳逐渐恢复正常,轻声说道:“这里藏有数百羽刹族人,绝大部分是老幼,只有少数精壮在边缘埋伏,那名斥候估计进入林中太深,打扰了人家清静,这才招来杀身之祸。”
周典狐疑道:“羽刹一族不是定居在八千大山里面吗,怎么会跑到百里之外的树林?”
李桃歌摇头道:“举族迁移,定然是遇到了天大的麻烦,咱们在这瞎猜没用,抓来一个问问不就知道了。”
下一刻,李桃歌蹬踏树干,身体平移前行,轻巧灵敏形似乳燕投林,来到布满丝线的暗桩,箭簇竖划,带起火星飞溅,惊讶的是丝线韧性飞同寻常,受到攻击并未断裂,再度弹回到之前位置。
没等李桃歌破开丝线,耳边传来轻微风声。
又是发丝粗细的白线。
李桃歌掐动法诀,狂风护体。
之前徒手撼风龙,倒是有些因祸得福,对于风灵的领悟大有长进,顷刻间能催动飓风。
果然如同张燕云所言,再好的师父,再聪慧的徒弟,也不可能从纸上学会大本事,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行万里路不如历经万难,吃亏吃出来的技艺,比起任何名师的教诲都要深刻。
细线在风中摇摆不定,无法接近到李桃歌周围。
眼见占据上风,李桃歌不愿和他们过多纠缠,把细线毁掉,羽刹一族也就没了爪牙。这种东西最怕明火,燃起来会瞬息化为灰烬,李桃歌打了一记响指,调动天地间火灵朝细线方向聚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想要将五行之术修行到个个精通,太白士都做不到,天赋有长短之分,有的擅金,有的擅木,想要同时擅长五行术法,古今以来都找不到几人。
当初青姨领着李桃歌进入山门,以水开启了术士之道,所以他对于水格外亲近,多次御敌都用水术攻防,对于火术较为冷淡,除了帮云帅放火吓唬吓唬人,几乎没有用过,是他的短板无疑。
或许是太久没施展,操控火灵来到丝线,冒了一股青烟之后,逐渐归于平静。
丝线完好无损,只是熏黑了少许。
李桃歌急忙用干咳来掩饰尴尬,指尖生出数股飓风,能否伤敌暂且不论,先把风沙吹进他们眼皮再说。
瞅不见,当然就嚼不了舌根。
一名身强体壮的羽刹族人,抄起斥候掉落的宁刀,鬼鬼祟祟摸到李桃歌背后,举刀劈砍。
黑暗里,他的行踪可谓是掩盖到极其巧妙,但李桃歌久经沙场,早就对他生出提防,脑袋一歪,躲过了偷袭,五指成爪,叩住对方手腕,肘部用力一顶,正中咽喉,羽刹族人立刻喘不过气,李桃歌趁机将他甩过肩头,丢在松软的泥土。
羽刹族人的中指指尖,忽然冒出斑斓彩线,犹如毒蛇吐信,直奔李桃歌面门。
一记势大力沉的重拳,轰在他的小腹,紧跟着两条胳膊被卸掉关节,再也发不上力。
羽刹族人大口吐着绿水,眼眸中传来惊惧和愤懑复杂神色。
李桃歌把玩着彩线,没了羽刹族人操控,变得细软绵韧,有股清甜甘香,扯动后肌肤传来刺痛,原来生有无数倒刺。
李桃歌挑眉道:“聊聊吧,为何杀我军斥候。”
这名羽刹族人在族群中显得威猛高大,放到李桃歌身边比对,忽然变得小鸟依人,矮了一头,骨架也小了几圈,与发育不良的卜屠玉卜大少爷体型相近。
羽刹族人瞪大双眼,一言不发。
李桃歌指尖夹起彩线,自言自语道:“我妹夫曾经说过经典名句,男女之间,没有充耳不闻的聋子,只有不想理你的哑巴,你觉得他说的在理吗?”
话音一落,彩线掉在羽刹族人的前胸,李桃歌又抬脚踩在上面,顷刻间渗出血珠。
羽刹族人冷汗直流,脸都吓成死灰色,“毒,有剧毒!”
李桃歌嘿嘿笑道:“看来你对我妹夫的名句,很是赞同。”
羽刹族人颤声道:“快带我去找大长老解毒,不然半炷香就会化为一滩血水!”
李桃歌撇嘴道:“我哪认识你们大长老,见了面都道不出姓名,不如你大声把他喊来,帮忙引荐引荐。”
剧毒缠身,羽刹族人再也绷不住,扯着嗓子喊道:“大长老,我中了九苦索,快来救我!”
声音在树林中回荡不已。
李桃歌得意笑道:“看,嗓门儿不是挺大的吗,为啥喜欢装哑巴呢?这陋习是要改改了,不然的话活不到儿孙满堂那一天。”
喊了几声之后,羽刹族人再也没力气开口,脸色越来越难看,灰中发青,不停打起冷颤。
不多时,十几名羽刹族人在浓雾中现身。
最前面的白须老者,身高只有李桃歌一半,长寿白眉风采不俗,可惜头顶只有稀疏几根毛发,他朝着李桃歌略微打量,轻声说道:“我与阁下素不相识,为何深夜贸然探寻我族,还给我族人下毒?”
李桃歌低着脑袋望向他,和气笑道:“老爷爷是大长老?”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老人慎重点头道:“老朽是羽刹一族大长老,哈凫。”
李桃歌依旧堆出人畜无害的笑容说道:“杀了我的人,还上来训斥我的不是,晚辈没有动粗,敬的是老,敬的是家训,敬的是先贤圣言,并非敬你。八千大山之外,是我大宁国土,你率族人在我境内聚集,可曾向官府告知?没治你的罪,已经算是格外开恩,居然敢反咬一口,天下有这般道理吗?倘若大长老再出言不逊,我可要让十万大军进入林中详谈了。”
哈凫面容凝重,川字纹皱在一起,迟疑半天说道:“我们乃八千大山子民,并非大宁百姓,为何要治我们的罪?”
李桃歌赞叹道:“一个哑巴,一个嘴硬,全是桀骜不驯的英雄,看来不给你们尝点苦头,是不会好好说话了。”
周典很有狗腿子潜质,听到李家少爷想要发威震慑,吹出嘹亮口哨,林外瞬间升起数股焰火,将密林照亮,然后手中宁刀刀芒暴涨,护在李桃歌身后,形如杀神。
哈凫枯皱脸庞抽搐几次,动容道:“原来大宁的臣子,全都是仗势欺人残暴嗜血的恶棍!”
李桃歌笑出声说道:“你这老人家,又倔又拧,全族性命皆在我一念之间,竟然有闲心骂人。好,既然夸我是恶棍,那便恶一个给你看看,周大人,调来五千弓手,围住树林,射他半个时辰。”
周典露出残忍笑容,答了声诺。
哈凫脸色大变,挥臂喊道:“等等!大人箭下留情!”
李桃歌双臂环胸,含笑道:“大长老的火气不是挺大吗?你有不见棺材不落泪的骨气,我是专治疑难杂症的神医,看你的骨头硬,还是我的妙手能回春。”
哈凫叹了口气,单膝跪地,说道:“大人想要老朽的命,拿走便是,切勿伤了他们,我们羽刹一族繁衍生息了几千年,只留下这么点骨血,望大人高抬贵手,千万不能赶尽杀绝啊!”
李桃歌嗯了一声,满意道:“这才是道歉的姿态,没大军撑腰,该服软就服软,不丢人。依照你的臭脾气,在八千大山里没少惹事生非吧?怪不得羽刹一族会没落,摊上你这大长老,不灭族都烧高香了。走吧,这里是你们巢穴,不打扰孩子清静,咱们去外面谈。”
哈凫又羞又臊,丢出陶罐解药给中毒族人,步履蹒跚跟在李桃歌后面,几名族人想要保护大长老,被他挥手撵走。
出了密林,上万大军围的水泄不通,宁刀长枪,弓弩铁甲,把哈凫看的心惊胆颤,这帮虎豹豺狼要是冲进林中,绝对是灭顶之灾。
鹿怀夫常年披甲,睡觉都不曾脱卸,听说李桃歌深入林中遇袭,第一个率大军赶到,见到李家少爷悠闲走出,悬着的心才算放下,一路小跑过去,惶恐说道:“李公子,您没伤到吧?”
李桃歌随意笑道:“没事,有劳鹿将军了,令兄弟们去休息吧,明日一早还要赶路。”
望着个头和宁刀一般高的哈凫,鹿怀夫暗自琢磨,想问又不敢问,抱拳退下。
这一幕,看的哈凫惶惶不安。
鹿怀夫可是保宁军五品将军,披重甲,威武凶悍,一声令下,上万名宁军如潮水退去,这样的大将,对于年轻人都要俯首听命,他究竟是何来路,难道是皇室宗亲不成?
几人来到篝火旁,李桃歌盘膝坐地,指向对面石墩,轻笑道:“大长老年纪大了,折腾了半夜,快坐下歇歇,周大人,你去找些羊肉过来,咱们边吃边聊。”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哈凫心里七上八下。
李桃歌给篝火加了把树枝,说道:“看架势,你们羽刹一族似乎已经落魄潦倒,举族迁移到这片树林,说说吧,为何离开八千大山?”
哈凫沉吟片刻,答道:“我们羽刹一族,世代在八千大山繁衍生息,已经有几千年之久,按照习俗,我们随同十支部族,归于少主嘉树统治,本来过的太平祥和,可不久之前,牧为少主对于嘉树少主发起了挑战,率领十几支部族对我们发起攻势,嘉树少主落败,几只部族遭受灭顶之灾,我们也被驱逐出八千大山。”
拓跋牧为?
李桃歌猛然想起半人半魔的怪物,作为八千大山少主之一,竟然以生食人肉为乐趣,若不是总管郭平出手相助,自己早成了对方一坨粪便,回想起来,依旧有些毛骨悚然。
周典拿来了肉,串好了架在火上烤。
哈凫怔怔望着鲜嫩羊肉,使劲吞了口口水。
李桃歌询问道:“拓跋牧为和拓跋嘉树,不是一个娘生的?”
哈凫收回思绪,乖巧答道:“回公子,牧为少主和嘉树少主,同为白石大人的第二妻所生,一奶同胞,乃是血浓于水的亲兄弟。”
李桃歌惊愕道:“我听说拓跋白石有二三十个儿子,不去拉帮结派打别人,为何亲兄弟之间还要自相残杀?”
哈凫无奈笑道:“八千大山不同于外面,有礼法,有规矩,那里只存在弱肉强食,最终有资格继承白石称号的只有一人,败者会离开八千大山,或者被新任白石杀掉,所以从出生起,亲兄弟就是天生对手,恨不得把对方早早扼杀。”
李桃歌惊讶道:“白石不是名字?怎么还要继承?”
哈凫答道:“不是,白石乃是八千大山主人尊称,如同你们的皇帝和圣人,谁继承了白石位置,谁就能统御八千大山所有异族。”
李桃歌点头道:“原来如此。”
回想起京城皇宫里的争斗,刘甫和太子斗的你死我活,一夜之间,上百名官员横尸街头,暴雨都冲不走血腥,残酷程度,似乎比起八千大山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是明争和暗斗的区别而已。
羊肉滋滋冒油散发出香气,李桃歌将烤好的肉串递了过去,“尝尝吧,来自多渤草原的羊,香而不膻,滋补极品。”
哈凫小心翼翼接过,像是宝贝一样攥在手心。
李桃歌问道:“不爱吃?”
哈凫尴尬一笑,“族里好多孩子都饿着肚皮,我想带回去给他们吃。实不相瞒,别说是小孩子,就是三四十岁的青壮,一辈子都没见过羊肉,只有我们这些老人,在年轻时尝过几次,那还是托白石大人的福气。”
李桃歌好奇道:“听说八千大山里物产丰饶,有许多闻所未闻的宝物,怎么羊肉都没吃过?”
哈凫挠着秃顶,可怜兮兮说道:“明山秀水是它,穷山恶水也是它,山里牛羊稀缺,草地更稀缺,只有强大部族才能牧养,我们这些小族,根本没资格去争夺地盘。”
怪不得一个个枯瘦矮小,原来牛羊肉都没得吃。
李桃歌正色道:“那你们有何打算,难道躲在林子里度完余生?”
哈凫唏嘘不已道:“你们宁人在打仗,只能暂时在树林里躲着,等你们打完了,我们偷偷南渡,找到有山有水的无人角落,再做打算吧。”
李桃歌突然一脸肃容道:“杀了我的斥候,走是甭想走了,把青壮留在我军中卖命,还是承受灭族之灾,大长老,你选一个。”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哈凫没想到他翻脸比翻书还快,惊慌道:“公子,这……杀了您的斥候,确实是我们不对,可若是把青壮都交给大军,妇孺老幼怎么能活得下去,还望公子开恩,给羽刹族留条活路。”
李桃歌一本正经道:“好,那我再给你一条路,无论男女老幼,举族进入军中,视我令为白石令,待平定完安西之乱,封赏你们一处风水宝地,供羽刹一族遮风避雨。”
人老精,鬼老灵,哈凫活了那么久,瞬间明白了对方意图,苦笑道:“公子是要我们当箭簇,射向碎叶城。”
李桃歌坦诚笑道:“大概是这么个意思,不过不需要你们冲锋陷阵,暗箭伤人,更为致命。”
收拢羽刹一族,并非李桃歌又发了善心,而是想培养出一支刺客营。
这些人身材矮小,在黑暗中视力极佳,手中有伤人于无形的细线,精通毒药解药,再培养培养身法,用来当斥候或者刺客再好不过。
安西军和复州兵,那都是借来的外力,并非自己嫡系,想要在乱世中立足,必须像张燕云一样,打造一支战无不胜的雄军,纵横天下游刃有余,即便走进宣政殿,都能挺起腰杆与圣人谈笑风声。
于是雪中送炭,帮助羽刹一族脱离困境。
种下因,后面才能结出果。
至于羽刹一族日后是否心服口服,李桃歌有的是耐心去打磨人心。
为了族人安危,哈凫没有选择余地,不答应也得答应,转身进入林中,去告知族人这个不知是好是坏的消息。
收服数百羽刹族,李桃歌心情大好,抢来周典的酒葫芦,狂饮掉半壶,“给这些可怜家伙找点好吃的东西,一个个饿的面黄肌瘦,走路的力气都没有,拉出去咋能打仗。”
周典疑惑道:“你怎么没问问,偷袭咱们的那名老妪是谁,羽刹一族就这么点人,大长老肯定相识。”
李桃歌笑道:“既然是奔着天长地久去的,没必要再去积累仇恨,日后混熟了,会问个水落石出。人家根还没扎安稳,突然发现三姑四姨要过咱的命,那多尴尬,若是我的话,根本没脸呆在军中,早就夹起尾巴跑了。”
周典震惊道:“你这处世的学问,都是从哪学来的?一年不到,从楞头青变成了老狐狸。”
李桃歌得意一笑,摇头晃脑说道:“若想求学,人人皆是我师。譬如爬墙根儿的功夫,就是学自你这位师父,不要脸的学问,师从云帅,庙堂浮沉巧技,是萧爷爷传授,至于这枚聪明脑瓜,完全是老爹所赐。所谓活到老学到老,遇人拜师,比起逢人树敌好吧?”
周典感慨道:“幸亏是敌非友,否则睡觉都不踏实,放任你成长下去,日后成就不知会有多高,平定完安西,你的功劳足够封王封侯,没准儿庙堂里出现父子二人同为一品的奇景。”
李桃歌躺倒在地,双臂作枕,痴痴望着朦胧月色,呢喃道:“封王封后,我不在乎,其实最怀念的日子,是在燕尾村,那时候吃不饱也穿不暖,可活的安逸舒心。我有个好兄弟,村里百姓说他是这一代的守村人,天生口不能言,十来岁时,心智还是宛若婴童一般,他视我为亲弟弟,经常偷自家的饼馍给我,宁肯自己饿着,也要我先填饱肚皮,我们俩上山狩猎,下水摸鱼,总是出差错,是他屡屡将我背出困境,若没了他不惜活出命来伸出援手,我可能几岁就早早夭折。等平定完安西之乱,帮兄弟报完仇,我就回到燕尾村,养鱼养花逍遥自在。”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周典好笑道:“十几岁立下不世之功,然后卸甲归田?史官若是敢这么写,后世子孙肯定骂他放屁胡扯。”
李桃歌嘴角挂有轻松笑意说道:“不卸甲归田,难道与刘家争天下?”
周典闻言后骤然一惊,浑身透出冷汗。
这句谋反的话传入京城,指不定会掀起多大的滔天巨浪。
滚滚人头能将相府填满。
李桃歌饮了口烈酒,喃喃说道:“风雪千山,功高盖世,怎能敌得过水寒江净,花疏天淡。”
周典同他一起望着霁月,若有所思。
天亮之后,大军朝着八千大山进发,哈凫这个活了快九十岁的羽刹大长老,对于方圆千里了如指掌,充当起了大军耳目,成了名副其实的地舆官。
太阳高升,越来越热,带来的清水所剩无几,士卒的嘴唇变得干裂,浮躁之气蔓延开来。
哈凫久居山中,不会骑马,李桃歌索性命人拉来小车,将他拴在马后,路途起伏不平,颠的大长老骨头都快散了架,吐了几次,仍旧不敢有半句怨言。
李桃歌问道:“最近的水源在哪?最好是湖或者是河,能源源不断供大军饮用的那种。”
哈凫稳住快要颠飞的魂魄,有气无力说道:“西北八十里,八千大山的边缘,有处方湖,水净少沙,能给大军补给水源,不过……那里是碧水族世代看守的圣湖,他们善战好妒,生人靠近会引来追杀。”
李桃歌问道:“碧水族有多少族人?”
哈凫答道:“五六千人吧,他们族人不算多,之前行事低调,乖巧守在湖边,自从牧为少主归来山中,将碧水族收入麾下,那些龟养的这半年来极其嚣张跋扈,非但不允许外人靠近方湖,就是八千大山各部族也要遵守他们族规,喝一口水,要交出武器或金银,要不然就伤其性命,霸道的像是主子。”
“五六千人?”
李桃歌撇嘴笑道:“近十万大军围住湖边,喝完他的水,还要捞他的鱼虾,我倒要看看,这碧水族怎么个嚣张跋扈。”
哈凫紧张说道:“大人,碧水族依附于牧为少主,惹了他,等于惹了几十部族,千万不可贸然行事。”
李桃歌脸色阴沉瞪了他一眼,“不占据方湖,难道要我大军活活渴死?你们山里不是讲究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吗,我就要这碧水族,来适应宁刀悬于咽喉的滋味。”
关乎到大军的生死存亡,李桃歌再不想惹事生非,也得硬着头皮去攻占方湖,再说自己和拓跋牧为之间,只有仇恨,并无交情,即便是路过,也要放一阵箭雨撒撒气。
见到李桃歌心意已定,哈凫幽幽叹了一口气,琢磨着羽刹一族的前途荆棘,才脱离虎口,又被群狼押入虎穴,只能听天由命。
行至一个多时辰,景色豁然明亮,黄土中孕育出碧蓝湖泊,一眼望不到边际,与蓝天白云交相辉映。
复州斥候催马前来,告知前方空无一人,李桃歌心情瞬间好转,笑道:“告诉兄弟们,喝水时,一营一营排好队,别他妈一高兴,连人带马栽入湖中,让其他兄弟喝马粪味的洗澡水。”
周围的将领放肆大笑。
方湖很大,大到令人心生敬畏,哈凫说这里曾是八千大山的母亲湖,无数部族喝着方湖的水,从这里走入山里,逐渐发展成天下最大势力之一。
可奇怪的是部族只进不出,历任白石从未有过逐鹿中原的野心,大周和大宁对于八千大山的态度高度统一,结交,送礼,称兄道弟,而历任白石对谁都态度冷淡,安心在山里做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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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桃歌捧起湖水喝了一口,甘甜清凉,沁入心脾,轻声道:“方湖这名字不好,只是言其形,未能言其意,正值平叛紧要关头,不如改为长乐湖,长乐未央,世世绵长,搏一个好彩头。”
哈凫面露难色。
方湖这个名字,是历代传下来的,不知存在多少年,突然改名,是对八千大山不敬,是对白石大人不敬,万一传入山中,恐怕会引起一场祸事。
李桃歌看出了他的顾虑,笑道:“我自己瞎叫的,又没逼着你们改,不用发愁。”
哈凫这才长出一口气。
鹿怀夫奋力拍起了巴掌,赞叹道:“妙,实在是妙,公子金口玉言,两个字就能使这湖蓬荜生辉。”
谁说粗人不会拍马屁?
武将恭维起人来,就像是俏寡妇遇到了入伍多年的青壮,绕弯子都嫌多余。
李桃歌用水洗了把脸,轻声说道:“传令下去,今夜各营睡觉都睁开眼,并派出三成兵力戒备,防止八千大山里的部族夜袭,若是遇到敌人靠近,无需禀报,格杀勿论。”
鹿怀夫死死盯着大山深处,挤出一个残忍笑容,“御史大人,何必那么麻烦,一把火烧秃大山,使他们无所遁形不就完了。”
哈凫惊的差点跌倒在地。
李桃歌蹙眉道:“别胡言乱语!八千大山乃是友邻,历代圣人都要好言安抚,时不时派出使节送一份厚礼,就凭这十万人,想和八千大山宣战?别忘了,多年前的拓跋白石,已然是半指谪仙人,时过境迁,或许早荣登天柱,惹恼了他,半夜来把我脑袋摘走,你们是不是该弹冠相庆了?”
鹿怀夫挠着裤裆嘿嘿笑道:“是我失言,公子莫怪,哪怕是拓跋白石来了,末将也会挡在公子身前,第一个去做鬼。”
经过日复一日同吃同住的交情,二人逐渐熟稔,鹿怀夫深知李家公子,是能开得起玩笑的好脾气,于是平时言辞比较放纵,偶尔插科打诨,说些荤素不忌的话,反而能拉近关系。
李桃歌吩咐道:“天要黑了,去下令吧,山里藏着无数能人异士,记得多放出些斥候。”
李桃歌又转而对哈凫笑道:“大长老,你们族人对大山熟悉,又在夜里视力奇佳,不如也出出力,派出五十人,协同我们布防?”
哈凫清楚反抗于事无补,无奈答应,跟随鹿怀夫离开。
夜幕降临,漆黑一团的大山偶尔露出各种颜色的瞳孔,嘶吼声不绝于耳,笼罩出恐怖氛围。
李桃歌盘膝打坐,从子时起,密报频频传来,一刻未曾清闲。
有羽刹族作为耳目,斥候打探出山脚集结了数千部族,正在虎视眈眈盯着大军动向。
周典沉声道:“这帮家伙未经教化,同凶兽无异,我带两千人去湖边守着,以防半夜玩阴的。”
李桃歌撩袍起身,“长夜漫漫,无心睡眠,一起去。”
周典摇头道:“值夜都要亲自前往,哪里有你这样的主帅。”
有些事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稍微走漏风声,传入京城又是祸事。
李桃歌急忙纠正他的语病,“我是朝廷派出的御史监军,征西大军主帅乃是陆丙陆都护,喝了酒胡言乱语,不怕有小人做文章?”
周典环视周围,空荡荡一片,轻蔑笑道:“就咱俩而已,旁人都没有,哪来的小人。”
李桃歌俊美五官布满凝重说道:“说着说着会成为习惯,不经意脱口而出,很多官员的仕途半路夭折,便是管不好那张嘴,周大哥,前路多坎坷,慎言慎行。”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二人骑马沿湖慢走,四周没有遮挡,能瞧得见珠玑阁门客立于湖边,贺举山调来了三千精锐,保护二人来到八千大山边缘地带。
李桃歌清清嗓子,冲着漆黑大山朗声说道:“请告知拓跋牧为少主,有故人到访,望现身一叙旧情。”
山里眼眸闪烁,无人出声。
李桃歌翻身下马,找了块石头坐好,贺举山一声令下,三千步卒呈半圆将他围在中心。
李桃歌挥手笑道:“围这么紧,挡住了清爽湖风,散开吧。”
步卒退到十步之外,握弓挽弦。
李桃歌找了根木棍,撬翻起黄土,藏在里面的蚂蚁落荒而逃,李桃歌指尖绕了绕,结成半寸冰墙,将蚂蚁困在其中,望着蚂蚁来回乱转,始作俑者笑的没心没肺。
玩了近半个时辰,静谧的山中突然传来骚动。
一浪接一浪的狂呼,似乎在迎接他们的王。
正主来了。
李桃歌站起身,负手而立,含笑相迎。
暗处亮起赤红眼眸,一具媲美金刚体魄缓缓走出,长发随风飘动,五官深邃带有浓郁邪气,面颊有火焰图腾,气势堪比上古凶兽。
八千大山少主之一,拓跋牧为。
李桃歌抱拳笑道:“牧为兄长,多日不见,风采依旧。”
拓跋牧为停住侵略十足的步伐,冲他打量一番,歪着脑袋,寸长指甲挠着眉心,声音嘶哑而尖锐,“你的气息很熟悉,又忘了在哪里见过。”
当初的李桃歌,只是亲兵打扮,如今换了官袍,又服用了斗天造化丹,肌肤白皙透亮,骨骼宽大几分,与之前的羸弱少年大有不同。
李桃歌堆笑道:“贵人多忘事,当初在安西都护府的大牢,我还给少主送过九转龙虎丹。”
拓跋牧为这才醒悟过来,“你是张燕云的亲卫。”
李桃歌笑道:“没错没错,是我,那会儿任云帅亲卫,如今也没卸任。”
拓跋牧为勾起嘴角笑道:“张燕云的亲卫都混成将军了吗?几千大军护送,好大的架子。”
李桃歌举起衣袖,解释道:“少主,我是文官,六品,在中书省任职,前来监察西北军情。”
拓跋牧为冷眼扫了扫大军,气焰嚣张道:“管你是文臣还是武将,把大军围住方湖,据为己有,是在挑衅八千大山无人!?”
随着拓跋牧为振臂一呼,山里跑出上千名族人,清一色的蓝发,身材高挑,皮肤黝黑,大多身穿兽皮,手持钢叉,仅有几名年长老者以布袍遮羞,他们围在拓跋牧为身边,面色不善盯着保宁军。
贺举山默默抽出宁刀,刀身泛出雪亮光泽。
三千精锐步卒动作整齐划一,以利刃相对。
“别急呀,有话好好说。”
李桃歌示意贺举山别冲动,然后挤出谄媚笑容说道:“正是怕少主误会,所以深夜跑来说清楚,我们大宁征讨叛军,途经此处,渴的实在没办法了,只能来到湖边饮水。大宁同八千大山乃是友邻,世代交好,怎能拔刀相向呢,将士们,收刀。”
李桃歌的声望,在大军中已然超过了鹿贺二将,不用贺举山下令,三千步卒入刀归鞘。
这些人马,不足以震慑住碧水族,可湖边的十万大军,谁能不心生忌惮?
拓跋牧为双臂环胸,目空一切望着不远处的少年,慢条斯理说道:“小子,该不会是你对往事怀恨在心,前来找本少主报仇的吧?”
李桃歌嘿嘿笑道:“哪里,即便我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对少主心怀怨恨,昨夜我见到羽刹族露宿荒野,老的小的都用树叶当被褥,我这人心善,越看越不是滋味,心一软,把他们招入军中效力。同哈凫大长老交谈一番,得知牧为兄长正在山中大展拳脚,正所谓帮亲不帮理,咱们是故交,小弟虽然不成器,麾下也有十几万大军,又离着没多远,于是不请自来,想要给兄长摇旗助威。”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一席话,把拓跋牧为听的不知所措。
短短的几句话,意味深长。
收拢羽刹一族,相当与自己为敌,本该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可人家转过头来相助,又不好意思翻脸,最重要的是十万大军,自己若是拒绝好意,这小子转过头去帮其他敌对部族,变友为敌,那可是灭顶之灾。
能够争夺白石的几名兄弟,实力相差无几,十万大军无论倒向哪一边,都能都左右战局,拓跋牧为凶归凶,但不傻,把盟军给推出去,第二天一早,就会有兄弟来找这小子结盟。
拓跋牧为艰难勾起笑容,换成友善语气,“山里有自酿的美人醉,甘洌醇香,回味悠长,兄弟不远千里而来,为兄当尽地主之谊,尝尝?”
李桃歌哈哈笑道:“兄长恩典,当然要尝尝。”
两边主帅的态度,忽然从冰冷到热络,把碧水族和保宁军弄的云山雾罩。
拓跋牧为狠狠瞪了一眼,碧水族长老才回过神,赶忙命人去取美人醉。
李桃歌和拓跋牧为并肩站在湖边,湖水一浪接着一浪,温柔而舒缓,如同母亲在哄婴儿入睡。
拓跋牧为不怀好意盯着矮了半头的少年,似笑非笑道:“你很厉害,几句话插入我的软肋,若不是顾及其他兄弟,我必会将你的心肝挖出来下酒。”
李桃歌耸耸肩,柔和一笑,“兄长,意气用事是莽汉,咱们干的是大事,何必拘泥于个人荣辱呢?杀了我,对你而言有何好处,无非是出了一口气而已,况且咱俩无冤无仇,又有共同的仇家,是该双剑合璧,共谋大业了。”
“共同的仇家?”
拓跋牧为疑惑道:“你指的是谁?”
李桃歌指着保宁军大纛,笑道:“看来兄长常年在山中修行,不问世事,朝廷派出大军五十余万,征讨叛贼郭熙,你被关在安西都护府,困在囚牢度日如年,对姓郭的不恨吗?”
拓跋牧为眯起双眸,一赤一玄尽是怒火,愤懑道:“恨,怎么能不恨?四年,浪费了我争夺白石最好的光阴,若不是他,兄弟里谁能与我争锋?我恨不得把郭熙撕碎了吞入腹中,骨头渣都咬碎!”
李桃歌轻笑道:“我与郭熙是国仇,你和郭熙是私仇,你帮我踏平碎叶城,我帮你对付其他部族,怎么样?”
拓跋牧为询问道:“怎么个帮法?你们的士卒,进入大山后寸步难行,即便见了他们,只有挨打的份儿,光是毒瘴就能把你们放倒,何来帮忙一说?”
李桃歌从容笑道:“郭熙不仅是叛军,同样还是大宁最大的贪官,他久居安西,贪墨军饷税银几千万之巨,若是抄了他的家,我可以做主,分出一部分给兄长。”
拓跋牧为冷冷一笑,说道:“好你个小子,不出钱也不出力,只用一张大到惊人的空白银票,就想把本少主当狗一样使唤。踏平了碎叶城,到处都是大宁的军队,你若是生出悔意,我去哪里找你要银子?”
李桃歌云淡风轻说道:“我姓李,琅琊李。”
拓跋牧为眉头挑起。
李桃歌笑道:“兄长的消息再闭塞,也不会不知道八大家族吧?”
拓跋牧为认真说道:“八大家族如雷贯耳,当然听过。”
李桃歌正色道:“我父亲是大宁宰相,尚书右仆射,中书令,琅琊李氏族长李白垚,我是家父唯一儿子,用琅琊李氏五百余年荣耀作保,兄长能信得过吗?”
拓跋牧为视线扫向十万大军,说道:“怪不得他们听一个小小文官差遣,原来你是宰相儿子。那天在牢里,郭平死死相护,宁肯把我击杀,也要保住你的性命,我就觉得不对劲,看来本少主猜的没错,你大有来头。好,我信琅琊李氏,攻打碎叶城,我会出一份力,可是在这之前,你要为咱们俩的结盟,付出点诚意。”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桃歌微笑道:“你们八千大山里的部族天赋异禀,缺的是铁器和丹药,我先给你一千张弓,一万支箭,另外再给你五百瓶用于止血的丹药,当作给兄长的见面礼。”
拓跋牧为晃了晃手指,古怪笑道:“少,太少了,你可是宰相儿子,这么点东西怎么拿得出手,两千张弓,两万支箭,两千瓶止血药,少则免谈。”
李桃歌面露难色,沉吟一阵,说道:“兄长狮子大开口,一时之间凑不齐这么多,这样吧,我先给一半,其余的一半,我会命人去后方调拨,快则十日,慢则两月,定会送入少主手中。”
拓跋牧为爽快答应,伸出右手食指,“好,一言为定!”
李桃歌同样伸出食指,摁在一处。
两人以八千大山的盟誓方式,订下了长乐湖之约。
人逢喜事精神爽。
李桃歌哼起从勾栏里学来的小曲,迈着逍遥步,沿着湖边返回。
南宫献像是怨妇一样碎碎念道:“那拓跋牧为真气精纯,资质逆天,仅差半步突破至逍遥境,他若想杀你,我拼死都护不住。你们之前结有旧恨,还把羽刹族收拢麾下,岂不是等于当众打他的脸,你竟然敢同他独自相处,真是胆大妄为。”
李桃歌得意笑道:“富贵险中求,这不是没事吗?世上只有谈不拢的生意,没有化解不了的怨气,只要不是杀父杀子之类解不开的死仇,谁愿意甘冒风险逞一时之快。其实当哈凫说起拓跋牧为想要争当八千大山之主,我已经知道了他所谋为何物,出气相比于皇图霸业而言,一场笑谈罢了,要想继任白石之位,这个盟,他不结也得结,即便我不给他弓箭丹药,他也巴不得拉我拜把子。这就是借势,我借李氏相府和大军之势,他借我之势,有了几十万大军擂鼓助威,拓跋白石必定会高看他一眼,选皇子不是选大臣,文韬武略都要考量,最重要的是权谋之术,胸无城府,难成大器。”
周典不停点头说道:“你家少爷,是为了日后栽花种树,搞定长乐湖,相当于打通了一条补给通道,要不然大军的水源无法解决,有拓跋牧为坐镇,以后是进是退,都无后顾之忧。”
南宫献依旧腻腻歪歪说道:“我奉命保护少主安危,其余的事情,轮不到我操心。”
李桃歌拍了拍南宫献肩头,堆笑道:“知道南宫大哥是为了我好,以后多加小心就是。”
周典轻声道:“拓跋牧为不可全信,咱们得派一千人常驻长乐湖,万一掐断了这条通道,前后没办法相连,可就成了孤军了。”
李桃歌重重点头道:“没错,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等袁柏和世子殿下过来,派一千不良人驻守长乐湖,他们冲锋陷阵的功底不行,保命那是一绝,有他们作为信使,咱们能早些得到消息。”
三人回到军中,略微休息了一会儿,旭日东升,天色蒙亮。
李桃歌举起地图,长乐湖的西边,是以沙州城为首的城关,青瓷镇,芽关,接着便是巨石城和沙州城,探马来报,说青瓷镇仅剩千余百姓,芽关空无一人,巨石城的城头也没多少安西军。
一路畅通无阻。
李桃歌沉思许久,决定以稳为主,等宫家兄弟率领的保宁军,十八骑先登营,草原狼兵,不良人全部到齐之后,再挥师西进。
等了一天,卜屠玉率先带着四百陇淮军赶到,为了儿子安危,卜琼友可谓下足血本,四百皆是媲美燕字营和云字营的重骑,铁甲覆面,一人三马,冲天杀气使得复州兵目瞪口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卜大公子先是来了记熊抱,呲着大牙笑道:“老大,多日不见,想我了没?”
李桃歌对他不感兴趣,盯着四百重骑不停吞着口水,啧啧叹道:“这是你爹攒的棺材本吧?真是爱子心切,把老本送出来祝你建功立业,小子,你发达了。”
卜屠玉得了便宜还卖乖,乐呵道:“四百重骑而已,没啥大惊小怪。”
李桃歌冲他屁股踹出一脚,咬牙切齿道:“你知道养这四百重骑,需要花多少银子吗?云帅在南部打家劫舍,把七国国库都搬空了,才养出两营重骑,这一个个都是金子铸成的宝贝疙瘩!要是嫌弃少,给我,我用复州兵给你换,五十个换一个都行!”
卜屠玉泛起恬不知耻的笑容,“那不行,怎么也是老爹给的,相当于提前给的聘礼,老大不是说过吗?兄弟之间,老婆孩子不能给,我咋能把暖炕的糟糠之妻拱手相让呢。”
李桃歌酸溜溜说道:“你想给,我还不要呢,人吃马嚼,用不了多久就能把我家底掏空。”
卜屠玉一溜小跑,从人群中拉出娇小玲珑的身影,“老大,你瞧瞧,我把谁给带来了?”
小丫头皮肤黑黄,搓着衣角,神色中透着一股不安。
赵茯苓。
李桃歌蹙眉道:“你怎么把她带来了?如今正是征讨郭熙的紧要关头,前方尽是险阻,稍不留神就会命丧漠西,她才十三四岁,又是娇弱女子,打起仗来,谁来照拂她的生死。”
军伍中流传着不成文的习俗,携带女子出征,被誉为不祥之兆,十有八九死无全尸。
小茯苓起初还以为公子责怪她是丧门星,可听着听着味道变了,原来是担心自己安危,不由得喜忧参半,怯生生说道:“少爷,不是卜公子的主意,是我自己怕少爷没人伺候,求他带我来的。你想罚的话,罚我好了,不要怪卜公子,怎么罚都行,但千万不要把我撵回去,我一个人在庙里孤零零的,说话的伴都没有,只能天天与燕雀聊着家长里短。”
瞧见小丫头的可怜模样,李桃歌心里一软,宽慰道:“来都来了,怎么会撵你回去,劳累了几日,没好好吃饭吧?看你饿的快成扁担了,我这里还有些肉干,先垫垫,等猎到山货,再给你滋补身体。”
小茯苓清楚记得少爷说过,女子低头不见脚尖,便是人间绝色,扁担又平又扁,横看竖看都没个人形,绝不是夸人的好话,于是接过肉干后,撅起嘴巴,啥好心情都飘到了天外。
卜屠玉贼眉鼠眼扫了一圈,来到李桃歌耳边,低声道:“老大,你收到消息了吗,陆丙要回到京城任礼部尚书。”
李桃歌愣了一下,惊讶道:“陆丙是征西主帅,咋突然调到京中任职?又是顶替刘甫的礼部尚书,奇怪。”
卜屠玉询问道:“李相没给你透露风声吗?”
李桃歌摇头道:“没有。”
卜屠玉说道:“朝中任何风吹草动,都要经过李相定夺,估计密信还没送到。”
李桃歌问道:“临阵换帅,乃是大忌,陆丙一走,谁来接任保宁大都护?”
卜屠玉揉着没几根毛的下巴,“我爹也不知道,他老人家猜测,刘甫关在逍遥观有些日子了,是该有所定论,礼部尚书给了陆丙,难道要把他放出来,继续担任保宁大都护?”
李桃歌陷入沉思。
假如真由刘甫担任征西主帅,玩笑可就开的太大了。
青瓷镇常年被风沙侵蚀,整个镇没有一棵树木,远远望去,像是一个巨大土窖。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这里是去往安西和骠月的要道,最早是茶商和瓷商的歇脚驿站,由于外地客商豪爽,常年络绎不绝,附近苦于生计的百姓想要讨碗饭吃,开了茶馆,食肆,客栈,布店,久而久之,成为方圆百里的热闹大镇。
安西多马匪刀客,外地客商来了,必须要带足侍卫镖师,否则就是任人宰割的肥羊,多年前,马匪为了洗劫一支瓷商队伍,不惜与安西军开战,二百多名士卒死于刀剑之下,成为震惊朝堂的大案。可即便安西军来来回回剿了十几次,依旧杀不尽马匪,后来才得知,这里民风彪悍,马匪与善民,差别仅在一把刀一匹马,除非将子民屠戮殆尽,要不然清除不掉匪患。
随着骠月铁骑踏入漠西走廊,两国不再通商,青瓷镇逐渐没落,官道上要么是衣衫褴褛的百姓,要么是朝廷官差,没生意可做的马匪刀客,为了养家糊口,放下屠刀,牧羊种地为生。
郭熙一反,安西军撤离,保宁军还没打过来,没了律法束缚,人性恶之一面暴露无遗,经常出现人命要案,脑袋灵光的家伙,干脆跑出去寻一条活路,比起在镇子里等死要好。
烈日炎炎,炊烟袅袅。
四名光头大汉坐在酒肆门口乘凉,赤裸上身,露出虬结筋肉和狰狞伤口,肌肤晒成铜褐色,唯一值钱的物件就是手边腰刀,别的地方蒙了一层黄土,刀鞘擦拭的比当地婆姨脸蛋都要干净。
桌上有一坛酒,青瓷镇粮食稀少,酒是能让人眼红的好东西,四人用羊骨做成的骰子抛来抛去,点大的喝一碗,点小的捶胸骂娘,没多久,酒坛见了底,酒兴未尽的四人顿时沉下了脸。
喝得最少的光头大汉淬了一口,嘟囔道:“整坛酒,老子只喝了一碗,你们这些天杀的,手气咋这么好,不公平!下次弄到酒,我得先喝半坛!”
对面独眼大汉咧嘴笑道:“老三,谁让你昨晚去搞了破鞋,那骚娘们克死了两任丈夫,几名姘头也是死无全尸,有的让人剁成臊子下了酒,有的把骨头熬成了汤,晦气的没边,别人躲都躲不急,你竟然敢脱掉裤腰带往里钻,没死在床上不错了,居然想要赢酒喝。”
光头老三淫笑道:“裤裆里的家伙摁不住,我有啥办法,想起那娘们屁股瓣荡起的水纹,操!骨头缝都痒痒,死了都不怕!二哥你是没见过,你要是见了,冲的比我都快!”
独眼老二后撤半尺,大义凛然说道:“别!你哥我怂,要命不要女人,荣华富贵没享够呢,不想死在女人肚皮,以后钻完那寡妇裙子,记得先去坟头睡几天,别把晦气沾给兄弟们。”
光头老三鄙夷道:“我都不怕你怕啥,怂货!”
独眼老二摸向刀柄,大有一言不合砍人的架势,竖起耳朵嚷嚷道:“许老三,你说啥?!”
“好了。”
体魄最为壮硕的老大沉声道:“出生入死的自家兄弟,切莫为了一个婆姨翻脸,老二,管好你的刀,老三,管好你的鸟嘴,今夜咱们往西走,干他一票,若是能逮到大户,跑到保宁都护府讨生活。”
作为年纪最大身手最好的大哥,谁都不敢对他放肆,几句话让二人收起怒火,只敢暗地里骂对方祖宗。
始终含笑的老四问道:“老大,为啥往西走?那里是沙州,驻守上万安西军,咱们能从他们眼皮子底下劫了大户?”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光头老大端起酒碗,控出几滴酒水,仔细舔个干净,谨慎说道:“你们没瞧见吗?有斥候在青瓷镇出没,不出所料的话,朝廷平叛大军快要来了,咱们不去西边劫大户,难道去东边劫保宁军?安西军边打边撤,放弃了城关要道,像是要将所有军伍撤回到碎叶城布防,沙州的守军,没准儿已经调离,城里守备空虚,咱们趁机抢他几户,鼓了腰包再说。”
老四竖起大拇指,赞叹道:“老大不愧是当初安西军的伍长,啥都想的通透,若不是生在这鸟不拉屎的青瓷镇,宰相李白垚算个屁!不就是有个好爹吗,老大如果生在相府,哪有李白垚啥事。”
老大得意一笑。
独眼老二咬牙道:“狗草的郭熙,搜刮民脂民膏也就算了,竟然扯起大旗反了,他这一反不要紧,镇里没了商客,兄弟们只能喝西北风度日,咦,你说咱们去投靠征西大军咋样?起码饿不死,万一打起仗来立了功,后辈子孙都跟着沾光。”
光头老大瞥了他一眼,冷淡说道:“你打过仗吗?”
独眼老二盘起一条腿,倨傲笑道:“大哥,你忘了?我手里有二十多条人命,杀起人来何时眨过眼,不就是打仗么,难道咱兄弟不如那帮臭丘八?”
“我打过仗。”
光头老大默默腰杆弯曲,眼神透出一股惊惧神色,“那年我才入安西军,派到镇魂关巡防,恰巧在白沙滩遇到蛮子鸦侯,对方三个人,我们队二十个人,本是随意虐杀的局面,可蛮子鸦侯用一人重伤的代价,杀了我们十一人,若不是跑得快,尸骨早就撂到白沙滩了。”
“蛮子的箭射的很远,很快,很重,眨眼的功夫,把胸膛射穿,再把后面兄弟的大腿射透,我这身板挺壮实吧?青瓷镇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可是和蛮子打起来,跟纸糊的一样。这才是三人,就把我们当牛羊猎杀,三百人呢,三千人呢,三万人呢?冲起来可是天崩地裂的景象,听说镇魂关遭遇十万玄月军围攻十几天,想想都心里发怵,不知道他们咋熬过去的。所以老二,战场和打家劫舍不是一回事儿,你能用刀砍掉百姓脑袋,能敌得过蛮子弯刀吗?不是我笑话你,若是上了战场,瞧见头顶下箭雨,腿肚子都转筋。”
独眼老二虽然不服,可没敢再大放厥词。
一阵铃铛声响起。
骑着瘦驴的男子出现在镇里。
光头老三阴狠笑道:“大哥,今晚不用去沙州玩命了,有驴肉吃。”
坐在驴背的男子脸庞细纹较多,刻印出岁月痕迹,眼神清澈如少年,有种不染世俗的明净,长发随意用麻绳束缚,四肢修长快要触及到黄土,身上衣袍虽然有多处补丁,但浆洗的较为干净。
从气度而言,似乎是一名教书先生。
青瓷镇好久没见过新鲜面孔,他的出现,引起光头四兄弟觊觎,无论能否劫到钱财,胯下老驴倒是能给哥儿几个打打牙祭,一罐盐都能引发血案的匪镇,能放得过一头驴吗?
许老三抄起腰刀,眼神阴鸷起身。
“慢着!”
光头老大喊住了他,眉心皱起川字纹,沉声道:“能一个人穿过荒漠来到青瓷镇,来者绝非善茬,先不忙着动手,等等再说。”
许老三焦急说道:“大哥,咱不动手,可就被其他人抢先了,那头驴足够哥四个快活几天,若是被千里凤察觉,喝汤都轮不到咱。”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千里凤是青瓷镇最大的马匪头子,手底下有百余人,皆是沾过人命的悍匪,他们不仅抢商人抢富户,还对镇里的百姓痛下杀手,一言不合屠人全家,凶名在沙州都挂了号。
光头老大面目阴沉说道:“念在兄弟一场,我劝你忍一忍,别人想要寻死,我绝不拦着。”
他们这伙大概有三四十号人,大哥对上千里凤也能硬刚几句,许老三再不满,一口气也得憋回肚子里。
没想到那名骑驴男子居然朝他们溜达过来,许老三顿时两眼放光,“老大,是他羊入虎口,不能怪我鲁莽。”
骑驴男子冲四人微微一笑,又和善又谦卑,声音醇厚令人舒爽,“诸位,赶路口渴,能讨碗水喝吗?”
独眼老二用那只仅有的右眼反复打量,轻声说道:“你从哪里来?”
骑驴男子亲和笑道:“两江都护府。”
四人面面相觑。
两江都护府离这有万里之遥,仅凭一头老驴,不知走到猴年马月,谁都觉得他在撒谎。
许老三冷哼道:“水倒是有,不过这里常年黄沙遮天,水少的可怜,你没听说过吗,青瓷镇的水,可比京城的御酒都贵,不知道你带了多少银子,能买得起一碗水吗。”
青瓷镇的水源确实稀少,不过没他说的那么离谱,镇里的水井足够百姓饮用洗澡,要不然谁会在这里生存。况且能买得到的御酒,根本不是真正御酒,想要试探男子虚实,胡诌八扯而已。
骑驴男子堆出人畜无害的笑容说道:“大漠里,水当然会贵一些,我知道的。”
骑驴男子取下牛皮水袋,“我想喝一袋,洗把脸,再带一袋,请问诸位,需要多少文钱?”
光头老大面无表情说道:“三两银子,不还价。”
骑驴男子稍作惊讶,转而释然道:“一袋水一两银子,比起好酒都贵,不过在大漠里,贵是理所当然。”
他从衣袖掏出几枚碎银,朝桌上一丢,“只多不少,请诸位行个方便。”
三人露出贪婪神色,光头老大用酒碗将碎银扣住,喊道:“钱到货清,去给先生打水!”
骑驴男子递出水袋给光头老四,轻轻拍打着黄沙,不再开口。
光头老大突然咧嘴一笑,“青瓷镇的规矩,见人需下马答话,你这人年纪不小了,怎么一丁点儿礼数都不懂?”
骑驴男子莞尔笑道:“我这是驴,不是马,远在两江都护府,没听说过青瓷镇的规矩,见谅。”
说完后,依旧坐在驴背晃起长腿,悠然自得。
见这人丝毫没有害怕的架势,又不像是高手,光头老大冲老二附耳说道:“跑去房顶,去看看镇外有没有人,再把跟咱们吃饭的兄弟都喊来,以防千里凤来抢。”
老二点点头,一溜烟跑没了踪迹。
老四取来了水,骑驴男子慢悠悠喝个精光,再度将水袋递了过去,“还差一袋,有劳。”
有理有节,不卑不亢,使得光头老大心里打起了鼓。
普通百姓见了他们凶神恶煞的模样,恨不得伸出翅膀跑路,这人看似是好脾气,可透露出若隐若现的傲气,像是没把他们当恶人,更没把他们当人。
难道是修行者?
真是高手的话,杀人抢驴,或许会把哥四个都搭进去,光头老大陷入沉思,等老二回来再做定夺。
老四又接来了水,骑驴男子用清水冲洗面部尘土,顺道给老驴喂了几口。
镇里许多门窗打开,露出一双双带有不轨意图的双眸,有的人手持凶器,缓缓靠近,不多时围满了上百人。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第三袋水来了,骑驴男子接过后挂在驴屁股,笑道:“你们青瓷镇的待客之道热情似火,这么多人来相送。”
光头老大低声说道:“你犯了大忌,露财。”
骑驴男子含笑道:“所以他们想抢走我的银袋子?”
光头老大一脸肃容道:“不止如此,他们还会抢走你的驴,将你扒了皮扔进锅里,煮成烂肉,灌进肠子里,风干后下酒。”
骑驴男子惊愕道:“你们这里吃人肉?”
光头老大冷声道:“不管你是谁,进了青瓷镇,要守本地规矩,把钱和驴给我,才能找一条活路。”
骑驴男子洒脱笑道:“见过一人为恶,没见过一镇为恶,先贤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果真开了眼界。”
光头老大压低声音说道:“保财还是保命,速作决断!”
“财和命,他都留不住。”
旁边传来奚落声音,一名刀条脸男子晃着八字步嚣张走来,短衫马靴,胸毛浓密,嘴角勾出轻蔑笑容,气焰极度嚣张。
青瓷镇最大的马匪头子,千里凤。
光头老大眼神阴冷说道:“他是我们先看中的肥羊,你越界抢食,坏了祖宗定的规矩。”
千里凤大剌剌坐在他的旁边长凳,皮笑肉不笑道:“楚老大,那是你祖宗里的规矩,又不是我立的规矩,方圆百里,谁不知道千里凤说出的话就是金科玉律,不从者,人头落地。”
光头老大愠怒道:“一头驴而已,非要见了红才肯罢休?”
论单打独斗,楚老大不惧,只是兄弟不如人家多,处处忍让,如今当着全镇人,说啥也不能丢了脸面,否则怎么在这里立足。
千里凤扫了眼无动于衷的骑驴男子,又斜眼望向光头老大,不屑道:“这只枯羊撑死能挤出十两银子,窑子里一夜的开销而已,楚老大,我数三个数,给爷爷滚蛋,不然的话,你这些兄弟今夜全都下油锅。”
“一。”
光头老大怒目相向。
双方手下各自靠拢。
“二。”
所有人抓住刀柄,剑拔弩张。
“三。”
话音未落,千里凤正要出手,镇里传来马蹄声。
五名男子纵马而来,黄沙飞扬。
一名身穿官袍的俊美少年勒住骏马,其余四人紧跟着停在他身后。
其中有两人披有重甲,威风的不可一世。
负责查探的独眼老二终于回来,扯着嗓子喊道:“人!好多人!”
来不及打斗,众人纷纷爬到屋顶,朝着远处眺望,目光所及之处,黑压压一片,比起黄沙都密集,人头攒动,遮天蔽日,至少有数万大军。
青瓷镇的马匪顿时呆住。
李桃歌见到两帮人马聚集在一处,感兴趣催马走来,冲众人笑了笑,说道:“大哥们,可否赏口水喝?”
又是来讨水的。
想起之前的骑驴男子,光头大哥左右张望,忽然发现,那人不知何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有两名五品以上将军充当侍卫,数万大军枕戈待旦,傻子都知道这是惹不起的勋贵子弟,千里凤慌忙起身,没了之前气焰嚣张的姿态,弯起腰,撅起腚,谄媚的像是亲孙子,“大人稍等,我这就派人给大人打水。”
几名机灵手下飞奔出去。
李桃歌指着双方阵营,调皮笑道:“你们……在打架?”
光头老大不自觉起身,将身体绷直,吭哧说道:“回,回大人,我们是在商议如何为国出力,如何去征讨反贼郭熙,并没……并没打架。”
他在安西军入伍几年,当然能看得出来安西军和保宁军的差别,自东而来,必定是征西大军无疑。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桃歌满意笑道:“郭熙要是有你们半点忠心,怎会失信于天下,诸位虽然是一介布衣,也知道为国效力,可敬可叹,但别忘了,不毛之地也是大宁国土,切不可忘记律法为何物,要不然天能容你,国法不容。”
换做别人说出这番话,马匪们早就嗤笑着挥刀砍去,可对方有十万大军,只能强迫露出笑容答应。
李桃歌举起马鞭在手心不停敲打,询问道:“谁是千里凤,谁是楚老大?”
两人肝胆俱裂,分别颤声答道:“我是。”
李桃歌上身前倾,和煦笑道:“自从青瓷镇的官兵撤走后,听说你们二人是民间的县令县丞?”
二人慌忙说着不敢当。
李桃歌话锋一转,面带厉色说道:“既然是县令县丞,那本官倒要讨教一番,近日来,镇里有谁触犯了国法,视人命如儿戏?”
既然这名勋贵子弟能喊得出自己名字,那做过的恶事多半瞒不过去,千里凤扑通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大人,请网开一面,饶小人性命。”
李桃歌转而对楚老大问道:“你呢?想死想活?”
楚老大匪气更重,一咬牙,硬气说道:“想杀就杀,何必一通屁话,反正爷爷早就杀够本了,死十次都是赚!”
许老三瞅见大哥发狠,干脆抽出腰刀,冲着小白脸后背砍去。
一阵阴风来袭。
许老三手腕碎裂,腰刀掉落在地。
一袭黑衣的南宫献用剑鞘抵住他的喉咙,只等少主发话。
李桃歌阴阳怪气说道:“杀了那么多无辜之人,想一死了之?没那么容易。先挑了他们手筋脚筋,拔了舌头,关在笼子里晒着,何时晒脱了皮,再给他们喝水,先关一年再说。”
他自己可不懂这些恶毒伎俩,全是从袁柏那里学来的,不良人精通酷刑,能根据刑具和地舆施展出各种刑罚,暴晒就是其中一种,能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楚老大不怕死,但听到少年轻描淡写说出的酷刑,立刻吓得双腿发软,想要拔出刀来自刎。
李桃歌马鞭卷起,腰刀飞入他的手中,指头弹出,上好的刀身断为两截,“我给你说了,求死无门,想要了结自己的性命,得问本官答不答应。”
楚老大哆哆嗦嗦说道:“你……你比青瓷镇的马匪都不是人!”
李桃歌微笑道:“你们恶贯满盈,按律当枭首示众,本官是在给你们寻一条活路而已,这样吧,你们同大军西征,如果能立下军功,免去死罪,若是立下大功,升官发财。”
楚老大终于跪地,喊道:“草民愿入伍西征,可草民之前曾是安西军一员,在军中效力过,不知有没有罪!”
李桃歌笑道:“谁说当过安西军,就不能西征了?不瞒你说,我去年还是镇魂关的槽头,今年带领大军征讨郭熙,按照你的说法,我该被关进大牢受审?”
周典和鹿怀夫贺举山露出坏笑。
楚老大惶恐道:“草民不敢。”
李桃歌朗声说道:“郭熙谋反,又不是你们谋反,无论曾是安西军还是保宁军,只要是我大宁将士,人人皆可征讨郭贼!”
“多谢大人!”
“大人英明神武!”
马匪双膝倒地,不停磕着响头。
“一炷香,收拾好你们的行囊,准备随大军攻打碎叶城!”
李桃歌驱散了众人,下马喝水润喉,周典望着四散飞奔的马匪,疑惑道:“为何要收拢这些乌合之众?没有一年半载的苦训,打起仗来,顺风屠戮百姓,逆风溃不成军,反而会拖后腿。”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桃歌神色复杂道:“怎样处理这些匪贼,属实令我头疼,杀了?上千人,没功夫一个个审问,总有冤死的鬼,不杀,留下青瓷镇又是隐患,现在看起来乖巧听话,以后又会成为祸害,不如将他们归入大军,喂马喂羊,送水做饭,好歹为家国出份力。”
周典点头道:“确实不好处理,为难你了。”
李桃歌轻声道:“把他们打散,放到鹿将军和贺将军麾下,盯紧点,有人敢逃跑,砍了杀鸡儆猴。”
周典答了一个好字,说道:“对了,咱们进入镇子时候,好像有个骑驴的男子,你看见了吗?”
李桃歌挑眉道:“你也看到了?我以为我眼花了呢。”
周典慎重说道:“他能连人带驴转瞬间离开咱们视线,想想就可怕,或许是江湖中成名高手,跑到咱眼皮子底下,或许是奔着你来的,不得不防。”
李桃歌好笑道:“看来安西不是我的福地,过了这么久,我这条命还有人惦记呢。”
千里凤和楚老大共计二百余名马匪,进入安西大军充当杂役。
有了李白垚的言传身教,李桃歌已经不再像之前万花丛中只赏嫣红,凡事都要为朝廷顾及,后面还有城关要过,要以宽厚示人,善待复州兵,收了千里凤和楚老大,就是告诉叛军,回头登岸,为时不晚,传入碎叶城那几十万安西军耳朵里,会成为平定郭贼的最大依仗。
大军在茫茫戈壁滩穿行,队伍形成一条巨大长龙。
空中飞雪轻舞。
李桃歌望着苍凉美景,轻声道:“今年的第一场雪,我以为会在碎叶城看到,没想到西征步履维艰,两个多月,还没打到沙州城,照这样下去,或许要在年底才能见到郭大人喽。”
草原世子萝枭与他并排骑马而行,扬起脖子说道:“七十多天打进沙州,够快的了,当年骠月铁骑来袭,攻下一座雄关也要耗时半月之久。若不是你藏拙,把十八骑先登营当宝贝压在箱底,一个月就能抵达沙州,可惜你舍不得,用从来没踏足疆场的保宁军去冲锋陷阵,能赢已然不错了,还在这里矫情。”
李桃歌苦笑道:“殿下,不是舍不得,那是借来的兵,死一个我都不好给赵国公交差,之前围猎复州死士,我把草原狼骑放在最安全的地方,不也是怕你肉痛吗?换成先登营,同样的道理,总不能一打仗,就把别人老底拿出去拼,多不仗义。”
萝枭冷哼道:“束手束脚,难成大器,张燕云既然肯借,就没想过你会还,快刀斩乱麻攻到碎叶城,管他死多少人,把功劳捞到手,反正自己死不了就行,像个女人磨磨蹭蹭,如何能服众?天一冷,全都要在冰天雪地里受苦。”
李桃歌用手心接住雪花,说道:“世子殿下的道理,能定国但不能安邦,父亲说,心里装不下百姓,怎能让百姓心里装着你,这句话放在军伍中同样适用,不把士卒的命当命,以后不会有人再为你卖命。”
萝枭马鞭指向身后草原骑兵,神色骄傲道:“我们草原勇士,从来不惧生死,战死沙场,是他们最好归宿,为我而死,更是他们的至高荣耀。”
李桃歌洒脱笑道:“生来的使命不同,习得的教化不同,所以我身后的叫做保宁军,你身后的叫做草原狼骑。”
“你们这些世家子弟,打仗不行,搬弄起口舌来头头是道,不与你争辩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萝枭说道:“对了,问你一声,你是我的妹夫,张燕云是你的妹夫,按照中原习俗,我和张燕云算是亲戚吗?”
“这……”
李桃歌挠了挠头。
他生在山中,来到相府又闭门不出,又没有长辈教导,对这种宗族礼法真不擅长,掰着手指头算了半天,吭哧道:“你们俩之间,应该不算吧……”
萝枭稍显失落道:“还以为嫁出去一个妹妹,能收获两个王侯妹夫呢,闹了半天,只有一个窝囊像婆姨的妹夫,也不知你哪里好,害得萝芽天天惦念。”
李桃歌翻了一记白眼。
嫁一个妹妹,想要俩妹夫,那不成了伤风败俗的丑事了吗,也只有草原世子敢这么开口,换成京城里的纨绔子弟,再大的胆子都不敢这么问,真要是二半吊子说出这种话,门都没出呢,腿被他爹打断。
况且窝囊这词,也不跟自己沾边啊,城头杀曹恕,徒手撼风龙,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呢,接二连三玩命,起码能赚取勇猛二字的威名,咋就成了窝囊婆姨了?
不可理喻,不可理喻。
惹不起就跑,李桃歌谎称累了,故意放慢马速,找到了鹿怀夫,问道:“千里凤和楚老大如何,有没有惹事生非?”
“他俩货,敢?!”
鹿怀夫乐的露出牙花,鄙夷道:“那些马匪,殷勤的很,进来后比起牛羊都乖,把马孝敬给都统校尉,自己用腿赶路,见谁都是一张笑脸,烧火做饭脱靴洗脚,那是样样精通。下面的兵从来没这么舒坦过,都说抓少了,应该把青瓷镇那千号人都抓来,尝尝阔少滋味。”
李桃歌摇头笑道:“我还以为他们桀骜不驯呢,准备杀几个立威,看来不用了。”
鹿怀夫笑道:“那些马匪都是刀口舔血的狠货,最怕有人比他们还狠,一旦服了软,乖乖当起了孙子。”
李桃歌说道:“既然能用,那就养起来,反正不差这点口粮,再等几天,你放他们出去充当斥候,那些家伙对漠西走廊熟悉,能预见险情,避免将士折损。”
鹿怀夫抱拳道:“诺!”
李桃歌低声问道:“查到那名骑驴男子的踪迹了吗?”
在问过马匪之后,证实了骑驴男子确实出现过,可派人搜寻了周围百里,那人像是上天入地了一般,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如今西北大军换帅,不知是皇后还是刘甫手笔,这人极有可能是派来的刺客,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李桃歌遭遇数次暗杀,快成了杯弓蛇影的病态,于是派出了珠玑阁门客和斥候,想要找到那人行踪。
鹿怀夫小心翼翼说道:“放出去几十队斥候,回来了一半,人影没见到,驴蹄印记也没发现,会不会是察觉暴露以后,转而朝东边跑了?”
李桃歌叹气道:“希望如此吧。”
二人边说边聊,大军停滞不前,抬起头,看到了一座雄关矗立在面前,阳刻芽关字样。
已经有斥候打探清楚,里面空无一人,只有在城门处,用铁锁吊着一枚头颅。
双眉紧蹙,怒目圆睁,似乎是受尽屈辱而死。
莫壬良骑马从人群中冲出,来到李桃歌身边,五官布满凝重说道:“御史大人,这是芽关守将石禾,与家父交情莫逆,性格豁达,嫉恶如仇,估计是看不惯郭熙的所作所为,想要弃暗投明,被郭熙的手下所杀。”
李桃歌望着早已风干的六阳魁首,遗憾道:“名将没死于疆场,反而死于小人之手,怪不得怨气冲天。把首级取下来,好生埋葬了吧,记得把石将军面向西边,我要他眼睁睁看着,铁蹄如何踏平碎叶城,以慰在天之灵。”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出了芽关,有两条道可供选择,一条道可达巨石城,另外一条道去往沙州城,两城之间相距五十里,挨得很近,骑兵两柱香即可驰援,是为了防止骠月铁骑东进,竖起的两道屏障。
这两道闸口,郭熙并未放弃,派了上万名安西军驻守,并下了军令,命义子郑新淳和郑新檗死守沙州城。
这二人同为安西十三太保,一个排名第八,一个排名第九,乃是亲兄弟,出自沙州门阀郑家。大宁的勋贵,以八大世家为首,其次便是在当地权柄滔天的家族,譬如安西都护府的郑家,鼎盛时期,大漠以西的粮,盐,布,铁,都在郑家手中攥着,安西大都护都要看郑家脸色行事,后来圣人发动政变,当代家主郑贤誓死拥护先皇,被芒鞋宰相冯吉祥用白绫勒死,至此以后,郑家一落千丈。
郭熙来到安西后,除去疯狂敛财,还大肆培养自己嫡系,没落的郑家进入他的视线,给钱,给权,将本该奄奄一息的沙州郑,重新焕发勃勃生机。
沙州刺史郑新淳,沙州长史郑新檗,对于有再造之恩的郭熙感激涕零,二人虽然年纪比起郭熙还大,却认贼作父,甘愿成为义子,成为安西都护府的一桩笑柄。
听到二郑的卑贱姿态,李桃歌笑的合不拢嘴,沙州城有这不知羞耻的兄弟二人镇守,实乃大宁之福。
于是放弃先攻打巨石城的打算,率领大军抵达沙州城。
李桃歌骑马在护城河绕了一圈,才发现沙州城大的出奇,西宽东窄,相差两倍有余,远远望去,像是一个棺材形状。
城头士卒精神抖擞,刀矛泛起明亮光泽,比起之前的平岗城,看起来更为彪悍。
李桃歌揉着光洁下巴,琢磨着破城妙法。
卜屠玉肩扛龙吟大弓,神采飞扬说道:“老大,这一路我没出过力,攻打沙州,该我出马了吧?不然那四百重骑只吃肉不干活,白白浪费粮食。”
李桃歌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用重骑去攻城?你小子喝假酒了吧?要是让你爹知道,能用鞭子把你屁股抽烂。”
卜屠玉悻悻然道:“你们都升官发财了,唯独我还没捞到好处呢,跑了几千里地,咋也得混个五品将军啊,顶着国子监监生名头,混吃等死,谁能瞧的起,还以为我是来游山玩水来了。”
李桃歌语重心长说道:“立功不急于一时,沙州比起固州的地盘还大,刺史郑新淳,长史郑新檗,来自于底蕴深厚的郑家,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郑家屹立本地多年,必然会有不俗手段,你先沉一沉心,等到恰当的时机,我会给你建功立功的机会。”
卜屠玉心生一计,贼兮兮说道:“老大,要不然你把郑家那两位叛将喊到城头,我这弓射程极远,抽冷子给他娘的两箭,主帅一死,谁还有会抵抗,城不就破了?”
李桃歌不怀好意笑道:“然后你立下斩将奇功,获封五品将军?”
卜屠玉拼命点头,眉开眼笑道:“对对对对。我立功,老大也立功,咱俩联手斩将,简直是狼狈为奸的绝妙搭档。”
啪。
一巴掌甩到他后脑勺。
李桃歌咬牙道:“狼狈为奸,挺贴切呀,你不要陇淮军的名声,我还要李家的面子呢!当着十万大军暗箭伤人,以后谁能瞧得起咱。”
卜屠玉捂着后脑勺,委屈巴巴说道:“不偷袭就不偷袭呗,别打脑袋啊,本来就不聪明,我爹说越打越傻,所以每次犯错,他都不舍得打我脑袋,生怕把我打成傻子。”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桃歌望着他背上的大弓,忽然想起来师父名讳,轩辕龙吟,龙吟弓,是巧合还是大有渊源?
抢来卜屠玉的大弓,仔细端详上面篆刻的字体,扑面而来的钝重感,古朴中带有杀伐之气。
李桃歌抚摸着龙吟二字,问道:“这把弓,从哪弄来的?”
卜屠玉左右张望半天,像是做贼心虚的模样,悄声说道:“听说是上古时期的遗物,我爹盗墓挖出来的,老大,你可别传出去,名声不好听。”
盗墓?
师父又没仙逝,既然是上古时期的陪葬,肯定两者之间没关系。
李桃歌松了口气,把弓递了过去,顺便对卜琼友有了全新认知。
一个才华横溢的探花郎,居然去盗墓挖坟。
白手起家,从底层攀爬到大州刺史,练出两万陇淮军,在混乱朝局火中取栗,拼出三品兵部侍郎。
岂是只会读死书的呆子?
一方枭雄都不过分。
城里的郑新淳郑新檗兄弟,是否也像卜琼友一样手腕强横?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银盔银甲的莫壬良纵马过来,抱拳道:“御史大人,末将愿率两万复州死士,攻打沙州城。”
李桃歌平静说道:“之前攻打虎口关,莫将军受伤不轻吧?”
莫壬良脸庞涨红。
看似关切的话语,其实暗藏玄机,攻打小小的虎口关都负伤,怎能放心让他攻打沙州城。
莫壬良咬紧牙关说道:“虎口关前,是末将操之过急了,休养了这几日,伤势即将痊愈,还请御史大人给末将一个机会,来证明我们复州死士的武勇,顺便洗刷掉叛军恶名。”
李桃歌轻飘飘问道:“两万复州兵,能攻的下来吗?”
莫壬良斩钉截铁道:“三日之内,必破此城!即便是拼到最后一人,复州死士也会用脑袋捶破大门!”
李桃歌笑了笑,说道:“莫将军,复州七万死士,是你们莫家的私军吗?说拼光就拼光。”
莫壬良额头瞬间冒出冷汗,颤声道:“末将失言!复州七万死士,皆是大宁将士,家父和末将只是代为统领而已,请御史大人恕罪。”
李桃歌低声道:“莫将军,人多嘴杂,有些话传入宣政殿,咱们俩都要大祸临头。七万复州兵,确实是莫刺史带出来的,可用的是朝廷的人和朝廷的钱,想要据为己有,那是灭族的大罪,希望莫将军要慎言,尤其是新任的保宁大都护兼西征大军主帅就要来了,再不注意一些,我也保不住你。”
莫良辰听出了庇护意味,诚恳说道:“多谢御史大人提醒!”
李桃歌正色说道:“之前答应过鹿将军攻打沙州城,保宁军和复州兵,谁都不能偏袒,这样吧,保宁军打东门,复州兵打西门,各自率两万将士,正午一刻,共同攻城。”
莫良辰激动说道:“末将绝不辱命!”
李桃歌低声道:“切记不可用命去堆,南边依山,好像能从山腰落入城内,不过需要修行者来破局,你们莫家也别藏着掖着了,尽管派遣门客上阵吧,再藏拙,新任主帅来了之后,不一定会怎样。”
莫良辰慎重点头道:“末将懂了。”
李桃歌拱手道:“莫大哥,祝你所向披靡,咱们城中相见。”
随着擂鼓声冲破云霄,数不尽的士卒冲向沙州城。
作为朝廷平叛大军,攻城器械必不可缺,数架壕桥平铺在护城河上,组成宽阔稳固的桥梁,弩车,冲车,云梯,井阑,源源不断运至城下,摆开阵仗,准备对城墙城门发起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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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阑两侧安有弩箭,送上几名士卒攻城之余,顺便能射出几支弩箭,令敌军防不胜防。
假如当时莫奚官不带着七万复州兵撤退,而是据守城池,凭借深厚家底,守个一年半载不成问题。
莫良辰这次没有身先士卒,而是一手持枪,一手持盾,站在大军中央压阵,银枪银甲,气势非凡。
莫奚官能养出七万死士,当然不会疏忽对儿子的调教,命儿子拜了奇人为师,生下来开始淬炼根骨,三岁起读书习字,走的是文武双全路数,并且严令他沾染顽固习气,吃喝嫖赌一概不沾,比起同为刺史公子的卜屠玉,强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儿。
莫良辰从小在复州军中长大,尊师重道,礼贤下士,与将士同吃同住,并未仗着身份欺压过袍泽,在军中,他的声望比父亲只高不低,若不是在攻打虎口关时,急于洗刷掉掉叛军头衔,绝不可能草草败退。
今日,他势在必得,要为自己和复州死士正名。
莫良辰俊朗面容浮现出凝重神色,竖起银枪,缓缓将枪尖指向城门方向,高声喊道:“儿郎们,今日是我们耀武扬威之时,为了复州,冲!”
“冲!”
复州将士爆发出一声怒吼,震的飞雪和黄沙直冲天际。
数千步卒悍然冲锋。
与此同时,沉默许久的城墙终于迎来动静,一支支箭矢倾泻而下,凿出肉眼可见的气浪。熬好的金汁漫天撒落,浇在复州将士身上,哀嚎如雷,以至于烫出肉香味。城墙和垛口处突然结出厚厚冰层,光滑到无处下手,很明显与时节不符,十有八九是有术士在从中作梗。
第一波攻势,以惨败告终。
对于初次攻城挫败,莫壬良显得无动于衷,眼神冷漠望着城头郭字大旗,大喊一声起弩!
几架弩车昂首抬头。
“射!”
长达一丈的弩箭,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射出,电光火石间来到城墙,安西军喊都没来得及,瞬间爆成血雾肉块,有的弩箭射到垛口处,推掉了墙砖,或者炸开后现出尺余大坑,仅是来回乱窜的砖块碎片,就让安西军伤亡惨重。
重兵布防的城头,遭遇几轮弩箭齐射,血肉飞溅,满目疮痍,无人再敢现身。
出自复州的器械,初次现世,便以惊艳登场。
第二波死士攀爬着云梯冲城。
十八骑先登营主将崔九,对于这种场面提不起兴趣,盘膝坐在黄土中,啃着一条肥硕大腿,一口吸油,一口撕肉,吃的津津有味。
才啃到一半,李桃歌出现在身旁,笑眯眯说道:“崔大哥,吃羊腿呢?”
崔九瞥向他,纠正道:“你不是把羊关起来当宝贝供着吗?我去哪弄羊腿,这是狼腿,下面兔崽子们狩猎后孝敬我的。”
李桃歌偷偷瞄了不远处观战的萝枭,低声道:“草原视狼为图腾和荣耀,当着世子殿下的面吃狼腿,不太好吧?”
崔九大大咧咧说道:“草原的规矩,关我屁事!本将只奉云帅号令,他若不许我吃狼,便是饿死都不会碰。”
李桃歌讪讪一笑,坐在他的旁边,看似亲密无间,其实是为了挡住萝枭视线。
崔九不怀好意道:“该不会见到攻城受阻,跑来请我出马?”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桃歌和善笑道:“那倒不至于,复州兵士气正盛,无论是胜是败,都得让他们打完再说。我只是想请教崔将军,如果是您的先登营攻打沙州城,该怎么个打法,才能将损伤降到最低。”
崔九嚼着狼肉,爱搭不理道:“你这是请教还是偷师?一句话,我得把拎着脑袋博来的经验教训,全部倾囊相授。凭啥?云帅只命我助你荡平安西,可没说过要我当你的师父。”
李桃歌望着不断从云梯滚落的士卒,由衷觉得可怜,轻叹道:“他们都是大宁将士,只因郭熙谋反才手足相残,都是好汉子啊,谁死都不忍心,若是以最快的途径攻下沙州城,是否可以把伤亡降到最低。”
崔九不屑一顾道:“我只有取胜之道,没有避险之道,崔老九出了名的狼心狗肺,找我来讨教,找错门路了。”
李桃歌不厌其烦问道:“若是十八骑攻城,三千步卒,弩车云梯相助,多久能攻下?”
崔九嘿嘿一笑,说道:“不打,绕着走。”
李桃歌惊讶啊了一声,疑惑道:“绕着走?你们可是威震天下的燕云十八骑,见到雄关绕开,那多丢面子。我还以为他会亲率大军,所到之处无人撄其锋芒。”
“云帅是兵仙,又不是谪仙。”
崔九白了他一眼,摇头晃脑说道:“云帅说过,天底下的事情,最不介意的就是丢脸,丢脑袋丢钱丢孩子,都比丢脸严重。他就是靠着不要脸发家致富,死要面子活受罪,见到硬骨头就啃,兄弟早就拼光了,哪来的四万多大军。像这种守军多士气足的城池,非要打的话,先要费一番功夫,派太虚营的兄弟仔细探查,究竟有多少守军,主将是谁,秉性如何,包括打不打呼噜,多久睡一次女人,要查的清清楚楚,任何的蛛丝马迹,都会影响到攻城动向,这就叫做知彼知己百战不殆。云帅如今的威风八面,是用无数次如履薄冰换来的,懂吗?”
李桃歌越听越心惊。
这一仗,确实打得操之过急。
他只知道沙州城的刺史和长史,是来自郑家的郑新淳和郑新檗,其余的一概不知,就连守军具体数量,也没让斥候探查明白。
可是没办法,新任征西主帅,极有可能是刘甫。
若是瑞王亲至,按照他的跋扈风格,保宁军和复州兵,绝不会再听自己调遣,不良人也要归到他的麾下,只有草原狼骑和先登营,刘甫指挥不动,于是想快速杀到碎叶城,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平叛郭熙之乱。
事已至此,再也无法回头。
李桃歌悄然起身,攥紧双拳。
大不了,再亲自上阵,冲一次城头。
相比于复州死士,保宁军的攻城手段可就寒酸多了,一无弩车,二无井阑,只有几架摇摇欲坠的云梯,没爬几人就散了架,从午时攻到申时,城头依旧没出现保宁军踪迹,撂下几百具尸体,呈现出颓败士气。
保宁军是刘甫嫡系,军费是其他五大都护的两倍有余,富到流油,全军将士都配有崭新宁刀,新入伍的士卒配皮甲,都统以上配有重甲,兵械精良为大宁之最。但保宁军的职责在于拱卫皇城,以守为主,所造出的攻城器械本就不多,况且最好的东西都攥在宫家兄弟手中,调拨到鹿贺二人寥寥无几,连那云梯都是几日前所建,寒酸到可怜。
吃了大亏的鹿怀夫脸色阴沉,对着沙州城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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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怀夫看都没看他一眼,恶狠狠骂道:“滚你娘的蛋!袖手旁观半天,现在跑来看爷爷笑话,早干啥去了?!”
二人自从围猎复州死士时,由于意见不合,产生了间隙,鹿怀夫看不上只顾私利的贺举山,贺举山也瞧不上有勇无谋的鹿怀夫,二人交恶多日,擦肩而过都视若无睹。
将中子弟多傲气,这种情况屡见不鲜,若不是随着大军西征,二人早开始撸袖子开打。
热脸贴了凉屁股,还被骂了娘,贺举山气的胸口疼,为了大局考虑,只能心平气和说道:“鹿家兄弟,咱俩在贵人眼里,是一个鼻孔出气的武夫秧子,代替西府将种子弟出征,谁输了都会有损家族颜面,睁眼看看,背后是几万双眸子盯着,再破不了城,保宁军的威风和八大家族的威风,会被你一人丢尽!”
鹿怀夫冷笑道:“姓贺的,仗是我打的,跟你没半文钱关系,要笑话,也是笑话我鹿家无能,你不是喜欢隔岸观火明哲保身吗?去你的岸边坐着,别来给老子捣乱!”
贺举山咬着牙低声道:“云梯都散了架,你如何登城?实不相瞒,我带了一千钩索兵和数架软梯,他们爬城如同猿猴,你再不识相,我就带着他们去攻西门,相助莫家那小子去!”
“钩索兵?”
鹿怀夫匆忙回头,看到轻装背负绳索和圆盾的士卒,诧异道:“咱俩认识二十年,我咋没听说过。”
贺举山神秘兮兮说道:“自从听到西征的消息,我就开始训练钩索营,琢磨着有一天能派上用场,果不其然,讨来了攻城差事,该是咱露脸的时候了。”
鹿怀夫的神色终于放松下来,询问道:“一堆破绳子挂个铁钩就能破城?我咋不信呢。”
贺举山玩味笑道:“试试不就知道了。”
贺举山抽出宁刀,高高举起,大吼道:“钩索手,准备出击,弓弩手,玩命射!给你们兄弟先开条阳关道!”
顷刻间,成千上万的箭矢飞上城头。
钩索兵飞快跑到墙根,旋转铁钩,猛然高抛,有上面箭矢和落石干扰,无法做到精准无误,三成铁钩能搭载城砖,然后双臂发力,踩着城墙,速度极快进行攀爬。
城头的安西军想要砍断铁钩,几刀下去火星四溅,只留下数道白印,将目标转移到绳索,砍来砍去竟然砍不断,根本无法阻止对方来到城头。
钩索兵的绳索都是用油浸泡过,然后放到烈阳下暴晒,十次之后,防火防劈,比起寻常甲胄都要坚固。
鹿怀夫见到钩索兵搭建起数条道路,并有人爬到城头,顿时眼眸一亮,抄起长槊,挤眼道:“贺老哥,扬名立万的机会来了,你继续坐收渔翁之利,还是随我上城冲杀?”
贺举山单指弹向宁刀,发出清脆音鸣,笑道:“习武多年,带兵过万,作为将军,尚未征战过沙场,旁人嗤笑贺某是喜欢玩弄权术的文臣,今日要让他们见识见识,咱们八大世家祖宗名号,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后辈子孙还没躲到大树下乘凉!”
鹿怀夫哈哈大笑道:“杀他娘的狗叛军!”
二人踏步前冲。
东门才触及城头,西门却早已杀的热火朝天。
有攻城器械协助,复州死士冲出了数条血路,伴随着喊杀声,有几百人来到城头,可面临他们的不是短兵相接,而是事先摆好的弩阵,安西军用盾牌作为掩护,一人一架手弩,复州兵立足未稳,立刻射成了刺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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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枪银甲,经过烈阳照射,发出刺目光泽。
他的身边还有四名年长男子,浑身散发出似有似无的透明罡气,其中大半笼罩在莫壬良身前,貌似一捅就破的气罩,当弩箭纷纷射来,在一丈开外就化为碎屑。
莫奚官甘愿入狱,豢养多年的门客,自然而然守在莫壬良左右,这四人是其中的佼佼者,三人灵枢境,一人不久前突破至无极境,放在江湖,已经有开宗立派的资本,可是惦念莫刺史的恩情,依旧陪同大军西征,守护公子安危。
莫壬良银枪一震,幻化出数十道枪影,高高跃起,顺势横扫,一股肉眼可见的枪芒砸入安西军人群。
盾阵如纸糊的一样,碎了不知多少块,躲在后面的安西军,顿时血肉横飞,下起一蓬血雨。
莫壬良单手提枪,再度杀向守军,可这次没那么如意,杀掉几人之后,想要再度破开盾阵,暗地里突然递出一柄狭长细剑,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刺到胸前。
莫壬良境界不俗,但经历的厮杀屈指可数,尤其是单打独斗,几乎从未有过,稍不留神,剑尖穿透银甲,渗出一缕血痕。
大吃一惊的莫壬良快步暴退,用枪尖抵住身形,神色凝重。
一名相貌阴柔的红袍男子从人群中走出,手心飞旋着一把尺长细剑,挤了挤眼,如女子般娇媚笑道:“这是我们郑家的地盘,不许撒野哦。”
郑家这一代人丁稀薄,郑新淳和郑新檗两兄弟努力鼓捣了半辈子,才由郑新檗弄出个儿子郑乾阳,本想着郑家后继有人,有望继承衣钵,可没想到郑乾阳从小酷爱插花养竹,喜穿红袍,出门必擦胭脂,一举一动透出女子韵味,搭配秀美相貌,与乾阳二字背道而驰。
郑家兄弟没想到生了儿子却育出女,急的天天给祖宗烧香磕头,又是打骂又是训斥,往床上塞妙龄女子,塞风韵犹存的少妇,甚至半老徐娘都扔过,想要把他掰过来延续香火。可郑乾阳对于女人根本无动于衷,依旧我行我素,插花入鬓,红袍绣鞋,在沙州大肆寻找英俊魁梧男子为伴,气的郑家兄弟深夜里老泪纵横,却又无计可施。
郑乾阳沉溺于男色,最讨厌读书骑马,但在修行一途天资卓越,不到十岁术武双通,展露出惊人资质,于及冠之年进入到无极境,在方圆千里都无人能望其项背。
用妖孽二字来形容,再也贴切不过。
同为膏粱子弟,莫壬良认识这位临州家世最显赫的公子,可只是听过他的艳名,没想到出手如此犀利,一招破开名匠打造的甲胄。
莫壬良声音冷漠说道:“郑乾阳,你们郑家随着郭熙叛乱,迟早会有灭门之灾,不如早早归顺朝廷,戴罪立功,可保性命无忧。”
郑乾阳掐起兰花指,将秀发捋到耳边,露出娇嫩红花,嫣然一笑,摆出与生俱来的柔媚姿态,嗲声嗲气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莫家哥哥,早知道是哥哥,妹妹怎么下得了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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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乾阳抿着嘴唇,娇羞说道:“李家公子?是当年玉面冠绝京城李白垚的儿子吗?听说公主都为他姿容沉迷,乃是大宁第一美男子,莫家哥哥,他们父子俩,长得可像?”
即将遭遇灭门之祸,还惦念男色。
莫壬良只觉得头皮发麻,呼吸沉重,胸前的伤势都显得微不足道,忍住不适高声说道:“十万大军已至,破城只在朝夕,还望速速决断!”
郑乾阳翻出一记白眼,将头扭到一旁,“郑家死不死,那是你们男人之间的事,去找我爹和我大伯,妹妹一介女流之辈,懂不了那么多。”
莫壬良平举银枪,凛声道:“请让开一条路,我去见郑家叔伯。”
“换作旁人,我定会将他心肝摘了,若是莫家哥哥么……”郑乾阳笑了笑,勾着涂抹丹蔻的指头,“来呀,妹妹亲自带你去。”
莫壬良冷着脸步步前行。
四名近卫护在身后。
来到五步左右,已经能闻到对方的胭脂香味。
郑乾阳鬼魅一笑,掌心的短剑突然脱手而出,直奔莫壬良面门。
短剑快到肉眼难辨,扎破四名近卫祭出的护罩,又刺破莫壬良的护体罡气,那名无极境高手伸手去抓,短剑飞快掠过,带走一抹血痕,偏离了原有目标,在莫壬良脸颊滑过。
集五人之力,莫壬良堪堪躲过一劫。
短剑重新飞入郑乾阳掌心,不停旋转翻腾。
莫壬良面沉似水道:“出尔反尔,无耻之徒!”
郑乾阳撩动长发,似笑非笑道:“莫家哥哥,当真觉得我是白痴不成?你们复州兵都打上我郑家城头了,还妄想着凭借口舌使我家不战而降,别以为我不知道,大军进入沙州城之日,便是郑家人头落地之时,投?投你祖宗十八代!”
短剑再度腾空而起,与之相随的还有一袭红袍,郑乾阳迎风招展,长袍勾勒出媲美女子的玲珑曲线,短剑在烈阳中一分为五,道道映射出璀璨霞光,郑乾阳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杏目圆睁,喊道:“我敬重莫家世叔,仰慕莫家哥哥,不忍心看你们如鹰犬卑贱,与其幽寒坐呜呃,不如转世入轮回,郑家乾阳,敬送莫家哥哥升天!”
右臂平伸。
五道短剑跟随他的指引,陡然光芒大作,宛如张牙舞爪的蟒蛇,在城砖劈出五道深痕,一快再快,眨眼间来到几人胸前。
莫壬良想要用银枪崩开剑气,突然察觉到右手和银枪被冰坨冻住,与地面锁死,动弹不得。
术法。
莫壬良这才想起,郑乾阳是远近闻名的修行天才,术武双修,享有妖孽名头,只是他更大的盛名,是喜好男风,害得郑家生儿育女,被旁人耻笑,几乎都忘了他是已经踏足无极境的高手。
危急关头,莫良辰以冻住的右臂为轴心,翻身后撤,躲过了剑气入体,再转过身,郑乾阳近在咫尺,猩红嘴唇半开半合,快要触及到下巴,郑乾阳盯着莫壬良俊朗脸庞,轻声呢喃道:“莫家哥哥,九泉之下,记得想我哦。”
青葱水嫩的五指,从莫良辰下巴来到喉结。
半寸指甲即将划破咽喉之际,劲风扑面。
那名无极境护卫挣脱冰坨束缚,拳头夹杂着气旋来袭。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郑乾阳嘴角勾出轻蔑笑容,伸出右手,接住汹涌而来的拳锋,五指内嵌,指甲刺破肌肤,深入骨缝,无极境护卫不顾鲜血淋漓,反手抓住他的手腕下压,又递去一肘,郑乾阳身体后倾,躲过肘击,身体如蝴蝶般舞动,绣花鞋悄然无声送出一腿,致使对方穴位传来滞涩,不退反进,正好坐在无极境护卫肩头,杏眼闪过寒芒,十指穿颅而进。
堂堂无极境的高手,半柱香没撑过已然毙命。
郑乾阳飞身跃起,翩然落地,先用舌尖舔舐一口鲜血,再用红袍擦拭着指尖血渍,漫不经心说道:“替主子受死的奴才,血里都藏着一股忠义味道,够香甜。”
另外三名近卫惊怒交加,互相使了一个眼色,以犄角之势冲了过去,其中暗含三才阵法,可还没等近身,郑乾阳兰花指捏起,一股狂风来袭,将三人笼罩在内,风沙入眼后,根本看不清状况,勉强把眼眸睁开,迎接他们的只是一柄短剑。
三人同时遭遇枭首,头颅落地,恰巧叠成品字型。
郑乾阳重新插好歪斜玉簪,冲莫壬良堆出暧昧笑容,“莫家哥哥,该你喽。”
莫壬良身先士卒,为复州兵闯出一片开阔地段,如今已涌上几百号精锐,沿着城墙杀去,有几十人惦念主将安危,聚拢在莫壬良身边,形成人肉屏障,有胆大的家伙,见到势头不对,悄然拉住主将铠甲,把他用力朝后拉去。
目睹对手把戏的郑乾阳捂嘴窃笑,用阴柔声线说道:“莫家哥哥可是奴家的人,走的了吗?”
红袖飞舞,复州死士后方突然卷起狂风,将几十人吹的不断前行。
酷似女子的沙州天字号少爷,摘掉耳边鲜艳花朵,放到眼前,悠悠叹气道:“花谢,灯灭,人死,俱是世间可怜事,反正都要在今日枯萎,不如一起结伴而行。”
中指弹出。
花朵旋转四散,花瓣一片片剥落,冲到复州兵人群中,宛如一道道箭簇,碰者即伤,穿过布甲和躯体后,余势不减,再穿过一名士卒身体后停驻,接连能穿透二三人,威力大到令人咋舌。
复州兵被一朵花冲的东倒西歪。
莫壬良横起银枪,沉声道:“你们去支援别处,他由我来对付。”
前来攻城的都是亲兵近卫,哪能不顾主将死活,全部钉在原地,没有一人肯走。
莫壬良表情突然变得狰狞,咆哮道:“这是军令,再不滚的话,斩!”
银枪发力扫去,复州兵无奈后撤,呢喃喊着将军保重,在莫壬良的怒目中噙泪离去。
郑乾阳轻轻拍着巴掌,赞叹道:“莫家哥哥好软的心肠,宁肯自己战死,也要保住手下性命,不愧是奴家中意的大丈夫。可惜呀,一切都太迟了,奴家总不能任由你们在这里拉屎撒尿,好哥哥,为了不让你受苦,妹妹会出手快一些,不疼的。”
短剑在郑乾阳嬉笑中再度飘来。
莫壬良自知死路一条,不许兄弟们陪葬,眯起眸子,银枪枪芒暴涨,聚集真气在枪头,冲着短剑发出十成功力一枪。
剑和枪接触荡起的威势,刺穿数块城砖,形成雨点似的窟窿。
无极境和灵枢境,说起来只差一境,可这一境,乃是万亿修行者的桎梏,许多人穷尽余生都未能触及,品尝不到无极境究竟有何奥妙。
银枪支撑不足一息,顷刻间化为齑粉,母亲亲手缝制的一簇红缨,也在锋利无匹的剑气中成为粉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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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壬良勾勒出凄凉笑容,安静等待死亡降临。
一杆黝黑大枪突然从天而至。
枪头径直戳中短剑。
两件兵刃分别滚落在地。
郑乾阳挑起柳眉,注视着不速之客,当见到对方俊美容颜,不由得双眸放出亮光,频频抛出媚眼,娇笑道:“哎呦呦,哪来的漂亮弟弟,生的这么标致,看的姐姐这心肝像是小鹿乱撞。穷山恶水可养不出这画里一般的人物,定是出自门阀世家,奴家猜猜看,你是李相的儿子?”
力竭后的莫壬良盘膝坐地,心里不愁反喜,琢磨着自己恶心了半天,看的听的快要吐了,你李公子既来之则安之,换你来尝尝这妖人滋味。
李桃歌见过世面,可没见过这种世面。
涂脂抹粉的郑家公子一见面,眉来眼去,明送秋波,逮住相貌一顿夸赞,若是漂亮姐姐妹妹也就罢了,偏偏是该死鸟朝天的同类,心里哪能不膈应,强忍着胃里泛起的酸水,用脚尖挑起黄泉枪,面带不悦说道:“你们郑家的爷们呢?死绝了?派一个老嫂子来守城,不怕别人骂你们是绝户?”
所谓骂人不揭短。
李桃歌这几句话,把郑家和郑乾阳得罪干净。
作为喜欢扮作女人的郑家公子,他不怕别人说他是不男不女的怪胎,反而乐意听到姐姐妹妹之类的称谓,但是这嫂子前面加一个老字,顿时变了味道。
女子生性爱美,他更爱美,最忌讳别人说他年纪大,为此砍过不少条舌头。
当李桃歌愣头愣脑甩出老嫂子这三个字,立刻黑起了脸,再俊美的相貌也变得刺眼,阴阳怪气说道:“李家少爷,死到临头还敢污言秽语,不怕奴家把你的皮给剥了,夜夜敲鼓作乐?”
“污言秽语?”
李桃歌指着自己鼻梁,冲莫壬良傻乎乎问道:“我有骂他吗?”
莫壬良憋笑不语。
又是老嫂子又是绝户,如果这不叫骂,那问候祖宗更不叫骂。
见到他装傻充愣的傻样,郑乾阳更急了,咬起牙关,声音尖锐喊道:“姓李的,咱们的仇算是结大了,我与你不死不休!”
盛怒之下的无极境宗师有多恐怖?
仅仅是护体罡气,就让十步之外的李桃歌肌肤生寒,宛如针刺。
这次郑乾阳没有驱使剑气,而是拎起短剑,一步步缓慢踏足,绣花鞋淌着血水,踩出瘆人印记。
郑乾阳轻描淡写说道:“我的师父说,杀人的乐趣,是看着对方从愤怒到绝望的痛苦,我不爱杀人,体会不到其中乐趣,但你不同,李白垚的儿子,丧命在我手中,想想就觉得妙不可言。我会把你俊俏脸蛋整个剥下来,缝在木偶面部,搂着入睡,有姐姐陪伴,你不会感到寂寞的。”
李桃歌终于体会到了莫壬良的煎熬,这玩意儿比挨几刀都难受,忍不住干呕一阵,朝后闪去,“我不行了,你来。”
露出一袭玄色夜行衣的南宫献。
作为珠玑阁副统领,见多识广,可他现在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手里的月魁剑呜呜低吟,像是快要抑制不住磅礴怒气。
郑乾阳右臂舒展,撑起遮天剑幕,愤恨道:“讨厌的东西,全都给我死!”
百条尺余剑气浩荡,相比于烈阳都要刺目。
瞧见这一幕,莫壬良这才明白,之前郑乾阳根本没用出全力,轻松杀掉四名近卫,所用一半功力都不到,纯纯是把自己当乐子玩,如果开始就用这一招,自己早已成为一滩肉泥。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南宫献神色冷漠,用双指抹过月魁剑身,反指卷住剑尖,骤然松开,摇晃中生出绵密不绝的剑影,飞向疾驰而来的剑气。
郑家的发迹,来自于百年前一名郑家老祖郑良瑜。
当时郑家还是寒苦百姓,住在白河旁边渔猎为生,郑良瑜有位亲哥哥叫做郑良弼,从小气力过人,饭量奇大,一顿能吃半屉饼半只羊。本就家徒四壁,有了一位大肚汉,小儿子郑良瑜又嗷嗷待哺,俩孩子实在养不活,父母无奈之下,只能将他放入安西军,不求飞黄腾达,但求别饿死就行。
这郑良弼进入安西军后,脾气火爆,力气惊人,很快崭露头角,遇到贵人青睐,伍长,什长,都统,校尉,一路平步青云。
郑良弼对于弟弟郑良瑜疼爱有加,所赚到的饷银全部交给家中,见到弟弟习武有天赋,又找门路求人,给弟弟拜了一名鼎鼎有名的剑客为师。
郑良瑜也不负哥哥厚望,凭借着傲人悟性和日复一日的勤奋,年纪轻轻达到璇丹境,声誉与日俱增,无数势力前来招揽,郑良弼帮弟弟婉拒了好意,将他放在提携自己的贵人身边,当了一名护卫,而那名贵人鸿运齐天,几年来扶摇直上,从五品将军,晋升为成为安西军副帅。
同时,郑良弼晋升为六品振威将军,郑良瑜娶了副帅女儿,跨过无极境,兄弟俩各自生了三个儿子三个女儿。
满门兴旺。
沙州郑,初具世家雏形。
可就在郑家蒸蒸日上之际,骠月铁骑入境。
郑良弼率领安西军死守城关数日,仍旧抵挡不住铁蹄入侵,最后脖子都被砍掉大半,一手持刀,一手提颅,身中几十箭杀退敌军数次狂攻,战死在城门。
闻言噩耗,手足情深的郑良瑜痛不欲生,以怒气为引,一举进入逍遥境,聚集同门和心中装有家国大义的修行者,对骠月铁骑展开无尽刺杀。
后来,剑神谷阳劈出两剑山,骠月退兵,一场大战终于偃旗息鼓。
郑良瑜不知所踪。
有人说他被骠月蛮子杀了,有人说见过他隐居在寺庙,还有人说他为了给哥哥报仇,带着修行者深入漠东走廊,传来传去,成为江湖中形象伟岸的剑客,在安西都护府,郑良瑜的风头要盖过剑仙吴优。
作为忠烈后代,无论从政从商,郑家备受照拂,形成沙州第一大势力。
三十年前,郑家家主选择和先皇共进退,被冯吉祥亲手用白绫勒死,郑家极速陨落,许多族人迫于无奈,改名换姓去了别处谋生,留在沙州的只有郑新淳和郑新檗一脉,直至郭熙上任安西大都护,才略微恢复往昔峥嵘。
城头之上。
郑家唯一的血脉郑乾阳正在近身肉搏,用短剑舞出漫天剑气,所到之处悉数损毁,无人敢撄其锋芒。
这种花哨又凌厉的剑法,正是郑家老祖郑良瑜所创的金玉满堂,用剑招来寓意后世子孙富贵兴旺,可这剑法极为损耗真气,抵达灵枢境才能勉强施展,郑家后代皆是修行庸才,一家子以来,只有郑乾阳一人学会。
剑锋触及城墙和兵刃,似乎比豆腐都要嫩滑,几百剑下去,垛口已经削平,地面尽是斑驳剑痕。
南宫献左躲右闪,一退再退,根本不和对方硬拼,偶尔象征性还回一剑,根本不在于杀敌,仅仅是为了打断对方剑法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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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南宫献的战力,他不是很清楚,不过毕竟是老爹派来的护卫,又高居珠玑阁副统领,岂是普通货色?
南宫献极少出手,整夜趴在房梁不知在干啥,只在对阵吴优时短暂亮相,凭借捕捉战局的机敏,老江湖吴优都差点栽在他的手中,若不是境界相差太多,或许能被南宫献一剑挑之。
剑仙都险些着了道儿,对付不男不女的郑家少爷,岂不是信手拈来?
于是李桃歌很安心。
他不急,有人急,逃过一劫的莫壬良捂住胸前剑伤,焦急道:“御史大人,这里太危险,还是赶紧下去为妙,若是城里的叛军支援,想走都走不了。”
“上好的金疮药,先把血止住。”
李桃歌甩给他一个瓷瓶,宽慰笑道:“我问过被俘的安西军了,城里精锐早已去往碎叶城,留守的不过五六千人,净是些老弱病残,要不然能轻易登上城头?”
“可是……”
莫壬良望向红袍飞舞的郑乾阳,紧张说道:“他是无极境的高手,一人能抵万军,发起疯来,谁都摁不住,大人还是趁早离去,我率复州死士与他周旋,耗也要把他活活耗死!”
李桃歌无所谓一笑,说道:“无极境?巧了,南宫大哥也是无极境,不知他俩谁技高一筹,好久没耍钱了,要不然咱俩赌一把?”
南宫献的无极境,那可是只差一线圆满,快要抵达逍遥的无极境,他擅长的是偷袭和暗杀,不擅长正面缠斗,若不是郑乾阳家传的剑法过于犀利,早已被生擒活捉。
看似在剑雨中摇摇欲坠,实则四平八稳。
像这种极为损耗真元的剑法,无极境初期,撑死了能施展一柱香,南宫献有的是耐心等待,真气耗尽那一刻,就是郑乾阳束手就擒之时。
莫壬良脸色苍白说道:“御史大人觉得能赢,必然能赢,末将不敢与大人对赌。”
李桃歌意味深长笑道:“令人成长最快速的途径,叫做失败。虽然你接连吃到败仗,但未必是坏事,相信平定完安西之乱以后,回京城受封领赏,想要什么官职,尽管直言不讳,我会助你一臂之力。”
莫良辰面露喜色道:“多谢大人提携。”
李桃歌笑道:“你的脸色越来越不妙了,快去找郎中医治,万一死在我身边,你们复州兵还以为我害的呢。”
莫良辰抱拳离去。
郑乾阳的剑法已经越来越慢,神色越来越癫狂。
玉钗掉落,头发散乱,胭脂和汗珠混在一起,涂成了花脸。
仍旧摸不到南宫献衣角。
郑乾阳终于停住手里短剑,喘着粗气说道:“只会躲来躲去,你是不是带把的爷们儿!”
南宫献舞出一个剑花,心平气和说道:“比起你这妖人,我的性别似乎更加明确。”
“去死!”
大怒中的郑乾阳剑芒暴涨,踏足升空,劈出数道凌厉剑气。
南宫献一边有条不紊躲避,一边摇头道:“差,太差劲。用剑的人差,这金玉满堂剑法也差,劈出那么多剑,没有一剑是精妙剑招,真不知道你们老祖是如何盛名传安西,压过吴优半头。本是绣花娘子,却干着泥瓦匠的活,白白浪费气力而已。”
郑乾阳大发雷霆,咬破中指,将鲜血涂抹在剑刃,疯狂喊道:“敢辱我老祖,跟你拼了!”
经过血液浸染,短剑宛如活物,左右扭动之后,剑身疯涨,宽度和长度逐渐变大,达到一丈后终于停歇。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桃歌看的瞠目结舌,惊愕道:“郑家血脉还有这功效?若是……若是让云帅知道,那不得带着十八骑,把郑家人全给绑了?!养起来天天放血?”
郑乾阳双目紧闭,双手高举蜕变后的巨剑,用力劈出,剑气绵延至几十丈范围,隐隐带有雷鸣相伴。
南宫献终于有所动容。
这一剑笼罩极广,跑是没办法跑了,想要用月魁剑硬抗,这才察觉到整条右臂被冰坨包裹。
更为难受的是前后左右都有狂风呜咽,将自己困在原地无法脱身。
“术武双修吗?”
南宫献蹙起眉头,左手五指在右臂划过,传来清脆破裂声。
浩荡剑气已至。
南宫献不急不慢举起月魁剑,相较于郑乾阳的霸道剑气,三尺长的月魁剑似乎微不足道。
剑尖递出。
像是针尖刺向磨盘,小到可怜。
一阵刺耳的摩擦声之后,居然在轰隆剑气中刺出一道裂口。
南宫献五指如飞,迅速在剑身弹出音鸣,每次指尖掠过,就有一道剑影引入对方剑气。
几次之后,郑乾阳脸颊呈猪肝色,全身狂颤不止。
无极境初期和无极境巅峰,同为一大境,可其中的距离,像是壮汉欺负孩童,即便是术武双修,也无法抹平二人之间的差距。
南宫献停住弹剑动作,平静道:“再不收剑的话,你会脱力而亡。”
郑乾阳露出邪魅笑容,声音像是女子高亢尖锐,“死就死,把你拉做垫背,我又不亏!”
郑乾阳吐出一口血,正要施展玉石俱焚的剑招,突然觉得一股柔和力道拖住胸口,身体轻飘飘飞落在地。
“郑家就你这么一根独苗,死了谁来绵延子嗣?”
醇厚声音传来,一名白发苍苍的男子出现在城头。
身姿挺拔,相貌平正不失威严,虽然白发满头,可深邃五官并没有一丝岁月痕迹,灰色长袍无风自动,平添几分仙风道骨。
郑乾阳见到这人之后,呈现出狂喜之色,扑通跪倒在地,“老祖,您还活着?!”
当得起郑家老祖称谓的,两人而已,郑良弼战死,另外一人是百年前誉满江湖的安西剑首郑良瑜。
郑乾阳只在年幼时,见过老祖一次,传授剑法后便不知所踪,没想到半甲子以后,还能见到老祖,令他惊讶的是郑良瑜非但没有老态龙钟,反而更年轻了些。
望着不知是曾孙还是曾孙女的后辈,郑良瑜淡淡说道:“技不如人,吃些苦头是应当的,与其给我磕头,不如埋头修行,起来吧。”
“老祖!”
郑乾阳抱住郑良瑜大腿,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南宫献见到这名传说中的安西首席剑客,心中震骇无以复加。
郑良瑜的成名,比起吴优还要早,曾斩杀过骠月大王以及数名高手,威名不止在大宁,周国都极为佩服这名剑客,曾经以王侯爵位笼络,都被郑良瑜一一回绝。
亲眼目睹消失八十年的传奇人物现身,南宫献自知不妙,悄然往后退去。
当年已是逍遥境,如今呢?
“在老夫的眼皮子底下,你走不了。”
郑良瑜视线投向李桃歌,轻声道:“你的主子也走不了,谁再敢妄动,老夫就对你的同伴出剑。”
不愧是活了一百多岁的老怪物,简单几句话,谁都不敢妄动。
郑良瑜虚空一抓,一柄普通宁刀出现在手中,缓缓说道:“之前你放言,我曾孙的剑法稀松平常,还说我创的金玉满堂太差,哎!~乾阳,你听到没有,自己不争气,祖宗都跟着蒙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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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丝万缕的刀气散开。
慢如龟爬。
遮天蔽日。
南宫献睁大双眸,绞尽脑汁也想不到如何去躲。
刀气近,衣袍袖口敞开,紧接着领口敞开,整件长衫敞开。
所有针脚缝制的地方,全部被刀气挑开,别的地方完好如初,头发丝都没掉落半根。
南宫献冷汗直流。
用刀气挑开细线而不伤人,难如登天,比起吴优的万花剑法,似乎更加精妙娴熟。
安西首席剑客,果然名不虚传。
郑良瑜轻叹道:“金玉满堂如何,老夫不作评价,曾孙用出令你们耻笑,是他火候未到。所有剑招,都要依附于真气,金玉满堂是我在逍遥境所创,必须有深厚底蕴支撑,才能将招式威力尽显,没想到传给后世子孙,沦为一桩笑柄,是老夫考虑的不周到,没有按照境界去循序渐进。”
郑良瑜话锋一转,朝李桃歌招了招手,“你,过来。”
南宫献急也没有办法,只能用眼神示意他快跑。
李桃歌像是没瞅见,谨慎来到老人家面前,堆笑道:“前辈好,晚辈李桃歌,给前辈请安了。”
虽然不清楚来人是谁,可凭借南宫献的表现,就知道是惹不起的主儿,最次也是吴优级数的高高手。
郑良瑜冲他打量一番,说道:“我们郑家忠的是大宁,你们忠的是当今圣人,道不同不谋而合,无所谓逆贼不逆贼。这座沙州城,送给你们邀功,郑家的所有人,我带走,李家小子,如何?”
李桃歌没想到柳暗花明,于是拼命点头道:“前辈请自便,我哪敢挡老前辈的路。”
郑良瑜望向沙州城内,深邃眸子略显忌惮,轻声道:“你面子真够大的,他都跑来助阵,约莫是得知老夫在城内,怕我把你给咔嚓掉。”
李桃歌疑惑道:“谁啊?”
郑良瑜似笑非笑道:“既然他喜欢躲在暗处,老夫也不好把他揪出来,反正对你有益无害,不知道也好。”
李桃歌想再开口询问,郑良瑜已经带着郑乾阳走远。
南宫献长舒一口气。
李桃歌悄声问道:“那老头是郑家老祖?挺厉害吧?”
南宫献苦笑道:“百年前就是逍遥境,你说呢?他成名的时候,老相国还没出生呢。”
李桃歌心神一凛,瞪大眼珠子说道:“百年前活着的逍遥境,难道是十大谪仙人之一?”
南宫献摇头道:“珠玑阁再神通广大,也查不到那些仙人的任何秘密。这位郑家老祖,起码伪仙境打底,而且是里面最拔尖的那几个,若是有谪仙人陨落的话,他有望攀登天柱。”
李桃歌倒吸一口凉气,挠着头,自言自语道:“乖乖隆地咚,一个沙州城,竟然跳出来谪仙人,说出去谁信。”
“不止如此。”
南宫献低声道:“没听他说吗?城里还有名前辈,特意跑来监视郑家老祖,怕他对你出手。”
李桃歌张大嘴巴说道:“你的意思是……另外一名前辈,比起郑家老祖还厉害?”
郑家人跑个精光,城里的守军谁还肯卖命,除去一些脑袋不太灵光的糊涂蛋,全都丢掉兵刃脱掉袍甲,混迹于百姓之中,祈求能躲过征西大军查勘。
复州兵和保宁军同时入城。
从城墙转入瓮城,李桃歌越看越是心惊,瓮城分内外两层,城墙又高又厚,若是强攻,上万人都填不满,郑家人如果派精兵死守,天晓得要死伤多少将士。
幸亏郭熙把精锐提前调走,要不然,复州七万死士,可真就成了七万死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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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远比想象中的宽阔,房屋建造的精巧豪奢,极尽大城气象,两旁民宅商铺门窗紧闭,偶尔从阴暗处探出一双眼眸,来窥探征西大军动向。
对于普通百姓而言,谁是反贼,谁是朝廷,没那么重要,只要不把他们财物抢光,不把家中女眷掳走,那就是天公爷保佑,假如再和颜悦色喊一声乡亲,心里可就踏实了。
李桃歌漫步在沙州城街道,遍地是丢弃的甲胄和兵刃,两步一把宁刀,五步一件皮甲,稍不注意就会绊倒。
李桃歌挑起一把宁刀,娴熟耍出刀花,笑道:“往日能壮胆的东西,今日倒成了瘟神避之不及,他们也不仔细想想,刀弓能丢,手心的老茧能抹平吗?真要追查,十个里面有九个逃不掉。”
周典走在右后方,保持两步距离,轻声道:“史书有许多先例,为了杀鸡儆猴,破城后,叛军往往死的极惨,全族都逃不出朝廷追查,流放都是轻的,能保住一条命,全家都会喊阿弥陀佛。”
提到佛教,李桃歌突然想起镇魂关往事,神色恍惚,呢喃道:“沙州城是小伞的家乡,据他说,城中有座九层佛塔,一到逢年过节,整座城的百姓都去祈求康宁,里面供奉着送子观音娘娘,求子很是灵验,夫妻排着队磕头,场面蔚为壮观。小伞经常跑去玩耍,目的是香客投歪的祈福钱,运气好的时候,能捡到十几文,回来买一串糖葫芦,乐呵好几天。实不相瞒,我这辈子还没吃过糖葫芦,听说又酸又甜,开胃又解馋。”
周典笑道:“只要你开口,现在想要请你吃糖葫芦的人,能从沙州城排到京城。”
李桃歌莞尔一笑,“你不懂孩子乐趣,把捡来的钱换成美食,打心眼里高兴,梦里都能笑出口水。”
周典轻叹道:“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李桃歌说道:“记得孟头出城那天,我和小伞牛井有过约定,谁能活下来,谁给孟头送终,你父即为我父,要互相帮助照料。小伞的爹,是名脾气臭的酒鬼,天天把他打的遍体鳞伤,打架伤人更是家常便饭,去年小伞说,他爹把人腿给打断了,要关好几年,估计现在还在狱中,帮我拎几坛好酒,几斤肉,我去尽一尽孝道。”
沙州城有两处大牢,一处关押重囚,一处关押罪案较轻的牢犯,小伞的爹只是把人打断了腿,到不了问斩的地步,于是李桃歌走进地字大牢。
门口空无一人,狱卒早已跑的不知所踪,镣铐和枷锁满地都是,走进去之后,才发现牢房空荡荡的,不止狱卒,就连囚犯都趁机逃走。
终于有一间牢房出现人影,正背对牢门蒙头大睡,呼噜声将头顶浮土震落,落在又黑又亮的被褥上面。
离近以后,臭气熏的头昏眼花。
李桃歌屏住气息,轻易拧断铁锁,来到那人旁边,凭借灯笼里微弱光亮,能看出这名男子不高也不壮,打结的长发有了灰色痕迹,似乎年纪颇大,脚跟裹满泥垢,分辨不出原来肤色。
从身形和年纪判断,很像是小伞父亲。
李桃歌大喜过望,柔声说道:“世叔?”
回应他的只有震耳欲聋的呼噜。
李桃歌提高声调,朗声道:“世叔,醒一醒。”
男人无动于衷。
记得小伞说他爹嗜酒如命,李桃歌心生一计,拍开酒坛泥封,酒香瞬间溢出,把酒洒满牢房,那名男子终于身体一颤,耸动鼻子,用沙哑低沉的声音说道:“酒?哪来的酒!”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桃歌晃着酒坛,笑嘻嘻说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上了年纪的男子猛然跃起,朝着酒坛扑来。
早有防备的李桃歌移动酒坛,躲过了他的抢夺,笑道:“只要告诉我姓甚名谁,六坛酒都是你的。”
男人不再有任何动作,蹲坐在地,从打绺的长发中投来视线,观察着面前少年,冷声道:“谁派你来的?”
李桃歌展颜一笑,“小伞。”
男人呆滞片刻,突然怒气冲冲说道:“那小畜生还没死?!”
这次轮到李桃歌愣住。
这是小伞的父亲吗?谁家父母会骂自己孩子小畜生。
男人蜷缩到角落,背靠着墙壁,极为不耐烦说道:“他派你来干啥?看看我死了吗?”
李桃歌慢慢走过去,把酒坛子放到他的面前,轻声道:“我是小伞的兄弟,同在镇魂关入伍,睡在一个大炕,是过命的交情。我听他说,您被关在沙州城大牢,所以想替他尽一尽孝心,世叔,您先把酒喝了,我带您出去。”
男人一把抓住酒坛,咚咚狂饮数口,舒服呻吟一声,低声道:“我为何要跟你走?”
李桃歌浅笑道:“世叔有所不知,沙州城不姓郑了,已经被朝廷征西大军攻破,之前刺史府的官员跑的一干二净,没看见狱卒都不见了吗?您要是再在牢里,饭都没得吃,不如先出去,咱们再做商议。”
男人沉默不语,一个劲喝酒,可没喝几口,凶神恶煞般喊道:“那兔崽子呢?把他给我喊过来!有段时间没给他紧紧皮了,约莫又欠揍了。”
相比于小伞的父亲,自家老爹可是温良平和多了。
李桃歌怀疑起对方身份,人家从来没承认过是小伞父亲,难道莫名找到一个酒鬼,弄岔了?
李桃歌狐疑道:“您贵姓?”
男子灌进几大口酒,冷笑道:“你不是小畜生的好兄弟吗?不知道他姓啥吗?他姓什么,我就姓什么。”
李桃歌挠了挠头。
在镇魂关那么久,一口一个小伞喊着,还真不知道他的姓氏。
男子也没让他为难,抱着酒坛子踉跄起身,说道:“谁愿意呆在这鬼地方,走,先给我牵两头羊来,喂喂肚子里的馋虫。”
剪掉蓬乱油腻的长发,修剪完胡须,又洗掉几斤泥垢,这才发现疑似小伞父亲的男子年纪并不大,看着和周典相仿,同小伞一样北人南相,骨骼瘦小,丹凤眸子狭长,秀气五官中透出一股凌厉。
本着他父即为我父的宗旨,李桃歌礼数周到,带他来到刺史府,住进了郑新淳的府邸,夹着尾巴在身边侍奉,令人送来了两只烤全羊和美酒数坛,一路赔笑弯腰,亲儿子不过如此。
男子吃羊,李桃歌在旁边斟酒,两人配合默契,一只羊三坛酒很快一扫而光。
男子心满意足打着饱嗝,对殷勤少年的眼神逐渐柔和,可语气仍旧冰冷,“那小畜生若是有你一半孝心,我也不至于天天抽他。”
李桃歌听小伞提起过,他儿时父母相敬如宾,家中一团和气,在他五岁那年,母亲突染恶疾,重病不起,不久后撒手人寰。
娘一走,爹变得暴躁易怒,觉得是他娘为了生他,伤了元气,得了不治之症,于是将他视为夺走爱妻的恶贼,不问任何缘由,动不动一番打骂,出手狠毒,直至皮开肉绽。
即便如此,小伞没说过他爹半句坏话。
或许幼年经历这样的变故,小伞才沉默寡言,从不对人敞开心扉,变成一尊好勇斗狠的榆木疙瘩。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冲锋陷阵,次次冲在第一,与人交战,皆是有进无退的搏命打法。
李桃歌忽然感触到他的心境。
自己在相府八年,备受冷落,算是心宽善忍的好脾气了,心里的芥蒂在前不久才消除,小伞十余年遭受父亲施暴,家里没有亲情可言,心中早已一片死寂,厮杀时,看似勇猛无匹,实际呢,难道不是在求死?
对他而言,母亡父暴,死,即是生。
“肉呢?!”
男子将酒坛摔成碎片,厉声问道。
李桃歌回过头,示意周典取来第二只羊,打开酒坛,放到对方面前,轻声道:“爷俩分别了这么久,你不想知道小伞的下落吗?”
想到他对小伞的恶行,语气陡然清冷几分。
男子拎起酒坛,抱在怀里,咚咚灌了几口,不屑道:“小畜生去了哪里,关老子何事?死了更好,用不着给我烧香烧纸了。”
李桃歌皱起眉头,眼神逐渐冷淡,“今年春末,安西大都护郭熙为了抗旨入京,率领安西军屠戮镇魂关,伪造成骠月蛮子入侵的假象,姓郭的为了掩人耳目,城里十几万百姓无一活口,小伞也在那场屠城中不知所踪,或许……已不在人世。”
男子拍着大腿,开怀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哈,死的好,死的妙,扫把星一死,天下安宁。”
李桃歌压抑住愤懑,沉声道:“你是他的生父,难道一点情分都不讲?小伞究竟有何过错,让你常年打骂,虎毒还不食子呢,你倒好,儿子死了,当爹的拍手称快,有你这样冷血无情的父亲吗?!”
男子瞥了他一眼,自顾笑道:“你懂个屁!小畜生八字有劫煞和孤星命格,出生起便注定是克六亲的扫把星,谁与他亲近,谁就会暴毙而亡。他娘自从生完他后,夜夜吐血咳嗽,常年卧床休养,过的是生不如死的日子,没几年就丢了命,入土长眠。随着年纪渐大,孤星命格愈发顺应天意,把他丢到镇魂关入伍,没想到十几万人被屠,哈哈哈哈,也就是你小子命硬,没被他克死,换作旁人,早就嗝屁死翘翘了。”
李桃歌辩解道:“小伞非但没有克我,还为我挡了一刀,失去了左臂,若不是他,我的头颅早掉在冰天雪地里。”
男子讥笑道:“那是你的命数非比寻常,有李家气运傍身,五百年来祖宗积攒的福泽,没那么容易死。”
李桃歌呆滞片刻,一字一顿道:“你知道我是谁?”
男子抻了一个懒腰,说道:“不就是宰相李白垚的儿子吗?有啥可奇怪的,老头子布的天下为局,你是镇守天元的重要一子。”
李桃歌倏然一惊。
后面两句话,听起来那么玄妙。
李桃歌迫切问道:“老头子是谁?”
男子喝了一大口酒,轻蔑笑道:“自己的师父都不认得?”
李桃歌狐疑道:“你认得我师父?”
男子放肆大笑道:“身在局中而不自知,死了都不知道是出自谁的手笔,你和小畜生一样,都是天底下最最糊涂的可怜虫。实话跟你说,你的师父就是我的父亲,他叫做轩辕龙吟,小伞的名字叫做轩辕牧北,而我的真名,叫做轩辕荒。”
突然电闪雷鸣,伴随着狂风哀嚎,门窗摇摇欲坠。
李桃歌心中的惊骇,不亚于这狂风雷电。
自己的师父,竟然是小伞的亲爷爷?!
太不可思议……
轩辕荒继续缓缓说道:“我们轩辕家是圣族中的皇族,千年前上古大战落败后,隐居于南海,我家那老爷子进入昆仑潜心修行半甲子,怀揣偷天换日的秘术,以天下为局,想要为圣族逐鹿天下。他在多年前,要我去南海统领圣族,我这人不喜争斗,多次拒绝他的野心,那老头子出手歹毒,不惜将我黎儿当作运蛊,养出那头克六亲的小畜生当圣族圣子。若不是他,黎儿怎会重病缠身,他不来,我又怎会怎会妻离子散,呵呵,轩辕一脉,还未出山便以开始自相残杀,这便是他的天下大道?!”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桃歌越听越心惊肉跳,眼珠子都快掉了出来。
师父……小伞……这啥呀?他俩咋能是爷孙呢?
二者很难联系到一起。
还有什么圣族圣子,简直闻所未闻。
轩辕荒自嘲一笑道:“遇到我这样的儿子,是老爷子福缘浅薄,遇到那头小畜生,是我和黎儿的命中注定。天官又如何,偷天换日又如何,改的了我这儿子的心迹吗?去他妈的!”
在喃喃自语中,轩辕荒走入狂风之中,展开双臂,狂啸不止。
李桃歌仍旧呆立在原地,脑中嗡嗡作响。
回过头,轩辕荒已经不知所踪。
当轩辕荒离去后,李桃歌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拒不见客。
攻下沙州城,功劳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将士要论功行赏,大肆庆贺一番,城里的叛军需要清查,谁守过城,谁沾染过征西大军的鲜血,是该秋后算账。
食宿,兵马,百姓,一切都要安顿,作为主帅的李桃歌却闭门不出,急的卜屠玉鹿怀夫和莫壬良他们绕着门口团团转。
周典蹲在廊檐下,轻声道:“既然御史大人不见客,必有缘由,你们别围在这添堵,赶紧散了,各忙各的,等他走出房门,我会派人去通知你们。”
虽然周典只是六品,不如鹿怀夫和贺举山的品级高,可毕竟是兵部上官,又是李桃歌的亲信,谁都不敢小觑,他的话一出,贺举山拉着鹿怀夫朝外面走去。
卜屠玉蹑手蹑脚走近,压低声音说道:“周大哥,我家老大该不会是纵欲过度伤了身子了吧?那黑皮丫头看着柔柔弱弱,没想到居然是狠角色,能把我老大给抽成人干,厉害。”
周典白了他一眼,“若是我没看错,小茯苓还是黄花闺女,你家老大再饥色,也不至于对小丫头下手。”
卜屠玉不厌其烦问道:“那我家老大为啥闭门谢客,难道修行遇到了瓶颈?不对呀,黑皮丫头在里面呢,若是闭关,应当找一处清净地方,沉下心来苦修,黑皮丫头在里面走来走去,岂不是添乱。”
周典朝里面努嘴道:“我哪晓得他为啥举止反常,要不然你闯进去,亲自去问问?”
卜屠玉捂住屁股,丑脸堆砌出惧意,“算啦,上次踹的劲还没过去,贸然闯入,估计又得挨揍。听说沙州城里的女子颇为水灵,在安西都护府首屈一指,我去大街逛一圈,看有没有风韵犹存的妇人。”
自从见识到媚骨天成的洛娘,卜大公子突然转变口味,对于未经人事的少女兴趣缺缺,唯独酷爱少妇。在京城时,专门走街串巷,打听谁家有俊俏寡妇,所谓有志者事竟成,在他刻苦耐劳的耕耘下,终于品尝到少妇独有的韵味。
回到自家地盘固州城,更加肆无忌惮,放出忠犬狗卞,专门搜罗美妇人,不过卜大公子盗亦有道,有三不采,歪瓜裂枣不采,年纪不过三十的不采,殉国将士的遗孀不采。
当刺史公子的癖好传遍固州城,卜琼友气的拎起宁刀,连哄带吓把他赶到李桃歌身边,这也是为何他之前比萝枭和先登营率先行抵达的缘故。
院子逐渐归于宁静。
屋子里的李桃歌躺在床上,眸子空洞无神。
他想不通,师父为何要骗他。
但是细细想来,师父好像又没骗过他,只是瞒着而已。
回忆往事,从燕尾村到京城,从京城来到镇魂关,又从镇魂关折返京城,似乎有张无形的大手在背后掌控。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自己和小伞的相遇,是故意为之,还是巧合?
师父的弟子和孙子睡在一张大炕,要说是巧合,谁信?
可这件事追根溯源,是冯吉祥下的令,难道……血衣宰相和师父是一伙的?
从龙党背后是圣人,他和圣族又有何渊源?
绞尽脑汁,想不出个所以然。
李桃歌幽幽叹了一口气,充满哀凉。
赵茯苓端着冒着热气的水盆走来,青涩脸庞露出笑容,“少爷,累了吧?来泡个脚,可舒服了,然后你再舒舒服服睡个觉,第二天头就不痛了。”
李桃歌心不在焉道:“你怎么知道我头痛?”
赵茯苓笑如初绽花朵,“很简单呀,头痛会将眉毛蹙在一处,会揉眉心,少爷你都揉了大半天了,那么好看的眉毛都快揉掉了。”
心烦意乱的李桃歌坐起身,双脚泡在热水中,望着小丫头灿烂笑容,心里阴霾莫名消散了一些,说道:“你说人生在世,非要做点什么吗?宏图大业,万古流芳,又有几人能够如愿,多数人还是泯于凡尘,做那芸芸众生。煞费苦心,争来斗去,谋划长达几十年,他们不嫌累吗?”
小茯苓眨着眸子深思一阵,认真答道:“这就是所谓的命吧,狗生来是看门的,鸡生来是打鸣和下蛋的,茯苓生来是伺候少爷的,少爷生来是建功立业的,嘻嘻。”
调皮的模样,令李桃歌倍感舒适。
茯苓能使心安,果然不假。
李桃歌问道:“若是你察觉到最亲的人,对你隐藏了很大的秘密,你会如何?”
小茯苓想了想,说道:“比如少爷瞒我,我肯定会不舒服,可话说回来,谎言都有善有恶,刻意隐瞒,说不定有他的苦衷呢。”
李桃歌慎重说道:“那可是天大的秘密,不是几斤粟米几两银子的小事。”
小丫头苦着脸道:“少爷,茯苓只经历过柴米油盐,从来没遇到过天大的秘密,你把我难住了……”
李桃歌宽慰一笑,“好了,不为难你了。”
门外传来略显急促的步伐。
周典尖锐的声音响起,“城外保宁军足有二十万,估计是新任的保宁大都护来了。”
李桃歌眉头挑起,来不及享受,迅速穿戴好官袍,在周典的陪同下来到城门,目所能及之处,皆是甲胄明亮的大军。
一杆绣有金龙的大旗极为招摇,在风中摇曳乱舞。
除去皇室宗亲,谁敢用金龙为旗?
李桃歌神色纠结说道:“果不其然,是刘甫。”
周典面色阴沉说道:“如今咱们屡战屡胜,正是士气高昂之际,偏偏派他来添乱,以后复州兵和保宁军听谁的?”
李桃歌低声道:“刘甫想来,我爹也拦不住。人家是保宁大都护,征西军主帅,当然要听刘家人调遣,咱们鸠占鹊巢许久,再打下去,功劳太大,是该把军权还回去了。”
周典咬着牙说道:“安西都翻了天了,还惦记着皇权内斗!”
不对!
李桃歌忽然睁大眸子,朝大旗望去。
绣的金龙并非是四爪,而是五爪。
大军正中,立有几百金甲将士,威风凛凛,不可一世。
李桃歌对他们再也熟悉不过,打过几次交道并结下血仇的金龙卫。
一名身披金甲和蔼可亲的小胖子,正在冲着城门挥舞手臂。
太子,刘识。
李桃歌想过刘甫挂帅,想过张燕云挂帅,甚至想到过圣人御驾亲征,可万万没想到太子会出任征西大军主帅。
一个从出生起便缺了魂魄的憨儿,在宣政殿门口邀请两位宰相逛窑子的傻缺,怎能指挥几十万大军?!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桃歌脑海中闪过两个字:胡闹。
周典也看出了不对劲,悄声道:“不是瑞王,好像是太子。”
李桃歌一脸肃容说道:“怪不得纳兰家的粮商跑到安西,又是置地,又是运粮,原来是受到皇后指引在修桥铺路。等平定完郭熙之乱,安西和保宁几十万大军攥在手心,刘甫拿什么来跟太子斗?皇位再无悬念。况且太子亲征,能弥补皇后任用佞臣的过错,即便郭熙手中沾了那么多的血,大不了是用人不当,以功补过,以瑜掩瑕,平完账,还能凸显出太子才能,皇后这一手,可谓是无懈可击,刘甫再无翻盘可能。”
周典低声道:“前提是能平定完郭贼之乱,后面还有四州府和碎叶城,背后隐匿的骠月蛮子,太子能过关斩将擒拿郭贼吗?”
李桃歌死死盯住刘识旁边气宇轩昂的金甲将领,带有一股敌意说道:“那人是和张燕云齐名的公羊鸿,金龙卫统领,公羊家嫡子,大宁最有前途的武将,去年及冠时已是正四品,我爹说他会很快接管刘罄麾下禁军,成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三品武将。圣人把他放到太子身边,一来是保驾,二来是争功。父亲坐镇凤阁只手遮天,我和鹿怀夫贺举山在西线捷报频传,张燕云又出征北庭,即将驱逐贪狼军,这些人可都是八大世家子弟,再不给从龙党和太子党立功机会,朝局难免失衡。圣人是精通帝王之术的绝顶高手,不会任由一家独大。”
周典听的似懂非懂,惊愕道:“这些都是李相传授给你的?”
李桃歌缓缓摇头,“闲的无聊,瞎琢磨的。”
周典唏嘘感慨道:“去年今日,你正驮着萧文睿的枷锁,一路恳求我,能否慢些前行。”
李桃歌笑道:“明年今日,咱俩还能在一起吗?”
听到她言辞暧昧,周典朝旁边挪动两步,嫌弃道:“你该不会跟着郑乾阳学坏了吧?喜欢那一口了?”
李桃歌嘿嘿奸笑,笑的周典心里发毛。
太子亲征,城中所有官员来到城门接驾,按照文武分作两排,武将由品级最高的鹿怀夫站在首位,文官由李桃歌担任头牌。
大军来到护城河边,刘识在近卫搀扶中踉跄下马,一个不慎,跪倒在黄土中。
笨拙模样引来官员腹诽,似乎都在为大宁未来忧虑。
刘识倒是大度,并没有因为摔跤而恼怒,眉眼含笑,拎起浅黄四爪蟒袍,一溜小跑来到众人面前,文武官员见礼,刘识挥了挥手,憨厚笑道:“我代圣人西征,还望大家照拂,有得罪之处,请多多包涵。”
保宁军众将,见过嚣张跋扈的刘甫,在他们印象中,皇室宗亲似乎都是高高在上的贵人,哪里见过和蔼可亲的太子爷,顿时不知该如何回话。
刘识来到弯腰行礼的李桃歌面前,歪着脑袋端详一番,笑眯眯说道:“你就是把刘贤打断八根肋骨的李家弟弟吧?”
李桃歌有苦难言。
当着几十万大军提这茬,尤其是刘甫带出来的保宁军,给自己树敌呢?
李桃歌正色道:“微臣李家庶子桃歌,见过太子殿下。”
刘识忽然攥住他的双手,热络笑道:“打得好,打得妙啊,父皇曾经说过,我那堂兄横行霸道,早晚会惹出乱子,有你代为出手,正好杀杀他的戾气。刘贤已经有半年没出过门了,还窝在府里养伤呢,他闭门不出,京城清静了很多呢。”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桃歌惶恐道:“臣不知轻重,误伤了世子殿下,是臣之过。”
刘识堆出亲近笑容,拉住他的手腕,说道:“好啦,你是为民除害,何错之有,若不是你仗义出手,不知有多少人遭殃呢。”
没等李桃歌准备好措辞,刘识转而对文武官员大声喊道:“父皇听到你们打了好多胜仗,夸你们是大宁功臣,命我带来了御厨和御酒,给将士们庆贺庆贺,走,咱们进城!一边喝酒一边聊!”
李桃歌感受到胖手传来的柔软力道,心中打起了鼓。
他也是初次见到太子,传闻中刘识数不过十,说话磕磕绊绊,今日一见,跟传闻中的傻子大相径庭,平易近人,和蔼可亲,轻描淡写的几句,将保宁军的矛头对准到自己身上。
究竟是真傻还是假傻?
太子和刘甫是死敌,要想彻底将保宁军收服,根本不可能,除非把将领换成自己人,再苦心经营几年,把刘甫和宫家兄弟的影响消除,才能彻底掌控这支五十万大军。
李桃歌正在沉思,刘识突然笑呵呵说道:“李家弟弟,你打了那么多胜仗,早该升官了,我同李相提过数次,想把你升任兵部郎中,可李相说你年纪还小,难当重任。其实我觉得才能和年纪没关系啊,像赵国公,公羊鸿,他们才二十来岁,都是年轻一代翘楚,如今李家弟弟也变得厉害了,有你们在,那是大宁的福分。”
李桃歌哭笑不得说道:“我哪里敢和赵国公和公羊将军相提并论,只是凑巧打了几场胜仗,瞎猫撞到死耗子而已,论真才实学,我给他们提靴都不配。”
走在二人身后的公羊鸿抬起眼皮,朝少年背影望去,无喜无怒,神色清淡。
刘识笑道:“父皇命我为征西大军主帅,说来惭愧,我哪里懂的打仗,瞧见流血就发慌,以后涉及到战事,你与公羊将军商议,我绝不插手,咱们平平安安的来,平平安安的回,早日铲除掉郭贼,好为父皇出一口气。”
李桃歌恭敬道:“诺。”
刘识眉飞色舞道:“李家弟弟,虽然第一次见你,但并未感到生分,安西又穷又破,实在没什么好玩的,我带来了四名舞姬,等和将士喝完了酒,去我那里一同欣赏美人剑舞?”
北庭都护府。
不同于安西的黄沙大漠,自从过了多渤草原之后,目所能及之处皆是白山黑水,空中梨花漫舞,偶有一阵北风袭来,将数片雪花卷成团状,凶猛冲向黑色土地。
与玄黑交相辉映的,是白色。
一杆燕字大纛,一杆云字大纛,赫然树立在天地间。
紧接着,一件白袍从洼地中现身,骑五花马,披有雪白貂裘,生了双极为明亮的眸子,相貌平平却又贵气逼人。
九十九州行军总管,天下兵马大元帅,赵国公,张燕云。
当他骑马来到平地,后面出现六名重甲武将。
离他最近的,是名瘦小精干的中年男子,披全甲,鹰钩鼻,双眸闪烁着历经沧桑后的淡漠。
燕云十八骑副帅,燕字营主将,巫马乐。
在巫马乐的左手边,是云字营主将上官果果,兜鍪覆盖着真容,鹅颈白腻引人遐想,四肢修长,大腿浑圆饱满,手中浸满鲜血的长槊杀气四溢。
他们二人的旁边,是神刀营主将柳宗望,神枪营主将康伦,二人虎背熊腰,仪容威武,年纪已过半百仍不见老态,是十八骑中最年长的主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处于边缘位置的是魔风骑主将陶巍,掠火骑主将纪天工,这二将才过而立之年,算是十八骑中的后起之秀,凭借战功攀爬上来的青年才俊,虽然在朝堂中籍籍无名,可在骠月和南部七国,是能和索命无常齐名的杀神。
魔风骑和掠火骑全是轻骑,负责骚扰和追击溃军,一个冲锋,往往能带走几千条性命。先登夺旗几营,干的都是苦差事,面对的都是敌军正面厮杀,战功大,人头少。这两营擅长趁火打劫,经常以多打少,以强打弱,致使双手涂满血腥。
六将之后,是铁甲森然的大军。
人和马都披有重甲的燕字营云字营,肩头扛有陌刀的神刀营,清一水大戟的神枪营,连绵不绝,一眼望不到边际。
北风卷起雪片,钻进张燕云脖颈,他打了一个喷嚏,揉了揉鼻子,讪讪说道:“记得去年来到北庭那会儿,没这么冷。如今才到十一月吧?离过年还早呢,天天飘着她娘的破雪,没玩没了,起初看着挺新鲜,看久了越来越烦。大周贪狼军,也不说回去猫冬,往火炕一倒,喝点酒,搂着婆娘睡一觉,多舒坦,偏偏要在北庭吃风喝雪,害得老子大冷天跑出来干架,打,打你奶奶个腿的!”
粗鄙不堪的牢骚令五名主将哑然失笑,唯独上官果果无动于衷。
与他关系亲近的巫马乐说道:“当初在南部,你在烈日正午放火攻城,射火箭,丢油桶,热的他们光着屁股开门投降,今日贪狼军带你领略北地风光,也算是一报还一报了。”
张燕云嘿嘿笑道:“谁年轻时,没干点难登大雅之堂的龌龊事,你们赶紧忘干净,以后不许再提!”
一只神骏灵隼在风雪中划出优美弧线,落在张燕云手臂,从爪子摘下密信,看了没多久,张燕云惊叹道:“好家伙,咱们太子爷出任征西大军主帅,代圣人御驾亲征,金龙卫大将军公羊鸿一并随行。”
六名主将面面相觑。
巫马乐询问道:“让太子接任瑞王的兵马,究竟是妙招还是险招?”
张燕云将纸条放入绣有祥云图案的衣袖,勾起嘴角笑道:“咱们的皇后娘娘,走的是赶尽杀绝的路数,害怕刘甫春风春又生,索性把对方家当收入自己囊中。”
巫马乐疑惑道:“我记得太子心智不全,话都说不利索,由他去出面接任保宁大都护,能压得住军心?”
张燕云以轻松口吻说道:“皇后娘娘虽然气度不大,论谋略却是一等一的好手,半年之前,刘甫独揽大权,风头正劲,都被她困在逍遥观动弹不得,如今刘甫禁足,保宁军群龙无首,正是纳为己用的好机会。既然她敢派傻儿子去收拢军心,必然有不俗后手,且看着吧,安西的争斗,不止是朝廷大军和安西叛军的较量,里面有的是弯弯绕绕,可惜老张去不了,看不到这出精彩纷呈的好戏。”
巫马乐问道:“征西大军有那么复杂?不就是以宫家兄弟为首的瑞王旧部吗,代大都护陆丙只是一个傀儡,柴子义是个阿谀奉承的墙头草,李相之子倒是有一腔血勇,可惜年纪太轻,掌控不了局面,能够打胜仗,凭借的是以多打少的笨法子,换谁去都行。”
“你呀,眼光太浅薄喽。”
张燕云摇头否定,轻声道:“宫家兄弟在保宁军中的威望,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想要从他们手里夺走兵权,来硬的会引发哗变,来软的又行不通,需要折中后缓缓图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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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天章阁大学士柴子义,这人就有意思了,大家都嘲笑他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遇到我和李相,屁股撅起与天平,只是乘坐凤驾得道升天,沾了柴妃的光罢了。可你仔细琢磨琢磨,从二品的大学士,宣政殿门前一抓一大把,偏偏人家能皇城行舆,比肩朱紫袍匠萧文睿,一个妃子的哥哥而已,里面大有文章。”
“当初李白垚入狱,是柴子义跑到李氏相府,带小桃子入宫面圣,后来又是他出任西北巡查大军巡察使,对安西和北庭有先斩后奏特权。你有没有想过,朝廷有的是能臣干吏,为何要派柴子义去?因为他不是八大家族的人,也不是从龙党和太子党瑞王党的人,若是我猜的不错的话,柴子义是圣人心腹,只忠于圣人,无论才干如何,一个忠字当头,便能青云直上。”
巫马乐越听越心惊,没想到背后隐藏的秘密那么复杂。
张燕云缓了口气,含笑道:“小桃子么,你太小瞧他了,能让鹿怀安和贺举山两个将种子弟甘心卖命,李家金字招牌没那么好用,自己冲上城头跟叛将掰命,后来又智取复州死士,把一场血战消弭于萌芽之中,那是他自己学来的本事,谁家公子王孙能做到?”
“小桃子最厉害的地方,是他与生俱来的脾性,不争不抢,以善待人。”
“修行的最高境界,便是不争。”
“以其不争,天下莫能与之争。”
燕云十八骑浩荡前行。
途经州府县衙,全部绕城而过,一口水都不喝,用最快速度奔赴北线。
几日之后,来到高耸巍峨的凌霄城。
北庭都护府副都护,北策军赵之佛身披斩衰丧服,亲自来到十里之外迎接。
按照礼制,嫡长子归天,父亲应服丧三年,赵之佛的嫡长子,北庭五虎之一的赵景福战死在夔州,整个北策军陷入哀寂。
赵之佛老泪纵横,单膝跪地相迎,颤声道:“国公!”
之前还老当益壮的赵之佛,经历丧子之痛,一夜白头,尽显老态。
人家死了儿子,摆出丧子之礼,喜欢开玩笑的张燕云收敛起轻佻模样,将赵之佛搀扶起来,一本正经说道:“赵帅,节哀顺变,咱们刀剑里打滚的臭丘八,战死疆场是宿命,赵小将军为国尽忠,宁鸣而死,不默而生,实乃武将表率。”
去年夏末,十八骑奉命来到北庭,硬撼贪狼军八百里,帮助赵之佛解了燃眉之急,又救过赵景福的命,两人结下不俗交情,也不顾及辈分,以兄弟相称,俨然成为忘年交。回到京城后,二人书信频繁,北庭许多军机要务江湖动荡,都是赵之佛传递给张燕云,是获取北线重要情报来源之一,可以说国公府收到的消息,比起凤阁都要早上半日。
与赵之佛见完礼,张燕云又和北庭都护府重要将领打起招呼,北策军副帅杜仙亭,北庭五虎之首的林溪瓷,几人都曾并肩作战,共同打过贪狼军,因此并不陌生。
只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张燕云摇身一变,从三品成为武将魁首,谁都不敢放肆,小心谨慎陪着笑脸,腰杆不曾竖直。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赵之佛提出要为十八骑接风洗尘,张燕云拒绝了他的好意,声称北线吃紧,先以军情为先,十几名主将级别将领,来到帅帐议事。
赵之佛行事单刀直入,大步流星走到沙盘,指着靠近英雄山的城池,沉声道:“国公,一个月之前,我设下埋伏,亲自作为诱饵,仅率五千人,打着为景福出殡的旗号,引诱贪狼军。敌军果然中计,有三万人马来到夔州附近的细沙河,想要赵某项上人头,当时我军有五万精锐锁死西边,只要草原狼骑和东岳军锁住北边和东边,贪狼军插翅难逃!可就在这节骨眼,东岳军突然尥蹶子,东边一个人影都没见到,害得赵某差点儿殉国,敌军跑个精光,才斩杀了不到两千人。国公,你是九十九州行军总管,视军情为无物,视袍泽性命为儿戏,该当如何?!”
赵之佛越说越气,到了最后,怒目圆睁,雪白长髯都快要飞了起来。
张燕云双臂环胸,正色道:“若是真如赵帅所言,崔如当斩。”
赵之佛幽怨叹了口气,不忿道:“国公,我知道你和崔如同在东庭起家,是一刀一枪打出来的交情,这件事,老夫到现在也没捅到宣政殿,不指望谁砍他的脑袋,但他崔如做的太过分,得给我一个交代吧?”
张燕云频频点头道:“老崔打起仗,像是抱着宝贝走夜路,前怕狼,后怕虎,磨磨唧唧像是娘们。之前我们夜袭虎豹骑,老子都快尿到对方主将脸上了,他还没走出大营,你说气不气人?回头来让他给你赔个不是,端茶敬酒,一躬到底,最好自己扇自己两巴掌。对了,现在贪狼军藏在哪了?”
见到张燕云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赵之佛也不好再去追究,对爱将林溪瓷使了一个眼色,北庭五虎将排名首位的儒将走到沙盘,指着一处山脉,说道:“贪狼军的行踪极不稳定,仗着马快,经常带着我们兜圈子,五天前,在大屿山探查到有几千左右,全是一人双马的轻骑,后来跟丢了,但绝不会离开大屿山太远。”
张燕云挑眉道:“五天,轻骑快马加鞭的话,快能跑到永宁城了,你确定他们没离开大屿山?”
林溪瓷略微沉吟片刻,笃定道:“我们封死了南边要道,草原狼骑和东岳军在东南方驻守,贪狼军只有两条路,要么径直往东,去到渺无人烟的丛林,要么缩回英雄山。”
张燕云云淡风轻问道:“他们不会往西走吗?”
林溪瓷解释道:“西边是白河和八千大山,相当于出了大宁地域。”
张燕云轻声道:“走出大宁地域,就不会杀个回马枪吗?”
虽然张燕云的语气轻柔平和,可林溪瓷感受到莫大威压,额头渗出冷汗,以往善辩的口才竟然不敢吐出字来。
张燕云紧紧盯住沙盘,说道:“大周的使节,在鸿胪寺内,对着李相耀武扬威上蹿下跳,扬言不久之后,再有二十万贪狼军进入北庭,势要将大宁杀的寸草不生。咱们都清楚,使节背后是国威,目的就是连吓带诈,其实说出的话跟放屁一样,这么久过去了,那二十万贪狼军呢?”
张燕云手指摁住沙盘中的大屿山,缓缓朝西边移动,绕过白河和八千大山,在安西都护府停住。
林溪瓷一呆,锁紧眉头说道:“云帅的意思是,大周派出的使节故意放出狂言,其实只是虚晃一枪,贪狼军真正的主力,已经走水路,想要攻占安西都护府?”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张燕云冷笑道:“安西都护府如今姓郭,他巴不得和大周攀上亲戚,何来攻占一说?安西已经是大周新纳的小妾,任由人家恣意妄为,想捏圆就捏圆,想捏扁就捏扁,还要强颜欢笑夸一句相公好手法。如果我猜的没错,大周使节放出假消息,是为了把老张调到北庭,让虾兵蟹将陪着躲猫猫,真正贪狼军的主力,正在水路顺着白河乘舟而行,借道安西,从而攻占保宁都护府。”
保宁?!
赵之佛惊惧道:“保宁一旦沦陷,京城可就无险可守了!”
张燕云慢条斯理说道:“别慌,这只是我的臆想而已,先传信给朝廷,让保宁军别冒进,守住沙州即可,咱们顺着大屿山展开搜寻,把贪狼军小崽子们揪出来。”
自从太子率领二十万保宁军来到沙州,不问政务,不问军情,日日饮酒作乐,似乎一路披靡的是他们,并非复州兵和鹿贺二人麾下保宁军。
沙州城放不下三十万大军,有一半调往不远的巨石城,包括莫壬良和七万死士。
对此,李桃歌一言不发,在屋子里闭门不出,任由刘识翻江倒海。
赵茯苓端来热气腾腾的热水,将少爷双脚泡入木盆,用袖口擦拭着水渍,笑道:“卜少爷说去河边钓鱼,这都大半天了,还没回来呢,该不会是没钓到,不敢进门了吧。”
望着小丫头热气蒸成红彤彤的俏脸,李桃歌歪过头,合住手中书籍,莞尔一笑道:“按照他的性子,即便钓不到鱼,也得指挥四百重骑冲进河里,捡一条最肥的来显摆。迟迟不归,恐怕又看上谁家的俏寡妇了,用出送胭脂送金钗的恶俗伎俩,试图能大被同眠琴瑟和鸣。”
赵茯苓神色略带尴尬,低头说道:“太子不是赏给二位少爷舞姬了吗?那些姐姐身段轻盈,相貌一等一出众,我从来都没见过那么漂亮的美人,可你们都不要,偏偏去外面沾花惹草,真是想不通。”
李桃歌玩味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吧,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念,再美的女子,娶到家中,一年半载后也就索然无味,别人家的娇妻,才能魂牵梦萦欲罢不能。”
李桃歌弹了弹手中史书,“不是我说的,是先贤名句。”
赵茯苓嘀咕道:“先贤怎会教后人惦记别人家的媳妇,我不信。”
李桃歌翘起二郎腿,得意说道:“这是先贤总结出的人性,并非教谁偷香窃玉,书是好的,得看读书的人心里是否干净,心脏的人,读大宁律都能读出鸡鸣狗盗,心净的人,读禁书如同阅读佛经,嗯,譬如少爷我。”
赵茯苓想了半天,苦恼道:“少爷的道理好深奥,听不懂。”
擦完脚,端走木盆,恰好有人来,赵茯苓前去开门,鹿怀夫,贺举山,以及抱着一条三四十斤大鱼的卜家少爷同时到访。
三人神色各不相同,鹿怀夫阴沉,贺举山八风不动,卜屠玉眉飞色舞。
李桃歌说道:“茯苓,看茶。”
鹿怀夫走到床边,沉声道:“公子,茶就不喝了,咱得商量着如何应对,太子把我一半的兄弟,调到巨石城去了,老贺的手下也被调走五千,还有莫壬良和七万复州兵,统统被撤出沙州城,合着咱一刀一枪打下来的城池,变成太子的功劳了?”
李桃歌笑了笑,说道:“喝茶和谈事又不冲突,坐,都坐,站着说话多不舒服。”
见到卜屠玉依旧抱着大鱼昂首挺胸,似乎在炫耀,李桃歌好笑道:“知道你钓到了大鱼,别显摆了,赶紧放到厨房,用豆腐炖上,好久没去萧爷爷家吃鱼滚豆腐了,还真是有些嘴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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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将分别落座之后,李桃歌轻声说道:“你们找我商议,是纯粹发发脾气,还是想要寻个结果?”
这声问话听起来轻飘飘的,可背后的隐喻耐人寻味。
贺举山怕姓鹿的说错话,赶忙插口道:“随着太子率领保宁军来到沙州城之后,一切都变了样,人家吃的是肉,喝的是酒,咱家兄弟只能啃着旧年糙米,住着漏风的牛棚,表面没有牢骚,背地里哪能不犯嘀咕。咱一路西进,打平岗城,收服复州,攻克沙州,不少兄弟倒在黄土风沙,死了都未能落叶归根,想想是为了家国,心里也就坦然了。可太子一到,不但亲疏有别,还把之前的军伍拆的四分五裂,将我们的兄弟,塞进他的保宁军,这以后的仗,还怎么打?”
李桃歌手指敲打着木椅,发出咚咚的沉闷声,“保宁军是朝廷的,不是你们的私军,贺将军,你犯了大忌。”
贺举山站起身,惶恐不安道:“卑职口无遮拦,望公子恕罪。”
赵茯苓端来几盏香茶,都是之前郑家留存下来的好东西,掀开茶盖,满屋飘香。
李桃歌低声道:“征西大将军来了,咱们不能再肆无忌惮,何况又是储君亲至,一言一行都有可能带来灭顶之灾,鹿大哥,贺大哥,先把脾气摁在肚子里,要记得慎言慎行。”
鹿怀夫和贺举山双双行礼,“诺!”
李桃歌喝了口茶,缓缓说道:“我是西北巡察御史,负责监察军务,本不该带兵打仗,之前带你们过关斩将,纯粹是越俎代庖,回到京城,我都不知道有功还是有罪。”
“如今正牌征西主帅来了,我更不便插手,将你们如何安置,皆在太子职权之内,他就是把你们调回保宁,我都无法替你们争辩半句。”
“二位将军,你们的功劳,已经足够多了,太子有太子的嫡系,新官上任,总得为自己人捞些好处,树立自己威信。你们分些给旁人,趁机稳一稳,先观察完保宁军动向,再做定夺。”
“别忘了,保宁军可是瑞王禁脔,老虎的屁股摸不得。太子与刘甫势同水火,他初来乍到,想要完全掌控保宁军,一时半会儿无法得逞,必须要让太子府的人,在军中握住军权才行。”
“想要令五十万大军言听计从,立威是必不可少的途径,你们看着吧,估计用不了多久,太子会拿宫家兄弟开刀,只要把那四兄弟整垮,谁敢和太子爷叫板?”
“所以这几天,你们最好夹起尾巴做人,陆丙的嫡系和将种子弟,加起来有几万人,是股不小的势力,不知道刘识会祭出哪种手段,来对付你们。”
听完他的指引,鹿怀夫和贺举山的脸色阴晴不定。
打了几场胜仗,反而越来越憋屈,就连老成稳重的贺举山都心生不满。
外面传来一道声音,“鹿将军,贺将军,太子有请。”
声线阴柔尖锐,像是太子府寺人。
李桃歌低声道:“瞧见没,你们去了哪里,与谁交谈,太子都一清二楚。”
鹿怀夫愤愤骂了声娘。
李桃歌悄声道:“记得收敛住脾气,千万不要来硬的,要人,要功劳,统统给他。”
“太子真要想对你们下死手,先过我这一关。”
如何应对太子,李桃歌采取的是以静制动,说白了,其实是找不到妙招去遏制对方。毕竟人家是储君,又身兼征西大军统帅,想要硬来,指定是以卵击石,不妨先看看刘识手腕,再去见招拆招。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丢了军权的李桃歌,将重心转移到修炼,盘膝入定想要突破灵枢境,潜心枯坐一夜,仍旧找不到头绪,只好走出宅院,静一静心绪。
雪停放晴,一缕清冽浮风掠过面颊,稍微祛除烦躁。
看到远处的宝塔,李桃歌起了兴致,自己丹田的宝塔,同样是九层,相比起来,少了塔檐和塔尖,一个是灵体,一个是实物,形似而已。
走近后,才发现宝塔破旧不堪,许多木头早已腐朽,塔檐掉落不少,勉强能辨识出匾额尊胜二字。
李桃歌双手笼袖,在台阶蹭掉靴底积雪,望着高耸庄严的尊胜塔,轻声说道:“自从冯吉祥担任国师以来,不停打压佛教,沿途的佛门清修之地,要么拆了,要么变成了军伍行营,释门弟子食不果腹,干脆留起头发跑去当道士,要不然进入保宁军拎起刀枪,也只有安西这偏远之地,能保留些佛门旧址。”
旁边的南宫献说道:“大周和大宁相反,释门要高出道门一头,那里的和尚,吃的是朝廷俸禄,地位尊崇,官员遇到都要见礼,咱们大宁的僧人,有多半去了那里讨活路。”
李桃歌哦了一声,大感惊讶,“佛门地位那么高,谁还寒窗苦读,谁去经商务农,把头发一剃,去当和尚多好。”
南宫献摇头道:“在大周,当和尚比当官都难,要精通佛法十二卷,有高僧引荐,日夜为皇室祈福积德。”
李桃歌揉着下巴,诡异笑道:“这不就是为官之道吗?”
二人进入宝塔,十余名珠玑阁门客在周围戒备。
进入塔门,一尊高大的观音像立于正中。
送子观音,也叫做送子娘娘,传说是观音大士化身之一,专门为世间赐子赐福,宝相庄严,眉眼慈悲,手持玉净瓶,怀里抱着娃娃。
佛像金漆早已脱落,佛身开出裂纹,旮旯结起蛛网,散发出朽木味道。
李桃歌朝送子观音瞧了半天,疑惑道:“宝塔不是放置高僧舍利的地方吗?咋会供奉一尊送子娘娘?”
南宫献答道:“长久以来,安西狼烟四起,许多家里死了男人,导致子孙无法繁衍。遇到不打仗的年月,这里的百姓就拼命生孩子,生的越多越好,以后即便是病死战死了几个,也有其他孩子来延续香火。百姓只知道宝塔是佛门净地,至于舍利不舍利,与他们无关,于是自作主张,在塔里修起了送子观音,保佑他们人丁兴旺。”
“原来如此。”
李桃歌笑道:“宝塔里放观音,这就叫入乡随俗吧?”
南宫献一本正经道:“可能也叫做无可奈何。”
李桃歌惊愕道:“看不出来,南宫大哥还是有学问的夫子,不对啊,你天天在我房梁上挂着,咋能知道这么多?”
南宫献顿了顿,说道:“我没在你房梁挂着之前,是五百修行者的副统领,这点学问还是有的。”
李桃歌赞叹道:“不错不错,以后咱们卸甲归田,你能去教书育人,给后世子孙传道授业。”
说完,李桃歌突然跪倒在地,冲送子观音佛像恭敬叩首。
等他起身后,南宫献错愕道:“你想求子?”
李桃歌拍去衣袍浮土,嘿嘿笑道:“我没成亲呢,求什么子。这一趟安西之行,干的是玩命营生,干爹曾经嘱咐过,出门在外,见佛就拜,礼多人不怪嘛。”
南宫献问道:“干爹?之前镇魂关锐字营伍长孟书奇?”
李桃歌神色黯淡道:“是啊,一个到死都没混到都统的老卒,别的营房的人都瞧不起他,说他偏执死板,没本事却偏偏有股傲气,活该当不了官。其实他们说的没错,老孟确实又犟又不肯低头,他能高升,才是活见鬼。不管老孟为人如何,人家对我好,我就得对他好,活的时候不能尽孝,死后当爹来供着。南宫大哥,以后打完碎叶城,陪我去一趟镇魂关,去把他尸骨敛起来,埋到寡妇村,给我们爷俩这段缘分画个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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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桃歌自信笑道:“年过半百的老卒,镇魂关里就他一位,况且随身带有烟袋锅子,好认。”
南宫献提议道:“不用等到攻破碎叶城,现在就可以派人去找。”
李桃歌一边冲塔门走去,一边摆手道:“答应过老孟的,我要亲自给他入土立碑,你们又不是他的孝子贤孙,老孟会托梦骂我混蛋王八蛋。”
走出尊胜塔,金光刺目。
李桃歌眯起眸子。
几十名金龙卫,当中站着大将军公羊鸿,手提圣剑,龙威凤颔,由于常年伴随圣驾,养出了天家贵气。
珠玑阁门客守在门口,各自摁住兵器。
公羊鸿和张燕云齐名,同样是最耀眼的年轻武将,一个在内守卫圣人,一个在外征战四方,当张燕云受封一品天将军,这种赞誉才烟消云散。
在京城时,金龙卫跑到国子监来给刘贤报仇,打着传授骑射的幌子,害得李桃歌以自残去填补皇家颜面。后来在月牙湖,又和金龙卫的几名侍卫起了冲突,当时郡主在,金龙卫又不占理,只好打掉牙往肚子里咽,李桃歌扳回一城,可这梁子越结越深,至今仍攒着一口气。
李桃歌大步流星跨出,抱拳道:“下官见过公羊将军。”
公羊鸿语气平淡说道:“李公子来拜佛?”
大宁律并没有禁止叩拜佛门神灵,不过圣人信奉道教,文武群臣自当避讳,何况这一举动会惹怒芒鞋宰相冯吉祥,恨不得把家里佛像都给砸了,谁会吃饱了撑的去参拜。
“拜佛?”
李桃歌装傻充愣道:“谁拜佛了?我听说尊胜塔年久失修,木头都快朽烂了,眼下快要过冬,正缺取暖的木头。安西树木稀少,回头想与太子殿下商议一番,把塔拆了,给大军找些柴火。”
有张燕云这位名师言传身教,如今撒起谎来眼都不眨。
公羊鸿亲自前来,肯定有所图谋,杀人么,不至于,毕竟有父亲坐镇凤阁,一条圣人的忠犬,在父亲没有倒台之前,哪敢屠戮宰相之子。
立立威,泄泄愤,倒是极有可能。
如今太子亲自挂帅,能给其穿小鞋的,只有西北巡察使,柴大人可是出了名的为人和煦,从来不招惹麻烦,唯一的刺头,只有自己,走狗来替主子敲打敲打,尚在情理之中。
公羊鸿用散漫眼神打量着李家少年,平静道:“李大人有心了,既然想拆塔,那就拆吧,九层塔,足够大军取暖数日。”
拆?
尊胜塔至少几十万斤木头搭建,十来人不知要拆多久。
李桃歌尴尬笑了笑。
肚子里滚起一句:拆你祖宗十八代。
表面和气笑道:“将军说笑了,所谓术业有专攻,拆塔这活不是谁都能干的,我这就去找太子殿下,调木器营来拆塔。”
李桃歌径直前行,即将与公羊鸿擦身而过,刻有金龙图案的圣剑横在身前,将他拦住,“御史且慢。”
公羊鸿如今是逍遥境宗师,又有龙气加持,威势非同凡响。
李桃歌望向轮廓分明的英俊侧脸,诧异道:“将军有事?”
公羊鸿身材极高,比起李家少年高出半头,细长眸子斜着往下瞅去,轻蔑中带有狂傲,“今日丑时,巨石城里的复州兵和保宁军闹了起来,死了三人,七人重伤,军中械斗向来是大忌,必须要严惩不贷。太子殿下上任不久,对于军中状况不明,李大人作为御史,要去审问行凶的将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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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御史,指挥行军打仗,不在他的职权范围之内,但是军中派系私斗,巡察使有决断处置之权,柴子义不在沙州,他自当替上司处理。
可是公羊鸿亲自跑来告知,似乎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李桃歌问道:“复州兵的主将莫壬良呢?”
公羊鸿漫不经心说道:“莫将军放任底下将士械斗,已经被关了起来。”
李桃歌嗅到不同寻常的阴谋味道。
下面将士械斗,为何要关主将莫壬良?他性格沉稳内敛,绝不会毛躁行事,若是真带头和保宁军起了冲突,指不定受了天大的委屈。
李桃歌沉声道:“我这就去巨石城。”
公羊鸿转过身,迈起大步,和他并肩同行,“途中匪盗猖獗,我护送御史大人。”
匪盗?
千里之内最大的匪盗,就是青瓷镇千里风那伙人,如今正在军中喂羊修马蹄呢,就算有零星的匪盗,也不会傻到在几十万大军周围打劫。况且两城相距不过几十里,骑乘快马,撒泡尿的功夫就到了,用得着他护送?
李桃歌冷淡道:“本官有侍卫护送,不用劳烦公羊将军。”
公羊鸿慢条斯理说道:“御史是替圣人西巡,纠察大军,金龙卫的职责,是护卫天子,倘若御史大人有个闪失,本将便是渎职之罪,大家都是领了皇命办差,望御史大人见谅。”
听到人家说的在理,李桃歌也不好拒绝,拱手道:“有劳。”
走出城门,金龙卫百余金甲重骑正在两侧等候,在艳阳照射下,泛起耀眼光泽。
手持金戟,腰胯金剑,气息绵细悠长,一动不动,宛若雕像。
圣人近卫,是从几十万禁军中选出来的猛士,放到边军至少也是校尉级别,这百余骑要是冲锋陷阵,该是何种景象?
李桃歌一边判断金龙卫的战力,一边吐槽着皇室审美。
骠月蛮子的皇室,喜用金色作为装饰,金色弯刀就是血脉象征,可人家仅仅武器用金子打造而已,金龙卫的甲胄兵刃包括骏马,全都用金色粉饰,俗,简直俗不可耐。
但细细琢磨,难道圣人是在暗喻蛮子的皇室,只配做他的家奴侍卫?
这么一想,似乎就说得通了。
李桃歌咧嘴窃笑。
打不过,骂一骂也能解气。
纵马疾驰,很快来到巨石城。
这座城看起来很另类,城墙用的是巨大石块建造,每一块都至少万斤,充满蛮荒气息。
进入巨石搭建的城门,远处隐隐传来喧哗声,李桃歌好奇张望,几名复州兵穿过保宁军的阻拦,扑通跪地,撕心裂肺喊道:“御史大人,救救我们家将军!”
李桃歌神色一凛,见到保宁军想要把几人拉走,舞起马鞭抽在他们脸颊,顿时皮开肉绽。
李桃歌厉声道:“当着我的面还敢行凶?滚开!”
这些兵卒来自宫家兄弟麾下,见识过少年在平岗城勇猛杀将,迟疑了一下,朝后退去。
李桃歌转而朝复州兵问道:“你们家将军怎么了?”
一名年长的复州兵愤懑道:“御史大人,小人是莫将军的亲兵,昨夜宫子齐以庆功宴相邀,把莫将军囚禁在府里,至今未归,我们想闯进府里,又被他们绑了几人,不知道莫将军有没有遭到他们毒手。”
李桃歌拧眉道:“宫子齐?他敢自作主张囚禁莫将军?”
复州兵大喊道:“小人若是有半句假话,不得好死!”
李桃歌沉声道:“带路,去找宫子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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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羊鸿将马横在二人中间,轻声说道:“大宁以法治国,李大人替圣人西巡,须要秉公执法,千万不可因为亲疏远近而故意偏袒。若是夹杂私情,传到永宁城,本将想帮都帮不了,懂了吗?”
李桃歌对于宫子齐还是较为熟稔,求稳为上,求功为下,是位行事稳妥的将领,绝不会为了泄愤而私自囚禁莫壬良,其中必有隐情。
李桃歌笑了笑,说道:“公羊将军,本御史出自国子监,读过三十多卷大宁律,敢问将军读过几卷?”
公羊鸿狭长眸子浮起寒芒,说道:“御史大人是在耻笑本将没读过书?”
李桃歌堆出和气笑容,“问问而已,三十卷大宁律,垒起来比人都高,将军是武官,擅长修行,当然没功夫去研习大宁律,我是怕将军犯了律法而不自知。若是有不明白的地方,尽管来问我,李某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在公羊鸿逐渐锋利的目光中,李桃歌催马前行。
来到宫子齐的临时府邸,门口围满了保宁军,一个个壮硕威武,眼中带有明晃晃的刀子。
李桃歌快步走近,两名佩刀甲士拦住了去路,斩钉截铁说道:“没有将军口谕,任何人不得入内。”
李桃歌掸了掸官袍,问道:“你们不认识本官?”
佩刀甲士傲慢说道:“我们只听宫将军口谕,不认识大人。”
当初攻打平岗城,可谓是威风八面,宫子齐的近卫,不可能不认得自己。
李桃歌懒得和他们纠缠,气劲一收一放,两名甲士瞬间弹开,边走边冷声道:“本官乃朝廷西北巡察御史,督察西北一切军务,谁再敢阻拦,关起来按律从事。”
那两名甲士倒地后迅速起身,不知道是不是摔聋了,对于少年的话置若罔闻,拔出佩刀凶猛袭来。
南宫献用剑鞘缠住两把刀身,不见多大动作,宁刀直冲上天,踢向二人肩头,甲士双腿碎裂,扑通跪地不起,南宫献问道:“如何处置?”
李桃歌阴森森说了一个斩字。
现在情况危急,对方设好了圈套等自己钻,不是行菩萨心肠的时候,先杀两个人立威再说。
南宫献嗯了一声。
宁刀落下,正巧落在二人脑后,鲜血迸溅,人头滚落在地。
李桃歌和南宫献才走进府中,脑后传来吱扭关门声,回过头,见到公羊鸿亲自关住木门,门外十名珠玑阁门客惦记少主安危,与金龙卫发生争执。
李桃歌喊道:“你们守在外面即可,不许和其他人动手,派两人回去给柴大人和萝枭世子报信,就说我和公羊将军一见如故,在这里促膝长谈。”
外面逐渐归于平静。
公羊鸿闲庭信步靠近,轻声问道:“怕我杀了你,所以派人去给柴子义和萝枭传信?”
李桃歌无所谓一笑,说道:“你有的是机会杀我,不至于找个最蠢的时机,城里有几万双眼睛盯着,非要给自己坐实凶手吗?”
公羊鸿语气平淡道:“几万人看到又怎样,我若想杀你,当着八大世家族长的面也敢动手。”
“那是。”
李桃歌赞叹道:“公羊将军是圣人的左膀右臂,即便将八大世家屠戮殆尽,谁又敢责怪,咦?我记得公羊将军似乎杀过世家党的人,早在年幼时就一展身手,对吧?”
公羊鸿确实杀过世家党的人,那是他的亲生父亲。
当年练功心切,几个月闭门不出,苦苦寻求步入无极境的途径,导致心神不宁,思绪陷入混乱,宛如魔神附体。当时恰逢公羊鸿的父亲进来查探儿子状况,不小心被室内混乱的剑气插入胸膛,当场毙命。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从此以后,公羊鸿被扣上弑父的恶名,家族将他视作厄运之子,逐出家门后断绝了往来,公羊鸿进入宫中,安心在圣人身边担任侍卫,加入从龙党,对八大世家以仇人相待。
“你,放肆!”
被触及到痛处的公羊鸿暴吼一声,睁大眼眸,金甲荡出磅礴气机,隐约似天将下凡。
南宫献抽出宝剑,剑气暴涨,如临大敌。
劲风逼迫李桃歌退出三步,站稳身形后笑道:“将军不愧是大宁最有修行天赋的后起之秀,二十出头步入逍遥境,仅凭气机就能杀人于无形,厉害,实在是厉害。”
公羊鸿的声音忽然变得陌生,如同梵音降世,忽远忽近,忽高忽低,“真以为我不敢杀你?!还是以为身边无极境的废物能保得住你?!”
李桃歌自信笑道:“今日这一局,不就是你在背后操纵吗?囚禁莫壬良,把我带到巨石城,背后一定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把本官当小孩子耍呢?流放三千里,遭遇数次暗杀,阴谋诡计见的多了,你这点微末道行想骗谁呢?用不着一口一个死字吓唬人,小爷若是怕死,早葬在镇魂关当孤魂野鬼了。”
公羊鸿的金甲逐渐呈现出紫色,气机还在不断攀升,一字一顿道:“你,该,杀!”
剑鞘扭转,射出无数道金紫色剑气,交织成大网,将二人吞没。
刺耳的利器碰撞声,不断从金网中传出,瞬息之后,南宫献以剑拄地,衣袍出现数个窟窿,长发散乱,狼狈不堪。
李桃歌打量着全身,完好无损。
对方剑术威力,似乎并不弱于剑仙吴优。
剑未出鞘,已经将无极境巅峰的南宫献差点打成筛子,真若出了鞘,岂不是弹指间剁成肉泥?
逍遥境和无极境虽然只差一境,似乎有着天壤之别。
李桃歌望着身边密密麻麻的纵横剑痕,撇嘴道:“公羊将军气性真大,幸亏你对我没起杀心,猜的没错吧?”
光芒逐渐归于暗淡,公羊鸿的声线回归正常状态,心平气和道:“你是用命在赌我的耐性。”
李桃歌将南宫献搀扶起来,笑道:“倘若你是普通侍卫,命捏在你的手里,我可不敢挑衅,但你是朝中屈指可数的三品武将,有锦绣前程,我这一条贱命,犯不着同归于尽。”
公羊鸿凛声道:“李相之子,琅琊李氏唯一男丁,可不是什么贱命,死之前把你宰了,根本不亏。”
李桃歌正色道:“好了,言归正传,你把我骗到这所宅子,究竟意欲何为,要杀要剐给个痛快,用不着再逢场作戏给人看。”
公羊鸿望着不远处的宅院,“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李桃歌挺光棍,“来都来了,请吧。”
三人前行,公羊鸿推开屋子,李桃歌走了进去,一进门,就看到里面堆满了金龙卫,最少有十几名,他们呈圆形围着木椅,中间坐着两个人,一个是莫壬良,一个是宫子齐。
本来二人面色阴沉,看到李桃歌后喜出望外,想要打招呼,见到公羊鸿后又把话咽了回去。
李桃歌大概弄懂了对方意图,说道:“是你囚禁了他俩,并放出谣言,声称宫子齐囚禁了莫壬良,再把我骗过来,将我们三个一同关在屋子里。”
公羊鸿点头道:“你很聪明,可惜聪明的人都活不久。”
李桃歌猜测道:“明明可以一剑杀了我们,囚而不杀,太子想要捣什么鬼?”
公羊鸿认真说道:“明天日落之前,会放你们离开。千万不要尝试逃出去,那样会激怒我,圣剑之下,众生平等,我既敢杀你们,也敢杀你们随从,不想独自一人回到京城的话,好自为之。”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桃歌进入金龙卫甲士围成的圆圈,找了把椅子坐好,笑道:“我猜到了宫子齐不会对莫壬良动手,也猜到了你和太子没安好心,门口和城内的的保宁军,是陆丙的手下吧?你们之间做了交易,保陆丙升任礼部尚书,他投桃报李,将手里的军权交由太子,这样一来,太子就有班底去收拾宫家兄弟为首的刘甫嫡系军,其乐融融,皆大欢喜。”
公羊鸿很反常变得沉默,没去争辩。
李桃歌再次说道:“而你公羊将军,要为以后修桥铺路,刘甫和太子之间,你选择了后者,想要学赵之佛当从龙功臣,以后任大都护或者统领禁军,或者野心再大一些,争取当第二个张燕云。”
公羊鸿指尖摩挲着剑柄,轻声道:“张燕云是张燕云,公羊鸿是公羊鸿,别人喜欢将我们二人做比较,那是别人的事,我从来没觉得和他有相似之处,一个擅长兵法韬略,一个擅长修行剑术,各自领域的佼佼者而已,非要拉在一处比对,牛头不对马嘴。”
李桃歌勾起嘴角,玩味一笑,“如果张燕云也是修行者呢?而且境界不弱于你。”
公羊鸿眸子中厉芒大胜,笃定道:“不可能!我探查过他的底细,他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比起寻常男子都不如,绝不可能踏入逍遥境!”
李桃歌揉着下巴嘿嘿笑道:“既然你没觉得他是对手,为何还要探查他的底细?”
公羊鸿气机外泄,暴躁中透露出杀意。
李家少年的话字字嵌入心头,又痒又疼。
李桃歌轻松说道:“好啦,把你的人都撤走吧,金光缭绕的甲胄堆在一起,晃的本官眼疼,再搬来几盆火炉,几坛酒,几斤肉,本官身娇体弱,最怕寒气,若是在你的手中一病不起,公羊将军可就洗脱不了冤屈喽。”
公羊鸿声音清冷说道:“按他所说,退至门外。”
金龙卫齐齐诺了一声,快步走出屋子。
李桃歌挑眉笑道:“将军留在这里亲自看守,我可担待不起,遇到肚子不舒服,总不能对着将军脱裤子一泻千里,污了您的眼,多不雅。”
公羊鸿面无表情转身离开。
等金甲全部在屋内消失,李桃歌长舒一口气。
之所以一而再再而三的出言不逊,他是在猜测公羊鸿的意图。
受了那么多的气都隐忍不发,肯定不是圣人授意,而是在刘甫和太子之间下了重注。
究竟和谁沆瀣一气?
公羊鸿养气功夫不错,始终不喜不怒,从神色无法判断,要走出巨石城才能知晓。
李桃歌抻了个懒腰,冲宫莫二人笑道:“既来之则安之,别哭丧着脸,还有十几个时辰要对着你俩,我可不想心情变得烦闷。”
宫子齐沉声道:“李公子,公羊鸿杀了我的副将,带走了几员牙将。”
莫壬良说道:“公羊鸿也把我的副将给带走了,不知是死是活。”
“囚主将,清理副将和牙将?”
李桃歌沉思片刻,低声道:“照这么来看,他们是想夺兵权。”
宫子齐皱眉道:“如此血腥手腕,不怕引发兵变吗?”
李桃歌唏嘘道:“宫家掌控的保宁军有二十余万,莫家掌控的复州死士近七万,加起来有三十万左右,太子想要荡平安西,这股势力必须纳为己用,不把牙将以上的武官清理掉,日后再生祸端,可就是无法弥补的大祸。其实他的目的与我相同,只是走的路数不一样,残忍霸道了些,可谁让人家是储君,皇室正统,霸道就霸道吧,刘家人上位时,从来都是踏着尸山血海爬到龙椅,心慈手软之辈,当不了皇帝。”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宫子齐和莫壬良对视一眼,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匹夫相争,血溅五步,皇储相斗,尸山血海。
一将功成万骨枯,一皇功成,岂止是千骨万骨。
小满时节那天发生的惨案,刘甫指使梅花卫屠戮太子府官员,杀的福寿沟多日之后淤冒血水,至今仍有腥味飘散。
其中又有几人该死?
宫子齐释然道:“既然太子得势,宫某输的心服口服,这条命尽管拿去,只是希望不要迁怒家中老小,李公子,末将这辈子敬佩的人不多,瑞王第一,第二就是您,其实对于王爷,敬意居多,说到钦佩之情,您能排到首位。”
李桃歌好笑道:“这就叫做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宫子齐抱拳道:“实话而已。”
金龙卫拎来了数坛酒,一只羊,木炭和火盆,放下后快速离去。
李桃歌递给二人各自一坛,拍开泥封,豪迈说道:“管他明日是死是活,今朝有酒今朝醉,在大漠黄沙中拼了那么多天,是该犒劳犒劳自己,先把心烦的事抛到一旁,宫将军,莫将军,来,干他娘的!”
二人都是武将,在军中同臭丘八打交道,喝酒是笼络人心的手段,喝起酒来如鲸吞牛饮,可才喝到一半,听到李桃歌已经摔烂了坛子。
脸颊升起霞雾的少年擦干酒渍,讪讪笑道:“之前还要说保住鹿将军与贺将军,回头一想,尽是大言不惭的莽夫举动,在皇室内斗中,咱们这些人如同臭鱼烂虾,宰就宰了,折腾不出浪花。二位将军,说些心里话,你们都是不计个人得失的将才,能豁出命去为国效力,同你们并肩作战,痛快,若是日后有机会,还想和你们一起砍敌军的脑袋!”
宫子齐和莫壬良摔烂酒坛,起身行礼。
李桃歌再次缓缓说道:“你们二位的命,能救则救,实在救不了,也别怪弟弟狼心狗肺,不是我怕死,而是要在铲除郭熙之后再死,否则死不瞑目。不过你们家人的安危无需顾忌,宫将军,我会照顾好你的妻儿老小,莫将军,我会给莫刺史找处宅院颐养天年,你们各自写一封书信,走出巨石城之后,我会派人去安排。”
宫子齐和莫壬良双双跪地,颤声道:“多谢公子的大恩大德!”
李桃歌将二人扶起,柔声道:“别谢我,要谢就谢你们自己的勇猛无畏。”
李桃歌转过头,望着窗外落日残阳,喃喃道:“真像大宁的气数。”
一夜马嘶犬吠声不停。
枯坐到天亮的李桃歌推开房门,血腥味扑面而来,短短几个时辰,不知有多少将士丧命。
公羊鸿不知所踪,只留下十几名金龙卫留在院里,坐在台阶的南宫献拍屁股起身,神色略带忧虑。
甲士见他走出,举起金戟试图将他撵回屋里。
挥散不去的血腥味道,使得李桃歌咳嗽几声,“公羊鸿呢?他不亲自看门,难怪睡不安稳。”
金甲将士一言不发,持戟缓缓逼近。
李桃歌抽出南宫献的月魁,一剑劈出,正中最近甲士,金盔分为两半,从额头流到眉心一道血柱。
金龙卫没想到他真敢挥剑,震惊中有些迷茫,那名挨了一剑的甲士披头散发,慌忙擦去血迹。
李桃歌面色阴沉,声音饱含戾气说道:“公羊鸿把你们留下来,无非是想给我安上屠戮金龙卫的罪名,小爷连刘贤都敢动,何况你们这些护卫,心气正不顺呢,用你们来泄愤也不错。”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桃歌迎面走向金龙卫,步伐里透出决绝,杀意凛然道:“不退者,死!”
从死人堆里滚出来的悍卒,气势远不是锦衣玉食的天子近卫能够比拟。
一人之威,压的他们大气都不敢喘。
或许是公羊鸿留了密令,又或许是惧怕李相之子的怒火,十几名金龙卫不停后退,直至闪开一条宽敞大道。
李桃歌朗声道:“宫将军,莫将军,随我出门吧,看看这天是否塌了。”
一名金龙甲士说道:“公羊将军有令,只可放李大人一人离去。”
李桃歌反问道:“公羊鸿说今日会放我们离开,怎么会出尔反尔,你哪只耳朵听到的将令?”
那名金甲将士硬气说道:“两只耳朵都听到了!”
月魁迅猛掠出,挑飞金盔,在他脑袋周围绕了一圈,两只耳朵齐齐落地。
李桃歌声音阴冷道:“将令都能听错的东西,留着何用。”
李桃歌侧过身,冷声道:“谁再敢妄言半句,小爷斩了他的口条,胆敢用金戟阻拦,小爷砍了他的双臂,按照本官在安西立的军功,就算把你们全宰了,顶多扣除些赏赐而已,大不了爵位不要了,想死的话,尽管放马过来!”
金龙卫久居京城,听惯了阿谀奉承,见惯了谄媚堆笑,从来没遇到过说砍人就砍人的狠角色,况且对方出自李氏相府,又是西北巡查大军御史,一时谁都不敢妄动。
李桃歌见到宫子齐和莫壬良走出,将月魁归鞘,一脸肃容走出府邸,待四人跨过门槛,十名珠玑阁门客迅速靠近,李桃歌将大门关住,说道:“你们跟他俩走,五人一队,回各自的行营,探明情况后来这里汇合,谁敢闹事,直接拿了给我送来。”
宫子齐和莫壬良带着门客离开,李桃歌一屁股坐在台阶,从怀里掏出昨晚的烤羊肉,眉间依旧有戾气残留。
南宫献说道:“公羊鸿于子时一刻乘马走的,听马蹄声的方向,是去了沙州城,把你囚禁于此,大概是怕你坏了他们的谋划。”
李桃歌沉声道:“太子想要保宁军和复州兵对他效忠,因此把我们三个困在一处,肃清掉两军中的刺头,几十万大军就归属太子爷了。”
南宫献好奇问道:“既然你能猜到他想做什么,为何不阻止?”
“没用的。”
李桃歌轻轻摇头道:“拦不拦,太子都是征西主帅,他下达军令,谁敢违抗?太子是怕我在军中威望太高,保宁军和复州兵不听他的指挥,恰好宫家四兄弟又是刘甫的人,这样强势派人接管,能尽快掌控大军,对于整个战局而言,反倒是幸事。”
南宫献诧异道:“所以说……你是故意被囚禁一夜?”
李桃歌轻叹道:“为了以最快速度铲除掉郭贼,这个结果其实是捷径,只是怕宫子齐和莫壬良受不了,回头再鼓噪大军哗变,于是在这里陪他们一夜,解开他们心头郁结。想想看,一个在保宁要风得风要雨的雨的将军,一个几万大军的少帅,两人都是没吃过亏的地头蛇,忽然遭受变故,被太子夺走军权,谁敢保证没有怨气?他们往军中捎去一句牢骚,那可就是灭顶之灾,我故意被关在里面,就是要看他们反应。”
南宫献询问道:“若他们心生不满,想要伺机报复呢?”
李桃歌吞掉羊肉,揉了把脸,苦笑道:“囚禁起来?带回京城?或者……亲手杀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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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桃歌神色恍惚道:“慈不掌兵,情不立事,义不养财,善不为官。我爹犯了心善的大忌,将国库里为数不多的银子,送去赈灾,导致西北战线无钱可用,引来各方势力不满。尤其是瑞王党和太子党,他们和世家党历来不和,若不是拼的太凶,导致元气大伤,抓住我爹把柄,最少也要以官降三级收场。自己老子的前车之鉴,怎能不记在心里,这次西征,绝不可心慈手软,谁对大军有害,我必亲手除之。”
南宫献笃定道:“囚禁起来大有可能,我不信你会杀掉宫子齐和莫壬良。”
李桃歌笑着摇头道:“其实我也不信,心狠手辣听起来容易,真要杀掉并肩作战的兄弟,我的手估计会抖成筛糠。”
南宫献正色道:“必要时候,我会替你出手。”
“算了吧。”
李桃歌打着哈欠说道:“你还是趴在我的房梁当梁上君子,军务尽量不掺合,太子想怎么鼓捣就怎么鼓捣,大宁是他自个家的,不至于放任郭熙作乱吧。”
南宫献充满质疑道:“谁又说得准呢?”
半个时辰之后,宫子齐和莫壬良来到府门,各自报了数,保宁军有五万将士被拉到沙州城,复州兵被拉走两万,别看人数不多,这些都是披甲或者骑兵精锐,留下来的都是辎重兵和老弱病残,战力比起农夫也就稍强一些。
凡是敢反抗的将领,立即抓走,有强横货色率领手下反抗,全都被砍去首级,满城几百具尸首,大部分是保宁军将士,复州兵经历了起伏波折,反倒是逆来顺受火气平淡。
听完二人讲完,李桃歌笑道:“这么说来,太子也没赶尽杀绝,给你们留了十几万大军呢?”
宫子齐神色凝重道:“他们净找好的挑,留下来的说是十几万大军,有的士卒连兵器都没有,马不到一千,弓弩,攻城器械,军粮,大部分被掳走了,这仗咱们还打不打了?”
“打,当然要打。”
李桃歌撩袍起身,“军粮不用发愁,我会督促后方调拨过来,至于兵器么,太子在前面打,你们在后边捡,他们才十几万人而已,总不至于人人腰间插五把刀吧?多余的可以匀给你们用。估计打到碎叶城,你们手里的家伙就攒的差不多了,照样可以建功立业,没准儿还能生擒郭熙呢。”
宫子齐和莫壬良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各自发笑。
李桃歌突然觉得不对劲,左右张望。
昨日自己骑来的马呢?
李桃歌朝南边淬出一口,恶狠狠骂道:“妈了个巴子的,说是怕路途有盗匪,护送小爷来巨石城,走之前顺手牵羊,把爷爷的马给骑走了,你那么会抢,守在宫里真是屈才,咋不去当盗匪呢!”
返回沙州城,太子和公羊鸿不见了踪迹,找来珠玑阁门客一问,大军于寅时开拔,出西门去往易州,就连贺举山和鹿怀夫也随他们而去。
这一举动,在李桃歌预料之中。
公羊鸿亲自出马,将自己和莫壬良宫子齐囚禁一夜,就是把精兵带走,划入太子麾下。
按照大军的兵力,一路冲到碎叶城轻而易举,途经城池和关卡,可以一边打一边绕道而行。反正沙州城和大漠以及复州已经回到大宁手中,郭熙收拢兵力准备死守老巢,暂无后顾之忧,只要安心过关斩将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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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桃歌随意找了处地方坐下,终于体会到久违的清静。
太子想用战功来巩固储君地位,打压刘甫在保宁都护府的势力,这里既有大义,也藏有私心。
一旦太子完全掌控保宁军,刘甫像是没了爪牙的老虎,再也没有资格去争夺九五至尊。
两大都护府加在一处,疆域占据大宁半壁江山,谁还有能力同太子斗?即使圣人想要另立新太子,也要掂量清楚,于是太子和公羊鸿急于撕破脸皮,要将复州兵和宫家兄弟的保宁军抢过来,大军在握,方能进退自如。
太子又憨又傻,当然不会想的那么通透,一系列谋划,大概出自含象殿那位六旬老妇。
纳兰皇后。
急促的马蹄声响起。
一队人马在城中疾驰。
其中朱色官袍赫然醒目。
整个安西都护府,只有两人是二品,一位是郭熙,一位是柴子义。
郭熙当然不可能跑到沙州城,这位纵马的大员正是巡察使柴国舅。
他怎么来了?
李桃歌心头闪过疑惑,大摇大摆拦到路中,行礼作揖,大声喊道:“卑职参见巡察使大人。”
道路突然冒出一人,嗓门又奇大,还以为是刺客,吓得柴子义脸色苍白,险些从马背摔下,等看清了少年面容,柴子义缓了口气,正了正进贤冠,嗔怪道:“世侄,你这一惊一乍的,差点把我给弄出毛病。”
李桃歌笑了笑,问道:“大人不是坐镇固州吗?咋跑到沙州城了,所为何事?”
柴子义皱眉道:“还不是为了找你!”
“找我?”
李桃歌疑惑道:“大人想要找我,派人来传信就行了,何必亲自跑一趟,这里又是刮风又是下雪,把您给冻病了,卑职可担待不起。”
柴子义急匆匆道:“好了,别来这一套了,去找个有热茶的地方,我这腿都冻僵了。”
李桃歌在前面带路,拐了两道弯,来到郑家刺史府,赵茯苓有每天一早泡茶的习惯,正好给二人解渴取暖,喝完几壶茶,柴子义使了一个眼色,让小茯苓离开,然后又亲自跑去屋门,左右张望了好一阵,插住门闩。
见他偷偷摸摸像是做贼一样,李桃歌迫不及待问道:“大人,这么谨慎,难道京城出事了?”
“京城能有什么事,我是怕你出事。”
柴子义伸长脖子,小心翼翼说道:“太子呢?”
李桃歌摇头道:“不知道,公羊鸿昨日将我带到巨石城,囚禁了一夜,我也是才回到沙州城,听说太子带领大军出了西门,大概是去征讨易州去了。”
“囚禁御史?荒唐!”
柴子义蹙起眉头叨叨了几句,轻声道:“你和太子都是年轻人,压不住脾气的年纪,世叔就是怕你们俩起了冲突,所以不远千里跑来当和事佬。可沿途难走的要命,跑死了两匹马也没赶上,哎!~果然一切都是命数,强求不来。”
李桃歌笑道:“世叔跑了一千多里,就是为了劝架?其实大可不必,人家是太子,是国之重器,我一个无人问津的庶子,怎敢与日月争辉。你看,囚禁了我一夜,依旧吃得好睡得香,见了您半句牢骚都没有吧?”
柴子义半信半疑道:“莫名其妙关了一夜,心里不记恨太子?”
李桃歌喝了口茶,柔和笑道:“不记恨。”
柴子义追问道:“不想找回场子?”
李桃歌苦笑道:“我哪敢。世叔,不要再问了,只要太子能荡平安西,我给他倒夜壶都行。太子走之前,不仅将我囚禁,还把莫刺史的儿子莫壬良和宫子齐都关了起来,随后杀掉他们的副将和牙将,抽调复州兵和保宁军精锐,共计八万余人。我还是保持本心,只要是为了对付郭熙,所有手段都不为过,我来给他擦屁股都行。可是……就怕私心大于国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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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子义气的吹胡子瞪眼,额头青筋都暴起,可见是动了真怒。
“我这巡察使,不过是个幌子,其实是陪你来西征,来之前,李相早已和我打过招呼,没成想打到一半,成了给太子招兵买马,但是世侄你不用担心,该有的功劳,受过的委屈,我会如实禀报,放到龙案,给圣人瞧一瞧,是谁在浴血杀敌一心为国。”
柴子义缓了口气,轻叹道:“既然木已成舟,索性随他去吧,碎叶城也不远了,过了易州甘州就是,顶多打到年底,咱们就能凯旋而归,兴许能在京城过年。恕我说句大不敬的话,圣人年迈多病,不知能挺到何时,太子会很快荣登大宝,你不只是自个,背后有李家呢,要替家族考虑,先结一份善缘,免得太子不念旧情。”
柴子义的意思很委婉。
李家如今和皇后太子不对付,这是众所周知的实情,想要缓和两家关系,李桃歌必须大力支持太子才可以。
上一辈有上一辈的恩怨,下一辈有下一辈的交情。
李桃歌诚恳道:“多谢世叔,我懂了。”
柴子义说道:“这样吧,我派你去给太子送粮,其实不用你出力,监视押粮官员就好,太子吃的是你的粮,烧的是你送来的柴火,怎能不记得你的好。”
听起来似乎不错,可李桃歌瞬间醒悟过来,用茶碗捋着茶水,含笑道:“世叔是想撤了我御史一职?”
柴子义面露难色说道:“御史干的都是得罪人的活,揭人家短处,断人家财路,谁喜欢和你做朋友?不如踏踏实实运粮,把情义做在前面再说。”
李桃歌微微一笑,“恕难从命。”
聊了半天,李桃歌终于听出了弦外之音,柴子义千里迢迢跑过来,吃风喝沙,不辞辛劳,嘴皮子磨出了泡,原来是为了卸掉自己御史一职。
倒不是舍不得这顶官帽,而是担心大军会败。
太子根本没打过仗,府里的官吏,多是世家推荐或者是科举及第,举了半辈子笔杆,会指挥将士杀敌吗?
大宁重文轻武的风气由来已久,是爷爷李季同为了巩固世家地位,同皇室和三省议定的国策。
久而久之,形成了怪异格局。
六大都护中,除了北庭大都护空悬,由副都护兼北策军主帅赵之佛主持大局以外,其他五位都是文官,所经历的中州上州,莫奚官,卜琼友,郑家兄弟,这些军政大权独揽一身的刺史,也都是由文人坐镇。
边军尚且如此,太子府呢?
那些靠着溜须拍马上来的官吏,见到千万大军冲锋的景象,估计能吓到腿肚子打转。
再精锐的士卒,交到他们手里,也打不了胜仗,于是李桃歌能够一忍再忍,唯独御史一职不能丢,他要监视大军动向,以防那些书生做出离谱举动。
柴子义不厌其烦说道:“大侄子,你争权能争得过太子吗?算了吧,立的功劳足够多啦,分给别人一些吧,回去以后,进入三省六部,按照你的战功,最次也是郎中,然后五年后去九寺,打磨几年,再回到六部任侍郎,三十岁,你就可以身披朱袍。李相那会儿也不过花甲之年,有的是功夫帮你铺平道路,父子俩同为朝中大员,一门三相的盛景指日可待。”
李桃歌帮他斟满茶水,笑道:“世叔,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大老远跑来,只为说点知心话。您想讨好太子,那是您的青云路,我不拦着,谁想给您使绊子,侄子帮您玩命。可您也别挡住我征剿郭贼,他欠着镇魂关十几万条人命呢,只要他活一天,我心里就不安生。”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柴子义焦急道:“就你能剿贼,太子剿不了吗?他身边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全才,文能安邦定天下,武可鞍马定乾坤,再说还有公羊鸿呢,他可是咱大宁最出名的后起之秀,难道加在一起,比不过你一人?”
李桃歌漫不经心喝着茶水,自信笑道:“他们加在一起,杀过几名蛮子?”
想要苦苦相劝的柴子义瞬间呆住。
在朝堂八面玲珑的角色,怎能听不出少年话中玄机。
柴子义神色凝重问道:“蛮子会出兵帮郭熙?”
“猜的,不确定。”
李桃歌说道:“郭熙几十条罪名里,最该判死罪的一条就是通敌。在他的府里,搜到过骠月厚礼共计十箱,有紫金,有北海珍珠,折合白银数百万之巨,蛮子为啥给他送礼,他又为何不发兵驰援镇魂关?柴大人,你觉得呢?”
柴子义脸庞涨红,愤懑说道:“郭熙这王八犊子,就该剥了皮煮成王八汤!”
李桃歌轻声道:“往日都是西军抵抗骠月蛮子,征西大军没有和他们打过交道,初次交锋,肯定会吃亏,我好歹杀过近百玄月军,为大军出谋划策,不过分吧?”
见他像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柴子义叹气道:“随你吧,切记不可和太子硬来,他毕竟是储君,要顾及皇室颜面。”
李桃歌诚挚道:“世叔奔波千里之恩,侄子牢记在心。”
跑了那么久,身子孱弱的柴子义明显呈现出疲态,李桃歌帮他在府里安排好住处,又找了一名机灵的珠玑阁门客盯着。
回到门口,见到了两人。
一个是身材横竖同宽的崔九,一个是素未相识的中年黑袍男子,这人满面风尘,脸皮都被风给吹成紫红色,像是远道而来。
李桃歌好奇问道:“崔大哥,你来找我?”
太子西征,带走保宁军和复州兵,可先登营和草原狼骑隶属于巡察大军,太子指挥不动,只能将这几千人放在沙州城,留给李桃歌。
崔九平时喜欢摆出十八骑主将的臭架子,遇到谁都是满不在乎的模样,今日很是蹊跷,五官刻有沉重,低声道:“找处没人的地方。”
李桃歌深知出了大事,将他们带到卧房,关好门窗,说道:“外面有南宫统领值守,不会有人靠近,放心。”
崔九瞥了眼旁边干练男子,说道:“这是我们十八骑中一朵云的校尉,姓邱名广,绰号邱虱子,专门负责刺探军情,是十八骑的双眼和耳朵,云帅派他从北庭赶来,跑死了几匹马,已经五天没睡过觉了。”
李桃歌心神一凛,拱手道:“见过邱大哥。”
邱广嗓子里像是填满了黄沙,听起来让人不适,“云帅派我来给李大人捎几句话,贪狼军并未在北庭露头,极有可能走水路,乘船从白河自东向西,于八千大山边缘登岸,穿过茫茫戈壁,进入安西都护府,协助郭熙共抗朝廷大军。”
李桃歌愣住,谢都忘了谢。
邱广再次说道:“我们一朵云在北庭搜寻几天,只找到几千贪狼军的踪迹,大周使节声称的三十万大军,压根看不到人影。云帅怕大周声东击西,警惕公子不要贪功冒进,多派斥候打探,将重兵布防在后路,倘若贪狼军主力真的在安西出现,云帅自会亲率大军支援。”
“多谢云帅。”
李桃歌由衷表达谢意,可一想到太子带领征西大军已经进入易州,不由得连连苦笑,一夜之间,安西变了天,太子大权在握,自己险些成了压粮官,哪能指挥的动几十万大军。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心灰意冷的李桃歌问道:“云帅把消息送给朝廷和征西军主帅了吗?”
邱广答道:“军情会在今夜之前送到。”
给自己派来一朵云的校尉,朝廷在半日之后才会收到消息,云帅果然胳膊肘朝里拐,不愧是亲妹夫。
李桃歌点了点头,说道:“邱大哥辛苦了,待平定完郭贼叛乱,我再好生酬谢。”
邱广声音嘶哑说道:“公子若是没事的话,我立刻返回北庭。”
李桃歌赧颜一笑,“若是可以的话,帮我给云帅说一声,有些想他了……”
崔九目光中透出惊恐。
邱广目瞪口呆。
贪狼军……
李桃歌想想就头大。
周国的甲士举世无双,敢与天下为敌,万人以上战役,无人能出其右。
近一甲子,大周只吃过两次苦头,一次是被燕云十八骑狂追八百里,一次是左日贤王以几万人为饵,偷袭了无双城。吃完亏后,大周立即派大军挽回颜面,用十万人搅得北庭不得安宁,刺杀北庭五虎之一的赵景福,长驱直入骠月境内,斩杀久负盛名的南麓大王。
用四个字来形容:睚眦必报。
假如郭熙投靠了大周,二三十万贪狼军来助阵,西军又占据地利优势,征西军能打得过吗?
李桃歌心烦意乱,派珠玑阁门客去往巨石城,招莫壬良和宫子齐前来商议,自己走出刺史府,晃晃悠悠进入长史府。
世子殿下生在草原长在草原,住不惯奢华府邸,铲平了长史府花园,搭建起金帐,萝枭早就交代过,李桃歌求见不用通报,所以瞧见御史到来,亲卫问都不问,笑吟吟掀起帘子。
尊卑有序,这是草原规矩,李桃歌和郡主的八卦传遍多渤草原,谁敢对郡马不敬。
萝枭侧躺在软塌中,两名草原美女揉肩捶腿,偶尔切块肥肉相间的羊肉递过去,再用奶茶润喉。
听到动静,萝枭微微睁开眸子,看清少年相貌后,咧嘴笑道:“小妹夫,你可从来没进入过我的大帐,今日倒是稀罕,怎么,太子给你气受了?若不是涉及身家性命,咱不用鸟他,他要是敢要你的命,我那八千狼骑,能护你去天涯海角。”
世子的话如同温泉润心,涌起一股暖流,李桃歌坐到他的身边,摘了块葡萄丢入口中,轻声问道:“世子为了我,会得罪太子?”
萝枭皮笑肉不笑道:“得罪太子又如何,只要草原百万狼骑不倒,太子就得对我陪笑脸,现在么,只能护你离开,等你和小妹成了亲,嘿嘿。”
嘿嘿两个字,意味深长。
草原狼骑不同于保宁军,男女老幼皆能挽弓骑马,放在草原,是牧民,放入战场,那可都是骑兵,骠月铁骑遇到都要心生忌惮,怪不得萝枭底气十足,太子都不放在眼里。
李桃歌倒了杯马奶酒,一口喝干,正色道:“太子把我和宫子齐莫壬良囚禁一夜,将保宁军精锐和复州兵精锐调走了,我才得到云帅消息,北庭贪狼军失去踪迹,极有可能顺着水路来相助郭熙。”
萝枭忽然沉吟不语,挥手撵走婢女,坐起身,挑起眉头说道:“贪狼军真要来助阵,再往前走,处处都是险境。”
李桃歌指了指地面,“其实这里已经是险境。”
萝枭沉声道:“没错,此处远离保宁,深入大漠千里,早没了援兵依仗,只能凭实力杀敌。你的意思呢?是撤回到保宁,还是待在沙州。”
李桃歌犹豫道:“没想好。”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萝枭说道:“我把你送到安西,就有信心把你送回去,是守是退,你自己定,八千狼骑都是快马,即便是遭遇贪狼军主力,本世子也有信心把你送回永宁城。”
感动之余,李桃歌举起酒杯说道:“殿下,一个谢字太轻,日后必将厚报。”
萝枭一脸厌嫌道:“少来!谢来谢去,你是没把我当自家人,不用厚报,等你和萝芽成了亲,好好待她便是。你这标致模样,少不了桃花运,李家又是世家第一望族,妻妾成群在所难免,我也不奢望你只娶一个,但你不能让萝芽寒心,知道不?”
李桃歌面红耳赤,重重点头。
萝枭奸诈笑道:“男人出生入死,立下丰功伟业,娶一百个媳妇都不为过,那点破事,害臊啥!”
李桃歌笑了笑,认真说道:“殿下,我想买马。”
萝枭玩味笑道:“太子把骑兵都弄走了?”
李桃歌摇头道:“只留了一千余匹劣马老马,一营的骑兵都组不起来。安西地广人稀,在城外偶遇敌军,步兵成了活靶子,只能仰仗骑兵杀敌。草原多产骏马,我想买五千匹,组两营轻骑,殿下尽管开价,多少银子都能接受。”
萝枭盘起腿,用刀慢悠悠剔下羊肉,好笑道:“你觉得我缺银子吗?”
草原物资丰饶,盛产金矿银矿,当初在国子监,萝芽出手动辄万两,听她说,王爷送了几箱子盘缠,全是金银珠宝和银票,一个女儿都富到流油,更别提以后世袭罔替的嫡长子。
李桃歌为难道:“殿下当然不缺银子,可我……实在想不到用什么来换骏马。”
萝枭擦去指尖油渍,漫不经心说道:“即使送你五千骏马,组成两营骑兵,太子前来讨要,你给还是不给?而且你是御史,不是带兵的将军,五千骑兵组建起来,岂不是成了你家私军?这可不是小事,李相入主凤阁,身边虎狼环绕,如何应付悠悠众口?”
“这……”
李桃歌没想到这一点,顿时语塞。
萝枭劝解道:“消停点吧,胡乱拉扯起来的五千骑兵,放入几十万大军的战场,折腾不出浪花,甚至抵不住我八千狼骑一个冲锋,你应当把重心放在驻守城池,给太子留条后路。要不然咱学柴子义,干脆回到固州,有四万陇淮军,足以能挡住贪狼军。”
李桃歌低头说道:“云帅也是这么说的,可打了这么久,前面只有两州了,我不甘心。”
萝枭缓缓说道:“相比于征讨郭熙,命最重要,你才十几岁,有的是荡平安西的机会,如今贪狼军有可能出现,太子想要抢走军权,咱谁都惹不起,不如暂避锋芒,急啥。当大舅哥的把丑话说到前面,这次随你西征,完全是萝芽面子,不是为了争功,现在形势不明,狼骑只退不进,遇到敌军来袭,只能绑了你退回到保宁都护府。”
李桃歌明白,人家说的在理,是自个儿不知轻重,非要一意孤行。
难道西征半途而废?
途中阵亡的将士答应吗?
镇魂关十几万冤魂答应吗?
自己良心答应吗?
李桃歌站起身,拱手道:“多谢殿下一路护送,李某感激不尽,日后若有机会,一定结草衔环相报。”
萝枭眉目阴沉道:“劝了这么久,你还是要打到碎叶城?”
李桃歌坚定道:“沙州城和巨石城留有十几万大军,我想试一试。”
萝枭轻蔑道:“只懂得种地浇粪的农夫,能打得赢安西军和贪狼军?”
李桃歌不假思索道:“打不过。”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萝枭好笑道:“那你还去白白送死。”
李桃歌一本正经道:“贪狼军不一定来,又有太子率大军在前方陷阵,我找不到退的理由。”
萝枭爱搭不理道:“随你,放心去杀敌,我会替你收尸。”
走出金帐的李桃歌五味杂陈。
找世子买马是假,投石问路是真。
如果贪狼军进驻安西,再要想完成西征壮举,大概是九死一生。
他只是一名御史而已,没有领军打仗的权力,草原狼骑是萝枭带来助阵的私军,不帮是本分,帮他是情分,想要人家把脑袋别在腰里卖命,做梦。
萝枭是世袭罔替草原王,以后的日子皆是荣华富贵,人家的兄弟和干爹又没死在镇魂关,凭啥跟你一起犯险?
不惧生死的爷们,大多是穷困潦倒的莽汉,越是家世深厚的公子哥儿,越是惜命。
李桃歌的苦日子过了十七年,这是他不怕死的勇气,当初在燕尾村,听师父讲过先贤名句,生为过客,死为归人,自此以后视为真经,对于生死看得极淡。
鹿怀夫,贺举山,宫子齐,莫壬良,作为征讨安西的将领,吃的就是这份俸禄,疆场杀敌是本职所在,如果死在安西都护府,叫做死得其所。
反观先登营和草原狼骑,他们是张燕云和萝芽送来的交情,打着护卫西北巡察使的旗号,前来给自己助阵而已。
既然得知萝枭不会以死相拼,只好将这八千狼骑搁置在外,至于崔九和先登营,攻城守城是好手,在拉开阵仗的大军交战中,很难发挥出优势。
能够依仗的,只有保宁军和复州兵里挑剩下老弱病残。
夕阳落山时,莫壬良和宫子齐来到沙州城。
李桃歌熬了锅羊杂汤,将黍饼泡在里面,沏了壶热茶,用来款待二将。
羊汤香气扑鼻,可莫宫二人心情不佳,谁都没胃口吃饭,望着瓷碗怔怔发呆。
李桃歌一口接一口吃着羊杂碎,抽空说道:“云帅曾经告诉过我,早酒,凉茶,五更色,最伤男人身,你们要是不想吃,先把茶给喝了,以后万一嫂子怪罪,可别把我供出去。”
有了李家公子插科打诨,宫子齐和莫壬良露出笑意,风卷残云般吃喝起来。
一碗羊汤一杯热茶下肚,骨子里透出暖和劲,李桃歌浑身舒坦,惬意笑道:“不就是抽调走了几万精锐么,还留了十几万大军呢,不至于丧气,宫将军,莫将军,我想交给你们一个差事,能否应允?”
宫子齐和莫壬良一起说道:“公子请讲。”
李桃歌轻轻吐出两个字,“练兵。”
宫子齐面带疑惑,莫壬良眸子中透出自信神色。
李桃歌低声道:“燕云十八骑巅峰时期七万多,如今才四万多,云帅就是靠这些人,打出兵仙美誉。你们两军加起来,足有十几万,矬子里拔将军,也能找出几营悍卒,器械军备不用担心,我会找中书省讨要,弓弩刀矛,以最快速度给大军配齐,你们只需操练阵法和杀敌技巧,其它无需担心。另外,再各自拉起一支万人步卒,不需要身手有多好,但必须胆色过人,刀山火海,只进不退,我自有用处。”
莫壬良脸庞浮现出从未有过的骄傲,挺直腰杆说道:“公子,你有所不知,家父当初上任复州后,看出那里为兵家必争之地,于是不惜懈怠政务,将重心放在养兵上面,复州兵命名为复州死士,就是将其操练成不畏生死的勇士,即便以寡敌众,军心也绝不会动摇。士卒入伍第一天,要先学会如何去死,中箭中枪后,务必要倒在前方,不可朝后跌倒,为的就是给后面袍泽留出半步余地,使得敌军迟缓半步,人人留出半步,优势就会朝我方倾斜。复州死士,向死而生,家父谦卑了大半辈子,唯独这句话受之无愧。”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桃歌回想起当初和复州兵交锋场景。
鹿怀夫差点阵亡,草原狼骑险些被围困,自己仗着珠玑阁门客组成的六丁六甲大阵,才走到莫奚官面前,那些复州兵宁死都不会后退,确实盛名之下无虚士。
李桃歌举起茶碗,唏嘘道:“莫刺史的才干,当得起国之柱石,可惜交友不慎,同郭熙成了结义兄弟。是非功过,自有后人定论,后辈以茶代酒,敬莫刺史和莫家哥哥。”
莫壬良眸子红润,激动到颤声,“多谢公子仗义执言,以后遭遇战事,复州兵请缨先锋。”
两人聊的火热,旁边的宫子齐愁眉不展。
李桃歌询问道:“宫将军有难言之隐?一万只进不退的步卒都练不出来?”
宫子齐面带羞愧道:“实不相瞒,我那不争气的四弟宫子胜,投靠了太子,当了太子监门率中郎将,暂领保宁军,美其名曰让我安心养伤,实际夺了我的兵权,能指挥的动的只有二百亲兵,一万步卒,实在……”
宫家虽然不是八大世家之一,依靠宫子谦当了刘甫的乘龙快婿,宫家四兄弟在军中权势滔天,再怎么说也是保宁一方豪强。
刘甫进入逍遥观不足百天,四弟公子胜就跑去抱了太子大腿,把三位哥哥陷入不忠不义的窘境。
李桃歌微笑道:“宫子胜投靠了太子,那你们三位哥哥呢?我记得宫子谦将军,被囚禁在都护府,他若是听闻消息,会作何打算?”
宫子齐眉心挤出川字纹,沉声道:“我二弟乖戾狠辣,出手异常歹毒,假如听说老四投靠太子,没准敢抗旨偷着跑到巨石城,一刀将那忠义全无的东西给劈了。所以我们先把实情捂住,等打完了仗再从长计议。”
李桃歌摇头道:“纸里包不住火,每日都有十几匹快马,将军情送往京城,终究有捂不住的那天,不如先想办法,把公子胜将军革职,这样一来,大军重新回到你的手中,也避免了手足相残。”
宫子齐惊愕道:“公子有办法?”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李桃歌奸诈笑道:“别忘了,我是御史,随便给他定一个失职之罪,不难。巡察使柴大人就在沙州城,省去了奔波所需时日,一纸令下,先把他关起来再说。”
宫子齐为难道:“公子,这罪……重了不行,会掉脑袋的,轻了也不行,找不到借口罢免他军权,其中的分寸很难拿捏,你有好法子吗?”
李桃歌揉着下巴,挤眉弄眼道:“御下不严,手底下将士殴打巡察使,是啥罪名?”
宫子齐和莫壬良惊出一身冷汗。
假如故意为之,简直同反贼郭熙一样,当抄家灭族。
可如果是手下酒醉后殴打巡察使,按照大宁律,恰好革去官职。
李桃歌自己瞎嘀咕,充满歉意说道:“世叔,为了江山社稷,苦一苦你自己,不过分吧?”
易州城。
四周都是秃山,城池建在地势低凹之处,占据了可供骏马驰骋的官道,想要去往碎叶城,绕是无法绕过去,只有将易州城打穿,才能供十几万大军通行。
狂风哀嚎也掩盖不住杀声震天。
风雪中,数万将士围绕着城池展开攻势,城头叛军本就不多,在人浪冲击中,不断被射中砍倒,很快有崩溃迹象。
不远处的山顶,一袭浅黄蟒袍的刘识笑容烂漫,身边披金甲佩天剑的公羊鸿风头更盛,太子身边站着一名年迈文士,侧后方站着太子府左卫率纳兰烈虎,太子府右卫率田桂,几名寺人低头弯腰侍奉,太子亲兵和金龙卫千余人守在不远处。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太子踮起脚,冲着易州城好奇张望,问道:“这都两个时辰了吧,还没打进城吗?”
公羊鸿平静道:“快了,最多半炷香,征西军便可破开城门。”
太子刘识胖脸尽是疑惑,“不是打探出驻守的叛军只有三千人吗?咱们出动八万将士去攻城,实力悬殊,为何要打这么久?”
公羊鸿眉梢挑起,没吭声。
太子府左卫率纳兰烈虎为了避免主子尴尬,声若洪钟接过话茬,“殿下,易州城城高墙厚,易守难攻,咱们八万将士只能排队从云梯攀爬,好比是一百条铁棒打一只虫子,很难发力。再说攻城的都是复州兵和保宁军,他们都是散兵游勇,给咱太子府的将士提夜壶都不配,打得慢也在情理之中。”
纳兰烈虎是太子堂兄,纳兰家族为数不多的武夫,从小在皇后身边当差,如今贵为太子府头号武官,正四品上,同上州刺史一个级别,等太子以后荣登大宝,他便是第二个赵之佛。
太子指着城墙奋勇当先的士卒,半信半疑道:“堂兄,你说他们是散兵游勇,我瞧着他们挺勇猛的呀,许多人中箭后,砍掉箭尾依旧往城头冲去,嗯……确切而言,都是复州兵在前面冲,保宁军似乎更怕死,躲在墙根一动不动。”
纳兰烈虎轻蔑道:“复州兵冲的猛,只不过是想在殿下面前出风头而已,莫奚官被关进大牢,如今还未定罪,若坐实叛将罪名,七万复州兵难逃刑罚惩治,索性豁出性命,抢来军功,给日后讨一块免死金牌。”
太子身边的年迈文士会心一笑,翘起兰花指,捏住灰白的山羊胡说道:“几十年前,西军武勇第一,三千将士守城,能抵御五万骠月铁骑半月之久。可他们遇到了如日方升的殿下,极阳东出,万邦臣服,所以一天都坚持不到。”
极阳东出,太阳东升称作初阳,东方震卦长男,故称之为东宫太子。
这名拍马屁妙到毫巅的老头,任太子府少詹事,名叫倪光之。
相比于东宫三师,即太子太师,太子太傅,太子太保,太子少詹事级别低的多,只是从五品下,可小满惨案那夜,梅花卫盯住太子府主要官员展开屠戮,太子詹事,太子洗马,太子宾客,统统被砍掉脑袋,这对于少詹事倪光之,反倒是一件天大幸事,一跃成为太子头号幕僚。
至于东宫三师,那都是由朝中大员担任,有师徒之名,却极少同太子见面。
刘识眨着略显愚笨的眸子,呆呆说道:“一座城都要打半个月,咱们多久能打到碎叶城?”
几人默不作声,擅长拍玲珑马屁的倪光之拍打衣袍黄沙,涉及到军情,谁都不敢妄言。
一名寺人小跑前来,站在诸位身后,举起黄绸布缎,喘着粗气说道:“殿下,京城来的。”
纳兰烈虎一把夺过,来到刘识旁边,展开中书省诏书,粗略看完后各自脸色阴沉。
太子少詹事倪光之惊讶道:“北庭不见贪狼军踪迹,赵国公怀疑大周和郭熙暗中勾结,贪狼军主力会沿着水路来相助安西,李相要咱们小心提防,是进是退可自行决断。殿下,大事不妙啊。”
刘识一脸憨厚道:“贪狼军?他们为何要来相助郭熙?”
纳兰烈虎冷哼一声,说道:“肯定是郭熙投靠了周国,把安西当作对抗大宁的通道,这样一来,北庭和安西门户大开,像是婊子敞开了怀,以后任人蹂躏,殿下,为了日后的长治久安,务必要铲除掉郭熙这颗毒瘤。”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倪光之频频摇手道:“不对不对,铲除郭熙的前提,是把贪狼军和西军一并拾掇,人家占据地利人和,咱们能打得过吗?如今后院还在起火呢,保宁军和复州兵,没准儿哪天就露出反骨,不如先避其锋芒,整顿好后方再说。”
倪光之说的委婉,其实都听出了隐喻,要防的不是保宁军和复州死士,而是刘甫,一旦刘甫得知保宁军被太子插足的消息,不知会祭出什么样的手段,按照他的霸道作风,提剑面圣都有可能。
纳兰烈虎笃定道:“西征,才是稳固后方的最大屏障,不把这十几万人纳为己用,以后跑到别处阵营咋办?要我说,趁热打铁,先打它十几个城,扬扬太子府军威,遇到贪狼军,交锋后再退也不迟。”
“不不不。”
倪光之反驳道:“大周的甲士举世无双,骠月蛮子都打不过,凭借新收来的这十几万人,想要在人家眼皮子底下溜走,无异于痴人说梦。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到时咱打了败仗,等于赔了颜面又折兵,不如打完几座城池后就走。借口么,我都想好了,就说安西苦寒之地,木柴和棉衣短缺,将士禁不住严寒,只能回去休养,等开春了再出征也不迟。”
职位最高的文武官员一个主战,一个主退,争辩得不可开交。
刘识将视线投到比他高了两头的公羊鸿那里,询问道:“公羊统领,我第一次率大军出征,实在不懂,你来定夺吧。”
公羊鸿沉吟片刻,轻声说道:“张燕云的军情,未必可信,再说他只是猜测贪狼军会来安西,并未说已经抵达安西。十几万人马就这么轻易撤军,又找不到合适借口,圣人会怪罪殿下未战先怯,天下人会嘲笑殿下胆气不足。”
刘识点了点头,轻叹道:“公羊统领说的有道理,既然如此,那便打吧。”
柴子义算是倒了大霉,搂着美娇娘睡的正香,突然窜进来一名醉熏熏的保宁军大汉,非说柴子义怀里的美人是他没过门的媳妇,也不管对方是不是巡察使,摁住一顿爆捶,捶完了还不尽兴,拎起宁刀,要把柴大人给他带绿帽的器具给剁掉,幸亏李桃歌来的及时,这才避免柴大学士变成柴大寺人。
经查明,这保宁军大汉是名都统,那美娇娘也不是他没过门的媳妇,而是相识不久的姘头。
殴打巡察使,相当于蔑视圣威,自当斩首示众,忠武将军公子胜御下不严,有失职之罪,免去所有官职,由宫子齐代为接管。
柴子义躺在床塌,额头敷有白巾,左眼乌青,右眼淤肿,模样惨不忍睹,一声接一声喊着哎呦。
李桃歌用勺子搅拌着汤药,吹凉后递了过去,柔声道:“世叔,药好了。”
柴子义挨揍,始作俑者就是他。
为了让宫子齐夺回军权,这才派了名都统去演了场戏,不过那家伙出手也真是狠辣,差点没把柴子义给打到奈何桥。
行凶者关了起来,至于何时斩首,斩不斩首,只要柴子义不去监斩,上嘴皮子碰下嘴皮子的事,总不用拎着脑袋来给柴大人欣赏吧。
柴子义像是被揍的七荤八素,努力睁开双眼,虚弱道:“咦,入夜了吗?这咋少了半边天?”
正午三刻,哪里是夜晚,只不过他右眼肿的厉害,一条缝都看不到。
李桃歌想笑不敢笑,一边喂着汤药,一边说道:“那名都统实在可恨,竟然敢对世叔行凶,放心,侄儿帮您讨回公道,把他砍成一百零八段,再把尸体拖出去喂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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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桃歌当过边军,对于臭丘八敬大于恨,所以不想讨论文武之争,轻声道:“世叔,前方传来军情,太子率征西军已经攻克易州,咱们作为朝廷派来的御史,躲在后方不像话,要不然您先在沙州城休养,我去同太子汇合?”
柴子义有气无力说道:“作为御史,确实要监察大军动向,你一个人去,还是带着十几万大军一起去?”
李桃歌动作僵住,勺子中的汤水洒落几滴。
柴子义略带责怪道:“贤侄,跟世叔你还玩心眼?不就是想带着大军早些荡平安西么,又不是心存歹念,用得着藏着掖着吗?我不远千里跑来沙州城,怕的就是你和太子交恶,一个背后是圣人,一个背后是世家党,闹僵了,谁来收场?李相选我作为巡察使,你觉得是为何?看中了世叔的才干,还是觉得我能约束住保宁军?柴某还是有些自知之明,文章能作,谈不上锦绣,治国尚可,仅一州之地,我这种半吊子,放在朝中一抓一大把,选我当巡察使,看中的是柴某活稀泥的本事,无论你与谁起了冲突,世叔都能从中斡旋,即便是下跪道歉,柴某都能豁出脸面,用不着你李公子出马。”
李桃歌越听头越低,羞的脸庞呈酱红色。
柴大人设身处地为自己着想,居然还用计去揍了人家一顿,虽说是为了大局考虑,可也太恩将仇报了。
只能日后弥补。
柴子义只能瞧见半边天,看不到李家少年惭愧状,再次说道:“太子打太子的胜仗,你跑去掺合,谁会将到嘴的肥肉让与他人,岂不是将你视作来抢功的仇家?况且有公羊鸿在,他的双眼和耳朵,是用来传给圣人听和看的,能把黑描成白的,能把白画成黑的,你呢?有谁能为你说句公道话?李家麒麟子,羽翼未丰,暂且不要去陷入皇权争斗,有你爹在中间纵横捭阖,用不着你冒头,给李家留条后路多好。”
李桃歌听得出来,柴子义是真真切切为了自己和李家,心中多了份感激,正色道:“世叔,您所说的功和权,我真的不稀罕,只是想要郭熙早早伏诛而已。张燕云去往北庭搜了底朝天,找不到贪狼军踪迹,说大周很有可能和郭熙达成密谋,乘船西渡,进驻安西,我若不带着大军去助阵,万一太子陷入险境……”
“你说啥?!”
柴子义一骨碌坐了起来,拽掉白巾,瞠目结舌道:“贪狼军会来?你咋不早吭声!”
李桃歌疑惑道:“凤阁没给你送来诏书吗?太子没给您禀报吗?”
柴子义苦笑道:“一个可有可无的巡察使,谁会把我当回事。既然军情紧急,你带着大军去吧,太子若要问起,你就说奉我的令行事,千万别自己去扛,先把各自的小命保住再说。”
李桃歌作揖道:“世叔,形势紧急,万般无奈,日后再登门道歉。”
柴子义挥动衣袖,面带不悦道:“行了,别在这烦我了,赶紧去打你的仗吧。”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桃歌快步走出府邸,飞身上马,沉声说道:“传巡察使之令,莫壬良为前军将军,宫子齐为后军将军,即刻起,所有将士去往易州城。另外命不良帅袁柏,率领不良人押运粮草,去往易州城,不得有误!”
周围十几名将军齐齐抱拳,“诺!”
待他们骑马走后,李桃歌对周典低声道:“前方不太平了,现在起,自己手里得有兵,你去挑些骁勇将士,别让那些马匪喂羊喂猪了,编入一营,以备不时之需。”
周典撇嘴道:“你指的是千里凤和楚老大他们?一帮无恶不作的马匪而已,仰仗他们去攻城掠地,靠不住的。”
李桃歌轻声道:“那些家伙是地头蛇,对于安西知之甚详,能在几万马匪内斗中活下来,自然有些本事。打磨了这么久,傲气应该消没了,是该为家国出一把力,就把他们编入一营,先用着再说。”
“好。”
周典答应道:“这一营取作何名?”
李桃歌忽然想起镇魂关的过往,一幕一幕浮上心头,锋锐亢烈四营,有的是慷慨悲歌之士。
李桃歌挥动马鞭,轻声道:“就叫做锐字营吧。”
李桃歌所率领的这十几万人,只有两千余匹马,几百头骆驼,其中一多半要驮负粮草木器,有的老到走不动路,有的瘦骨嶙峋,大军迎着风雪,呈蛇形缓慢挪移。
将士大多甲胄不齐,透出一股松散,小的只有十来岁,老得能当李桃歌爷爷,一阵劲风刮来,晃晃悠悠,迈出一步要退后三步,要靠着袍泽帮衬才能前行。
看起来更像是流民,哪有威武之师的味道。
当李桃歌从头看到尾,心里比这西北风都凉。
他之前见到的将士,都是宫家兄弟和鹿贺二将的嫡系,精锐中的精锐,当然杀气腾腾。
精锐毕竟少之又少,一成都不到,再由太子带走两成精兵,剩下便是底层普通士卒,用保宁军和镇魂大营比对过后,天差地别。
这就是保宁军和边军的差距,一边是与蛮子掰命掰出来的悍卒,一边是只为混饷银的军爷,想想就知道打起仗来是啥样,别说贪狼军,就是安西军都能将他们轻易碾轧。
安西武勇第一,原来并不是西军太强,而是别的都护府的府兵太弱。
李桃歌皱起眉头,催马狂奔,正巧遇到马匪组成的锐字营,逐渐将马速放缓,望着人群中增光瓦亮的秃瓢,嘴角终于流露出一丝笑意,驱马来到旁边,用手摸了一把光头,又凉又油,手感像是冬日里从河里捞出的鱼。
秃子似乎都有一个通病,最烦别人摸自己脑袋,楚老大也是如此,回过头想要拔刀,见到那张俊秀脸庞,狰狞立刻变为谄媚,快到令人目不暇接,“公子,有些时日没见到您了,愈发威武雄壮。”
自从得知李桃歌是李相之子,这些马匪又惊又喜,灭了想要逃跑的打算,一门心思在军中效力,尽管都是最脏最累的活儿,仍旧不敢有半句怨言。
对他们来说,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死,并不可怕,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可李白垚上任后的一系列政令,皆是对抗皇室和世家的利民之举,在民间赞誉极高,顺着保宁都护府都传到了漠西走廊,即便是杀人如麻的马匪,也对大宁右相充满敬意。
“我?威武雄壮?”李桃歌揉着没肉下巴,疑惑问道。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这些天来吃不好睡不香,瘦了一些,原本就不壮实,心里堆满了愁事,更加清减几分,与壮硕压根儿不搭边。
“草民没读过书,不知该咋说,反正少爷在草民心里,那是能顶到天的威武,看似不雄壮,其实雄壮的很。”楚老大不留余力拍起了马屁。
“草民?你应当自称草寇才对。”李桃歌玩味笑道。
楚老大摸着光头,讪讪一笑。
千里凤见到二人谈笑风生,一溜烟跑过来,跪地咚咚磕头,“小的见过李公子。”
“起来吧。”
李桃歌收敛起笑容,正色道:“你们这些马匪无恶不作,按照律法处置,砍一万次都不为过,留你们一条命,是为了将功赎罪。如今快要到碎叶城了,要见血了,同叛军作战,你们二人怕不怕?”
千里凤从冰冷的雪地里起身,弯着腰狞笑道:“公子,小的在大漠有些名声,可以叫人来问问,千里凤何时怕过死?小的生在马匪窝,长在马匪窝,五岁那年提刀杀人,十八岁成为方圆几百里的马匪头子,长这么大,不知怕字怎么写。”
李桃歌哦了一声,含笑道:“既然你不怕死,为何见我就拜?”
千里凤突然神情肃穆说道:“小的拜的是五百年琅琊李氏,拜的是忧国忧民的李相,拜的是奋勇杀敌的李御史,他们都是大英雄,小的甘愿跪拜行礼。”
李桃歌轻声道:“只要你们肯出力,以前的罪孽既往不咎。封你们二人为都统,各自领三百人,也不需要你们冲锋陷阵,去做你们擅长的营生,挖地道,烧粮仓,下黑手,怎么让敌军不舒服怎么来,懂了吗?”
千里凤嘿嘿笑道:“小的心肝肺里,尽是卑劣下贱的手段,请李公子放心,保证让敌军睡不安稳。”
李桃歌说道:“若是立了功,有命回到京城,我保举你们为校尉牙将,娶妻生子光耀门楣。”
由马匪摇身一变成为将军,他俩白日梦都不敢这么做,膝盖一软,匍匐跪地,颤声道:“多谢公子提携。”
李桃歌轻声道:“起来吧,地上凉,去挑满三百人,传授他们歹毒伎俩去吧。”
千里凤和楚老大领命后回到大军中。
周典望着二人背影,皱眉道:“这些马匪骨子里都藏着奸猾,习惯了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别看头嗑的响,没准儿打起仗来就跑没影了。”
李桃歌说道:“军中尽是残弱,实在是无人可用,对他们施以恩威,也是无奈之举。若不是太子耍出阴招,谁愿意把马匪放在身边。”
莫壬良率领复州兵从眼前穿过,队伍齐整,将士彪悍,全军有种不常见的锐气。
周典眼眸一亮,称赞道:“莫家父子这支雄军,抽调走了精锐,居然还有龙虎之威,似乎不输于赵帅的北策军,我敢打赌,这些悍卒打起仗来,绝对是凶猛货色。”
李桃歌长叹一声,“只能希望如此了。”
大军在风雪中徒步三日,来到易州城,问过守城的将军得知,太子已于昨夜离开城池,直奔奇峰关,按照骑兵速度推算,或许先锋已抵达关口。
进入城中,街道飘散着浓郁的血腥味道,两旁布满血迹,户户大门紧闭,里面偶尔传来低泣声。
询问过后,为了震慑叛军,太子把降军全部斩首,割掉双耳,分赏给保宁军和复州兵的将领。
表面敦厚老实的太子,杀降?
李桃歌踩踏着混迹血水的冰面,眉心浮现出阴郁。
周典冷笑道道:“双耳是军功,不赏给太子府府兵,反而赏给初来乍到的将领,太子笼络人心的手段未免太肤浅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桃歌轻声道:“在军中,没人跟你讲大道理,肤浅的方式往往最管用,譬如赏赐给千里凤和楚老大前程,这可比金银财宝都要振奋人心。”
周典问道:“按照大宁律,杀降有罪吗?”
李桃歌摇了摇头,说道:“咱们大宁的敌人是骠月和大周,谁会管他们将士死活,杀降非但无罪,反而有功。”
周典好奇道:“既然有功绩,那你为啥不杀?平岗城里的降军,足够你升任四品了吧?”
李桃歌踢飞雪块,意味深长道:“所以我成为不了张燕云,更当不了太子。”
征西军一路势如破竹,用五千复州兵的代价攻克奇峰关,然后北上荡平七城十九县,将大片国土收入囊中,整个漠西走廊,只有甘州成为一枚孤子。
朝廷嘉奖不断,多是口头褒奖,偶尔封赏太子府武将,赞誉送了几箩筐,唯独不见真金白银,引起武将发起了牢骚,商议跑去太子面前告状。
太子府右司御卫欧阳庸一马当先,带着几十名将军浩浩荡荡来到门前,太子府右率卫田桂推刀出鞘,训斥道:“欧阳将军,太子并未召见你,披甲带刀伙同几十人前来,想要造反吗?!”
按照官职,田桂要比欧阳庸高半品,是太子府第二把交椅的武将,田桂出身寒微,家中三代皆是农户,凭借年幼展露出的修行天赋,被自在宗宗主收为关门弟子,下山后,捧着师父亲笔书信,投靠了皇后,在太子府当了忠犬。
朝堂很讲究出身,尤其是盘根错节的太子府,像田桂这种浮萍无依的野路子,势必会受到排挤打压,但皇后同自在宗宗主关系交好,认准了田桂是忠臣良将,职位一升再升,将太子府右率卫交到他的手中,仅次于本家亲戚纳兰烈虎。
在太子府武将排名第四的欧阳庸,出自安南都护府门阀,家中在当地极有势力,祖上有从龙之功,曾被封为镇南侯,欧阳庸是家中旁系,未能继承爵位,受到皇后招揽,来到太子府任职。
镇南侯的子孙后代,当然瞧不起江湖出身的田桂,暗中穿了不少只小鞋,想要将他撵出太子府,可田桂心静如湖,吃了亏隐忍不发,从来没翻过脸,任由这帮勋贵子弟折腾。
见到田桂竟敢拔刀,欧阳庸嗤笑道:“造反?你扯啥闲淡呢,兄弟们想要见太子,还得问你田王八答不答应?居然还敢亮家伙,滚开!若不是看在殿下面子,早把你撵出京城了。”
桂谐音龟,于是大家给他起了田王八的绰号,但毕竟是二号武将,一般都是背地里嚼舌根,欧阳庸这次当面羞辱,算是正式撕破脸皮。
自在宗修的是道家心经,养气功夫甚为熟稔,即便是被人当面叱责谩骂,田桂仍旧不动声色,刀身推出三寸,冷声道:“未得殿下召见,任何人不得闯入,违者按意图弑君论处!”
“田王八,我草你祖宗十八代!”
欧阳庸先是怒气冲冲爆了句粗口,掐腰喊道:“我们镇南府跟着圣人平定天下,刀里来,剑里去,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你一个下半身扎在土里的泥腿子,居心叵测,竟敢污蔑忠良弑君,兄弟们,来,把他绑了,去找殿下说道说道。”
欧阳庸虽然火气大,可人不傻,知道田桂身手超绝,单打独斗绝对讨不了好,于是怂恿其他将领,凭借人数优势欺负泥腿子。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田桂横刀出鞘,淡淡说道:“谁敢跨出半步,杀无赦!”
几十名将领面面相觑,谁都不想去赌田王八敢不敢杀人。
局面僵持不下,屋门突然推开,走出一名背部微驼的老人,身穿内侍省三品官袍,高大魁梧长相阴柔,透出诡异气息。
老寺人乃是内侍省少监,被誉为满腹鬼谋的元嘉,年轻时就在王府当值,圣人能够坐上龙椅,元嘉与段春功不可没,一个文,一个武,两名绝后的宦官将大宁弄的腥风血雨,成为人间炼狱。
刘识被册封为太子后,皇后任何事都没有开口,唯独找圣人要来了元嘉,封太子太师,将太子府托付给他。
元嘉一出现,欧阳庸等将领顿时收敛起嚣张气焰,毕恭毕敬行礼道:“见过元大人。”
“年轻真好,闲下来就有力气争吵,不像我这种老不死,吵架都没劲儿喽。”元嘉拍打着官袍沙土,不停望向残阳,声音尖细高亢,像是被人用脚踩着腰子说话。
欧阳庸说道:“元大人,我们想见太子。”
元嘉皱起皱纹遍布的额头,轻声道:“太子近日奔波辛劳,歇息了,有什么捋不清的官司,若是能瞧得起老夫,来给你们当判官评理如何?”
元嘉在皇宫都能横着走,太子敬他为师,谁敢跟他叫板?
既然说了太子歇息,欧阳庸也不敢再执意求见,说道:“元大人,咱们兄弟吃了十斤沙,灌了百斤风,许多兄弟都丢了命,结果换来的只是朝廷嘉奖的诏书。第一次打仗就遇到这窝囊事,大伙心都凉了,想要求太子主持公道,去找凤阁的李白垚评理。”
元嘉眯起浑浊眸子说道:“不想要嘉奖的诏书,那你们想要什么?”
欧阳庸沉声道:“不止是褒奖,还要金子银子和功劳,我们右司御卫打下两城五县,半个月以来不辞辛劳,在大漠里受苦受冻,杀了数万叛军,难道不该赏赐金银和官职吗?”
元嘉点头道:“将士顶着风雪杀敌,确实该奖。”
欧阳庸心中一喜,回头望去,指着十几名将领,说道:“不止右司御卫,左右监门率,左右清道率,皆是诛杀叛军的主力,他们同我一样,想要找李白垚索要封赏,劳烦元大人禀报太子,给我们大家做主。”
元嘉捶打着微驼的背部,咳嗽几声,慢条斯理说道:“请功没问题,可在请功之前,咱们是不是先要清算掉恶行?”
欧阳庸等将领笑容忽然变得僵硬。
元嘉缓缓说道:“经查明,易州附近的七城十九县,拢共驻守叛军六千人,并且都是老弱病残,根本没有还手之力,你们杀了数万名叛军,这几万人是哪里来的?难道郭熙密调了安西军进入易州?而且你们一旦入城,怂恿手下进入民宅烧杀抢掠,弄的乌烟瘴气,血状都递到太子面前了,你们不是想说道说道么,来,咱们先把这件事说清。”
欧阳庸脸庞一红,嘀咕道:“元大人,这是带兵之道,您不懂。打了胜仗,不许兄弟们放纵,以后谁还跟着玩命,赏罚分明,张弛有度,大军才能凝聚出士气,频频打出胜仗。”
元嘉淬出一口浓痰,文绉绉说道:“放你娘的屁。”
遭到羞辱的欧阳庸屁都不敢放,背部压的比元嘉都低。
从龙党也分三六九等,最顶级的权臣,便是青葱茂盛时陪在圣人身边的段春元嘉,冯吉祥都差了半筹。别说欧阳庸,就是他爷爷镇南侯见到这名古稀老人,也得站直了挨骂,骂完后还得笑脸相迎。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满腹鬼谋的元大寺人出了名的臭脾气,骂过瑞王,骂过太子,骂过老伙计段春,除了圣人没有他不敢骂的。内侍省的官员,都以挨元少监的骂为殊荣,舍得骂你,证明与你亲近,骂都懒得骂,这内侍省哪里还有你的立足之地。
元嘉抽出白色丝巾,擦拭嘴角飞沫,声音阴柔说道:“李相的名讳,你爷爷来了都不敢直呼其名,谁给你的熊心豹子胆?五百年琅琊李氏,枝叶茂盛,一门两相,赵国公都要尊称岳丈大人,是你一个新晋镇南侯的庶孙敢挪揄的吗?!”
欧阳庸将脑袋埋的极低,惶恐道:“太师息怒,卑职知错了。”
元嘉冷声道:“知错?错在哪里?自从你们踏足安西,就没干过一件对事。杀降军,争功劳,祸害百姓,致使子民将仇恨记在太子头上,没把你们枭首示众,已经是殿下宽宏大量,居然有脸跑过来说自己冤屈。第一次出征,大家都是新人,免不了犯错,太子豁达淳良,不想责怪将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是谋逆重罪,也就不去追究。可你们一错再错,就差屠戮百姓了,冤的哪门子屈?是在责怪太子没把你们宰了祭旗吗?!”
欧阳庸浑身轻颤,冷汗直流。
元嘉捏起兰花指,指着众将说道:“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狼崽子,非把太子逼成千古罪人,滚去柴房,没有殿下口谕,就好好呆在里面思过!”
十几名将领跑得比兔子都快,一溜烟没了人影儿。
元嘉喃喃道:“若不是正是用人之际,把脑袋砍下来,送到家里,给你们长辈当长明灯。”
发泄完怒气的元嘉瞥了田贵一眼,“进去吧。”
屋子里生有几尊铜炉,温暖如春,刘识坐在火炉旁,啃着烤地瓜,见到二人后憨厚笑道:“师父,为何不让我去撵走他们?”
元嘉坐在他的身边,伸出媲美女子的娇嫩十指,放在铜炉上方驱散寒意,带有宠溺说道:“你是太子,以后要施恩于天下,尽量不去做得罪人的事情,师父这辈子没做过好事,他们骂我为宫中恶狈,反正都是骂名,不在乎多一件少一件。”
刘识边啃着地瓜边纠结道:“他们骂师父,我心里不舒服。”
元嘉笑道:“你没出生起,师父就已经挨骂了,又不少半块肉,理他们做甚。可他们不能骂你,国之储君,谁敢对你不敬,砍掉他们脑袋便是。”
刘识眨着懵懂无知的眸子,询问道:“师父,你说欧阳庸他们有错吗?该罚还是该赏?”
元嘉语重心长说道:“作为帝王,不应去看他们有没有错,而是有没有用。朝堂之上,有忠臣,奸臣,能臣,佞臣,他们肚子里的弯弯绕绕,比起这安西都护府的路都长。凡是对江山社稷有用,就不必理会他们的是非对错,只要不是犯下天怒人怨的恶行,任由他们折腾,一旦察觉那人没用,尽可以除之而后快。历朝历代的贪官层出不穷,为何?贪念乃人本性,大权在握,又不是人人皆圣贤,谁能做到克制本心呢?于是有的皇帝索性养起了贪官,一年杀几个,搏来贤君美誉,这是笼络民心的手段。你可以杀奸臣,杀佞臣,却不可以杀忠臣清臣,这些活交给其他人去做,免得有辱天家名声。”
刘识听的挠头,错愕道:“师父,我有一大半没听懂。”
元嘉轻笑道:“师父悟了几十年的道理,当然没那么容易懂,你还小,记在心里,以后有的是机会,慢慢悟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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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嘉忽然朝后问道:“到日子了吧?”
田桂轻声答道:“到了。”
元嘉双手入袖,平静道:“唤它出来吧。”
田桂讶异道:“天还没黑,是不是太早了些?”
元嘉懒得解释,态度强硬道:“我说了,唤它出来。”
田桂不敢再问,走到刘识对面,双指并拢,虚空画出一枚三寸符箓,符箓呈淡蓝色,泛起淡淡光泽,随着田桂将符箓印入刘识眉心,太子剧烈颤抖,双瞳由黑转红,额头青筋暴起,汗如浆涌,持续了半柱香之后,刘识闭眼再睁眼,血红眸子极为瘆人。
元嘉说道:“这次如何?”
被伥鬼附体的刘识举起右手,手指艰难弯曲,颤颤巍巍抓起烤地瓜,咧出古怪笑容说道:“越来越好了,你们再多找来滋养魂魄的天材地宝,再有几次,我就可以带着太子御极天下。”
元嘉轻声说道:“滋养魂魄的天材地宝极为难寻,需要莫大机缘,急不得,一急就会出乱子。”
刘识露出奸诈笑容,说道:“换作旁人,或许极为难寻,倾一国之力,难道找不出几件像样的宝贝?”
元嘉面色不善道:“倾一国之力?怎么倾?令六大都护府去寻找,相当于昭告天下,太子体内养了只伥鬼,这储君之位,还能坐的住吗?”
刘识扭动着脖颈,嘿嘿笑道:“小人失言,太师请勿怪罪,这一个月出来一次的滋味,实在不好受,发发牢骚而已。”
元嘉问道:“你每次出来时候太短,没来得及问你生前是什么身份?”
刘识乖巧道:“小人生前只不过是大周一名散修,籍籍无名,功法低劣,被太子寻到,是小人福分,请太师放心,小人日后定当尽心辅佐太子。”
“是吗?”
元嘉拉出亢长尾音,冷笑道:“东花王朝的转世魔童,居然成籍籍无名的修士了。念师和魂师均修到伪仙境,只差半步登天的半仙人,天下魂师和念师,得有一多半称呼你一声老祖,何必自谦呢?”
“咦?是吗?”
刘识抓耳挠腮一阵,不好意思笑道:“可能死的太久,记不清了,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一些。”
元嘉皮笑肉不笑道:“若不是念魂双修的半仙之体,将一缕魂魄寄存在天地之间,怎能残留到今日,对吧?”
刘识咬了口烤地瓜,老神在在道:“看来今日太师唤我出来,是要撕破脸皮喽?”
元嘉低声道:“近日来太子嗜睡,一觉要睡七八个时辰,是你在捣鬼吧?”
刘识轻笑道:“我本来就是鬼,何来捣鬼一说。没错,是我觉得太子疲累,想要他多休息,我们俩生死与共,他若是累垮了,我也跟着遭殃,多睡睡觉,对于我俩都有好处,为何强撑呢?”
元嘉浑浊双眸浮现起杀气,轻飘飘说道:“你是想喧宾夺主,碾碎太子神识,自己来当储君。”
刘识呆了一下,放肆大笑道:“寄宿于别人体内,我活了一百多岁,闻所未闻,怎会有法子碾碎太子神识,太师,咱都是聪明人,何必诈来诈去呢?”
元嘉和善一笑,拱手道:“事关大宁国运,不得不小心谨慎,曲解了仙师意图,元谋赔罪。”
“赔罪有啥用,不如来点实在的。”
刘识眨眨眼,贼兮兮笑道:“咱们上次商量好的,这次出来,要有美女给我解馋。”
元嘉哈哈笑道:“前辈放心,早就准备好了,四名处子,任君采摘。”
北庭和安西战事不断,南疆的江湖却翻了天,十几州的能人异士,居然被一名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连挑八家门派,有位逍遥境的老祖都被他挑了手筋,一时风声鹤唳,谁都不敢轻易露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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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闻少年身边有名女子,似乎是来自销声匿迹多年的圣族,相貌中上之姿,算不得倾国倾城,可胸前两枚椰果波涛滚滚,堪称人间顶级香艳。传着传着,艳名盖过了凶名,猎奇心占了上风,许多男人拼死也要一睹椰果佳人真容,又不是没见过女子,究竟有何出奇之处,观赏过后,惊叹大过质疑,感慨着自己坐井观天,羡慕那少年艳福不浅。
潺潺溪水旁,小伞像是一头受伤的猛兽,正在清理伤口。
接连挑战高手,又是以寡敌众,见识到了江湖狡诈一面,各种阴狠手段层出不穷,七八岁的稚童投毒,芳华正茂的少女鞋尖藏有暗器,逍遥境的祖师爷竟然不顾廉耻联手对敌,若不是亲身经历,见识不到光怪陆离的景象。
“阿切!”
一记响亮喷嚏从银杏树上传来。
小伞不为所动,清洗着小腿黑褐色伤口。
那天与人交战,只不过蹭破皮肤,没想到那家伙在兵刃喂毒,三天过去,伤口红肿不退,逐渐转为黑褐色。
好在小伞有白虎鼎的死气淬炼肉胎,毒再猛烈,也敌不过几十万阴魂,割掉腐肉,里面新肉逐渐泛红,没有了性命之忧,只是受些皮肉之苦。
“圣子,我好像生病了哎,你不关心一下吗?”银杏树上传来娇媚女声。
“你一个灵枢境的术士,难道会感染风寒?”小伞将双腿浸泡在冰凉溪水中,闭目养神。
“术士的身体最为孱弱了,常年操控五行,心神俱损,许多术士后半生都是在病榻中度过,天天靠汤药吊命,惨着呢。我要是一病不起,估计都没人来看我,哎!~自古美人多薄命,古人诚不欺我。”魏漾嗲声嗲气说道,脸色常年泛红,像是涂抹过胭脂水粉。
“桃子也是术士,他会不会也经常生病?”小伞远眺北方,喃喃自语道。
“桃子,桃子,就知道你的桃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是小两口呢。”
魏漾从树上一跃而下,胸脯滚滚荡出江河大势,嘟嘴道:“我生病了,你都不关心一下,只顾万里之外的兄弟,不对,你是不是喜欢他呀?”
“生死与共的兄弟,你不懂。”
小伞说道:“打喷嚏,不是寓意有人在惦念吗?为何非要说自己生病。”
“确实有这种说法,不知是谁在思念我,爹?妈?姐姐?还是我那些朋友?跟着你杀来杀去,许久没见到他们了。”魏漾坐在小伞身边,单手托腮道。
“有人惦念,挺好。”小伞稍显落寞说道,忽然鼻子一痒,也打了个喷嚏。
“也有人惦念你哦,会不会是你心心念的桃子?”魏漾嬉皮笑脸道。
“或许吧。”
小伞轻声道:“我小时候没朋友,娘死的早,爹又不喜欢我,往往一打喷嚏,都不知道是谁在惦记,回头想来,或许是今日的自己吧。”
魏漾心中一颤,“你好可怜。”
小伞指尖摩挲着金刀,无所谓道:“没关系,死在我刀下的人,比我可怜多了。”
魏漾从身边采了一朵红花,插入云鬓,对着溪水臭美一番,说道:“杀了那么多人,你心中有愧吗?”
小伞气定神闲道:“他们都是该死之人,为何有愧?”
每次去门派屠杀,两人都要打听好对方底细,若真是大善之人,绝不会轻易拔刀。小伞走的路是以杀求道,但也不能滥杀无辜,否则很容易走火入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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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伞轻声道:“该死之人的亲朋好友,依仗他的威势,获得了权势财物,既然是共富贵,那必然要同生死,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那么一人入魔,亲朋好友也要遭受牵连,这才是真正的公平。”
魏漾想了半天,不知该去如何反驳,皱起柳眉说道:“你说的好像有些道理,又好像没道理。”
小伞站起身,迈开步伐,“我的道理,不需要别人来认同。”
“喂喂喂,你又撇下我不管,这次要去哪里?”魏漾追着问道。
“杀人。”
小伞轻描淡写答道,回头望了她一眼,“你怎么还跟着我?”
“你是圣子,我是圣族族人,不应当是你的小跟班吗?”魏漾歪着脑袋灿然一笑。
小伞正色道:“我要去南海观音岛,你也要去吗?”
南海观音岛孤零于南海之上,当年圣族落败后,找到偏僻的岛屿繁衍生息,如今是圣族的禁地,外人不许踏足,仅限于自己族人登岛。
魏漾红润脸颊突然变得惨白,惊惧道:“你该不会是……要杀掉那两名圣族皇室吧?”
小伞挑起细长眉毛,说道:“假如他们认我这个圣子,大家相安无事,不认的话,那就去追随列祖列宗。”
魏漾骤然变成了泥塑,一动不动。
小伞笑了笑,丢给她一袋沉甸甸的东西,“这是金子,足够你再玩几年,相识一场,各自珍重。”
就在小伞即将离去,魏漾斩钉截铁说道:“我跟着你一起去!”
小伞平静问道:“你不怕死?”
魏漾摇了摇头。
小伞双手环胸,“那还不快点带路。”
魏漾鼻梁堆出褶皱,小声嘀咕道:“神气什么!不就是圣子么,有啥了不起,千年就能出一位呢,嗯?千年呐……好像挺了不起,确实应该神气。”
两人并肩同行,走了没几步,小伞忽然停住脚步,一把拽住魏漾手腕,朝周围打量一番,朗声道:“就会缩头缩脑的东西,滚出来吧!”
两名黑衣人从小溪钻出,两名黑衣人从巨石后面现身,四人围住小伞后,并没有发动攻势,一人抱拳道:“少爷托我前来,想知道小伞是否在世。”
小伞攥住刀柄,扬起脖子问道:“你家少爷是谁?”
那黑衣人答道:“我们乃琅琊李氏珠玑阁门客,少爷李桃歌。”
小伞食指一颤,然后迅速平复心情,冷声道:“我在南疆树敌无数,有的是人想要我的命,你说是桃子派来的,怎知你们说的是真是假。”
黑衣人恭敬道:“少爷派我问问公子,牛井哪里最响,玉竹哪里最大,余瞎子哪里最灵。”
小伞眼眸顿时红润,松开刀柄上的左手,由衷荡起笑容,“牛井的呼噜最响,玉竹的牛皮最大,余瞎子的鼻子最灵,桃子派你们来找我了?”
黑衣人说道:“安西大都护郭熙血洗了镇魂关,听闻南疆有名刀客与少爷袍泽很像,我们家少爷想确认一下,公子是否尚在人间。”
小伞抿起嘴唇道:“桃子有心了,告诉他,我还活着呢,大家先各奔前程,一年之后,我自会去找他。”
黑衣人答了声是,悄然退去。
小伞转头对魏漾说道:“瞧见没,我说的没错吧,打喷嚏,真的是有人在惦念。”
魏漾听了出来,他的声音因为激动变得颤抖不已,故意咬紧嘴唇,是怕别人嘲笑圣子也会哭。
何为兄弟?
风有约,花不误。
岁岁年年不相负。
许多人不喜欢北庭,是讨厌漫长的冬季。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没完没了的风雪,滴水成冰的严寒,极度匮乏的食物,使得人们很难留恋这片白山黑水。
出身寒微的百姓,需求其实很简单:活着。
当贪狼军铁蹄入境,本地百姓只好舍弃世代耕耘的家园,往两江和东庭求一条活路,致使十室九空,极少能见到炊烟袅袅。
今日倒是稀罕,夕阳下一缕炊烟恰似青云,扶摇而上。
火堆上烤着熊掌,滋滋冒出肥油,张燕云两眼放光,用筷子不停戳动,好不容易烤熟,反复吹了半天,一口咬下去,顿时愁眉苦脸,张燕云将熊掌丢出三丈远,骂骂咧咧道:“真他娘的腥!谁说熊掌好吃来着?把他喊过来,给本帅吃完!”
巫马乐幸灾乐祸笑道:“熊掌是好东西,可烹饪技法因人而异,像你这么直接烤,简直是暴敛天物。我年幼时跟随猎户跑山,他们抓到熊罴后,剁掉熊掌,先要用铁器钻出无数小洞,下重料腌制,再用酒去腥,最后再放入蒸笼,蒸个一天一夜,熊掌没了腥味,香气扑鼻,入口即化,给个神仙都不换。”
张燕云瞪眼道:“你咋不早说?”
巫马乐耸肩道:“自己想吃独食,跑到山顶架起了火,躲躲藏藏生怕别人惦记,居然还好意思怪我不早说。”
张燕云喊道:“放屁!本帅上山是为了观察敌情,哪里是吃独食!”
巫马乐习惯了他的胡搅蛮缠,轻蔑一笑,不再争辩。
张燕云将脖子缩进雪白狐裘中,双手在火堆取暖,视线死死盯着西边,轻声道:“陶巍和纪天工兜了一天了,还没把兔子撵进窝,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年轻人就是靠不住,换成你们这些老滑头,早把事情办妥了。”
昨天深夜,一朵云终于寻到贪狼军踪迹,大约三四千骑,在夔州以北二百里出现。
贪狼军都是一人双骑或者三骑,若是打草惊蛇,很难将他们除掉,于是张燕云张开了一个口袋,命令魔风骑主将陶巍抄到东北方,掠火骑主将纪天工迂回至西北方,像是赶鸭子一般,迫使贪狼军往里面钻,最后口袋的入口处,便是山下这条羊肠小道。
听张燕云发完牢骚,巫马乐撇嘴道:“他们俩年轻人比你大了十岁,好意思说人家靠不住吗?”
张燕云拍拍冻到通红的脸蛋,骄傲道:“咱这叫少年老成,风流倜傥,仪表堂堂,面如冠玉,他们学不来的。”
巫马乐嘲笑道:“面如冠玉没见到,倒是见到了面如猴腚,天又冷了,找人给你取几床棉被来?”
张燕云面色凝重,用树枝在黑土地来回涂抹,自言自语道:“我反复演算了几十遍,别的地方无路可走,只有这里是唯一逃生出口,要么那帮家伙不认路,要么就是鱼死网破和他们打了起来,咱家的招牌那么响亮,又是以多打少,按理说贪狼军不敢硬碰的,奇了怪了。”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隐约马蹄声。
巫马乐眯起双眸,动容道:“来了。”
铁蹄踏在冻土,声音极其响亮,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不久,拐角处出现骑军,因山路狭窄,只能容纳四五骑并行,放缓马速后,能瞧见贪狼军的玄甲银枪,人人面容肃穆,挂满风霜,写有狼字的猩红大纛嚣张跋扈。
浩浩荡荡无边无际。
张燕云望了眼小道尽头,那里埋伏着神刀营,人手一把陌刀,是对付骑兵的大杀器。
虽然是撤退,但贪狼军的气势仍旧不可小觑,巫马乐跟他们打过交道,清楚对方战力彪悍,于是提议道:“老柳一个人扛得住吗?要不然派神枪营接应,再派两营在山上伏击?”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张燕云挑眉道:“自己的兄弟都信不过?”
巫马乐谨慎说道:“减少伤亡而已。”
张燕云神色冷漠望着山下一匹匹快马,小指放入口中,吹出嘹亮口哨。
一瞬间,小道闪出数名陌刀甲士,手中各持一柄古怪长刀,刀身极长,两刃齐开,重十五斤,与人同高。
这就是令骑兵闻风丧胆的陌刀。
能持陌刀者,无不是百人敌。
史书对于这件兵刃,只有寥寥四个字评语:人马俱碎。
神刀营主将柳宗望如铁塔一般,身披重甲,站在小道中间,手里的陌刀比起别人大了两倍有余,至少有四十斤重,他面对贪狼军的冲锋,非但不惧,反而神采飞扬,勾起残忍笑容,喊道:“兄弟们,开砍!”
手中陌刀高高举起,对冲在最前方的贪狼军校尉当头劈下。
刀光掠过,血肉横飞。
连人带马轰成碎渣,甩在黑土中尚在蠕动。
神刀营的将士各自挥刀杀敌,招式简单迅猛,无非是一劈一扫,可就是这种简单刀式,铸成了无可撼动的堤坝,将贪狼军牢牢锁死在小道,根本无法冲出刀障。
开战之后,山上的张燕云站起身,双手笼袖,喃喃道:“你觉得我要脸吗?”
巫马乐带有疑惑嗯了一声,“你不是令让老柳独自杀敌?”
“你听岔了吧?”
张燕云指着自己脑门说道:“我只是令柳宗望守住山口,又没说派多少兄弟支援,你可以令太虚营和神枪营下山助阵,又不是我的军令。”
巫马乐哭笑不得道:“你的意思是……要我去得罪老柳,你自己当好人?那老柳出了名的臭脾气,谁都不放在眼里,唯独对你心存敬意,你不去下令,偏偏要我去得罪他。”
张燕云满不在乎说道:“哎!~不要这么斤斤计较,咱们哥俩谁跟谁,谁当好人坏人不一样,不过我作为主帅,总不能和主将闹僵,你是副帅,得罪了人,后面还有我给你和稀泥呢,咱俩要各司其职嘛。”
巫马乐气到发笑道:“你可真不要脸。”
张燕云大义凛然道:“本帅啥时候要过脸。”
巫马乐习惯了他的作派,无可奈何摇了摇头,振臂一挥,“神枪营,太虚营,杀敌!”
张燕云打的胜仗很多,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对于他的诟病也不少,譬如从来不亲自上阵杀敌,用兵以诡谋见长,以强胜弱,以众欺寡,有失大将风范,对待手下冷血无情,动辄砍掉头颅示众。
可无论流言如何四起,张燕云至今以不败金身傲视群雄。
随着巫马乐一声令下,山谷瞬间飘起了白雾,神枪营将士摘掉背后大弓,搭弦便是三箭,底下的贪狼军根本没有躲避的余地,于是不用担心准头如何,彰显膂力即可,箭矢疯狂射出,将贪狼军射的人马皆成了刺猬。
太虚营的术士站在崖边,双手结出一道道法印,遮天蔽日的冰块和水柱落下,中间偶尔夹杂着土块和石块,贪狼军再勇猛,抵挡不住狂轰滥炸,厚达一寸盾牌也无济于事,撑住几次就筋骨折断,只要将躯体暴露在外,顷刻间成为肉泥。
几百名贪狼军,很快全军覆没,后面被魔风骑和掠火骑追赶的大周将士,见到惨绝人寰的一幕,脊背发凉,腿肚子转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很快步了死鬼兄弟后尘。
又有一队骑兵进入山道,这次的敌军明显不同,面部神色冷峻,铠甲和兵器更为精良,人人撑开护体罡气,用长刀长矛挑开同伴尸体,很快清扫出道路,冲着柳宗望发起冲锋。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巫马乐沉声道:“近八成的修行者,这百骑似乎是亲兵,没准儿对方主将就在里面,一个都不能放走。”
张燕云用脚尖将熊掌踢了下去,咧嘴道:“既然是主将,应当以礼待客,要不然会说咱礼数不周,老张亲自烤的熊掌,够心诚吧?晾那周国大皇帝亲至,也挑不出毛病。”
巫马乐一脸肃容道:“贪狼军出了名的难缠,随便拎出一名将军,至少是无极境以上的修行者,老柳心高气傲,定然不齿别人帮忙,我去看看,千万别阴沟里翻船。”
张燕云笑道:“腻腻歪歪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老柳新纳的小妾,去吧,机灵点儿,别帮了倒忙,把自己给搭进去。”
巫马乐皱眉道:“战局发展的太顺利,我总觉得不对劲,你先撤离此地,等荡平完敌军再来。”
张燕云傲然一笑,“老子打了这么多的仗,次次都是站在前边压阵,若是躲在后面当缩头乌龟,如何官拜天将军,赶紧去吧,万一老柳出了岔子,我拿你是问。”
巫马乐欲言又止,飞身掠起,几个起落后消失不见。
张燕云盘膝坐下,笑容古怪。
谷道尽头,一名贪狼军武将装束的大汉下马徒步,昂首而立,并未佩戴头盔,露出一双极为瘆人的四白眼,长发迎风飞舞,手里一杆日月镗,正冲着柳宗望缓慢行进,宛如一头猛虎巡山。
用镗的武将,臂力和技巧缺一不可,这东西似戟似槊,又非戟非槊,镗法自成一派,十年光阴都未必小成,有的一辈子都玩不明白,敢将性命交付在镗之上,不是虎将就是虎比。
贪狼军武将来到柳宗望十步之外定住身形,笑了笑,露出尖锐白牙,“听闻燕云十八骑有员大将,手持上古陌刀虎啸,在东花和南部打出了威风,你就是柳宗望?”
柳宗望横起陌刀,轻蔑道:“哪里来的无名小辈,敢在柳爷爷面前呲牙。”
贪狼军武将放肆笑道:“宰了几名臭鱼烂虾,就敢自称爷爷了?你这下三滥的刀法,放入贪狼军里,当一名都统都不配,快来献上宝刀,饶你一具全尸。”
柳宗望的脾气,可是出了名的又臭又硬,单臂举起陌刀虎啸,爆喝一声,“入你奶奶的!”
一个入字回味无穷。
柳宗望身形本就高大,再加上九尺陌刀,抡出后快要顶到对方眉心,刀刃卷出肉眼可见的气浪,足以开山裂石。
贪狼军武将四白眼透出不屑神色,双脚踏地,轰然一声巨响,夯实的黑土地居然出现大坑,魁梧身躯径直窜入空中,日月镗镗尖正巧抵住刀刃,利用对方新力未生之际,扛着巨刀奋勇前冲。
看似粗鲁的打法,其实心机深厚,短兵相接,让对方的长刀无处施展。
只有柳宗望能体会到这家伙力道有多么骇人,步步推进像是猛虎出涧,不过老将有老将的御敌之道,手腕抖动,虎啸刀身立刻转了个圈。
陌刀不同于其它长刀,两边都是刀刃。
贪狼军武将猝不及防,一缕长发扫落,吃了个小亏的他镇定自若,悍勇前冲,避过了刀刃范围,一把攥住刀柄,试图用蛮力来夺走虎啸。
柳宗望微微一笑。
身体前倾,用脚掌猛踹刀柄,顺势抓住日月镗,双臂推出千钧巨力。
能用虎啸做兵刃的猛将,力气能小的了?
贪狼军武将咬紧腮帮子,疯狂催动丹田,一浪接一浪的气力生出,想要和这名老将比试蛮力。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柳宗望突然露出残忍笑容。
双臂攥紧日月镗,仰天长啸。
内力磅礴而出,暴起一蓬血雨。
那名贪狼军武将连人带镗,被活生生撕成两半。
柳宗望接住即将落地的陌刀,威风不可一世,鄙夷道:“计谋都不懂,大周的武将,不过如此。”
之前第一刀,只不过用出两成力道,故意示弱,怕的是对方身法高绝一走了之。
燕云十八骑步战第一神刀营主将,轮不到一个无名之辈来撒野。
眼见自家主将几回合就变成了两片烂肉,强如贪狼军也心生畏惧,骑着马来回绕圈,不敢上前半步。
目睹老伙计大发发威,巫马乐上前笑道:“柳将军老当益壮,实乃云帅麾下第一猛士。”
柳宗望收刀冷笑道:“咋,云帅怕老柳技不如人,派你来助阵了?”
巫马乐哈哈笑道:“阵前斩将,得有人捧场才是,否则如锦衣夜行,谁来瞻仰柳将军风采。”
柳宗望清楚主帅和副帅德行,擦去胡须血迹,“行了吧,你俩肚子里的花花肠子,我能猜不出来?”
巫马乐正色道:“天黑了,速战速决,恐防有变。”
聊私事,可以插科打诨,但涉及军情,柳宗望从来不会刚愎自用,认真说了声诺。
二人正要联手杀进敌军,一道黑影腾空而起。
速度快到生出残影,仿佛足下生出双翼。
柳宗望面目阴沉道:“坏了,有人想偷袭云帅!这家伙身穿普通贪狼军服饰,分明是预先埋伏好的杀招。瞧那架势,难不成是逍遥境巅峰?”
“这哪里是逍遥境……”
巫马乐脸色惨白,颤声道:“踏空而行,宛若流星……至少是半步仙人。”
张燕云一动不动,打量着眼前男子。
穿着普通皮甲,踩了双干净靴子,双眸一尘不染,人中极长,浑身感受不到锋芒,瞧着与常人无异。
神华内敛。
张燕云突然咧嘴一笑,“大周仗着人杰地灵,高手层出不穷,经常玩斩将把戏,凡是与之对战的将军,很难逃脱追杀,这也是大周能够气吞天下的伎俩之一。你们这支三四千的轻骑,不退也不进,在北庭绕来绕去,故意示弱,为的就是等待老张上钩吧?”
男子笑了笑,充满亲近意味,“传闻张燕云大智近妖,兵法韬略能够并肩上古名将,可惜见面不如闻名,与兵仙美誉相距甚远,作为一军主帅,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敢独自在阵前观阵,真是蠢到了极点。”
张燕云耸耸肩,乐呵道:“对于你这种半步仙人而言,身边有多少护卫都是白搭,老张向来光棍,既然拦不住,干脆站在这里诱你上钩,如此肥壮的鱼饵,想必大周很眼馋吧。”
那名男子略作惊讶道:“难道你深藏不露,散播出不会修行的假消息,其实是绝世高手?”
张燕云高深莫测一笑,“前辈修为如此之高,识人的功夫应该不差吧,我像绝世高手吗?”
男子摇了摇头,笃定道:“气机散乱,皮肉松懈,只是普通人而已,并无半点高手风姿。”
张燕云歪着脑袋笑道:“前辈眼光还是很不错的,猜的很对。”
男子疑惑道:“可你为何不怕?”
张燕云轻笑道:“怕有个屁用,怕你就会不杀我吗?作为天将军,死也得死的有骨气点吧。”
男子轻蔑道:“知死而不惧,这就是所谓的大宁气节甲天下?”
张燕云从容道:“你确定能杀的了我?”
普通人敢对半步仙人狂言妄语,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男子认真说道:“很确定。”
二人谈话之际,巫马乐和柳宗望已经拼死赶到,张燕云的亲卫也奋不顾身前冲,可他们全都被拦在二十步开外,冲不破半步仙人设下的屏障。
柳宗望的虎啸抡了上百招,依旧像是泥牛入海,刀刃砍入障壁后软软绵绵,完全发不上力。
为何伪仙境被称作半步仙人境?
随意设置的壁笼,就使得无数猛将束手无策。
即便是逍遥境巅峰,也不过是比较出色的凡人。
对于伪仙境而言,仙人之下皆蝼蚁。
张燕云抻了一个懒腰,兴致勃勃说道:“看来老张在周国贵人心里还是有点分量,大仙人竟然对我聊了这么多,报上名来,一会儿给你立碑用。”
男子好笑道:“你要杀了我?”
张燕云哈哈笑道:“那说不准,梦想万一实现了呢?”
始终古井无波的男子,提到自己名字时,终于带有些许骄傲,“大雪山,沈无崖。”
张燕云一呆,喃喃道:“十年之前,为了攀登天柱,杀了骠月和东花七名半步仙人,枪圣大雪山沈无涯?”
男子唏嘘道:“陈年旧事,不值一提。”
张燕云问道:“记得那时候,东花谪仙人飞升,无数伪仙境想要占据那一席宝座,你杀了七名对手,还没成为谪仙人?”
沈无涯感慨道:“这是天命,非人力所能及,十年之前,我并不是半步仙人里最出色的那一个,屠戮他国修行者,反而有损福缘,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这辈子登仙无望了。”
张燕云苦着脸说道:“所以自甘堕落来当刺客,把气撒我头上?不对呀,像你这种老怪物,随心所欲,一心证道,已经不为世俗所负累,为何要来杀我?”
沈无涯带有歉意笑道:“正巧贪狼军主帅与我关系不错,正巧我游历至英雄山,正巧有个徒弟死了,于是……”
“懂了。”
张燕云接过话茬,恍然大悟道:“你的意思是我倒霉呗。”
沈无涯嗯了一声,“大概是这样的。”
张燕云笑骂道:“妈勒个巴子的,人要是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缝,好端端的齐天洪福不享,非要跑到万里之外送死,这就叫倒霉催的。”
一开始,沈无涯以为是他自己在抱怨,可越听越不对劲,惊愕道:“你要杀了我?”
张燕云做了一个割喉动作,倨傲道:“送上门来的半步仙人,不杀白不杀,放虎归山的道理我懂,岂能容你再祸害大宁。”
沈无涯像是听到最好笑的笑话,笑的眼角堆出褶皱。
在几名十八骑主将联手攻击下,壁笼摇摇欲坠,尤其是上官果果的长槊,挥动起来有万钧巨力,而且专找一个点轰击,已然有碎裂迹象。
沈无涯瞥了一眼,问道:“那女孩不错,二十出头入了逍遥境,日后必当问鼎半步仙人,可她实在太年轻,逍遥境初期,不过是大点的蝼蚁而已,就凭他们几个凡夫俗子,想要杀我?”
张燕云丢出一枚石块,正中沈无涯小腹,“还有爷爷我呢。”
这一掷,像是女子朝情郎撒娇,除了留下一枚白印,根本没有任何威力。
沈无涯神色平淡说道:“到了我这种境界,只畏天威而不畏人威,活着,很简单,死,其实很难。张燕云,你胆色奇雄,智谋超群,可惜生错了地方,若是生在我们大周,定然将你培养为盖世名帅,无奈你生在贫弱的大宁,家国弱小,谁来助你完成宏图霸业?如此看来,咱们俩的命数倒是有相似之处,早早就以注定,非人力所能及。”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张燕云依旧是死鸭子嘴硬,撇嘴道:“人老了话就多,果不其然,净扯点闲淡。”
沈无涯终于有所动作,伸出右臂,张开五指,淡淡说道:“大雪山沈某,送君上路。”
一张无形的虚幻掌印脱手而出,将张燕云全部覆盖其中。
壁笼外面的上官果果拧紧秀眉,娇叱一声,长槊终于刺破淡黄色屏障,几员主将疯狂扑来。
可远水救不了近火,虚幻掌印已然来到张燕云面前。
一声清脆鹤唳在九霄响起。
紧跟着风云大作,一道娇小身躯从天而降。
稚嫩手掌接住了虚幻掌印。
能轻易击杀逍遥境的一击,犹如镜花水月般碎裂。
张燕云身前多了名稚童,眸子水亮,樱桃小口,绑了一个很随意的马尾,无法分辨出雌雄。
张燕云悄然出了一口气,摸了摸受到惊吓的小心肝,对着童子骂骂咧咧说道:“姓徐的,你他娘的再晚来半步,等着给老子烧纸钱吧!”
稚童声音很细,听起来不男不女,神色漠然说道:“来的早不如来得巧,这不是没死么。”
见到这名十来岁的稚童从天而降,沈无涯莫名慎重起来,全身散发出凛冽战意,一字一顿道:“天武玄鹤,徐忘机。”
徐忘机成名很早,早到江湖快要忘记这位妖修巨擘。
三百多年前,身负天武玄鹤血脉的徐忘机横空出世,当时人才凋零,已经很久没出现过仙兽后代的修行者,仅凭无人望其项背的背景,一举摘得妖修第一天才美誉。
徐忘机的成长之路并不坦途。
妖修向来无节操,世俗礼法对于他们而言狗屁不如,净干些巧取豪夺杀人越货的勾当,为了侵占天武玄鹤血脉,徐忘机沦为众矢之的,手段五花八门,什么美妖计献媚计统统施展过来,遭遇围攻更是家常便饭,饭前一顿厮杀,饭后一顿厮杀,睡觉都要睁只眼。
初出茅庐的徐忘机,并不清楚世间险恶,吃亏吃了无数,天天遭遇险境,并让人家掰断了四肢,丢进炉子里差点活活炼成了丹丸。
在经历了十几年江湖磨砺,徐忘机逐渐淡出了众人视野,只在人迹罕至的边疆游荡,并有传言他惨死在大妖修手中。
江湖善于遗忘。
在徐忘机刻意隐瞒行踪之后,江湖中再也没有妖修第一天才。
可三十年之后,当初将徐忘机险些炼成丹丸的那名大妖修,突然一夜之间遭人屠了满门,襁褓中的婴儿都没能幸免,现场留有一枚鹤羽,于是众人这才想起,半甲子之前那名妖修第一天才。
在之后的二百多年长河里,徐忘机总共露了三次面,一次与东花剑道魁首决战英雄山之巅,一次与秦夫子论道,最后一次,便是出现在燕云十八骑阵中。
妖修在修行一途中天赋异禀,拥有强悍的肉身和敏锐的感知,只要灵识初开,几乎等同于灵枢境修行者,往后的破境,也比起人修轻松。
凡事有利有弊,自从上古大战落幕以后,千年以来,再无妖修登顶天柱。
气运和机缘攥在三大王朝手中,想要成为谪仙人,得问问他们同不同意。
像大宁这名立国百余年的新人,尚未寻得大道奥妙,所以大宁出不了一名谪仙人。
沈无涯望着稚童模样的徐忘机,轻声说道:“传闻前辈修的是返胎密术,功法越深,相貌越年轻,二百多年前是白发苍苍的老者,与秦夫子论道时是中年儒生,如今变成了稚童,如果修成婴儿,便是攀登天柱时,不知是真是假。”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徐忘机眨着水亮眸子,声音清脆说道:“还有人传言我死了呢,信不信?你的眼力不错,我很久没有在江湖中走动了,你怎么认出来的?”
沈无涯笑道:“能轻易破开我的掌法,定然是半步仙人境,模样能冒充,气机和境界如何冒充?你在张燕云身边出现过,这并不是秘密,又以白鹤为坐骑,认出前辈很简单。”
有徐忘机撑腰,张燕云怎能放弃狐假虎威机会,瞪眼说道:“既然知道姓徐的在我身边,你居然还敢行刺?!天天修行,把脑子修坏了是不是?棒槌!”
沈无涯平和一笑,“在没见到徐前辈之前,一切都是假象,见到了徐前辈之后,才是眼见为实。燕云十八骑在白河重创过贪狼军一次,大周武将对你张燕云的评定很高,假如我也刺杀不成功,那名恭喜你,正式成为大周王朝的敌人。”
张燕云冷笑道:“言辞中尽是高傲自大,拽的快上天了,回去告诉你们的皇帝,有我张燕云在,大周铁骑休想踏过英雄山。”
沈无涯环视周围十八骑悍将骁兵,一个个全然没有退缩和畏惧,眼神狂热,双臂沉稳,似乎张燕云一声令下,会决然发起冲锋。
他们并不将自己这名半步仙人放在眼里。
沈无涯赞叹道:“兵仙张燕云,以为是井底之蛙,没成想是难得一见的帅才,再有徐忘机庇佑,或许真的会成为贪狼军的梦魇。对于大周而言,十八骑不足为虑,可怕的是你的年纪,二十出头,已然贵为大宁武将之首,再放任你成长下去,会变成一把绝世神兵,将大周斩的鲜血淋漓。”
听到话头不对劲,张燕云赶紧躲到徐忘机身后,慎重说道:“姓徐的,这老小子好像要杀我,要不然先下手为强,把他干掉算了。”
沈无涯朗声道:“对徐前辈神交已久,听闻天武玄鹤在仙兽血脉中排名第三,战力却并不亚于前两位,只是由于成长过于缓慢才屈居于后,沈某对枪法一道略有小成,望前辈不吝赐教。”
话音一落,沈无涯气机骤然放开。
一缕缕威势像是铺天盖地的长枪来袭,密密麻麻,倾泻而出,逼迫十八营将士一退再退。
仅仅是气机释放,就使得张燕云五官扭曲,眼皮子噼里啪啦直打架,奋力喊道:“枪圣,真他娘不是吹的……的的的的的的。”
枪意愈演愈烈,害得张燕云牙齿都打起了哆嗦,变成了结巴。
徐忘机神色古怪朝后面望去,回过头,袖口一拢,滚滚而来的枪意如云开雾散,消失的无影无踪。
徐忘机举起并无威慑力的小拳头,说道:“我后面那人,不喜欢做亏本买卖,想要刺一枪,就得接一拳。”
沈无涯微笑道:“礼尚往来,那是当然。”
沈无涯双臂平展,幻化出长枪形状的灵体,然后双臂逐渐抱圆,长枪弯成圆形。
就在长枪似乎要压断的时候,沈无涯忽然身体侧倾,灵枪宛如游龙离开双臂,在空中呈波浪状飞行。
张燕云瞠目结舌道:“这是枪招?咋和我见过的不一样?”
枪龙转瞬即逝,徐忘机没功夫和他解释,踏前一步,再后撤两步,拧腰舒背,打出略显笨拙的一拳。
带起的劲风极为柔和,娇嫩的野草轻轻点头。
拳锋和枪头碰撞,炸出绚烂光芒。
顿时暗夜如白昼。
气浪滚荡,野草石块倒旋于天,掀翻十八骑众人,大片空地寸草不留。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而就在拳头和灵枪炸裂后,枪头像是跳出两枚类似龙眼的东西,绕过徐忘机,直奔张燕云。
醉翁之意不在酒。
沈无涯口口声声说的切磋,其实真正的意图,是想刺杀张燕云。
老而不死是为贼。
沈无涯虽说是中年男子模样,少说也活了百八十岁,在大周的修行者里,对于斩将的有种特殊执念,即便是面对传说中的顶级妖修徐忘机,也要顺手将张燕云宰掉。
大宁武德充沛,其实秉承于大周,没有先辈以身传授,怎能成为天下第一王朝。
两枚龙眼颜色呈淡黄,当拳锋和灵枪撞击后,亮如白昼,淡黄色龙眼藏匿其中,成为无法察觉的暗器。
百八十岁的老狐狸,能斗得过三百多岁的老怪物?
徐忘机遭遇过的刺杀,比起沈无涯听过的都多,早早将一半神念放在身后,等两枚龙眼露出踪迹,徐忘机身影一虚,不知怎么与张燕云换了位置,徒手接住龙眼,像是稚童耍球,一手一个,在掌心中急速旋转。
沈无涯明知刺杀不成,腾空而起,悄然退去。
从来不吃亏的张燕云哪肯罢休,指着想要溜之大吉的伪仙人,喊道:“老徐,那家伙要跑,快把他拦住!”
徐忘机可不是他媳妇儿,能够天天黏在一起,下次再遇到,岂不是大祸临头。
徐忘机扶摇上天。
沈无涯耳边传来细不可闻的风声,凭本能转过头,一只体型夸张的白鹤从侧方杀来,鹤喙细长,红冠醒目。
别看白鹤体型庞大,可带起的风声十分微弱,沈无涯笑道:“畜生也学会偷袭了?”
左手成爪,朝着鹤喙抓去。
武道伪仙人的肉身,足以媲美神兵利器,所以很多半步仙人都舍弃了兵刃,一来觉得累赘,二来觉得有失风范,除非是上古遗留下来的名刀名剑,否则无法和肉身相提并论。
来到沈无涯身边,白鹤忽然拐了个弯,伸出一丈有余的翅膀,轻轻一扇。
沈无涯只觉得身边刮起了飓风,不由自主朝前飘去。
而前方,是追赶而来的徐忘机。
作为天武玄鹤的坐骑,这只名为大傻春的白鹤,早已灵识大开,聪慧程度可比肩常人,明知不可敌,偏偏装成搏命架势,佯攻沈无涯,其实是拦住他的逃跑路线,给徐忘机争取时机。
沈无涯眉头拧紧,再祭出一杆灵枪,拎起枪身,朝前刺去。
看似毫不费力的动作,在远处看来,简直像是在仙人下凡,灵枪越来越长,达到十几丈,刺出的一枪快若惊雷。
飞在空中的徐忘机忽然下沉,绕了一个半弧,来到沈无涯身后,拍出一掌。
灵枪在夜空划出惊艳轨迹,迅速后拉,枪头陡然间刺出几百下,宛如焰火。
这一切,不过是一呼一吸之间,快到骇人听闻。
张燕云望着两大高手交锋,感慨道:“这沈无涯能在大周打出枪圣美誉,枪挑东花七名半步仙人,果然厉害到离谱,咱们十八骑若是能出几位这种级数的主将,打到无双城还不是小菜一碟。”
“几位?”
巫马乐白了他一眼,“贪心不足蛇吞象,出一位就烧高香了,你当半步仙人是地里的萝卜,浇浇水就能有,天下生灵亿万,又有几人跻身伪仙境。”
张燕云望向唯一的女将,“这些大老爷们靠不住,修行修的稀里糊涂,还得是咱们巾帼英雄,三十年,不,最多二十年,或许能和沈无涯一较高下。”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上官果果是武痴,擅长枪术,天上有枪圣施展神威,全神贯注观摩,对于主帅的期盼,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张燕云揉揉鼻子掩饰尴尬,转移话题说道:“那白鹤名叫大傻春,名字是我起的,原因是它爱臭美,没事的时候,总爱梳理羽毛,弄完后就去水边照来照去,总觉得比我老张帅,起个丑陋的名字,恶心恶心它,让它知道人心险恶。大黑蛋很聪明,可以说是狡诈,这家伙若是学会人语,能去考国子监。”
众人都在观看仙人打架,没人理会他的自言自语。
沈无涯的枪招很快,徐忘机的身法更快,经常从缝隙中闪转腾挪,泥鳅般靠近后,打出一拳,蹬出一脚,招式朴实无华,像是小孩子过家家,却令沈无涯慎重躲避,不敢硬接。
虽说半步仙人的体魄强悍,可妖修是以肉搏闻名,天武玄鹤的霸道肉身,在仙兽血脉中都数一数二,只要不是脑子秀逗,绝不会与徐忘机近身对战。
旁边的白鹤伺机而动,偶尔过来啄一口,弄的沈无涯腹背受敌,苦不堪言。
一招横扫逼退徐忘机之后,沈无涯极速腾空,灵枪光芒大作,泛出璀璨色泽。
沈无涯双手同握枪柄,冷静说道:“徐前辈,真要赶尽杀绝?”
徐忘机歪着脑袋,一本正经说道:“是老张想要你的命,又不是我。”
沈无涯气到发笑道:“我的命,居然被一个凡人左右,好,既然如此,那大家都别活!”
灵枪一变二,二变四,四变八,最终化为七百二十杆。
沈无涯瞳孔泛出狠辣神色,爆喝道:“全都去死!”
七百二十杆灵枪从天而降。
至少有一半来到张燕云头顶。
徐忘机稍作迟疑,俯冲而下,在灵枪扎落前夕,来到张燕云身边,双臂撑起护罩,将灵枪悉数挡住。
他能挡住,十八骑的将士可挡不住,七百二十杆灵枪铺天盖地,触及到身躯和兵器,顿时碎成齑粉,余势不减,扎入土中夯出丈余深坑。
数百人惨死在灵枪之下。
这便是半步仙人之威。
张燕云望着山上山下堆满十八骑将士尸骨,神色出奇凝重,再抬头,沈无涯不知所踪,早已溜的没影。
那七百二十杆灵枪极耗元气,用完之后只有挨打的份儿,若不是算准了徐忘机会去相救,沈无涯断然不敢铤而走险。
张燕云面沉如水道:“兄弟们,这笔账迟早要还的,我老张会替你们报仇。”
徐忘机用明亮眸子盯着他,眼神复杂。
张燕云深吸一口气,面向北方,声音沉重道:“贪狼军故布疑阵,抽调走兵力,引诱我来吃掉这几千轻骑,又派沈无涯在其中埋伏,是斩将惯用伎俩,咱们吃亏就吃亏在被动,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以前都是大周打大宁,咱们从来没主攻出击过,既然老张来了,这段屈辱的历史就此别过,从今天起,攻守易形。”
“不管贪狼军玩的什么把戏,去安西也好,去永宁城也罢,老子不管了。”
“再不回防,爷爷马踏无双城!”
张燕云裹紧沾有血迹的貂裘,扯着嗓子喊道:“兄弟们,咱们去翻过英雄山,浪一下!”
太子一病不起,已经在易州城休养了数日。
李桃歌带领大军来到城外,想要进城休息,可守城武将说什么也不让进,声称太子需要静养,听不了喧闹,这十几万人一人放一个屁,动静都震天响,太子如何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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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两边凌乱嘈杂,有的将士把民宅里的主人赶出来,自己住了进去,正是隆冬时节,天冷的要命,无处栖身到了夜晚,能活活冻死,尤其是抱着婴儿的父母,坐在路边低声哭泣,抱怨这世道不公。
自从收拾完欧阳庸,太子下了军令,不许奸淫掳掠,不许屠戮平民,可没不许占据房屋。
这帮老爷兵,在京城里富贵惯了,吃不了苦头,于是鸠占鹊巢,把百姓撵了出去,自己睡在大炕烧柴取暖。
见到上司不追究,下面的兵卒一一效仿,只要不闹出人命,将军就睁只眼闭只眼。
可怜易州城的百姓,有家不能回,只能在外面受冷挨冻。
望着凄惨景象,李桃歌来到年轻夫妇面前,正要开口询问,突然见到少妇怀里的婴儿面色青白,已然冻毙多时,而父亲死死握住孩子的脚,面色僵硬宛如泥塑。
李桃歌张了张嘴,才发现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缓缓离开年轻夫妇,李桃歌心情复杂。
父亲说过战端一开,最受苦的黎民百姓,果然是至理名言。
将士大不了战死沙场,还能落个尽忠报国的美誉,可这些平民不仅要遭受安西军盘剥,破城后还要看朝廷大军脸色,一个不高兴,妻儿老小就会没了命,好点的流离失所,饱受寒冷饥饿,真不如一死了之。
心如铁石的南宫献都有些看不下去,皱眉道:“朝廷不派征西大军,这些百姓或许还能吃得饱穿的暖,一旦虎豹豺狼入城,简直生不如死,再这么放任不管,谁的心里还有家国二字。”
李桃歌面带愁容,悠悠叹了口气,轻声道:“郭熙像是一个毒疮,不治的话,会逐渐蔓延全身,生出一个个更大的毒疮。治疗的过程,需要去火,剜肉,敷药,势必会伴随着巨痛,治病么,再疼也得忍着,正所谓长痛不如短痛,放任不管下去,会要了大宁的命。”
南宫献回头望着尸体僵硬的婴儿,神色冷峻道:“对于百姓而言,已然要了他们的命。”
李桃歌正色道:“作为御史,监察军纪是我的职责,把易州城弄成这个样子,我去找太子讨一个公道。”
两人快步来到太子下榻的府邸,秉明身份之后,士卒带着他们来到一处房间,跨过大门,热气扑面而来,一名身穿三品内侍省服饰的老人,正在对他们含笑致意。
对于朝中重臣,李白垚曾经给儿子详细讲过,内侍省一名从二品,两名正三品,分别与圣人,皇后,太子关系非比寻常。段春常伴龙驾,木奴是皇后的大管家,这名年纪最老的元嘉,则被封为太子太师,久居宫中,偶尔去往太子府传道授业。
李桃歌不知元嘉跟随太子西征,猛然见到,顿时呆了片刻,元嘉冲他笑眯眯说道:“一看就是李家的种,年纪轻轻已然头角峥嵘,别人传言李家一代胜似一代,代代有宰相大才,老夫起先不信,见了你之后,才知道所言非虚,来,小李相,门口风大,快进来暖和暖和。”
元嘉和祖父李季同一辈,同朝为官几十年,又和父亲辅佐圣人,打趣他小李相,非但不是调侃,反而多了亲近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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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嘉轻笑道:“年轻时候,跟随圣人来过安西都护府一次,恰逢夏季,清爽宜人,我还笑称是避暑纳凉的好去处,在本地建一所行宫,吃瓜消暑多惬意。没想到一入了冬,竟然冷的离谱,比起北庭都不遑多让,你去年在这里待了半年,正值最冷的季节,还要戍守边关与蛮子厮杀,真是受了大罪。”
李桃歌恭敬道:“晚辈替父受过,理当如此。”
元嘉指着对面椅子,一团和气道:“李家的人在老夫面前,用不着拘束,好几代的交情,想生分也生分不起来。坐着说话,喝口热酒,驱驱寒。”
冻僵的婴儿尚历历在目,李桃歌一本正经说道:“晚辈军务在身,想见太子。”
元嘉慢悠悠饮了口酒,说道:“太子误食了睡草,睡了好几天了,一天最多醒两个时辰,你要想见他,估计要到明日丑时,况且醒了之后,如同大醉,恍恍惚惚,口不能言,再紧急的军务,也得等他病好了再说。”
李桃歌面容一僵。
他还是初次听闻睡草,有那么多御厨御医,怎会误食?食用后睡了好几天。
皇家的人,难道都是酒囊饭袋?
元嘉开了口,他也不好强人所难,“那晚辈等太子清醒再来,告辞。”
“别急着走。”
元嘉端起酒杯,笑道:“寡酒难饮,来陪爷爷喝几杯。”
对方一再热情相邀,李桃歌只好坐到对面,斟满后举杯道:“元大人,晚辈敬您。”
元嘉只喝了半杯,笑道:“有些事情,不必去叨扰太子,他本就体虚易乏,处理起军务来劳心劳力,会加重病情,老夫作为太师,替太子分忧解难,不为过吧?”
太子出了名的憨傻,想要同他讲述民生疾苦,或许鸡同鸭讲,元太师在太子府的地位毋庸置疑,又是从龙党核心人物,他的话,大军一定会听。
李桃歌说道:“元大人,我在镇魂关入伍,又随同征西大军出征,在军营里待久了,深知兵乃虎狼的道理,不把他们用铁链拴好,会咬人的。易州城的房子都被将士占了,百姓冻毙在街头,没人替他们伸冤做主,所以我想恳求太子,约束住手下将士,不要再伤及无辜。”
“兵乃虎狼?嗯,不错,确实经验之谈。”
元嘉点点头,堆起满脸褶皱笑道:“可话说回来,不把虎狼喂饱,不让他们睡好,谁去为国效忠呢?”
涉及到军务军纪,师父当然会向着爱徒,元嘉偏袒太子,李桃歌不足为奇,轻声争辩道:“太师,将士都是气血旺盛的男子,没有房屋栖身,顶多只是睡不好而已,可百姓多是老弱病残,他们没了遮风挡雨的地方,会没命的。还望太师以民生为重,令将士撤出民居,以防百姓寒心。”
元嘉笑着摇了摇头,不以为然道:“你呀,同白垚都是菩萨心肠,见不得民生疾苦,这一点,不如老李相,在衡量利弊时,他从没走错岔口。”
“想想看,是谁去平定郭熙叛乱,是谁为大宁扫除贼寇,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靠的住吗?今日大军收复了易州城,他们是良民灾民,可在大军进入城池之前,他们都奉郭熙为天子,在守城时搬石头,熬金汁,运箭弩,不留余力,不知有多少将士死在他们的相助下。”
“安西,终究要靠平叛大军去扭转乾坤,那些百姓死就死了,哪有打起仗来不死人的道理?攻城,荡寇,平叛,征讨,这些掉脑袋的危险,是咱的兵顶风冒雪去干的,百姓会爬到碎叶城吗?所以老夫宁愿死一万个百姓,也不愿死一个将士,尤其在家国危难之际,每一个将士,每一杆刀枪,都是安身立命之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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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国家的生死存亡而言,百姓是最微不足道的弃子。
李桃歌深吸一口气,脑筋一转,找到折中的法子,提议道:“太师,一间屋子能住好多人,两三名将士就要住间大宅,实在太浪费了,不如十人住一屋,这样既能省下柴火,又能给百姓提供庇护的地方。”
元嘉双手放到暖炉旁,来回揉搓,抬起眼皮望向对面少年,语重心长道:“李大人在边关呆过,怎能分不清孰重孰轻?打仗需要的是稳定军心,打完仗,才轮得到朝廷安抚民心,主次不能混淆,要不然,会出大乱子的。”
李桃歌蹙起眉头,快速说道:“既然军心和民心能够一同安抚,何乐而不为呢?”
元嘉高深莫测一笑,“大宁九十九州,有的是地盘供取舍,必要时候,舍弃几州割肉疗毒。这百姓啊,就像是野草一样,眼瞅着没了,等几年过后,又会出现新的一茬,诗里不是提及过么,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咱们安心打仗,不用顾及他们死活。”
李桃歌心中一沉。
满腹鬼谋元少卿,天性怎能如此凉薄,将百姓视作鱼肉,这种奸贼配为天子传道授业?
难道割了某个物件,心性都会扭曲?
李桃歌霍然起身,正义凛然道:“我乃御史,监察西北军情,元大人的话和太子府府兵的一举一动,会如实禀报给兵部和凤阁。”
元嘉开怀大笑道:“想要用李相来压我?好胆色。你去问问李白垚,他敢动老夫一根手指头吗。黄口小儿,没穿过几天官袍,官威倒是不小,你爷爷当初见了我,都要客客气气尊称元少卿,祖孙三位,唯有你不识时务。也对,十七八的年纪,正是血气方刚之际,有火气很正常,但想要在朝廷混出名堂,需要学会压得住火气,没这点本事,休想在宣政殿立足。”
李桃歌眯起眸子道:“本御史要的是郭熙伏诛,要的是安西平安收复,不是身披朱紫高居庙堂,请你们暂时收起野心,为子民想一想。”
元嘉清一清嗓子,高声喊道:“来人。”
太子右卫率田桂从偏房走出,铠甲步步发出争鸣声,冲元嘉抱拳道:“太师请吩咐。”
元嘉单臂高举,轻松说道:“御史李大人喝醉了酒,在太子身边胡言乱语,扰乱了殿下休养,把李御史叉出去,找处僻静的地方醒醒酒。”
“诺。”
田桂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少年旁边,抓住右臂,作势要往外拽,没想到对方伸出一拳,力道大的出奇,正中胸口。
田桂爆退出去,险些被打出门外,好不容易稳住身形,低头望着片片碎裂的甲胄,田桂摁住横刀刀柄,屏气沉声道:“李御史想造反?”
元嘉眼神充满好奇神色。
李桃歌冷笑道:“你们之前将我拘禁在巨石城,我忍了,将复州兵精锐悉数调走,我也忍了,今日还想故技重施,把我关起来当猴耍,那得问问本御史的拳脚答不答应!当初在宣政殿门外,小爷敢当面怒斥冯吉祥,你们几位加起来,有芒鞋宰相权势大吗?一群被刘甫杀的血流成河的怂包,跑到安西耍威风来了,今日咱们真刀真枪干一仗,检验下太子府将士成色。”
谁都没想到他会突然翻脸,房间内陷入短暂沉寂。
田桂想拔刀,又不敢拔刀,倘若真惹怒了这位少爷,后果不堪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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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不敢对太子太师撒气,难道不敢对他一个四品武将发泄怒火?
五百年琅琊李氏,能把他九族来回碾压数次。
“火气好大,像是你父亲年轻模样,呵呵,有话好好说,坐。”
元嘉乐呵一笑,示意对方坐下,等了半天,李家小子也没握手言和的迹象,元嘉笑脸相迎道:“太子久睡不醒,我也不好替殿下做决断,这样吧,你先回去,等太子醒来后,我立刻通知你,事关百姓容身的问题,由你们俩商议。”
“不用了。”
听到对方打起了官腔,李桃歌神色冷漠,语气不善说道:“商不商议,百姓都没地方住,我在城外搭好帐篷,熬好热粥,供他们避难,你们只需敞开城门就好。等太子醒来,大军开拔,你们将房子还给他们,可以吗?”
元嘉满意点头道:“如此甚好,这样一来,百姓对于你们李家,又念了一份恩情。”
李桃歌冷声道:“李家是为民挡灾,不是收拢民心,不像某些小人为了皇图霸业,置黎民生死于不顾。”
撂完一通不近人情的言辞,李桃歌快步走出屋子。
二人望着清瘦背影,神态各异。
田桂纠结道:“太师,他背后有李白垚和草原王撑腰,这可如何是好?”
元嘉悠哉喝了杯酒,轻笑道:“画凌烟,上甘泉,琅琊意气狂少年,真是羡慕的很,咱大宁若有一成这样的英杰,何愁江山不固。”
京城。
状元巷。
这条艳名远扬的巷子,入夜后红灯高悬,营造出旖旎氛围。
自从李桃歌走后,长乐坊的生意逐渐惨淡,原因是旁边新开了一家玉人楼,店里都是从两江都护府调来的水嫩姑娘,一口软绵绵的江南官话,能把爷们的骨头浸酥,关键玉人楼的价格便宜,十两银子一壶芙蓉,人家卖五两,还是姑娘嘴对嘴喂,走的是下贱便宜路线,凭借人美价廉,渐渐将长乐坊的生意抢走。
一顶软轿在状元巷穿梭,四名轿夫抬的又快又稳,比起骑马速度不遑多让。
来到门可罗雀的长乐坊,轿里传来铜铃声。
轿夫骤然停驻。
轿帘掀开,露出一张男人的脸,沧桑都压不住的俊逸。
二十年前,这张脸可是把永宁城里的贵妇小姐,迷的神魂颠倒。
二十年后,这张脸能把宣政殿的朱紫贵人,压的头都抬不起来。
李白垚问道:“这长乐坊,可是桃歌手里的摇钱树?”
罗礼弯腰答道:“老爷,据老奴所知,除了西征时,长乐坊主人洛娘送了百万两银子,平时少爷并未拿走一文钱,所以这摇钱树谈不上,顶多是朋友而已。”
李白垚平静道:“为他遮掩,是怕我斥责他?”
罗礼笑道:“少爷没做错事,老奴为何要遮掩?句句都是公道话,一点私心都没夹带。”
李白垚轻声道:“桃歌为人处事还是不错的,连你这位脾气古怪的大总管都向着他说话。”
罗礼赞叹道:“少爷谦和懂事,处处与人为善,李家有少爷在,老奴死了也能心安。”
状元巷很窄,仅容纳两辆轿子并行,李府的轿子停了半天,致使小路滞涩难行,十几人堵在那里,不停发出牢骚。
有名醉酒的客人骂骂咧咧道:“谁家不长眼的东西把路给堵了?不上轿也不下轿,送你家姑娘接客呢?他妈的,永宁城是你家的?再不挪开,爷爷一把火给你烧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白垚患有眼疾,但耳朵好使,醉汉的话一字不落听的清楚,李白垚笑了笑,说道:“当官这么久,最怕听到百姓骂我,没想到做了那么多事,还是被百姓给骂了。”
罗礼惶恐道:“老爷,那人喝醉了,当不得真。”
李白垚说道:“给百姓谋一条活路,是分内之事,挡了人家的路,挨骂是理所应当,这骂挨的不冤,你们不许去寻他晦气。好了,既然今日宴请贵客,不如就定在长乐坊,我李白垚四十余年,从未进过青楼呢。”
罗礼大惊失色道:“在青楼宴客?老爷,不妥吧……”
李白垚摆手道:“心里干净,就不怕别人嚼舌,我在青楼议论国事,谋的是大宁安康,传出去又何妨,难道我怕别人戳脊梁骨吗?”
罗礼面色纠结道:“百姓骂不骂无所谓,只是怕夫人知道后……”
听到这话,大宁右相踏出软轿的一条腿悬空,如同被定身。
简单思索过后,李白垚慷慨走出轿子,低声道:“夫人对我还是比较放心的。”
比较二字,听起来贼心虚。
后面的醉汉见到轿子迟迟不动,顿时火冒三丈,骂道:“你他妈耳朵聋了?!躲在里面摸大腿呢!还不给爷爷让道,好,先给你来泡尿,再把你骨头捶碎。”
醉汉正要宽衣解带,突然见到里面走出一名身披紫色官袍的男子。
大宁官袍一品为紫,二品为绯,圣人赐恩于百官,允许一品官袍绣九章纹,二品官袍绣六章纹,这男子的紫袍绣有九章纹,乃文臣之最。
一品。
整个庙堂,只有三位一品大员,左相杜斯通在碎叶城关着,天将军张燕云正在北庭杀敌,如今京城里,只有李相一人有资格穿九章纹紫袍。
皇城里的百姓,眼力相当不错,或许不知道米价如何,但对于官袍如数家珍,见到紫袍男子后纷纷惊呆,稍作错愕立刻跪下磕头,“见过李相。”“参见李相。”“小的祝李相长命千岁。”
李白垚拱手笑道:“无需多礼,大家起来吧。”
那名醉汉张大嘴巴,酒意飞到九霄云外,没想到骂了半天的人,居然是右相李白垚。
这人也算爷们儿,知道路是走到头了,干脆朝着路边大树闷头撞去。
一人惹的祸,一人来扛,撞死赔罪,总不至于祸及家人吧。
柔和的力道将他拖到旁边,醉汉懵懂起身,只见李白垚朝他笑道:“是我之过,非你之罪,以后再骂本相,把你关进永宁府里禁足半年。”
醉汉突然感觉鼻子一酸,扑通跪倒在地,一边扇自己的脸,一边带有哭腔喊道:“小的是王八蛋,小的不是东西,您处处为百姓着想,咱大宁积了多少福报,才换来您来当贤相,我爹要是知道我辱骂您,回去非把我活剥了。李相,要不然你把我头砍掉吧,反正我这杂碎只会喝酒惹事,不如一死干净。”
哭哭咧咧一会儿,无人应答,再抬头,李白垚已不知所踪。
外面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长乐坊内早已知晓,洛娘带着青苗来到门口跪迎,见到李白垚跨过门槛后,一个头磕了下去,“民女参见李相。”
一个是名声不佳的青楼老板娘,一个是位极人臣的宰相,地位天差地别,导致洛娘的声音剧烈颤抖。
李白垚笑道:“起来吧。”
洛娘颤颤巍巍起身,双手叠于小腹,闪到一旁,显得乖巧拘谨。
李白垚柔声道:“听说桃歌出征之际,你资助百万两银子助他平叛,那笔巨款里有你的嫁妆,对吗?”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洛娘低头答道:“回李相,民女赚的钱不干净,用作给将士购买粮草甲胄,心里才能舒服一些。”
李白垚笑道:“只要不违反大宁律,无所谓干净不干净,你识大体顾大局,好一个巾帼不让须眉,日后等桃歌凯旋而归,不管是他还是我,会慢慢把银子还给你。”
洛娘局促不安说道:“那是民女对李公子的心意,不用还。”
李白垚问道:“可有安静些的厢房?我想在你这里宴请贵客。”
宰相所说的贵客,洛娘想都不敢想,急忙答道:“这里有李公子的特定厢房,平时不招待外人。”
“特定厢房?”
李白垚神色稍显尴尬,自言自语道:“这小子看起来本本分分……没想到深藏不露啊。”
没多久,一队甲胄明亮的禁军进入状元巷,见人就撵,顿时鸡飞狗跳,在青楼里寻欢作乐的客人都没放过,闯进去后掀开被窝,无论男女老幼,统统丢到巷子里。
一时间,赤条条的贵人和姑娘掩面奔走,倒是给穷苦百姓饱了眼福,往常高不可攀的头牌,不再是镜中花水中月,脱掉衣衫,高傲和清高随之荡然无存。
几十名禁军正要进入玉人楼,一名体魄魁梧的壮汉堵在门口,眉心有处刀疤,酷似观里供奉的道教护法灵官马元帅。
京城黑道魁首,马王爷。
作为民间数一数二的枭雄,马王爷有股草莽威势,可不像寻常百姓,任由禁军欺凌,他用又宽又长的双臂将门横住,堆出不卑不亢的笑容,“军爷,这玉人楼是布衣帮新开的小店,若是有得罪之处,马某端茶奉酒,自会有一番说道,可各位军爷如果就这么闯进去,扰了贵客雅兴,布衣帮还怎么开门做生意,还望抬抬手行个方便。”
一席话滴水不漏,马王爷能在京城混的风生水起,场面功夫自然不会差,凭借他的金字招牌,即便是禁军,平日也会给几分薄面,可今夜这帮禁军似乎没那么好打发,对他的面子置若罔闻,沉着脸往里冲。
“军爷,且慢。”
马王爷拦住冲在前面的禁军,皮笑肉不笑道:“后院备好了点心香茶,不知哪位将军肯赏脸一叙。”
开门做生意,三教九流都得打点到位,所谓的点心,其实就是银子,逢年过节要往衙门口送,什么佛都要拜一拜,花钱消灾,图个安宁。
“滚开!再敢抗命,把你关进禁军大牢。”
一名校尉打扮的禁军首领扒开人群,冷声喊道。
见到这人后,马王爷心中一喜,此人是杜校尉,负责状元巷周围安危,两人交情不错,曾经包下过画舫与九名姑娘激战整夜,平时的孝敬也不少,一年几千两往府里送,以异姓兄弟相处。
马王爷打着哈哈说道:“以为是谁呢,原来是杜校尉,今日啥状况,咋大水冲了龙王庙了。”
杜校尉冷着脸,一个劲眨眼,沉声道:“上峰有令,闲杂人等一律清除出状元巷,不想尝禁军大牢牢饭的话,速速让开!”
马王爷混迹江湖多年,怎能看不懂对方示意,面呈难色道:“校尉大人,不是小人推三阻四,而是里面在款待贵客,刑部侍郎的公子,在宴请吏部侍郎和刑部侍郎家公子,要不然您高抬贵手,别让少爷们难堪。”
杜校尉眼睛挤的都快掉出来,见到对方还是死脑筋,只能咬牙道:“准备拿人!”
马王爷眉头挤在一处,将眉心刀疤衬托的更加狰狞。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状元巷是腌臢风流地,朱紫贵人自持身份,不会踏足,只有几个月前张燕云和兵部尚书来过,其余的都是二世祖公子哥儿,这杜校尉明知自己的后台是太子府,还要秉公行事,看来对方是惹不起的大人物。
马王爷始终在陪少爷们喝酒,对于李白垚去往长乐坊一概不知,机敏的手下在他耳边低声几句,马王爷呆住,没想到宰相来到状元巷,急匆匆朝后走去,准备关门撵客。
几名锦衣貂裘的公子与他撞个满怀,走路都走不稳,看来喝了不少酒,刑部右侍郎温公子喝得最多,脾气最冲,还没问清缘由,推开马王爷,上去就嚷嚷道:“酒都不让喝,有没有王法了,你们禁军就这么欺负人吗?好,明日我就禀报给父亲,告你们擅闯私邸,交由上将军查办!”
刑部侍郎,从二品,在贵胄满地走的皇城,也有一席之地,再加上猫尿灌多了,天王老子来了都不怕。
更何况,有吏部侍郎家公子陪同,如今萧文睿年迈体弱,只是顶着尚书名头养老,极少处理政务,将权力放给了左右侍郎,这二人掌管文官勋封考课,成为炙手可热的人物。
刑部正相反,随着黄门省和大理寺将权力分走,只能审理六品以下官员和百姓案子,正是江河日下的时候,有的官员戏称,宁当兵部员外郎,不去刑部坐大堂,由此可见,刑部在六部中的地位。
外面一道阴恻恻的声音传来,“有什么案子交由老夫查办呐?”
几名公子哥儿一个激灵。
抬眼望去,身材瘦小披有明光甲的上将军刘罄就在不远处,骑着五花高头马,笑容阴冷望着众人。
“见,见过上将军。”
公子哥们纷纷行礼问安。
禁军首领刘罄,只不过是三品武将,可人家是实实在在的皇亲国戚,又手握几十万禁军,三省六部的大员,见面后都要客气相待。
“一帮只会喝酒玩女人的兔崽子,安西和北庭打的天昏地暗了,太子都在跟叛军玩命,你们竟然有心思喝花酒。都过来,跟在本将马后。”刘罄哼了一声,面色不善。
几名公子哥不敢不从,乖乖走到刘罄马后,可凑近,才发现旁边还有熟悉面孔,一脸冷漠的刑部尚书黄雍,鹿家家主鹿公乘,张家前家主张凌隆,最后一名白发老者更了不得,天子近侍,掌管内侍省的内相段春。
随便拎出来一位,都能把他们打到屁股开花。
几人不知所措,站在原地攥紧衣袍,想求饶都不知道该冲谁开口。
黄雍神色冷峻道:“上将军,带着他们干什么?李相找咱们有要事相商,不是给同僚矫正逆子的。”
坐镇刑部的黄雍,出了名的铁面无私,谁的脸面都不给,打起交道来最是让人头疼。
鹿公乘抚摸着银白色络腮胡,泛起古怪笑容道:“这几个娃娃酒量似乎不错,等办完了正事,来陪老夫喝个一天一夜。”
公子哥们吓得瑟瑟发抖。
鹿家家主酒量深不可测,曾经有灌死过人的先例,他们这点酒量,不如人家一泡尿多。
“别折腾小辈了,走吧。”段春轻声开口道。
内相的分量不言而喻,鹿公乘也不敢再逗留,刘罄甩了一记马鞭,走在最前方。
来到长乐坊,众人依次下马。
段春望着长乐坊匾额,浑浊双眸逐渐清亮,好笑道:“请寺人到青楼喝花酒,这李白垚真是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这次李白垚宴请的客人,看起来都是朝中重臣或者是家族族长,细品起来耐人寻味,八大世家一半家主,一名皇氏宗亲上将军,内相段春,这几人分别是世家党和从龙党,唯独没有刘甫和皇后的人。
桌面一人一盏新茶,寒酸到可怜,这杯茶无人去碰,各自盘算起大宁右相用意。
沉默了一阵之后,李白垚轻声道:“诸位,不在朝中议事,而是委身在青楼里,是因为商议的事情里有私心掺杂,以防传到旁人耳中,迫不得已的无奈之举,请诸位大人海涵。”
众人拱手致意。
上将军刘罄说道:“李相,咱们都是老交情了,你的为人,大伙儿都心知肚明,不用客套,有啥不方便在宫里讲的,尽管开口。”
李白垚悠悠叹了一口气,轻声道:“众所周知,大宁国运稀薄如纸,西有郭熙作乱,北有贪狼军铁蹄入境,东花王朝也在旁边虎视眈眈,一个不慎,将会迎来灭顶之灾。咱们都是沐浴皇恩的朝中大臣,要为朝廷分忧解难,所谓家有诤子,不败其家,国有诤臣,不亡其国,如今外忧内患,你我只能个个充当诤臣,才能为大宁续命。”
鹿公乘揉着胡子,表情轻佻说道:“李相,你心里装着家国,我们都清楚,如今征西大军捷报频传,张燕云在北庭压的贪狼军不敢露头,怎么看都占有优势,还没到了十万火急的地步吧?”
李白垚缓缓摇头,从袖口掏出一封奏报,说道:“这是张燕云写给凤阁的书信,里面提到,西北看似势如破竹,其实离大败只差一个契机,大周已经派出半步仙人去行刺张燕云了,贪狼军极有可能沿水路去相助郭熙,如果张燕云不幸遇难,或者贪狼军在安西出现,那么整个局势将迎来翻转。保宁军精锐尽在西陲,草原无险可守,谁去阻挡贪狼军?整个安西和保宁会成为这不设防的青楼一样,谁都可以随意进出,贪狼军南下,用不了多久就会来到永宁城,几十万禁军,能守得住多久?”
几名重臣默不作声。
倘若贪狼军真的兵临城下,大宁离亡国也就不远了。
几人之中,刘罄最懂兵法韬略,皱眉说道:“假如真如赵国公所言,安西和北庭失守,京城危矣。”
“所以安西和北庭必须守住!”
李白垚斩钉截铁道:“诸位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生死存亡之际,暂时摒弃门户之见,无论是倾向于刘甫还是太子,咱们都先放一放,大伙儿把家里镇宅的高手们都请出来,放到西北战线与敌人拼杀。”
几人一愣,这才明白李相用意。
一来是不许参与到争储的内斗,二来是掏出各家家底儿。
这两件事,已经触及到众人底线。
传承多年的世家,谁的府邸没高手坐镇?那可是庇佑全族的守护神,万一阵亡,没个百八十年,可培养不出来一名顶级高手。
半步仙人是镇族神器,可以不用,但不能没有,一旦死在安西北庭,日后有仇家来寻仇,只能任由对方屠戮。
于是谁都不敢轻易允诺。
黄雍手指叩打着桌子,说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宁做他国悬颈刀,不做岌岌殿中臣,我们黄家出两名伪仙境,前往安西协助太子。”
对于各自的家底,几人都心知肚明,黄家只有两名伪仙境,全部派往安西,可见黄雍和李白垚这对穿一条裤子长大的玩伴,交情有多么深厚。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鹿公乘唉声叹气道:“我那弟弟不问世事,一心大道,也不知听不听我这哥哥的话,出门后我就去找他,哭着喊着也把他拽往安西。”
张凌隆为难道:“李相,虽然张家有两名高手,可如今的张家家主是张燕云,我不太好越过他去发号施令,这样,我先将人派到北庭,该怎么决断,由张燕云定夺。”
李白垚轻轻点头。
刘罄神色凝重道:“禁军中有两名半步仙人,可是关系到京城安危,我不能贸然把人给派出去,需要禀明圣人。”
众人都表明心迹,唯有段春老神在在喝茶。
李白垚弯腰问道:“大总管,您意下如何?”
这些势力中,只有宫中的半步仙人最多,明面都多达五名,暗地里不知藏匿多少,这次宴席的重头戏在于内侍省,同样也是询问圣意,李白垚把人从宫里请出来,正好有回旋余地,万一圣人怕皇宫有失,那也不能强行要人,借助段春的口,以防有损龙颜。
段春笑了笑,说道:“你们这些诤臣都掏干家底了,难道圣人会藏着掖着?我替他老人家做回主,四名半步仙人,明日一早去往安西。”
“四名?”
李白垚惊愕道:“会不会太多了些,把这么多高手调走,如何保证宫中安全。”
段春微笑道:“有老奴在,无需挂念圣人安危。”
李白垚松了口气道:“咱们遇到了圣君明主,收复西疆指日可待。”
段春起身拱手道:“既然商议好了,老夫先走一步。”
打完招呼后快步离去。
只是议好了派决定高手支援西北,可并未对刘甫和太子的党争表态。
在座都是聪明人,看懂了圣意。
黄雍意味深长说道:“看来圣人是任由太子和刘甫相斗了。”
“非也非也。”
鹿公乘文绉绉说了一句,随后笑道:“宫里的半步仙人派到安西,刘甫仍旧呆在逍遥观,已经表明圣人偏向于太子。”
黄雍冷冷一笑,走出厢房。
刘罄和鹿公乘先后离开,只留下李白垚和张凌隆二人。
见到对方仍在喝着茶,没有走的意向,李白垚轻声说道:“世叔有话要说?”
张凌隆眨眼道:“难道不能讨李相一杯花酒喝?”
李白垚莞尔一笑,“世叔的为人,白垚还是略知一二,小妾都不曾纳过,哪有心思喝花酒。”
张凌隆来到窗边,目送几人走远,这才回到座位,慎重说道:“张燕云曾经自称是昆仑弟子,李相可知道?”
李白垚点头道:“略有耳闻。”
张凌隆眉头紧锁道:“近千年来,昆仑山五人入世,四人修成谪仙人,可谓是最神秘最强横的禁地,张燕云若真的出自那里,这五年来百战百胜成为兵仙,倒也说得通。可他自诩儒帅,从未披甲上阵,反而将上司巫马乐收入麾下,与天武玄鹤徐忘机成为忘年交,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不反常吗?”
李白垚挑眉道:“世叔的意思是……张燕云在说谎?”
张凌隆神秘兮兮说道:“没错,张燕云撒了一个无法戳破的弥天大谎,本以为瞒过了天下人,可无巧不成书,真正的昆仑弟子,入世了。要知道昆仑向来是一脉单传,从来没有过同门,根本不存在两名门人行走的情况,于是我断定张燕云撒了谎。”
李白垚嗯了一声,好奇道:“他为何要撒谎?”
张凌隆沉声道:“因为他要为这五年来百战百胜,找到一个合适的借口,要为走出京城,找到最便利的身份。”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白垚轻叹道:“张燕云是谁,从何而来,去往何处,其实都无所谓,只要他一心为大宁征战,即便是恶鬼投胎转世,我也能容得下他。怕就怕在他率领燕云十八骑投敌,那可是大宁的脸面,大宁最精锐的铁军,如果他都叛国,那么大宁……真的就要亡了。”
为了给百姓谋一条活路,李桃歌擅自做主,将粮草围成了小山,容无家可归的平民进入躲避,在中间支起火堆和铁锅,里面放入黍米和菜脯,这样一来,既饿不死也冻不死,虽不如家中安逸,好歹能讨一条生路。
李白垚大庇天下寒士尽欢颜。
作为儿子,当然要秉承父训,可惜权势有限,只能庇佑一州百姓。
笔直的炊烟忽然滚滚飘入东边。
起风了。
李桃歌添了把柴火,望向天色,神色凝重道:“明日又是风雪肆虐,一天比一天冷,这么多老弱病残,不知能熬过去么。”
卜屠玉裹了件臃肿棉袄,冻得鼻涕都起了白霜,稀疏的眉毛朝两边挑起,嘟囔道:“太子都在床塌躺了四天了,不见任何动静,该不会嗝屁着凉了吧?”
李桃歌一记脑瓜崩弹过去,瞪眼道:“一个人死了还嫌不够,还想把你爹也一并带走?这种大逆不道的言辞,诛你全家都绰绰有余。”
卜屠玉揉着后脑勺,委屈巴巴说道:“我这不是怕太子出意外么,关心则乱而已,可能读书读得少,话一出来就变了味道。大哥,我一片冰心可鉴日月,怎能诅咒太子出事呢。”
李桃歌轻声道:“口舌惹来的灾祸,难道死的人少了?当初姓项的御史,只不过说了句天道不公小人篡位,就被冯吉祥屠了满门,我爹斥责圣人养虎为奴,引来了牢狱之灾,所以你以后说话小心点,别满口胡言乱语。”
“知道了。”
卜屠玉乖巧答应,然后贼兮兮问道:“对了大哥,冯吉祥咋好久没消息了?好像自从伯父升任中书令以后,芒鞋宰相就没露过面,难道是圣人把他圈禁起来?或者是故意给天下人看。”
李桃歌缓缓摇头道:“圣人心思,我哪能揣摩的到。当初重用冯吉祥,是因为得位不正,需要清除异己,派一名心狠手辣的人物把骂名都给担去,以后再把黑锅推出去,倒也符合帝王之术。如今百废待兴,需要治世之能臣,像杜相和我爹这种胸怀天下的诤臣,才能使得大宁中兴。”
“大宁中兴?”
卜屠玉苦笑道:“我爹说大宁在破釜沉舟,不知道能见到那一天么。”
李桃歌搅着热气腾腾的铁锅,略带伤感道:“你爹说的没错,可安西成了掉在锅边的烂肉,不把它处理好,整锅粥都没办法吃。朝廷左右为难,下了很大决心才决定西征,若是以惨败收场,恐怕年底就能在永宁城见到骠月或者周国的铁骑了。”
卜屠玉好奇道:“我就纳闷了,明知前方可能有贪狼军,为啥还要打过去?这不是白白送死呢。”
李桃歌轻声道:“很简单,大宁好比是房子,一边的墙塌了,必须要即时修葺,要不然风雨都进来,岂不是跟露天而居无异?漠西走廊地势狭长且有数座雄关,乃是拒敌要道,把安西攥在手里,才能抵挡外敌入侵。况且郭熙叛变,乃是大宁耻辱,不把他杀掉,其他封疆大吏效仿该怎么办?所以西征是朝廷对于叛将的态度,不许容忍任何人作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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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桃歌瞥去一眼,忽然觉得不对劲,问道:“你爹给你送来的熊皮大袄呢?天寒地冻的,咋换上了棉袍。”
卜屠玉嘿嘿笑道:“昨夜见到一名女子冻得瑟瑟发抖,本少爷瞅见后于心不忍,就把熊皮大袄送给她抵御风寒,咱修行者皮糙肉厚,有真气护体,这些寒气,光着屁股都没事,何必糟蹋好东西呢。大哥你在救百姓,我也跟着救百姓,咱兄弟齐心,争取让易州少死点人。”
“女子?”
李桃歌深知他的口味,好笑道:“寡妇吧?”
卜屠玉翻着白眼说道:“看破不说破,兄弟才有的做。”
一阵踩雪声响起。
不良帅袁柏带着国子监监生进入眼帘,满身风尘,像是长途跋涉而来。
南雨国小皇子庄游兴奋喊道:“老大。”
师小葵点头微笑示意。
另外几名监生不像他俩那么熟稔,拱手行礼。
李桃歌起身笑道:“从复州那么远赶来,辛苦了。”
简单打完招呼后,李桃歌知道监生舟车劳顿,命他们去找地方休息,只留下袁柏一人。
两人围坐在铁锅旁边,袁柏忧心忡忡说道:“听说你和太子起了冲突,被囚禁在巨石城一夜?”
李桃歌伸出双手取暖,诧异道:“远在复州,消息都那么灵通?”
袁柏骄傲说道:“不良人收集消息的本事,禁军十二卫加起来都不行,我不仅知道你被关了起来,还知道是公羊鸿亲自出马。受到军令,我还以为你要和太子撕破脸皮,想真刀真枪干一仗。”
李桃歌含笑道:“你敢为了我和太子翻脸?”
袁柏正色道:“三千不良人,人不歇,马不停,两天一夜赶到易州,为的就是给公子撑腰。在您进入永宁府大牢那一天,袁某已经决定对李府效死忠,同纳兰家翻了脸,难道公子看不到袁某心迹吗?”
李桃歌轻叹道:“有劳了。当务之急是平叛,我并不想和太子起冲突,他真想要整我,那就拼个你死我活。之前派你带不良人驻守复州,是怕莫家父子变节,带着复州兵再度杀回去,如今莫良辰安心在阵中效力,你们不用再驻扎,不如随我去碎叶城,讨一份天大的功劳。”
袁柏恭敬道:“诺!多谢公子提携之恩。”
李桃歌面容变得严肃,低声道:“不良人都是擒贼的好手,做起贼来更是当仁不让,我想要你们来充当耳目,去探听碎叶城周围的动静。贪狼军极有可能来相助郭熙,我要你们探明他们的一举一动。”
袁柏惊愕道:“贪狼军?”
李桃歌嗯了一声,“先让兄弟们养好精神,醒来后就派出去,网撒的越大越好。”
袁柏躬身领命。
远处的易州城突然城门大开,一队队骑兵自西门而出,像是大军出征的架势。
李桃歌不知是喜还是忧,喃喃自语道:“郭大都护,咱们很快就要再见面了。”
碎叶城以东二百里。
征西大军遍布在大雪覆盖的戈壁滩,白黑掺杂,一望无际。
太子府中不乏兵法诡谲的奇才,深知郭熙做好了万全准备,越靠近敌军阵营,越要谨慎慢行。
几十万大军,行动起来相当不便,像是步履蹒跚的老人,一个不慎,兵败如山倒,光是跑路都能碾死数万袍泽。
大宁把国库都搬空了,还欠了不少债,保宁和京城精锐悉数压在了前线,实在输不起了。
倘若不收复安西,郭熙之乱的隐患,会扩散至另外五大都护府,如同毒疮一般蔓延四散,税收,流民,骠月,大周,会变成一座座无法撼动的大山,将大宁压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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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桃歌带领五万左右的人马,徘徊在太子东南方。
安西和复州兵加起来本来有十六万左右,可那些孱弱兵卒实在打不了仗,又浪费粮草,于是将他们遣散回各个州府,或者用来协助押粮,能征战者仅有这五万余人,日夜不停操练,终于学会了简单阵法和杀敌招式。
对抗西军,或许能够派上用场,可若是遇到贪狼军,李桃歌不知能抵挡住几轮铁蹄冲阵,于是操练时重点培养弓弩射术,并且授以弓阵弩阵要诀,配以枪矛长刀斩马阵,专门对付骑兵。
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少年已经尽量做到极致,最后只能将命运交与上苍。
一袭狐裘的李桃歌站在山丘上,顶着猎猎劲风,视线放在远处征西大军,偶尔一片雪花飘入眼眸,桃花眸子一动不动,没多久便成一尊雪人。
几匹骏马奔袭至山脚,消息经过层层口传,来到李桃歌耳中。
“御史大人,碎叶城北一百里,没有遇到叛军。”
“东北处七十里,发现斥候踪迹,试探轮射后,无人伤亡,各自撤走。”
“禀御史,我军斥候在碎叶城南五十里,与叛军斥候展开厮杀,我部斥候死十二人,伤七人,叛军死十四人,活捉三人。”
这些放出去的斥候,都是千里凤和袁柏的手下,要么是贼,要么是匪兵,很难有人在他们身上讨到便宜,既然能死十二人,说明叛军实力不容小觑。
李桃歌听到俘获了西军,终于收回视线,用清冷声音说道:“把人带过来。”
没多久,三名西军打扮的兵卒被扛到山丘,四肢用麻绳绑的死死,嘴里还塞满了冻土,有两人年纪三十左右,眼神闪烁不停,即便是被俘也没多少惧意,明显是老兵油子。
另外一名西军不过十六七岁,细嫩绒毛挂在嘴边,满是青涩,或许是亲眼目睹兄弟们变成冰冷尸体,唯独他眼中透出恐惧,湿汗将衣袍都给浸透。
李桃歌冷声道:“西军的斥候,对吧?”
两名老兵油子不停点头,稚嫩少年低着头筛糠不止。
“我也曾是西军一员,算起来,咱们是袍泽。”
李桃歌微微一笑,“把土给抠出来,要不然怎么答话。”
周典抽出宁刀,在几人口中一阵划拉,动静挺大,但不曾伤到丝毫。
等到三人能说话后,李桃歌问道:“郭熙拢共派出多少斥候?”
一名最年长的西军吐完口中冻土,急着说道:“回禀大人,共计十营斥候,在碎叶城百里之内巡逻,到了夜晚或者起大雾了,会放到一百五十里左右,”
“姓郭的还挺谨慎。”
李桃歌再次问道:“城中共有多少西军?”
年长的西军吭哧片刻,为难道:“大人,小的只不过是伍长,手底下就几名兄弟,重要军情咱哪能知道?反正近两个月来,不停有别的州的兄弟赶到碎叶城,加起来怕是有十来万。”
“也是,郭熙将安西的精锐都撤回到碎叶城,每个州府都虚报瞒报,估计他也数不清有多少人马。”
李桃歌笑道:“四十万西军,有多少愿意跟随郭熙叛国的?又有多少不满他的所作所为?”
“这……”
老兵油子苦笑道:“大人,说句不中听的话,这国不国的,咱不懂,谁给咱饭吃,咱就跟着谁干,反正没其它手艺,只能靠这个养家糊口。您也知道,郭熙就是西北的天王老子,他的军令谁敢不听?一人死了算是干净,弄不好要抄家灭门。”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桃歌惊讶道:“你的意思是……四十万西军,全都心甘情愿当叛军?”
老兵油子答道:“这倒也不是,有几名将军不想当叛军,带着部下去围了都护府,可全都成了肉包子馅儿,喂了狗。谁都知道郭阎王不好惹,可安西这么大,咋能逃得出去,干脆就这么活一天算一天了。”
“这姓郭的,出手真是狠辣。”
李桃歌感慨一番,说道:“他是打着什么旗号造反的,难不成自己想当皇帝?”
见到对方姿态越来越亲和,老兵油子逐渐放下心中大石,乐呵道:“他说朝廷对俺们西军不好,简直是后娘养的,军饷只给一半,军备都是捡最差的,这一来二去,大家心里都落下了埋怨,后来郭都护说要拥立皇叔为大宁新帝,谁都弄不明白,就稀里糊涂跟着干了。”
刘夫子。
想到书生气浓厚的老人,被郭熙抬出来当傀儡,李桃歌气不打一处来。
教书育人一甲子,本想要死在蛮子刀下守住名节,没想到又被郭熙羞辱,史官如何动笔,刘夫子也难逃罪人骂名,怎么洗都洗不干净了。
李桃歌在肚子里骂了姓郭的一阵,压住火气,说道:“最后一个问题,答好了给你们留条活路。”
老兵油子激动道:“大人请问。”
李桃歌一字一顿道:“这城里城外,有没有出现贪狼军?”
老兵油子愣了片刻,惊愕道:“贪狼军?啥是贪狼军?”
李桃歌解释道:“就是大周南线的守军,你们在城里没见到其它大军的踪迹吗?”
老兵油子快速说道:“没有哇,城里都是西军,一个保宁军都没见过,更别提啥贪狼军。”
“那就怪了。”
李桃歌揉着下巴,蹙眉道:“几万人怎会没有任何踪迹,难道张燕云送来的军情,是假的?”
征西军每日行进不过二十里,逐渐朝碎叶城逼近。
大军交战,斥候往往伤亡率最高,作为主帅的耳目,斥候担任起重要角色,长途奔袭守株待兔,将所见所闻传入中军大帐,若是消息出了一丁点儿偏差,会导致主帅判断严重失误。
所以以碎叶城为轴心的方圆百里,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绞肉场,起初伤亡不过几十,两天后死伤数百,五天之后,几乎有三千左右将士阵亡,山丘,溪边,戈壁,到处都是冻成冰坨的尸首,死状千奇百怪,有七成死在箭矢偷袭,本来被誉为安西小江南的碎叶城,逐渐演变成一座大坟茔。
国子监那名对于地舆极富才华的监生,带着溜达一圈后,绘制出了沙盘,李桃歌同周典袁柏等人一起,在上面标注了善于防守的地点和藏兵之处,并令不良人和锐字营先行占据。
未言胜,先言败,兵法传授的金玉良言,后辈怎敢疏忽大意。
入夜后,李桃歌依旧死盯着沙盘不放,这次视线投向了来时的官道,缓缓划动,最终定格在了复州城。
若是贪狼军出现,大军不敌,复州城依靠梅花锁马大阵,是最佳拒敌地点。
五座城池互为犄角,又有固州陇淮军在背后撑腰,只要放几万守军进去,贪狼军和铁蹄就没了用武之地。
当初如果不是莫奚官奉令撤走,天晓得要用多少条人命才能将复州攻克。
李桃歌皱着眉头思索了半天,沉声道:“把漠西走廊的百姓迁入复州,带走所有粮食牲畜以及木柴,不想走的,绑也得绑着离开,复州五座城池,足够塞得下他们。并且通知兵部右侍郎兼固州刺史卜琼友和柴大人,让他们找朝廷要粮要人,争取再给固州增添两万悍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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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桃歌神秘一笑,“我在找一条给大军活下去的退路。”
卜屠玉表情古怪道:“你这不是在诅咒咱们要输么?多不吉利。”
李桃歌正色道:“带领数万大军作战,可不是儿戏,思进更要思退,赵国公教的。”
卜屠玉恍然大悟道:“哦,原来是云帅教的兵法,那没事了,要不然我亲自跑一趟?”
大宁武夫,最为顶礼膜拜的,是当初将大周谪仙人,赶回英雄山的锄头战神叶不器。
这位墨谷的小师弟,当初名不见经传,在江湖中从未露过面,谁都不清楚他的修为如何,有传言他是半步仙人,有猜测他已经是谪仙人,更为匪夷所思的,有人断定他不过是逍遥境修为。
逍遥境追着谪仙人来回跑?
此言一出,引起无数人嘲笑。
反正传来传去,越传越邪乎。
一战成名后,又遁隐于世间,仿佛追杀谪仙人万里,似乎是南柯一梦。
墨谷小师弟,只留下传说供世人瞻仰,半甲子之后,依然是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而在军伍之中,威风莫过于张燕云,在四疆均留下不败神话,三千步卒破南部诸国百万,更是前无古人的显赫战绩。凡是大宁将士,有九成九对天将军敬服,卜屠玉更是狂热拥护者,势要争做张燕云第二,更是将其地位摆在大哥李桃歌之上,用某人调侃的话来说,觉得对方放屁都是香的。
李桃歌笑道:“我记得你我同为张燕云的近卫吧?你小子好像一天值守都没当过。”
卜屠玉嘿嘿笑道:“神明么,放在心里就好,用不着天天守着,见多了生活起居,反而没那么敬畏了,万一神迹在心中破灭,我都不知道该去膜拜谁了。”
一名珠玑阁门客走来,低声道:“少爷,叛军派出了大批修行者,在大肆斩杀咱们的斥候,听说太子那边折损了近千人,咱们也有两名兄弟遇难。”
“斩将?!”
李桃歌面容逐渐肃穆,“这一招,很像是大周风格,不久前才派了名半步仙人去要张燕云的命,如果不是徐忘机压阵,今日就是我妹夫头七。郭熙学的倒是挺快,就是不知道学没学到精髓。”
珠玑阁门客轻声道:“少爷,咱们派出修行者和他们打,还是暂避锋芒,由太子那边处理?这次高手众多,仅凭咱们不知是否挡得住,即便是胜,也会付出惨痛代价,不如先等一等再说。”
其实他的意思很委婉,太子是名正言顺的征西军,他们不过是打打下手,遇到叛军出动精锐,最好是能避就避,由太子先去消耗对方实力,再来收拾残局也不迟。
李桃歌起身,拎起了黄泉枪,说道:“国难当头,不可再谋私,咱们多出一分力,就能为大宁留几位良将。去通知太子,东北方归他们,西南方归咱们,以三日为限,彻底清除掉安西军斥候。”
周典突然拽住他们胳膊,压低声音说道:“大少爷,请勿意气用事,即便是打,也用不着你亲自出马,有珠玑阁门客,有先登营和草原狼骑,对方实力暂且不知,何必要亲自涉险。学学云帅,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在大营喝喝酒下下棋,照样能将敌军击溃。”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桃歌挣脱手臂,莞尔一笑,说道:“我要是有张燕云那两下子,何至于被太子和公羊鸿弄的狼狈不堪,略施小计,他们就得焦头烂额。其实我就是贱骨头,遇到战事,总想要亲自上场,要不然不踏实。”
周典皱眉道:“这不是镇魂关,整个安西都护府都知道你是李相儿子,你的首级,最少能值万金,万一有半步仙人跳出来,谁来护你周全?”
“半步仙人?有天命厉害吗?”
李桃歌笑嘻嘻道:“我给自己算过命,至少长命百岁,我就不信半步仙人,能硬的过老天爷。”
李桃歌脱掉貂裘,昂首阔步迈开双腿,豪迈喊道:“来到碎叶城,怎能不杀杀姓郭的威风,走,且随我灭他一阵!”
星月低垂,狂风呜咽,正是杀人夜。
既然是刺杀,于是李桃歌等人骑马前行二十余里,便将马匹拴在了柏树林,徒步进入寂静黑暗。
西北的冬夜,充满肃杀味道。
李桃歌回忆起一年前的镇魂关,恍如隔世。
枷锁披身的李家庶子,成为几十万大军御史,又从一名修行门外汉,摇身一变成为灵枢境高手,昨日称兄道弟的西军,又成了不死不休的对手。
造化弄人。
二十余人在积雪中谨慎前行,由于前几日雪下得不大,靴子踩进雪中,只将靴底淹没。
这次随行人员有南宫献,卜屠玉,周典,其余皆是珠玑阁门客,对于普通斥候而言,这些人简直是杀神降世,即便倒霉遇到逍遥境,也有一战之力。
“有人!”
擅长暗杀的南宫献突然低声提醒道。
珠玑阁已经存在二三百年,从天下网罗人才,孩童时期便带入阁中培育,筛选极其严格,千人中只留一人,忠诚和天资必须同时兼备,能留在李家的,无一不是佼佼者。南宫献不到三十岁升任副统领,能从众天才中脱颖而出,放在少主身边充当贴身侍卫,足以证明他的实力。
天才,只是进入珠玑阁的资格。
细数这五百名门客,谁年幼时不是名动一方的神童。
“人?哪呢!”
二十余人里,只有卜屠玉缺乏厮杀经历,年纪小,常年在父亲怀里宠溺,进入人命贱如草芥的战场,难免会杯弓蛇影,听到有人之后,迅速摘掉背后的龙吟大弓,拉满弓弦,找寻敌军方位。
李桃歌摁住他的右手三指,以防这小子紧张,给处于前方的周典屁股来上一箭,轻声道:“这里不仅有安西军,同样有咱们的人,再没确定身份之前,不要随意乱射。南宫大哥,能看得清对方服饰么?究竟是征西军还是叛军?”
南宫献撇嘴道:“少主,我又没生出通天双目,这夜黑风高的,掏出自己老二都瞧不清楚模样,你要我看清对方穿啥服饰?这不是强人所难么。我也只是凭借气机能感受到前方有人,大概三四个,就在西南方的半山腰,似乎只是境界低微的修行者,走近一些无妨。”
说完后,南宫献打出一番古怪手势,四名珠玑阁门客分左右包抄过去,路线诡异,步伐轻便,在黑夜里宛如灵猿。
李桃歌拍了拍卜大公子肩头,半开玩笑说道:“以后你别走我后面,万一失手松了弦,你大哥我是报仇还是不报仇?”
如临大敌的卜屠玉重新背好龙吟大弓,讪讪一笑道:“我若真不小心射你一箭,你射我两箭便是,咱们兄弟归兄弟,账还是要算清楚的。”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桃歌调侃道:“你可是卜侍郎的心头肉,我怕两箭下去,四万陇淮军反了。”
卜屠玉一本正经道:“那不能,一码归一码,咱兄弟俩打闹,关我爹他们屁事。”
李桃歌一边快步行走,一边意味深长说道:“如今兵部尚书空悬,没有适合人选,若能平稳收复安西,你爹有望更进一步,红袍披身。”
卜屠玉张大嘴巴啊了一声,吃惊道:“我爹不是才升官不久吗?又升官?陇淮军守在固州,又没立下战功,咋能升任兵部尚书?”
李桃歌耐心解释道:“一来朝廷无人可用,缺少精通兵事的大才,二来陇淮军虽然没参战,但守住保宁门庭,同样也是大功一件,有他们在,征西军方能安心对付叛军。”
周典补充道:“还有一点,你爹没有在太子和刘甫之中站队,紧紧跟随李相,这就是晋升要诀。”
李桃歌笑道:“其实最重要的,是卜叔叔的才干。同样是擅长操练兵马的复州刺史莫奚官,将重心移的太偏,虽然练出了几万复州死士,但辖境内百姓生活凄苦。固州兵强马壮之余,繁荣昌盛在保宁都首屈一指,老百姓吃得好,家有余庆,竖着大拇指夸卜侍郎,这一点,哪州刺史都比不了。”
有人夸自己老子,心里当然开心,卜屠玉笑容烂漫说道:“我爹那么厉害?看来以后得多听他老人家的话。”
李桃歌突然觉得屁股冷嗖嗖,朝身后看去,空无一人,回过头来自言自语道:“不对劲,相当不对劲,咱铁打的屁股,咋能传来凉意呢?”
“凉?”卜屠玉疑惑道:“大哥你吃坏肚子了吧?”
李桃歌没好气道:“我这两天喝了八碗粥,光啃黍饼了,荤腥都没沾过,你告诉我咋吃坏肚子?”
卜屠玉嘻嘻笑道:“喝西北风喝的呗。”
李桃歌翻了一记白眼。
一名珠玑阁门客去而复返,抱拳道:“禀少爷,那四人从服饰来看,是征西军派出的斥候。”
南宫献眉头挑起,沉声道:“服饰可以乱穿,以前鱼目混珠的刺客少了吗?咱们二十多条命都捏在你的手里,千万不可疏忽大意。要看清他们面冲哪里,如果死死盯着西边,十有八九是咱们的斥候,假如不停朝东边打量,或许是叛军的探子。再者,四周有无伏兵,他们是何境界,弄清楚了吗?”
珠玑阁门客惶恐道:“南宫统领,是属下莽撞,这就再去打探。”
南宫献厉声道:“仅此一次,下次再犯糊涂,把你的招子废了,以免再害人误事。”
珠玑阁门客哆嗦答了声是,转身消失在黑暗之中。
李桃歌还是初次见到副统领发威,琢磨梁上君子还有不为人知的一面,笑道:“人家又没失职,只是怕咱们等急了,先来复命而已,不至于对兄弟这么狠吧?”
南宫献声音冷淡道:“珠玑阁不同于军伍,犯错意味着丧命,这是用无数条命换来的经验之谈,李家养了他们数十年,如果这点小事都出纰漏,死有余辜。”
哪里有哪里的规矩,李桃歌一个外行不方便干涉,于是很知趣不再开口。
两名门客先后确认对方是征西军斥候,这才绕道前行。
卜屠玉一不小心踩到枯树枝,啪的一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眨眼的功夫,身后飞来呼啸箭矢。
应该是征西军斥候察觉到了这边动向,用弓箭作为试探。
李桃歌给卜大公子弹出一记脑瓜崩,哭笑不得骂道:“娘的,总觉得今晚屁股要挨箭,果然拜你小子所赐。”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这几支箭的力道实在不够看,用不着李桃歌他们出手,珠玑阁门客轻松化解,然后四名斥候很快被围住。
偷袭少主,那可是能灭族的重罪,于是门客出手较重,拧胳膊压脖子,敢反抗的再来一记窝心拳,若不是知道少主心善,不喜欢多造杀孽,早就要了他们的命,当刀锋抵住喉咙,斥候们不敢再挣扎,如同死猪一样被拖拽过来。
李桃歌挥挥手,轻声道:“大家都是为朝廷效力,又是无心之举,放了。”
一名斥候揉着酸痛肩头,略显忌惮道:“你是李御史?”
“是。”
李桃歌问道:“你的主将是谁?夜里放出多少斥候,又在何处布防?”
那人沉吟不语,摇了摇头。
涉及到军情机密,即便是御史也不能轻易告知。
李桃歌再次问道:“我们要去清理对方探子,为了防止误伤,总该告诉我夜间口令吧?”
那人还是不说,旁边的斥候答道:“既然是御史大人,告诉也无妨,今夜的口令是月中月,楼中楼。”
李桃歌笑道:“你们的主将雅兴不浅,将士在刀尖打滚,竟然有心思登楼赏月,看来必定是名儒将。”
众人继续前行。
修行者之间的夜战,口令无关紧要,大家目力都能媲美狸猫,又能感受对方气机,很难误伤到自己人,讨来口令,无非是打发这些普通斥候,免得背后再有暗箭袭来。
几名珠玑阁门客用口令在前面开道,又有几人在左右保护,很快穿过斥候密布的防区,经过粗略估算,大概五百步有一小队,藏匿在不易察觉的暗处,似乎并没有去往碎叶城的打算,仅仅是充当暗桩而已。
一路相安无事。
行进了二十里左右,一条小河拦住去路。
时值初冬,河面尚未冻住,湿气掺杂着寒气扑面而来。
南宫献停住步伐,说道:“打了几天打出了规矩,以河为界,西边是叛军,东边是征西军,再往前走,可就是人家地界了。”
李桃歌浑不在意笑道:“什么人家的自己的,不都是大宁疆土吗?”
卜屠玉竖起大拇指,称赞道:“老大的格局,乃是相国之才。”
南宫献一脸肃容说道:“咱们的暗桩,差不多五百步十人,叛军的暗桩同样不少,只要过了河,谁都不清楚将要面对什么样的刺杀,我觉得没必要涉险。”
李桃歌挤出一个灿烂笑容,双足踏地,飞身掠起,跃上薄薄的冰层,几个起落后站在对岸。
没等站稳,几支箭矢从石头后面钻出,直奔胸口咽喉,角度极为刁钻,不像是普通士卒能射出的强弓。
李桃歌再度高高跃起,想要躲避,没想到射来的箭矢更多更快,足有十几支之多,李桃歌撇了撇嘴,黄泉枪舞出枪幕,将箭矢搅成碎木铁片,接着如鹰隼俯冲而下,一枪刺入大石。
轰然碎裂。
藏在后面的叛军往旁边躲闪,抄起近身兵刃杀来,动作灵敏,利刃隐隐有气芒浮现,最少是观台镜的修行者。
修行本是逆天之举,能够跨入门槛,无不是天资聪颖者,叛军舍得派出修行者来充当斥候,看样子是受够了气,打算先杀杀征西军的威风。
李桃歌用枪尖挑飞宁刀,钻入一人心窝,接着飞起一腿,磕掉长矛,顺势将那人拉近,叩住咽喉,强势扭断。
又有两名用枪的修行者逼近。
李桃歌想要闪开,突然感觉双腿像是灌满了铅,传来冰冷凉意,低头一看,原来是术士在作祟,用他引以为傲的控冰术黏住了双腿。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安西的冬季,最适合水风二术发挥,人借天势,境界能够高出一筹,这人能够在不知不觉间,精准无误用冰控住双腿,似乎境界不低,即便没到无极境,约莫也离的不远,与自己相差仿佛。
两杆枪近在咫尺。
李桃歌脑后寒光乍现。
一道泛起湛蓝光泽的剑影飞驰而来。
从李桃歌身边绕过,将两杆枪斩为两截,余势不减,又将两名叛军修行者一分为二。
李桃歌接住月魁剑削落的发丝,转过头呲牙道:“南宫大哥,你觉得这两名观台镜对我有威胁,还是一剑被你斩掉脑袋的机会更大?”
月魁旋转飞入南宫献手心,他轻声道:“这把剑是家主赏赐,相伴二十八年,我自有分寸。”
李桃歌气呼呼道:“你有分寸,我没分寸,若是为了躲枪,脑袋偏些,现在正给我哭丧呢,用我爹赏的剑来砍我,你可真有一套。”
南宫献闷声评价一句,“小肚鸡肠。”
两人正在斗嘴,周典已经率领珠玑阁门客进入草丛,经过短暂交锋,揪出了几人,其中一名男子身形消瘦,满脸贪图酒色之后的苍白,走路都打晃。
李桃歌双腿发力,从冰层束缚中拔出,用枪尖抬住那人下巴,好奇道:“灵枢境的术士,放在西军中都是香饽饽,怎会派这宝贝疙瘩来充当斥候?”
那名术士弯着腰,谄媚笑道:“回禀大人,在下只是孤枕难眠,来寻找美娇娘而已,走着走着就来到了这里,恰逢大人登岸,于是伸手施展术法,望大人恕罪。”
“在荒山野岭找美娇娘?”
李桃歌狐疑道:“这个借口我不喜欢,换一个?”
面容枯槁的术士无可奈何笑道:“大人不信,在下也没办法,我们术士拜阴阳五行为师,脑子疲累,经常走神,时常干出自己都意外的举动。那年我练功走火入魔,如行尸走肉般徒步八百里,醒来后自己在哪里都不知道,您说可笑不可笑。”
枪尖滑至他的喉咙。
李桃歌冷笑道:“徒步八百里不知情,施展术法倒是精准无误,用这种蹩脚的借口来糊弄,你把我当傻子玩呢?”
术士苦笑道:“施展术法是无意之举,就像几十年的屠夫,哪怕是喝到酩酊大醉,杀猪宰牛也能一刀毙命。”
“行,暂且信你。”
李桃歌大度道:“你姓甚名谁,何方人氏,在叛军中担任什么官职。”
术士恭敬答道:“在下名叫付松,忻州人士,于宣正二十五年进入安西军,任雷火营校尉。”
李桃歌注视他良久,没找出可疑痕迹,说道:“同为术士,深知修行不易,先留你一命,带回去再说。”
对于安西军,李桃歌还是保持大度姿态,叛军这笔账,要记在郭熙和幕僚头子谢宗昭身上,其他人大多是被逼无奈,包括十三太保中,也有莫奚官这种心系家国之士,于是但凡抓获安西军,能不杀就不杀。
肃清河边安西斥候,再度深入腹地。
周典率领的珠玑阁门客,像是虎入羊群,以碾压态势荡出一条血路。
安西毕竟只是塞外蛮荒,人少,资质出众的修行者更为稀缺,不像是京城,天才一抓一大把,出门吃碗面,邻桌说不定就坐着逍遥境宗师。
几阵厮杀下来,九成都是观台镜入门武夫,对于周典和珠玑阁门客而言,只是气血经络粗壮些的普通人罢了。
自从臣服琅琊李氏,说周典一飞冲天都不为过,身兼兵部员外郎和梅花金卫,修行一途同样是如鱼得水,由李家资助功法丹丸,再交给名师打磨历练,周典已经从灵枢境进入无极境,成为庙堂里一枚颇为重要的棋子。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对于周典的修行资质,李桃歌都相当妒忌。
他在北庭北策军入伍,独自一人摸索都能修炼到灵枢境,这份悟性,放入江湖都能开宗立派,倘若再有家族相助,前途不可限量。
而自己困在灵枢境后期两月有余,再勤奋也无济于事,迟迟不得要领,陷入到了瓶颈。
比起之前的修行神速,一夜跨境越品数阶,心境自然大不相同。
好在李桃歌生性平和,又把心思放在征西大业,要不然的话,不知会有啥恶果。
很多年少成名的神童,及冠后泯然于众人,那就是之前被捧得太高,遇到困难挫折后,心境起伏不定,自己无法承受,很容易打成心结。
一旦迈不过那道坎儿,神童会迅速陨落为庸才。
嗖。
卜屠玉拉起龙吟大弓,朝着枯败的白杨树后射出一箭。
由于弓弦拉的过满,周边风声激荡。
紧跟着闷哼声传来,借助月光,依稀能看到一道身影软软倒了下去。
初次在老大面前崭露头角,卜屠玉耐不住少年心性,跳脚喊道:“哈哈哈哈,今夜少爷终于开荤了!”
李桃歌赞叹道:“百步正中眉心,卜公子好箭术。”
卜屠玉正想自卖自夸一番,突然想到在比拼箭术时输给过老大,顿时泄了一半的喜气,用袖口擦着冻成冰坨的鼻涕,说道:“马马虎虎啦,换做白天,三百步也能射中他的脑袋。”
李桃歌笑道:“以后咱们大宁第一弓仙人,明日的仙弓将军,非你莫属。”
“弓仙人?仙弓将军?”
卜屠玉两眼放光道:“听起来似乎挺牛叉,等咱打完了仗,老大记得给我请功,几品不重要,先封个啥他娘的将军再说,披甲戴花,多威风。”
李桃歌保证道:“好,中书令的封赏诏书,我来替你写。”
卜屠玉乐呵道:“那咱以后可就是鼎鼎有名的武将了,怀里揣着老大亲自写的诏书,顶着仙弓将军名头,我看谁家寡妇还敢拎起扫帚把我撵出去。”
李桃歌笑着笑着,听到不对劲,笑容突然僵硬,冲好兄弟狠狠剜去一眼。
二十余人大肆收割着安西军斥候,半个时辰清出了十里,卜屠玉仗着目力奇佳,又有神弓相助,拔掉了十几处暗桩,想到回去之后军功换来将军,愈发得意,冲在队伍最前方,一箭一箭射的起劲。
李桃歌也不管,任由他折腾,所谓宝剑锋从磨砺出,再好的胚子,也得经过千锤百炼后才能展露锋芒,这碎叶城外围就当是磨刀石,先磨出利刃再说。
又深入五里,来到一处密林,本该是心旷神怡的草木清香,却弥漫着浓烈的腥臊味道。
李桃歌正想把卜大公子喊回来,下一刻卜屠玉狂奔而回,丑脸变得扭曲,冷汗挂满腮边,上气不接下气喊道:“狼,狼……好大的狼。”
狼?
李桃歌诧异大过惊怕。
在镇魂关半年,没少和狼群打交道,这帮畜生欺软怕硬,只偷猎牧民牛羊,从来不和边军发生冲突,遇到手持刀枪的西军,扭头就跑,若是见到单独放牧的百姓,会不择手段把人和羊全都留下。
于是在李桃歌的印象中,狼,只不过是凶猛点的家犬而已,没什么可怕,望着惊慌失措的卜屠玉,讥讽道:“亏你是陇淮军少帅,灵枢境的修行者,不就是狼么,有啥了不起的,当初我在镇魂关,一人一枪吓走过十几匹狼,要知道那会儿我还没跨入观台镜,仅仅是普通士卒,就能把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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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到了狼。
很多的狼。
目所能及之处,到处是幽绿凶光,在夜里宛如一盏盏招魂灯。
这些畜生,一只两只不可怕,若是成百上千,以凶猛著称的山君都不敢造次。
离了近了些,才发现这些狼不太寻常,体型宛如牛犊,又高又壮,毛发黝黑中夹杂着白色,张开大口,露出三寸左右的獠牙,凶态毕现。
这是狼?
比起老虎都不遑多让。
李桃歌终于知道卜大公子为何失态。
换成他十五岁的年纪,深更半夜遇到这些猛兽,尿裤子都有可能。
李桃歌屏住呼吸,用手肘戳了戳旁边的南宫献,轻声细语问道:“南宫大哥,你见多识广,这是什么猛兽?”
南宫献慵懒歪着脑袋,老神在在说道:“玄夜白霜狼,经常盘踞在北庭和英雄山附近的野兽,这些畜生只在夜晚狩猎,白天躲在洞中睡觉,大多是三四十只为一群,再多会因食物不够而导致灭族。咱们面前有一百多只,况且安西荒漠戈壁居多,无法满足掠食需求,并不适合它们繁衍生息,若是猜的不错,后面有兽灵师在捣鬼。”
李桃歌还是初次听到兽灵师这一古怪称谓,问道:“听名字,是专门奴役猛兽的修行者?”
南宫献摇头道:“非也非也,兽灵师大多是妖修,凭借气味混入族群,这些猛兽都把他当作同伴或者是首领,并不能凭借口令奴役。”
李桃歌惊愕道:“换言之,操控这些狼群背后的家伙,是长得像人的妖修?我咋没听说过。”
南宫献点头道:“十有八九。大周物华天宝,兽灵师众多,大宁极为稀少,没遇到过也属于正常。”
李桃歌心有余悸道:“这位兽灵师估计是郭熙豢养的门客,今夜收获良多,不如一走了之。”
南宫献回头笑道:“走是走不了喽。”
李桃歌环视一周,这才察觉后路又有几十盏幽绿灯芒出现。
粗略估算,玄夜白霜狼有一百五十头左右,呼出的腥气铺天盖地。
李桃歌尚未和猛兽交过手,心里难免泛起了嘀咕,问道:“南宫大哥,你一个人能杀掉这些巨狼吗?”
南宫献轻弹剑身,传来嘹亮剑吟,轻松说道:“不难,只不过费些手脚,怎么,你想把我留下殿后,自己先撤?”
一语道破心事,少年脸色顿时绯红,“我是……怕屠玉害怕,先陪他返回大营。”
南宫献笑而不语,见到狼群从四面八方发动攻势,高声道:“保护少主,我来御敌。”
一道惊艳长虹划破夜空。
月魁剑从一弯弦月瞬间炸为点点星光,洒落在狼群之中。
南宫献擅长刺杀伏击,对于大规模杀敌招数不太熟稔,这一式月化繁星,看起来璀璨夺目,其实剑芒威力稍逊,玄夜白霜狼又是以骨骼坚硬著称,剑芒触及后,只伤皮肉,难以斩断筋骨,大概只杀掉两三头,巨狼吃痛后,反而激发畜生凶性,冲击更为猛烈。
当众出了糗,南宫献立刻沉下脸,如鹰隼掠出,一剑斩掉冲在前面的巨狼头颅,再踢出势大力沉的一腿,将巨狼脊椎踢断,紧跟着舞出上百道剑气,使得狼群无法越过雷池半步。
珠玑阁门客挡住后方袭来的狼群,刀气剑芒,暗器术法,令人眼花缭乱。
目睹南宫献大展神威,卜屠玉从惊惧中缓过神,拉开大弓,喊了声狗畜生,将一头雄壮巨狼钉在冻土中,四肢不停抽搐,发出痛苦狼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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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短暂交锋,折损了几十头狼之后,狼群忽然变得暴躁不安,一声诡异的狼嚎响彻天际,一百多头野兽悍然发起冲锋。
之所以称其诡异,并不像是狼发出的声音,尖锐中夹杂着愤怒,更像是人来模仿狼嚎。
李桃歌挪动视线,朝着怪声望去。
观天术的弊病明显,所带来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只要专注目力,在夜里也能视物。
李白垚是睁眼瞎,儿子偏偏快修成千里眼,李家积攒五百余年的福缘,正在悄无声息落在这名庶子身上。
狼群密集中心,有一名体型娇小的女子,身穿兽皮,长发凌乱,模仿巨狼四肢着地,躲在最隐蔽的角落。
周围有几头最为健壮的雄狼守护,透出一股诡异气氛。
这是妖修?
在镇魂关,结识了狐狸精仙林道人,两人同在一个炕头睡过觉,人家又在城头出手相救,所以李桃歌对于妖修并不反感。
可是若有妖修来要他的命,那就两说了。
要是把那古怪女子擒住,或许上百头巨狼都会投鼠忌器。
本着擒贼先擒王的打算,李桃歌拎起黄泉枪,正要纵身跃出阵营,忽然背后传来冰冷凉意。
厮杀经验告诉李桃歌,有人偷袭。
后面除了珠玑阁门口,还有三名安西军修行者,可他们被缚住了手脚,并无还手之力。
来不及多想,李桃歌将护体罡气撑到极限,纵身一跃,刺出一记回马枪。
孱弱身影晃了一下,躲过了凌厉枪法。
李桃歌身在空中,觉得屁股涌起暖流,不知是被什么东西给刺中,滚烫中带有辛辣。
“他娘的!果然算的没错,今夜屁股不吉!”
李桃歌一边骂一边朝偷袭者打量,身影快若灵猿,轻松躲过回马枪,手持一把短刃再次贴了过来。
瘦瘦弱弱的病秧子,付松。
原本以为是近身无害的术士,可这鬼魅的身法,能够轻易破开灵枢境罡气的手段,明显是在藏拙。
李桃歌瞬间明白,这是一个局。
精心布置的连环杀。
从河边开始,或许已经走入了圈套,先用斥候作饵,使得人畜无害的术士付松留在自己身边,这些玄夜白霜狼,只不过是障眼法而已,诱出南宫献和珠玑阁门客,最终的结果,让付松能够单独面对自己,形成近身刺杀。
一系列的安排,缜密到可怕。
最恐怖的不是一环接一环的安排,而是敌人对他的心境和行踪了如指掌,能料到他会过河登岸,明白他不会轻易杀人,更不会杀手无缚鸡之力的术士。
上兵伐谋。
上上之兵,伐心。
那柄乌漆麻黑的短刃来到颈边,火候选择的极为巧妙,正值李桃歌新力未生之际,黄泉枪还未收回,施展术法已然来不及,没了御敌手段,像是待宰羔羊任人拿捏。
李桃歌有股子边军独有的狠劲,我死,你也别想活,凝聚七成罡气保护在脖颈,三成真气朝对方心口蹬出一脚。
空中飙起一股血箭。
李桃歌捂着脖颈滚落倒地。
付松挨了一腿,同样不好受,见到南宫献持剑护在少主面前,知道大势已去,惨笑道:“好硬的脖子!怪不得暗杀屡屡不成,起初还以为是你这小子命大,看来真的是扎手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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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该是一刀枭首的结局,可莫名其妙又活了下来,李桃歌只记得自己骨头很硬,能扛住琴师句离势在必得的杀招,但脖子又没骨头,怎会挡得住高手偷袭。
付松长相具有欺骗性,看起来是术士,经过短暂交锋得知,对方招式阴毒诡异,气机虽弱却绵绵不绝,至少是无极境后期水准,最脆弱的部位挨了一刀,居然没死。
李桃歌突然笑了笑,说道:“你的王八功夫也不错,隐瞒了气机丹田,骗过了我们所有人,想来不是无名之辈,报个名,方便日后小爷抄家灭族。”
付松大方笑道:“我乃安西军蜂尾营牙将,无妻无子的鳏夫,想要抄我的家,别痴心妄想了。”
说完后,他神色狰狞,气机狂虐四散,眨眼的功夫,轰然碎成肉渣,试图将另外两名被俘的安西军修行者一并带走。
李桃歌第二次见到自爆,上一次,还是在长乐坊遇到的那名东花王朝的人,差点把自己给崩成筛子。
周典用刀障护住了一人,避免他惨遭分尸,那人立刻求饶道:“大人,我并不是他的同伙,还望大人留我一命。”
周典冷着脸问道:“他是蜂尾营牙将?”
那人苦着脸道:“确实是,不过五日前才上任,上峰让我们喊他为付将军,一切行动以他马首是瞻。”
周典再次问道:“你们在河边守了多久,能猜到我们会来?”
那人答道:“守了四日,从付松上任第二天,便带着我们在河边蹲守,一夜要跑上百里路,似乎是专门为了对付你们。”
周典转头朝李桃歌说道:“约莫是大周派来的刺客。”
有南宫献帮忙止血,鲜血不再渗出。
李桃歌起身后,眼神凌厉望向狼群之中的女子,“这人可能不是付松的同伙,但藏在狼群里那个娘们,绝对有嫌疑。”
当作为杀手锏的付松变为一滩碎肉,那名隐藏在狼群中的女子脸色大变,尖锐的指甲抓入冻土,发出一声苍凉嚎叫。
众狼不再进行攻击,有序朝后撤退。
女子猛蹬树干,一个舒展的空翻,如游鱼在林中穿梭,眨眼间不见踪迹。
她快,南宫献等人更快,早在李桃歌遭遇刺杀后,已然有几名门客锁死了退路。
一道道剑影劈向女子,交织成一张绵密大网,不求伤人,但绝不给她逃脱的机会。
狼女回头望了一眼,见到威胁最大的南宫献越来越近,眸子透出一股狠辣,大吼一声,双臂护在面部,闷头冲进剑网。
她似乎并不是意义上的修行者,没有护体罡气,仅凭皮肉硬抗,遭遇剑气袭击,顿时皮开肉绽,可这女子与李桃歌很像,骨头极硬,挨了十几剑,四肢躯干完好无损。
一缕剑气来到眉心,狼女不躲不避,徒手抓住剑身,轻易折断利器,半寸指甲在门客胸口划过,瞬间开膛破肚。
远处的李桃歌眯起桃花眸子,将女子狡诈一幕尽收眼底。
她并非毫无还手之力,挨了十几剑,完全是在装模作样藏拙,等的就是近身杀人的机会,一旦杀掉那名守在南方的门客,整个局势打开了缺口,只要后面的群狼拦住南宫献几息,她就能逃出生天。
所谓狼狈为奸。
这女子作风像极了狈。
可惜她高估了狼群,低估了南宫献。
作为珠玑阁副统领,天才中的佼佼者,什么阴谋诡计没有遇到过,只见南宫献足尖踩在一颗颗狼头,巨狼顷刻间毙命,趁势一荡,悠出一丈开外,就这么边走边杀,没等女子跑出百步,月魁剑从天而降。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在女子的眼中,月光忽然变得皎洁,皎洁的有些过分,甚至有些不敢直视。
漆黑深夜,怎会有明亮月光。
这是南宫献看家招式:月满人间。
女子心中大骇,明知后退死路一条,于是将心一横,抱住要害滚了过去。
南宫献可不是普通门客,能够越境杀敌的变态,岂能容她跑掉。
这一滚,柔和的剑影刺入娇躯,钻进骨头中,差点滚废了半条命。
剑伤遍布的女子似乎没了反抗力气,倒在地上喘息,任由南宫献抓住后颈,当拎起来那一刻,女子手心多了一把狼牙短刺,朝着南宫献肋部快速扎去。
即便这一招相当隐蔽,南宫献早已看穿了她的把戏,将手腕死死抓住,咔嚓一声,断为两截。
女子十分硬气,仅仅是哼了一声,额间渗出汹涌汗水,眼神透出愤恨神色。
为了防止她像付松一样炸成肉泥,南宫献锁住了她的经络丹田,单手拎起,快步走向李桃歌。
那些巨狼瞅见女子被抓,低吟了一阵后四散而逃。
李桃歌撩起女子散乱长发,不算顶级货色,但五官充满野性魅力,兽皮长裤剿烂后,露出浑圆修长的美腿,按照男人对女人的评价,别有一番风情。
李桃歌说道:“你绞尽脑汁想要逃走,证明不是死士,乖乖回话,赐你一条活路。”
女子神情冷漠,无动于衷。
李桃歌擦去脖子渗出的血迹,轻声道:“既然煞费苦心布置连环杀,想必你也知道我的身份,一言九鼎谈不上,君子一言勉强受得起,我让你活,你给我答疑解惑,怎么样?”
女子依旧不为所动。
李桃歌无奈一笑,“看来遇到硬茬子了,我对用刑不太在行,交给袁柏吧,他会几百种刑罚,铁打的牙口都能撬开。”
女子终于开口,叽里咕噜倒了一堆,不是人话,而是像狼和狗在低吼。
李桃歌揉着下巴,好奇道:“难道她在狼群中长大,不通人语?这可难办了,哪怕是想答,也没办法沟通。我问问你,你能听懂我在说什么吗?听懂了点头,听不懂摇头。”
女子带有困惑眨着双眸,似乎是没听懂的模样。
卜屠玉噗嗤一笑,哈哈笑道:“大哥你傻了吧?听懂了才能摇头,听不懂咋能摇头呢?”
李桃歌干咳两声掩饰尴尬,把卜大公子脑袋摁向一旁,骂骂咧咧道:“老子险些被砍掉脖子,没见你嘘寒问暖,出了点口误,倒是嘲笑起来,滚一边去,别耽误我办正事。”
南宫献说道:“把她交给我吧,珠玑阁有专门的审讯高手,能够搜她的魂,不需要开口,仅凭脑海中的记忆,就能够查出是谁派来的。”
“搜魂?”
李桃歌惊愕道:“我咋没听说过,挺疼的吧?”
南宫献答道:“我没试过,不知道疼不疼,反正听那些魂师老变态说,要比剥掉手指还要疼上百倍,而且神识始终保持在清醒状态,搜魂之后,轻者会活活疼成白痴,重者会在恐惧中死去。”
“你……你们不是人,你们杀了我,快快的!”
女子五官扭曲,突然口吐人言,虽然咬字不太清晰,但能听出大概含义。
李桃歌见她吓到出声,暗自感慨着南宫献一派正人君子模样,几句话就能让硬骨头服软,不愧是统领珠玑阁的才俊。
李桃歌莞尔一笑道:“不装了?”
女子颤声道:“你杀了我,我会谢谢你。”
“我不需要你谢我。”
李桃歌勾起人畜无害的笑容,“想活,没那么容易,想死,更是难上加难,在没有得到满意的答复之前,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女子想要咬舌自尽,才发现一丁点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用愤懑眼神去宣泄怒火。
李桃歌轻笑道:“其实你不说,我也能猜到你是谁派来的,若是郭熙的走狗,绝不会遮遮掩掩,要么你是大周的刺客,要么你是我仇家布下的杀招。既然能通过郭熙进入安西军,我仇家的可能性不大,你来自大周王朝,对吗?”
女子低着头,纠结了一阵,说道:“我是无忧楼的杀手。”
无忧楼?
李桃歌看向黄泉枪。
这把枪的主人,就是无忧楼的刺客,到死都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另一位叫做七宝神婴。
两次刺杀,都差点儿要了他的小命。
李桃歌慢悠悠说道:“看来新仇旧恨,得一起清算了。”
众人返回大营,路途中又遭遇几波安西军斥候,南宫献不愿多生事端,于是选择绕道避过。
这一夜,吃了个大亏,尤其是南宫献算是严重失责,心里懊悔不已,一路沉着脸,使得珠玑阁门客小心翼翼,谁都不敢触副统领的霉头。
来到营中,李桃歌躺到床塌,悠然翘起二郎腿,宽慰道:“南宫大哥,是我令你前去迎敌,故而被那付松钻了空子,过错在我而不在你,不要再自责了。”
南宫献端来热水,帮他清理着伤口周边血迹,闭着嘴不发一言。
李桃歌缓缓说道:“这无忧楼究竟什么路数?听名字,是否和剑仙吴优有关系?邹明旭能雇凶买我的命,今夜又出现在郭熙阵中,朝廷大员都不放在眼里,难道不是咱们大宁境内的江湖门派?”
少主开了口,南宫献也不好再当闷葫芦,如实答道:“关于无忧楼,似乎和剑仙吴优无关,在四大王朝中都出现过他们行踪,他们只收奇珍异宝,干的是花钱消灾的勾当。之前奉老爷之令,端过他们在京城一个窝点,也就是邹明旭雇凶的地方,那些家伙都是狠人,当场就抹了脖子,断了所有线索。”
李桃歌哦了一声,好奇道:“我爹专门查过无忧楼?”
南宫献轻声道:“邹明旭雇人行凶后,老爷特意去邹家登门拜访,邹侍郎狠狠教训了邹家逆子,差点把双腿都给打残,并交出无忧楼藏匿之地。”
自从李白垚执掌中书省之后,很少与人交恶,凡事大度处之,演示了什么叫做宰相肚里能撑船。
想到老爹前往邹家的跋扈劲头,再想起邹家公子走路一瘸一拐的模样,李桃歌会心一笑,“我爹这人,算是一朵奇葩,既有书生气,又有江湖气,唯独少了庙堂气,与他同朝为官,三省六部的大人不知有多难受。对了,你们去抄无忧楼,为何不对我说一声?”
南宫献答道:“少主年纪尚小,有些事,由我们处理就好。”
李桃歌叹了一口气,喃喃道:“总觉得爹有许多事瞒着我,对吧?”
南宫献眉头抖动了一下,不置可否。
李桃歌自言自语道:“爹有很多秘密,我能感觉得到,可是为何要瞒着我呢?尤其是关于娘亲的来历,总是闭口不谈,只说是金州大水偶遇的民女,早早撒手人寰。我爹年轻时候,风流倜傥出身名门,公主都不放在眼里,会看中一名民女吗?还有,我的筋骨为何这么硬,无极境都砍不断,脑袋塌了都死不了,总要有人来给说道说道吧。”
南宫献轻声道:“关于令堂的来历,我真的一无所知,至于你的身体为何异于常人,大概是吃了张燕云所赠的斗天造化丹,那是上古时期流传下来的灵药,被南雨国奉为国宝,世代珍藏,服用后能达到先天灵净之体,于是才能根骨强健,屡屡化险为夷。”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桃歌不屑撇嘴道:“南宫大哥,你把我当黄口小儿呢?我早查阅过典籍,先天灵净之体,无非是体内纯粹如婴儿,能对天地五行感悟灵敏,如果是术士的话,修炼起来事半功倍,其它的并无好处,哪有刀枪不入的效力。你再用蹩脚的借口敷衍,我可就生气了。”
“是吗?”
南宫献假笑道:“这方面未曾留意,信口雌黄了。”
李桃歌侧过身,单手托住腮帮,轻声道:“我年幼时,在山里遇到过一只足有千斤的熊罴,站起来如小山高,巴掌和铜盆一样大,称之为熊精都不为过。带我跑山的猎户,当场就吓跑了,我也想跑,可那时候腿短力气小,没几步就被熊罴一巴掌扇倒,紧跟着张嘴咬到我肩头。千斤的熊罴,一口咬下去,石头都得崩碎,可竟然没咬穿我的肩头,出血后,熊罴似乎是受到了惊吓一般,当场又拉又尿,头也不回跑进山里。”
“在镇魂关遇到的青姨,对我恩重如山,亲自将我带入修行者大门,又派了仙林道人保护我,亲儿子也不过如此,世间哪会对陌生人无缘无故的好,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青姨是我娘的至亲,对吧?”
南宫献错愕一阵,缓缓摇头道:“关于令堂的消息,我真的一概不知,事关老爷私事,只有罗总管和大统领有资格过问。”
李桃歌带有遗憾笑了笑,“其实我也没想从你这里弄明白,发发牢骚而已,仅仅是受了伤的孩子,想娘罢了。”
南宫献犹豫道:“少主真想弄清楚,我可以去查,从十八年前的金州查起,或许很久才能查到。”
“不用了。”
李桃歌翻过去身,轻声道:“我爹不想告诉我,定然有他的理由,他一人扛起国事,已经够累的了,不要再给他添堵了。”
时常与人为善的少年,怎能不体恤自己的父亲。
南宫献望着清瘦背影,将蜡烛吹灭。
房内顿时漆黑一团。
李桃歌忽然开口道:“我娘是妖修。”
南宫献愣住,询问道:“为何这么说?”
李桃歌随意答道:“猜的,不止我娘是妖修,青姨也是妖修,原因很简单,仙林道人不会对一个凡人修行者言听计从,他们妖修崇拜更强的大妖,譬如仙林道人第一次见到天武玄鹤徐忘机,一个劲的跪在地上磕头,而对于青姨,胖狐狸显得更加忌惮。还有我筋骨强硬不似常人,更像是妖修体魄,之前体内那股无法掌控的邪火,似妖而非人。凭这两点,我可以断定,娘是妖修,所以爹才无法娶她进门,彼此倾心的二人,最后变成了一段孽缘。”
南宫献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有理有据,或许真如你所说,待我明日派人去查,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受伤加上一夜未眠,早已疲累困乏,回应他的只有轻微鼾声,
南宫献给他掖好被角。
李桃歌舒服的将自己蜷缩在被子里。
南宫献这才意识到,这位杀通漠西走廊的少年,不过十七岁,尚未及冠。
腊月初二,征西大军一改常态,兵分六路,直捣碎叶城。
大军如同六条巨龙,以摧枯拉朽之势行进。
太子刘识身披蟒袍金甲,旁边有太子府众将军护驾,不见往日憨傻模样,双目锋芒内敛,皮肉黄中泛红,自带天家气度,风光不可一世。
不远处的马车内,坐着太子太师元嘉,面前有一盘残棋,马车剧烈颠簸,不见棋盘有任何晃动,左手执黑,右手执白,自己与自己下着独棋。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这盘棋诡谲多变,到了官子阶段都分不出高下,稍有不慎,都会被对方屠掉大龙,凶险,真是凶险,难怪圣人迟迟不肯落子,以至于将家国运图系于一名少年,不到最后,谁都看不透输赢成败。”
元嘉皱着眉自言自语,双手各自弹出一枚棋子,互相碰撞后,落于棋盘,仍旧是旗鼓相当的局面。
“太师可曾休息?”
外面传来公羊鸿清冷声音。
元嘉笑道:“快到碎叶城了,几十万大军蓄势待发,哪有心思睡觉,不止我睡不着,想必公羊将军更睡不着,所以才来找老夫一叙。有些贴己话,要面对面聊,请进来吧。”
车帘掀开,公羊鸿一个跨步闪进车内,盘膝坐在对面,望着势均力敌的残局,公羊鸿一脸肃容道:“古今往来,国士喜欢以天下为局,一步一步构思精绝,协助皇帝展开宏图霸业。太师觉得以自己的才能,应排在天下谋士第几位?”
“天下?”
元嘉摇头笑道:“太大喽,别说四大王朝,就是在大宁都排不上号,有老妖道冯吉祥在前面顶着,后面又出了个天将军张燕云,这二人心智绝不在我之下。”
提及赵国公,与其同名的公羊鸿扯了下嘴角,“太师能将张燕云和国师相提并论,看来对他极为看好,这次出兵北庭,三十多万大军打了半年,只不过才剿灭几千贪狼军,赵将军的儿子,北庭五虎之一的赵景福还不幸遇难,真不知这仗是怎么打的。”
元嘉含笑道:“若是公羊将军领兵出征,能敌得过贪狼军吗?”
“敌不过。”
公羊鸿回答的很干脆,“对方阴险狡诈,派出了半步仙人进行刺杀,换作是我,早已埋骨在夔州,一旦群龙无首,贪狼军的主力会迅速出现,不停蚕食三十万大军,或许用不了多久,京城就会出现大周的将士。”
“公羊将军谦逊自省,真乃一员良将。”
元嘉笑了笑说道:“可我道听途说来的传闻,似乎并不是这样。有人夸赞你修为精纯,日夜浸染天家龙威,足以越境对敌,逍遥境就能同半步仙人媲美,到了伪仙境,能够和谪仙人一较高下,颇有叶不器遗风。即便在北庭遇到半步仙人,谁死谁活不一定呢。”
公羊鸿波澜不惊道:“坊间的谣言而已,纯粹是在捧杀末将,不止是我,您和段内相不睦的谣言,也是传的满城风雨,说段内相为了一家独大,将您撵到太子府,去当太子太师,而段内相稳坐宫内头把交椅。”
“这不是传闻,是真的。”
元嘉大大方方承认,双手笼袖笑道:“这些年来,圣人遇到任何大事小情,都要与我商议,包括立太子这种私密,元谋都能谏言几句,老段妒忌圣人与我亲近,于是声称太子势单力薄,需要一名谋士辅佐,方便日后执掌江山。反正圣人那边也不再需要我出谋划策,随同太子西征,游历西北万里,也是件不错的差事。”
公羊鸿夹起一枚白子,落在棋盘之上,轻声道:“今日您是太子太师,明日圣人龙驭归天,您可就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帝师。”
一枚黑子来势汹汹,正中公羊鸿眉心,翻转跌落后来到棋盘,竖着绕了一圈,铛锒停驻,正巧屠掉黑子大龙。
公羊鸿揉着眉心印痕,平静问道:“太师为何出手?”
元嘉充满睿智的眸子眯起,杀气腾腾说道:“仅凭你大不敬的言辞,当诛九族。”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公羊鸿轻蔑笑道:“整个大宁,谁能比我更忠于圣人?我能替他老人家死,你们谁能心甘情愿献出自己一条命?圣人又不是仙人,早晚要归于尘土,只不过说了几句实话而已,用不着将末将扣上罪名,我是逆子,又不是逆臣。你们从龙党,世家党,瑞王党,太子党,个个都藏着小心思,谁都不把我当作自己人,看似诚心来招揽,其实很排挤我这个叛出家门的不肖子孙,想想看,我连生父都敢杀,生我养我的公羊家都敢背叛,还有什么事干不出来。”
元嘉冷笑道:“怎么,憋不住了,要掀开锅盖了?”
公羊鸿扬起头,平静道:“从龙党自己斗的你死我活,谁稀罕同你们穿一条裤子,马上要到碎叶城了,能不能活着回到京城都难说,有些条件,提前讲明比较好。”
元嘉从容笑道:“怪不得跑到车内找老夫,原来有条件要提,说来听听,看过不过分。”
公羊鸿低声道:“一旦开战,我会誓死护卫太子周全,对圣人怎样效死忠,同样会对太子如何。作为回报,回到永宁城之后,我要封国公,赏地,赐天将军。”
元嘉笑道:“天将军是张燕云,加封行军总管,节制天下兵马,再来一个天将军,下面的将士该听谁的,岂不是乱了套了?”
公羊鸿沉声道:“张燕云要么败,要么反,你以为他会回到永宁城吗?”
“好。”
元嘉痛快答应道:“假如真如你所说,张燕云不再回到京城,你又救驾有功,奉国公和天将军也无妨。老夫乃太子太师,给出的承诺,一定作数。”
公羊鸿摁住剑柄,缓缓起身,掀开车帘,见到外面飘起鹅毛大雪,伸手接住菱状雪花,轻叹道:“若是在宫中陪着圣人赏雪,该有多好。”
安西有三高。
雪山的云木高,婆姨的裤腰高,碎叶城的城墙高。
白河附近有数座雪山,生长着一种云木,最高可达三四十丈,离近观望似乎能与天齐,是为第一高。
婆姨的裤腰高,指的是当地女子贞洁,当丈夫战死沙场后,往往不再嫁人,宁可守活寡,也要替死去的丈夫守住名节。譬如镇魂关东边的石头村,满村皆是寡妇,下到十八九岁,上到七老八十,都是阵亡将士的遗孀。
婆姨的裤腰高,是为第二高,即品行高。
碎叶城的城墙高,有两层含义,一是称赞十五丈高墙,二是器械众多守备森严,敌军根本无法靠近攀爬。
作为整个安西中枢,碎叶城必然是坚不可摧的第一雄城,城高且大,容纳百万人都绰绰有余。当年蛮子东进,普通士卒根本无法攻破城门,打了半个月,依旧一筹莫展,最后骠月皇帝亲至,盛怒之下,令修行者不要命的去填,才将碎叶城攻破。
没到过这里的征西大军将士,当见到数丈宽度的护城河,顿时傻了眼。
如今没到最冷的三九天,叛军将河面冰层打碎,一块一块浮冰安静飘荡,很难借力渡河。
以往的过河器械,完全派不上用场,需要三五木桥连在一处,方能勉强搭到岸边。强行渡河更不靠谱,水性不好的,游都游不过去,更别提冒着箭雨登岸。
一条河难倒几十万大军。
兵临城下,讲究礼仪之邦的大宁可不会上来就打,按照大国气象,先由武将宣读讨贼檄文,再由文臣来策反城中叛军,一唱一和完毕,才能正式攻城。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城头将士凝立,十三太保有五人亮相,唯独不见安西大都护郭熙。
公羊鸿是天子近卫,又是官职最高的武将,理应由他来宣读讨贼檄文,可公羊鸿迟迟不动,紧闭双目当起了旁观者,太子右卫率田桂只好主动请缨,高举檄文来到岸边,将声音汇聚成一线,朗声道:“贼子郭熙,沐浴天恩,却不知礼义廉耻为何物,骄横放纵,兴风作浪,勾结蛮子,屠戮百姓,置天威恩宠于不顾……”
田桂出身道门,修的是正一大道,又有深厚内力加持,音轻而不散,字字飘入城头叛军耳中。
碎叶城东南方五里,李桃歌正坐在马背啃着烤红薯,田桂喊一句,他吃一口,没等檄文念完,香喷喷的烤红薯落入腹中,瞥了眼快要擦黑的天色,李桃歌嘟囔道:“打个仗还要先礼后兵,你来我往唱一出对台戏,换作是张燕云,估计一边宣读檄文,一边派兵在旁边挖地道,才不跟叛军客气。”
唯恐有变,他将大军安置在了八十里之外,只带了锐字营和不良人前来督战。
摧城拔寨,那是征西大军的职责所在,他是巡察御史,作壁上观就好,反正太子也不想将功劳分给他,索性不去热脸贴冷屁股。
周典轻声道:“太子是明日之君,怎能干出无耻勾当,不把礼数尽到,日后怎能荣登大宝。这里不仅有叛军,有百姓,还有几十万征西军将士,即便是作秀,也要摆出天家姿态去笼络人心。”
李桃歌似笑非笑道:“你说张燕云无耻?”
周典坦诚道:“相比于当世名将,赵国公的用兵确实惹人诟病,在东庭起家时,各种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指使孩子去烧粮草,绕后路俘虏敌军家眷,丢暗器破重骑,说好听些叫做出奇制胜,说不好听些,尽是些江湖野路数,不易使人信服。”
敢当众污蔑自己心中神明,卜屠玉马上不乐意,翻着大白眼说道:“喂喂喂,书里说朽木不可雕也,指的就是你这号人,看兵书把脑子给看坏了吧,只晓得按照古代名将典籍照搬,会用奇谋去用兵吗?云帅在东庭起家那会儿,手里不过几十人,你想让一队步卒和虎豹骑面对面冲锋?真要像莽夫一样蛮干,坟头草都三尺高了,哪来的大宁兵仙。”
周典神情自若说道:“对于赵国公战绩,我很是钦佩,对于他的战法,我不敢苟同。若是都统校尉,可以不在乎声誉,可如今他贵为天将军和九十九州行军总管,再那么打,难免有失兵仙风范。”
卜屠玉抻出又细又长的脖子,瞪眼道:“你以为你是谁啊,不过是小小的兵部员外郎,竟敢对赵国公点评起来了。我记得你是北策军出来的吧,你们主帅赵之佛,被贪狼军打的缩在城里一动不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王八呢。有本事的话,先去带兵把碎叶城破了,再来这里指手画脚。”
骂人家是王八,可他现在的模样,十足的乌龟出壳状。
“行了,吵来吵去,都听不清檄文了。”
李桃歌将卜屠玉脑袋摁回去,望着大旗有气无力在空中飘舞,猜测道:“今日攻城,会吃大亏,最多不超过三日,寒气大盛,护城河结水成冰,能够轻松抵达对岸。”
卜屠玉惊愕道:“大哥该不会是算命先生吧,这也能猜得到?”
李桃歌说道:“人有面相,天有天象,刮风下雨,提前会有预兆,如果这些本事都不会,怎么去带兵打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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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头一阵喧哗,身披虎神甲的郭熙姗姗来迟,身边侍卫搀着一位黄袍加身的老者。
刘夫子。
目睹不共戴天的仇人郭熙出现,刘皇叔如同行尸走肉般被抬了出来,李桃歌眯起桃花眸子,死死攥紧马鞭。
这国贼临死之前,还要糟蹋刘皇叔。
郭熙伸手一挥,郭字大旗换成刘字皇旗。
郭熙面容肃穆说道:“你们的皇帝姓刘,我家皇帝也姓刘,论血脉正统,谁能与我家皇帝一争高下,说安西是叛军?笑话,安西是真真正正的大宁保皇军,你们这些为虎作伥的反贼,该跪下来迎接新帝!”
城头叛军齐齐喊道:“跪下!迎新帝”
震耳欲聋。
阵前一番慷慨陈词的较量,一边是在陈列郭熙罪状,一边是在证明己方才是刘家正统,其实来到这一步,已经不用再去争辩谁是谁非,镇魂关十几万生灵惨遭屠戮,仅凭这一点,就够郭熙死八百回。
宣正帝在位二十余年,励精图治,勤俭持家,功绩不足以评为圣君,贤君绰绰有余,大宁子民对于这位皇帝的印象,总体而言,功大于过,除非到了活不下去的那一步,谁都不想揭竿而起。
于是在安西军中,有超一半的将士甘愿归顺朝廷,这也是为何三十万大军敢打四十万西军的底气,只要征西军取得优势,西军必然人心惶惶,再派出有威望的将领引发哗变,破城,并非异想天开。
太子明白这个道理,郭熙同样也清楚自己的险境,所以将刘夫子推到前面,暂时稳定住军心。
身披虎神甲的郭熙虽然个头不高,但常年积攒的威势不可小觑,泰然自若望着征西大军,缓缓说道:“皇叔,一甲子之前,你是皇室遗孤,跑到镇魂关避难,教书育人数十年,潜心隐市,关起门来钻研儒家经典,从不过问尘世,这么多年过去,身边依旧有朝廷的探子,说明宣正帝对你很不放心。你再看看他的儿子,痴傻如猪,名为刘识,大字不识一箩筐,更不会识人识天下,有这样的储君,你们刘家的血脉,还能延续几代?”
刘皇叔本就是风烛残年的岁数,再关了半年,皮囊已然脱相,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他一边冷笑,一边说道:“大宁再羸弱不堪,也轮不到你姓郭的来替我们操心,乱臣贼子,贻害百姓,十几万生灵毁于你手,残忍程度亘古未有,你好,你很好,史书中,必有你一席之地,等打完这一仗,天下都知道郭熙是遗臭万年的王八蛋。”
郭熙微笑道:“史书里,杀降杀百姓的魔星大有人在,才十几万人而已,轮不到郭某来撑起恶名。”
刘皇叔义愤填膺道:“人家杀的是敌军,你杀的是自己的黎民!郭贼,国贼!老夫读了一辈子书,清白岂能容你玷污,苟活到现在,无非是想给天下人瞧瞧,三皇子是忠是奸,想要打着我的名号造反,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说完,刘皇叔摘掉帝王冕冠,闷头扎到墙外,想要以死来证清白。
一只大手抓住他的肩头。
安西军副帅,十三太保之首的云飞,揉着花白的络腮胡,声若洪钟笑道:“皇叔,不是告诉过你了吗,想求死,比活着更难,老老实实当你的皇帝,等打退朝廷大军,再死也不迟。”
刘皇叔回过头,怒不可遏道:“云家狗贼,亏你是将种世家子弟,当初镇魂关子民为了纪念你的功绩,建造得胜亭供后人瞻仰,堂堂名将,居然伙同郭贼造反,你也是乌龟王八蛋!”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云飞摁住他的后颈,放肆笑道:“老皇叔,火气别那么大么,既然你想以口舌诛我,那不妨掰扯掰扯。按照我的战功,回到京城该封赏何职?即便封不了国公,封侯跑不了吧?可最后只给了一个小小四品闲职,要我去看皇家寺庙。皇叔,今昔不同往日,京城里,由皇室宗亲和八大世家说了算,其他人想要染指高位,门都没有,除非给他们当狗,他们才肯赏几块没肉的骨头。这样的皇帝,这样的朝廷,值得大伙去卖命吗?干脆反他娘的,临死之前杀几个皇亲国戚,不枉人间走一遭。”
刘皇叔冷笑道:“不封到满意,你就反,祸害几十万百姓,伙同郭贼通敌,畜生,简直是猪狗不如的东西!”
云飞爽朗大笑道:“读书人骂起人来,不痛不痒,还没我们臭丘八骂得痛快,只要你老人家高兴,随便骂,反正云家祖宗都死了,不会怪罪我这不肖子孙。”
刘皇叔怒火攻心,一口气没上来,昏了过去。
郭熙斜了眼口吐白沫的老皇叔,朗声道:“咱们的皇帝,见到夺他江山的逆贼居然敢来征讨,气晕了,将士们,正是立功的好时候,该为大宁正统出一分力了。”
侍卫将刘皇叔馋走,安西第一幕僚谢宗昭站在他之前的位置。
郭熙抬起眼皮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谢宗昭捏着稀疏的山羊胡,清瘦俊逸,颇有儒士风采,轻声道:“抓了几名鹿家子弟,命人严加看管,其他的将种子弟,暂时不动,严加监视即可。”
郭熙疑惑道:“不杀?”
谢宗昭摇头道:“鹿家在安西军中势力最大,几乎有一成的将领跟鹿家有关系,杀了他们,容易动摇军心,这些将门子弟不惧生死,拼的就是一个流芳千古,把他们逼急了,会适得其反,不到万不得已,暂且留他们一命。”
朝廷知道将种子弟是起死回生的妙手,作为安西大都护的郭熙怎能不清楚。
早在反叛之前,已经警惕世家子弟,缓缓削弱他们兵权,安排到闲散职位,可将种子弟实在太多,要么是他们亲手带出来的兵,要么与他们沾亲带故,形成盘踞在军中的最大隐患,想要全部铲除,一时半会儿根本做不到。
“什么时候才是万不得已?”
郭熙自言自语一句,远眺征西大军,指肚反复摩挲着圣人御赐宝剑,沉声道:“今日他们会攻城吗?”
谢宗昭笃定道:“征西大军的主帅是太子,他只不过是傀儡,真正发号施令者,是元嘉元貂寺,他以善谋著称,被誉为宫中恶狈,凡事谋而后断,棋风稳健多变,在占据优势时,绝不会铤而走险。不出三日,会大寒上冻,护城河变成冰面,利于征西军攻城,我猜,他们会在那天动手。”
郭熙询问道:“我这辈子没打过几次仗,你觉得能守住多久?”
谢宗昭鬼魅一笑,说道:“那得看大都护想守多久,想要他们活多久。”
征西军摆开阵仗,将碎叶城团团围住,扎营帐,生灶火,像是要在城边过起了日子。
元嘉见到护城河水源充足,于是派人挖开了水渠,这样一来,既解决了大军饮水问题,又能使护城河变成一条无用的壕沟。
安西军当然不干。
城头一丈左右的巨弩,成为护河神兵,虽然准星略差,但数架齐射,谁能冒死挖渠?征西军撂下几十条尸体,灰溜溜返回阵营。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双方第一场摩擦,居然是因水而起。
李桃歌率领着五万人马,始终在周边游荡。
碎叶城北边是群山,南边是丘陵,东边是一望无际的平原,西边是戈壁滩,东西还好,南北地势最容易藏兵,李桃歌派出大量斥候,将重心放在了南北两侧。
自从归顺朝廷,千里凤平步青云,已经升任都统,麾下有几百号弟兄,吃皇粮,用军械,比起之前的草莽生涯,少了逍遥自在,心里却踏实许多。
历代的悍匪草寇,之前都是吃不起饭的贱民,谁会放着富贵公子哥不当,跑到山头自毁名声?这些匪盗,最好的结局,便是招安,由匪变官,给祖坟上一柱青烟,衣锦还乡,光耀门楣,谁能拒绝这样的诱惑?
所以千里凤这些天来春风得意,坐在马背昂首挺胸,弯了半辈子的腰,终于直了起来,顺带着同兄弟闲聊时,打起了官腔,动不动就以本官自称,俨然一派小人得志的模样。
他的队伍奉命巡查南侧丘陵,这种地形复杂多变,走上山丘才能瞧见对面情景,最容易遭遇敌军伏兵。
千里凤从孤苦伶仃的穷人孩子,攀爬到方圆百里最大的马匪头子,心智勇气颇为不俗,马匪有马匪的攻守之道,一进入丘陵,将斥候分散开,排成一字长蛇阵,方便围剿或者撤退。
千里凤啃着又凉又硬的粟米饼,吃的津津有味,随着路途颠簸,身体小幅度起伏,将屁股和马鞍黏在一处。
作为常年在马背讨生活的土匪,骑术当然熟稔,十二时辰在马背吃喝拉撒都习以为常,曾经为了追杀另外一伙马匪,千里凤骑着马撵了两天两夜,累死了四匹马,大腿屁股都磨出了血泡,就凭这份耐力,普通人望尘莫及。
“好吃吗?”
旁边的副都统楚老大摸着光头,阴阳怪气问道。
千里凤咧嘴笑道:“这可是皇粮,我那些祖宗从没吃过,到了我这一代,老天终于开了眼,等破了碎叶城,凭借战功,咱也捞个牙将当当,去京城弄处大宅子,娶几房媳妇儿,地下的祖宗不得乐开了花?”
楚老大曾经在安西军中效过力,对于皇粮自然不稀罕,他面沉似水说道:“去京城?你知不知道,这一仗要死多少人?”
千里凤挑眉道:“死一百万人又如何,跟我有啥关系,只要追随李公子,早晚能出人头地。楚老大,你该不会见我受宠,吃醋了吧?”
“味真大,吃你爹的醋。”
楚老大爆了句粗口,忧心忡忡说道:“我在安西军中呆了几年,养了双不算透彻的招子,依我来看,这一仗要打到天翻地覆,即便能杀掉郭熙班师回朝,也得拼成尸山血海,活下来的,轮不到咱们这种杂碎,不如趁机为自己的小命想一想。”
千里凤听他话里有话,左右张望一番,发现都是自己亲信,这才低声说道:“楚老大,咱都是青瓷镇的同乡,从小我就敬你是条汉子,把你当邻家大哥看待,否则凭你那几十号人马,早被我吞的干干净净。现在就咱俩人,有啥掏心窝子的话,尽管直言,我若是回去告知李公子,祖坟被马蹄荡平。”
楚老大深吸一口气,斩钉截铁道:“走!能走多远是多远!东西南北都是活路,唯有留在碎叶城是死局。眼下都是咱们的兄弟,只有二三十个复州兵,把他们宰了,不留一个活口,然后过白河,一路南下,到了安南都护府改名换姓,谁知道咱们是逃兵,开荒,种地,给人看家护院,怎么都能讨一条生路。”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千里凤慢悠悠啃着粟米饼,念头转了一遍又一遍,问道:“想好了?”
楚老大皱起额头刀痕,闷声说道:“早就想好了,迟迟找不到机会,今日仅有咱们兄弟,南边又无朝廷兵马,实乃天赐良机,再不走,可真的没活路了。千里凤,我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咱俩在青瓷镇磕磕碰碰十来年,始终没下过死手,始终念着一份同乡之情,只要你带我们去安南,以后我楚老大唯你马首是瞻。”
“做你娘的春秋大梦!”
千里凤毫无征兆抽出横刀,夹在楚老大颈边,嚷嚷道:“姓楚的,亏爷爷敬你是条汉子,把你当兄长看待,呸!以前算我瞎了眼!李公子待你恩重如山,没想到你转过头就想叛变,把李公子给卖了,我千里凤没读过书,都知道礼义廉耻信,你一个安西军出来的伍长,知不知道郭熙是该千刀万剐的混蛋,竟然为了活命,啥都丢的一干二净,你良心呢?都给狗吃了!”
“少给老子东拉西扯,留下来只有死,懂吗?!”
楚老大身体朝前一探,两指夹住了横刀,愤懑道:“知道李公子为何让咱们寻找马粪和马蹄印吗?那是因为安西不仅有叛军,还有骠月的铁骑!蛮子早已和郭熙串通一气,想要扫平大宁!你再厉害,能挡得住骠月百万铁骑吗?!”
“我不管什么蛮子不蛮子!”
千里凤气势汹汹喊道:“今天你要想走,我就带着兄弟追杀,不管跑到天涯海角,我都会把你脑袋拎回来!以报李公子不杀之恩和再造之恩!”
楚老大恶狠狠骂道:“好言难劝该死的鬼!糊涂蛋!”
一名斥候快马奔来,手心捧起一物,“老大,有几日前的马粪!不像是咱们马拉的。”
千里凤揉了一把脸,小心翼翼接过马粪,见到确实和大宁骏马不同,像是吃鲜草的排泄物,皱眉道:“骠月铁骑?”
当几坨马粪摆在面前,李桃歌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和马同住八年,又在镇魂关当过槽头,对马儿的习性再也熟悉不过,这些马粪里夹杂着青草和麦秸,即便几天后都润而不干,而大宁的军马吃的是干草,高粱,豆饼,吃进去的不一样,拉出来的当然不同,行家一眼便知。
英雄山挡住了去往北方的寒流,翻过去后有一大片草原,而骠月境内同样有天然马场,一年到头四季常青,是谁的马匹留下的痕迹,暂且无法分辨,但绝不可能是安西军的军马。
周典用手指碾碎马粪,里面的青草尚且粘手,他慎重说道:“看来郭熙引狼入室的证据已经确凿,无论是贪狼军还是玄月军,咱们都打不过,不如先想好退路。”
李桃歌抬起头,望向站姿拘谨的千里凤,问道:“除了马粪,还有没有其它痕迹?”
千里凤乖巧答道:“回禀李公子,我带斥候又深入二十里,有些马蹄印记倒是很蹊跷,又大又方,比起咱们北马和南马的马蹄粗了两圈,楚老大说,他见到过蛮子的马蹄,就是这般模样,该不会是蛮子来相助郭贼了吧?”
李桃歌沉思一阵,轻声道:“郭熙同骠月王朝态度暧昧,双方打得火热,派玄月军来相助,倒也不是没有可能,可云帅在北庭找不到贪狼军行踪,判断敌军会来到安西,难道姓郭的是三姓家奴,认了三个干爹?”
周典纠结道:“目前最重要的,是守住后方官道,天天都有粮草运往军营,倘若被骠月或者大周拦腰一刀斩断,这三十多万大军自乱阵脚。御史大人,给我一万兵马,我去巡查漠西走廊,即便是脑袋掉了,也要确保粮草无忧。”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桃歌为难道:“人,我倒是能给得起,可马是棘手难题,咱们五万多人,大概只有几百匹军马,还都是老弱病残,你带着一万人,靠腿去巡查漠西走廊吗?”
周典默不作声,用余光飘向把玩羊骨头嘎拉哈的世子殿下萝枭。
不良人没马,先登营都是泥腿子,如今军中唯有草原狼骑富裕,作为世子的嫡系军,武备在整个草原都是顶级精良,一人二马三弓,肥到流油。
整个营帐突然陷入沉寂。
吧嗒。
一枚嘎拉哈摔落掉地。
萝枭将其余的羊骨头捏成齑粉,拍拍手,冷笑道:“怎么,把主意打到我的头上来了?”
几人面露尴尬。
萝枭翘起二郎腿,傲慢道:“求人就得有求人的姿态,找我借马,难道还要本世子去求你们来借?”
事关大军后路,李桃歌不得不厚起脸皮,一溜小跑过去,捶着对方大腿,谄媚笑道:“殿下,您也明白粮草的重要性,倘若被敌军抄了后路,草原狼骑也要饿死在冰天雪地里,要不然您少借点,两千匹,等到攻下碎叶城,不仅将骏马如数奉还,再给一千匹当作利息,您看如何?”
萝枭挤出皮笑肉不笑的假脸,拍拍少年肩头,“好小子,一路西进,战功无数,又学会了画大饼,有李家撑腰,多渤草原为岳丈,前途可期呀。我那小妹眼光真不错,你以后要么是李白垚,要么是张燕云,或者更进一步,仿照我老子,成为咱大宁第二个异姓王。”
李桃歌堆笑道:“不敢当,不敢当,能有我爹和云帅一半的出息,已然知足了。”
萝枭抻了一个懒腰,说道:“所谓救急不救穷,这两千匹马,我出了,再借你三千匹,当作大舅哥的心意,至于利息,不用了,日后你对我小妹好点,比起千匹良驹更重要。”
李桃歌两眼放光,抱拳道:“多谢世子殿下!”
萝枭把嘴一歪,目光冷冽道:“贪狼军,骠月铁骑,光听他们的威风了,尚未试过他们成色,不知是否像传言一样骁勇,这样,我再出三千亲兵,随同周大人一同巡查漠西走廊,他们只管杀敌,不奉你们的将令。”
没等李桃歌感激涕零表达谢意,萝枭撩袍起身,缓缓走向帐外,“不用谢,草原和朝廷一衣带水,荣辱与共,敌军真要是杀过保宁都护府,谁都没有安生日子,我此举是为朝廷,更是为了草原。”
李桃歌冲对方背影竖起大拇指,大声赞叹道:“世子大义!”
周典迅速走过来,“我去点兵。”
李桃歌换了张肃容,叮嘱道:“切记,把队伍拉长,遇到贪狼军或骠月铁骑之后,先把消息传过来。”
周典点点头,“我懂你的意思,走了。”
目送周典离去,李桃歌的脸色又沉了几分,沏了杯茶,将茶水吹起褶皱,抬起眼皮,望向局促不安的两名马匪头子,淡淡说道:“听说,你们不想吃皇粮了,要带兄弟们去安南讨一条活路?”
楚老大和千里凤顿时一惊,汗毛都炸了起来,扑通跪倒在地,楚老大一边磕头一边说道:“李公子,是小人的主意,一时猪油蒙了心,望公子恕罪!”
李桃歌浅饮一口润完喉咙,说道:“楚老大,是不是觉得千里凤告的密?多虑了,你们二人同时进入营帐,他怎么有机会?不瞒你们,从离开青瓷镇,我就对你们小心提防,当了那么多年的马匪,谁会安心和杀人如麻的匪贼打交道。你们身边,有我布置的暗桩,一旦露出反意,或者当了逃兵,绝对活不过半柱香。”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千里凤低着头,一个字都不敢吭。
楚老大鼻涕眼泪流了大把,边哭边求饶,生怕公子将他枭首示众。
当逃兵,在军中是大忌,仅次于叛国,抓到后凌迟处死都不为过,这还不算完,严重的要牵连到族人,三族聚在一起,挨一顿鞭打训斥,将罪犯从族谱剔除。
李桃歌沉声道:“本来就该砍头的祸害,留你一命,已经是格外开恩,没多久呢,又触犯军纪,千里凤,你是最有名的马匪,来评评理,楚老大这种逃兵,在江湖里该当何罪?”
千里凤颤声道:“回禀公子,当千刀万剐入了油锅。”
李桃歌笑道:“看来江湖中的规矩也不小,比朝廷更痛恨懦弱逃兵。”
千里凤卑微道:“公子,楚老大确实想逃,但是被小的给拉住了,顶多只是想逃,并未真逃,按照律法,不应当处以重刑。我立了功,他犯了错,能不能把我的功给他,留他一条命。”
李桃歌诧异道:“你们俩不是仇家吗?怎么会替他求饶,不惜顶撞我也要保楚老大?”
千里凤凄凉一笑道:“大家都是同乡,不是死对头,青瓷镇的乡亲没的都差不多了,再死可真就绝种了,不如让他去攻城,将功补过,好歹死之前留一个好名声,日后立碑都有的说道。”
李桃歌点头道:“好,念在你们乡亲情深,我不杀他,可毕竟犯了军纪,去领二十军棍吧。”
二人惊喜道:“多谢公子手下留情!”
李桃歌将茶一饮而尽,快步走向外面,本想骑马去征西大军营帐,呆了小半天,愣是没找到自己的马,转念一想,约莫是周典走的急,把自己的马顺手牵走了。
两次马被抢走,李桃歌不由得苦笑道:“周大哥,咱这情义,真不如人家同乡。”
李桃歌来到征西大营,还未走进帅帐,就听见里面你一言我一语,乱成了一锅粥。
太子挂帅而不带兵,关于战事,都是太师元嘉发号施令,太子府众将军率兵作战。如今到了碎叶城城下,所有的计策都没了用武之地,唯有破城一条路,只是什么时候攻城,该怎么攻,派多少兵去攻,成为热议的重点。
太子府右卫率田桂认为应当夜袭,四门齐发,趁着敌明我暗,争取一鼓作气登上城头。
与他不睦的对头,太子府右司御卫欧阳庸,则献策骚扰为主,十二时辰不停放箭擂鼓,使得对方无法休息,待几日之后叛军人困马乏之际,再派出主力攻城。
双方各持己见,在营帐里扯起嗓子对喊,尤其是脾气暴躁的小镇南侯欧阳庸,吹胡子瞪眼,险些把桌子拍烂。
当李桃歌走进营帐,众将都在劝说,谁都没功夫搭理他,只好弯着腰来到太子刘识面前,抱拳道:“臣李桃歌,参见太子殿下。”
刘识正坐在椅子中看戏,突然听到声音,这才回过神,看着面前的少年,神色充满惊讶,“李家兄弟,你怎么来了?”
李桃歌特意提高嗓门,恭敬道:“微臣有要事禀报。”
他这一嗓子,声音浑厚,其中夹杂了真气,震的众将耳朵发痒,大伙停止了争辩,将视线投在李家庶子身上。
刘识堆出亲和力十足的笑容,“有何要事,要劳烦李家兄弟亲自跑一趟,你是御史钦差,是上官,哪能站着说话,来,先坐。”
太师元嘉弓着腰,坐在旁边烤火,李桃歌冲他点头示意,坐在宫中恶狈左手边,说道:“为了防止郭熙派兵绕到肋部偷袭,我派人在南北处巡逻,结果在南方的丘陵地带,发现了几坨马粪。那马粪和大宁军马的不同,吃的是鲜草和麦秸,无论是安西军还是征西军,垛里都没了鲜草,于是微臣大胆猜测,有骠月铁骑或者是贪狼军在附近游弋。”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刘识听的似懂非懂,张开厚嘴唇问道:“李家兄弟的意思,是郭熙通敌吗?然后他的同伙又派了铁骑前来和朝廷作对?”
换作别人傻不拉几,李桃歌才懒得搭理,可这是太子,是储君,众目睽睽之下,绝不可无礼,于是心平气和说道:“回禀太子,郭熙通敌已经不是秘密,早在去年时候,赵国公张燕云在他府里查到了账本,拓印下来,交给了杜相。后面才有了黄门省发出诏令,勒令郭熙回京,郭贼不从,将镇魂关十几万子民屠戮,谎称是骠月蛮子又兵犯西疆,自己为了大局,不得不镇守安西,拖到春末才易帜造反。”
“前不久,赵国公出兵北庭,在北庭搜查了多日,并未找到贪狼军主力,于是写信来,告知贪狼军可能撤回到英雄山,乘船走水路来到安西都护府,协助郭熙作乱。”
李桃歌还没说完,一阵刺耳的怪笑声传来。
“哈哈哈哈哈哈,仅凭几坨马粪,就能推断贪狼军相助郭熙?还谎称大军藏匿在附近,李公子,不觉得自己太小心了吗?”
进行嘲笑的是小侯爷欧阳庸,这次他可不是无故讥讽,而是替太子撑起威势。李家风光无限,李家少年在京城崭露头角,逐渐成为世家党这一代最耀眼的俊杰,摁下他的威风,世家党子弟还有谁敢扎刺?
欧阳庸脾气大,但也有不为人道的小心思。
李桃歌斜了他一眼,平静道:“敢问欧阳将军,可曾领兵打过仗?”
欧阳庸愣了片刻,将脑袋一扬,倨傲道:“我曾在安南都护府率兵剿匪,歼灭五千贼寇。”
“五千?真不少,不知那五千贼寇,能不能挡得住贪狼军先锋一个回合冲杀。”李桃歌摇头冷笑。
欧阳庸踏出一步,含怒说道:“御史大人,你是看不起安南军和太子府府兵吗?”
李桃歌没理他,转而冲太子说道:“殿下,您是主帅,军情如火,一个不慎会牵连到无数条性命,要速速做出决断。”
“这……”
刘识挠着头,为难道:“我也没打过仗,不知如何是好,太师,您看呢?”
自从抵达碎叶城之后,元嘉似乎受不了寒气,腰身愈发佝偻,时不时咳嗽几声,他挥了挥手,太子府众将军立刻会意,安静退出帅帐,欧阳庸还想同李桃歌一争高下,结果被同伴连拉带拽弄出大门。
元嘉自言自语道:“凛冬将至……杀气入九霄。”
念完两句,元嘉忽然望向李桃歌,“年轻人,对于这场战役的结果,你怎么看?”
李桃歌沉默一阵,轻声道:“玉石俱焚,是为幸事。”
元嘉大笑道:“玉石俱焚都算是幸事了,那不幸呢,征西军全军覆没,郭贼列土封疆吗?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不顾阻挠,执意西征?”
李桃歌眉宇间堆起一抹愁云,“出征之前,我并未想到贪狼军会来相助郭熙,快到抵达沙州才收到消息,可那时候,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再说仅仅是张燕云一个臆想,就让大军班师回朝,那下一次西征,不知要等多久。”
元嘉有气无力说道:“朝廷本就缺钱,又要帮助灾民,又要抵御贪狼军,西征的钱,都是你爹东拼西凑借来的,你的一意孤行,导致国库三五年缓不过劲,几十万大军死在自家国土,少年郎,你可知错?”
李桃歌浑身巨颤不已,咬了咬牙,说道:“郭贼不死,永无宁日,这一仗早晚得打,不如趁着对方立足未稳,先除之而后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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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桃歌斩钉截铁道:“太师的话更有道理,可是……大宁哪还有三五年的安稳日子?不是郭熙招来的贪狼军和骠月铁骑,而是大周和骠月想要吞并大宁,恰好遇到了郭熙。”
元嘉频频点头,赞叹道:“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少年郎,嗯,你说的没错,老夫同意,没有郭熙,还有郭东郭南郭北,任谁也挡不住大周和骠月的野心。好!李公子文武双全,这一仗,该怎么打?”
李桃歌问道:“太师肯让我指挥征西军吗?”
元嘉笑道:“我会很慎重听从你的出谋划策。”
李桃歌忽然狡黠一笑,“太师可曾抓过蛇?”
元嘉眼眸亮起,“引蛇出洞?”
腊月十二,丑时,征西军夜袭碎叶城。
军鼓嘹亮,号角阵阵,将士踏足上冻的护城河涌向四门。
叛军朝城下丢出燃有松油的火把,用于照亮杀敌,然后调动巨弩,一箭接一箭射出。
奇怪的是征西军越过护城河后,并未急于进攻,而是竖起一人来高的盾牌,结成盾阵,当弩箭射来,虽然持盾甲士被恐怖力道掀飞几丈,但不至于毙命,一旦露出缺口,再由旁边盾兵填补空缺。
披有虎神甲的郭熙姗姗来迟,瞧见这一幕,惊愕道:“征西军在作什么妖,晾了好几天不打,今夜好不容易有了动静,过河后又不攻城,结成盾阵,在那给本帅献舞呢?”
谢宗昭身子骨孱弱,半夜惊醒,顶了对黑眼圈,萎靡不振道:“他们夜里攻城,是想折腾咱们将士,再者消耗弩箭,几次三番下来,咱们的人精疲力竭,无法安心守城。反正碎叶城城池坚固,没那么好破,不如分为三班人马值守,无论外面传来什么动静,其余两班人马安心修养即可。真要是杀到城头,再派另外两班人马守城也不迟。”
郭熙撇嘴道:“我还以为朝廷大军有何通天手段,原来是顽童伎俩,这该死的护城河,偏偏这时候上冻,本帅正梦到爬上皇后凤辇,糊里糊涂就被吵醒,春梦了无痕,再梦如登天。”
谢宗昭打着哈欠说道:“想要留下这些人,不难,派术士将河水化冻,这几千士卒就成了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想杀就杀,想俘就俘,郭帅的春梦,用几千征西军为代价,似乎也不错。”
郭熙冷笑道:“不急,才几千人而已,远远满足不了本帅胃口,让他们嚣张几天又如何,能过去这个年吗?”
“不对!”
谢宗昭忽然眉头一皱,警惕道:“骚扰也好,消耗弩箭也罢,其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并非真正意图。”
郭熙面带忧色道:“你是说?……”
谢宗昭一字一顿道:“引蛇出洞,守株待兔。”
远在四十里之外的南部丘陵,站在高处,隐约能看到碎叶城泛起微弱火光。
李桃歌蹲坐在背光的山丘腰部,嘴里叼着一根枯草,一动不动望着西南方向,桃花眸子尽是冷峻。
征西军佯攻碎叶城,是想引出藏匿在周围的敌军。
碎叶城如今被围得水泄不通,消息根本无法传递出来,无论是贪狼军还是骠月铁骑,只要见到征西军攻城,明白肋部和后方正是薄弱时机,十有八九会忍不住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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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敌军究竟会不会来,兵力如何,由谁领军,这都是不可预知的答案。
万一出现十万八万的贪狼军,那谁遇伏就不一定了。
所以李桃歌心情极其忐忑。
万籁俱寂。
丘陵像是一头头处于沉睡的野兽,在月光中惬意安睡。
这次设伏,精锐尽出,不良人,先登营,草原狼骑,锐字营,李桃歌把家底都给放了进去,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一律将马匹放在大营,全部是劲装步行,即便是遭遇大规模骑兵,在丘陵地带作战,也有回旋余地。
卜屠玉从未和蛮子以及贪狼军打过交道,心里怎能不怕?在冰天雪地里蹲了半天,手心都紧张到出汗,一个劲往腿边擦拭,将声音压的极低问道:“老大,敌军咋还没来?他们是不是睡着了,或者离得太远,看不到碎叶城的动静?”
李桃歌轻声道:“蛮子擅长驯鹰,苍鹰,夜鹰,红隼,雀鹰,海东青,都可视为耳目,你看不到的地方,鹰隼能瞧的一清二楚,只要碎叶城有任何的风吹草动,蛮子必会知晓。”
卜屠玉接着问道:“万一对方不是蛮子,而是贪狼军呢?大周的将士,他们也擅长驯鹰吗?”
李桃歌吐出枯草,说道:“大周修行者众多,有的目力比起鹰隼都要变态,放心,他们绝对会查探到。”
卜屠玉挠挠头,再次问道:“即使如你所说,想要去偷袭征西军,万一他们不从这里走,而是去往北边的密林呢?”
李桃歌颇为不耐烦说道:“我已经给元嘉元貂寺打过招呼,他们会将重兵布防在侧翼后翼,并有几万骑兵来回巡视,假如这样都被偷袭,这仗不打也罢。”
卜屠玉哦了一声,傻乎乎问道:“那万一……”
“你能不能消停点,别万一了!”
李桃歌赏了他一记脑瓜崩,咬牙切齿道:“暂时把你的那些问题,放在肚子里呆着,有啥不明白的,等打完了仗再说!”
自讨没趣的卜屠玉摘掉龙吟大弓,轻轻拉动弓弦,自言自语道:“忙活了一整夜,万一没仗打咋办?”
李桃歌光想把他丑脸摁进肚子里。
一阵狂风大作。
李桃歌将目光放在对面。
那里是不良帅袁柏率领不良人驻守,充当第一道关卡,自己这边是先登营三千将士,再往后,则是萝枭带领的草原狼骑,锐字营在后方策应,三方呈三角形在丘陵藏匿,一旦敌军到来,袁柏会第一个知晓。
对面没有任何动静,说明这阵风并不古怪。
李桃歌转过头,见到崔九正在歪着脑袋前后摇晃,于是拍了拍他的手臂,“崔将军,打起点精神,万一敌军来了,可不能迷糊着上阵。”
听卜大公子说万一说多了,自己都顺嘴说了出来。
崔九紧闭双目,嘴角含笑说道:“御史大人放心,崔老九打了几十次硬仗,哪怕是睡觉,都要睁着一只眼,没有一次因为睡觉延误过军机,御史大人不信的话,可以去问问云帅。”
李桃歌轻叹道:“云帅在的话,哪用得着我这个菜鸟费尽心思。”
崔九说道:“其实李公子用兵很有章法,对敌军的心思琢磨透彻,即使云帅在,做的也未必有你出色,应该是生手初次上阵,带着惶恐而已,放宽心吧,云帅在你这个年纪,绝不如你。”
李桃歌会心一笑。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有崔九不咸不淡的马屁,确实宽慰不少。
远处忽然传来马嘶声。
李桃歌攥紧黄泉枪,如临大敌。
马嘶过后是马蹄踏地,逐渐感受到大地震颤不停,且愈演愈烈。
早在设伏之前,李桃歌就定好了策略,打蛇要打七寸,拦腰斩断敌军腹部为佳,这样首尾不能呼应,黑灯瞎火的,军令无法传达,几万大军来了都要吃亏。
可等到敌军临近,李桃歌这才发现自己下达的军令挺荒唐,乌泱泱的骑兵,一眼望不到头,哪里能判断出七寸。
带有膻臭味的骑兵从面前呼啸而过。
数到千余骑左右,李桃歌霍然起身,拉弓如满月,朝着一名满甲将领射去。
这一箭之后,喊杀声响彻天际。
对面的不良人,不知从哪弄来的破鼓,动静大的出奇,而且伴随着沙石声,不仅吓得对方骏马嘶吼狂奔,连李桃歌都吓了一跳。
奔跑中的骑兵,极难射中,普通士卒只能依靠铺天盖地的箭雨去蒙,靠数量去收割对方性命,卜大公子则不同,凭借引以为傲的箭术,专挑甲胄精良的敌将射杀。
箭矢带起漩涡,贯穿甲胄后余势不减,将人从马背掀飞,活活钉死在山坡。
一箭一将,六支箭射出,从未失手。
不良人常年和匪盗打交道,江湖气息浓郁,缉拿案犯时不择手段,百姓都称呼他们为官匪。打起仗来,也和其他将士不同,先是扔出类似于爆竹的圆雷,使得对方马儿受惊,接着射去一袋箭矢,对方已经倒的七七八八,待敌军近身,掀起左边衣袖,露出小巧玲珑的手弩,美名蜂尾,弩尖沾有毒液。
手弩常年绑在手臂,若是见血封喉的剧毒,指不定会误伤自己,于是袁柏千挑万选,选中了一种特殊毒药,中毒者几息间四肢僵硬,倒在地上不停抽搐,只要缓过半柱香,逐渐恢复力气,与常人无异。
半炷香,战场上能死千八百回了,还要眼睁睁望着自己被杀,不如立刻毙命死了干净。
先登营终于出手,不射箭,不架弩,凭借常年爬城墙锻炼出来的恐怖膂力,用几十根铁索当起了拦路虎,八人站在两端,待骑兵来到面前,同时发力,铁锁竖起两尺,几匹马同时倒地,顿时人仰马翻,好不容易爬起来,就看到周围站满面露狞笑的壮硕士卒,刀起刀落,人头滚落在地。
有先登营拦截,极少能有骑兵越过这道障碍,十个里面能有一个漏网之鱼,拍着胸脯没喘匀气,草原狼骑的强弓瞬息而至,最少的挨了三十多箭,最多的插满上百支箭,比起刺猬都像刺猬。
草原狼骑的射术有多精湛?从中箭的士卒可以管中窥豹,这十几只刺猬,周边只有稀稀落落的七八支箭,有几支还是同伴射落,细细想来,愈发可怖。
半炷香都不到,三千余人的骑兵死伤过半,后面的敌军见势不妙,调转马头往回跑,袁柏亲自抢来战马,大吼一声,“屁股上有老茧的,随我追!”
寓意骑术上佳的不良人,去追击敌寇。
李桃歌拎起黄泉枪,走入尸横遍野的战场,这支骑兵都是安西军装扮,持刀矛,佩宁刀,挑开一名敌将头盔,相貌和大宁将士相近,并无不同之处,看来不是黄瞳蛮子。
再来到一名打着冷颤的敌军身前,李桃歌抓住插在他脖子上的箭羽,轻声问道:“射穿了肺,没得救了,祖籍哪里?叫什么名字,有机会,我替你给家里人报丧。”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那名敌军双眸浮起惧意,口吐血沫说道:“沙,沙州人士,安平县,李达。”
李桃歌平静说道:“姓李?咱们是一家人,同宗送你上路,祝你来世投个好胎。”
摁住箭羽,箭簇穿颈而过,那名敌军悄然长眠。
李桃歌站起身,朗声道:“把活的都拉过来!别弄死了!”
几十名敌军堆在一处,有哭的,有喊的,有求饶的,有跪地磕头的。
李桃歌沉声道:“抢先把你们底细说出来的,本官给你们谋条活路。”
“大人,我们是安西军沙州兵!”
“大人,求您饶我们一条狗命。”
不畏生死的悍卒,毕竟是少数,听到有机会活命,敌军赶忙把家底撩个干净。
李桃歌枪尖指向一名神色冷漠的将领,尽管胸口插了两枚箭矢,依旧不为所动,李桃歌问道:“死到临头了都不怕,颇有大将之风,你是谁?”
那名四十岁左右的男子抬起眼皮,风平浪静望了少年一眼,继而又望向靴尖。
旁边的士卒为了争功,抢先说道:“大人,他是我们的主将,十三太保之一的邹彪。”
十三太保?
引蛇出洞,没想到钓了条大鱼,李桃歌露出笑容,蹲下身,兴致盎然说道:“邹将军,久闻大名,听说你是邹明旭的远房表叔,邹侍郎为了给你这个表亲铺路,将你送到安西任职,对吧?”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出征之前,李桃歌已经将十三太保的出身及履历背的滚瓜烂熟,邹彪靠着吏部侍郎这棵大树,几年来平步青云,成为安西军中重要将领之一。不过他官职虽然当的大,实际并无多少兵权,主要掌管军备粮草,这次亲率骑兵出现,倒是有些蹊跷。
邹彪冷声道:“死在李白垚儿子手中,不算冤枉,你与明旭结了梁子,可惜当叔叔的不能替侄子报仇。”
李桃歌笑道:“我与邹家弟弟只是略有间隙,并不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到不了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地步,但是你替郭贼卖命,咱俩必须得分出生死。”
邹彪咬牙道:“不就是死么,给爷爷来个痛快!若是眨一下眼,爷爷跟你姓!”
“好汉,钦佩!”
李桃歌赞叹道:“挺有骨气的爷们,咋就和郭熙同穿一条裤子,可惜喽。”
邹彪忽然朝前一扑,想要让弩箭穿胸而过。
李桃歌用枪尖担起他的身体,紧跟着南宫献束缚住他的手脚,李桃歌摇头道:“你是排名前十的叛将,肚子里一定装着许多秘密,在倒干净之前,没那么容易死。”
袁柏率领不良人追杀叛军,收获颇丰,除去几百名跑得快的幸免于难,其余皆被他俘获,三千匹骏马,千余叛军,甲胄箭矢兵刃,足以装备一营兵马,这对于穷到叮当响的巡查大军,相当于天降横财。
又在周边溜达一圈,确定没有增援后,李桃歌返回大营,水都没来得及喝,令袁柏和南宫献连夜突审,想要撬开邹彪这条大鱼的铁口。
李桃歌想随同审讯,袁柏笑着说道:“公子,卑职的那些道道,龌龊不堪,怕污了您的眼,不如等邹彪开了口,您再来询问。”
李桃歌底气十足笑道:“袁大人,你可不要小瞧了咱,曾经也是尸山血海里泡过澡的,抱着残肢断臂照样睡大觉,什么场面没见过,区区用刑而已,我会怕?”
袁柏为难道:“公子,这用刑和杀人不同,攻心为上,不止受刑者百般煎熬,旁观者同样难受,不如将他交给卑职,待他遭不住之后,自会禀报公子,由您来亲自问话。”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永宁府的大牢,李桃歌呆过,里面确实容易引人不适,再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决定由袁柏来处理,干脆不再插手,于是爽快说道:“好,你审你的,我不参与,记住,别把人弄死了,邹彪官拜四品武将,能将他活捉,朝廷必有重赏,我立的功劳足够,不宜再去争功,你们把功劳分一分,以便福泽子孙。”
袁柏抱拳兴奋道:“多谢公子赏赐。”
李桃歌走出营帐,雪花落在额头,远眺巍峨的碎叶城,怔怔出神。
袁柏的手段,大多来自于不良人前辈相授,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又从江湖中吸纳一些阴狠招数,再头铁的江洋大盗,落在他的手里,一天之后要么疯掉,要么将实话吐个干干净净,凡是经过他审查的案犯,只要不死,都在骂袁柏是袁无后,生孩子会没屁眼儿,生女儿入青楼。
这位京城里有名的酷吏,没有让李桃歌失望,仅仅两个回合,邹彪已然遭不住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把戴过绿帽子的丑事都交代完毕,哭天喊地求着一死。
一个时辰后,李桃歌从大营巡视归来,再次走进临时搭建的牢房,血腥味道夹杂着肉香扑鼻而来,不由得眉头一皱,加快步伐。
邹彪依旧是抓来的模样,胸口箭伤处理妥当,并无新添伤口,烛光映衬在惨白面部,五官扭曲,双眸尽是惊恐,浑身巨颤不止。
李桃歌望着他旁边的陶罐,肉香就是从那里传来,抓起木勺,正要一探究竟,袁柏忽然摁住他的手,劝阻道:“公子,别看了。”
李桃歌好奇道:“你给他喂的什么东西?咋像是吓破胆了?”
袁柏神秘笑道:“公子最好别问,怕影响您的胃口。”
李桃歌见到地面洒落的血迹,一路拖拽至帐外,皱眉道:“莫非煮的是……”
袁柏会心一笑,说道:“公子绝顶聪明,一猜便中,再问的话,卑职不敢再隐瞒,就是怕公子恶心,邹彪已经不再嘴硬,有什么想问的,您尽管问,他若是不答,会喂第二锅肉汤。”
闻言肉汤二字,邹彪剧烈挣扎,惨叫道:“杀了我,杀了我!”
袁柏走到他的面前,柔声道:“公子有话要问,乖乖答话,要不然……你明白的。”
尽管语气温柔似恋人亲昵,可邹彪嘴唇打着哆嗦说道:“好,都依你们,但求给个痛快。”
死都不怕,怕一锅肉汤?
李桃歌很好奇锅里煮的什么东西,但袁柏都那样说了,再问或许真的倒了胃口,踱步到邹彪身边,袁柏挥挥手,几名不良人退到帐外,只留下他俩和南宫献三人。
李桃歌轻声道:“郭熙究竟是和骠月勾结,还是和大周达成了密谋?”
邹彪本不想答,耳边传来袁柏敲打陶罐的动静,顿时一个激灵,快速说道:“大周两次派来了密使,与郭熙谈笑甚欢,关于核心机密,只有郭熙,谢宗昭,云飞参与,我没有资格旁听,不清楚是否达成密谋。”
李桃歌问道:“那骠月呢?派来密使了吗?”
邹彪咽了口口水,缓缓摇头道:“碎叶城并无出现过蛮子踪迹,他们长相奇特,与其他三大王朝有很大区别,咱们宁人又痛恨蛮子,郭都护若是堂而皇之迎他们入城,岂不是要遭受口诛笔伐?即便郭熙同骠月密使接洽,也不会让别人看到。”
李桃歌嗯了一声,说道:“如今西军军心如何?有多少人拥护郭贼自立?又有多少人想要回归大宁?”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邹彪沉思片刻,说道:“西军看似铁板一块,其实早已暗流涌动,以将种子弟鹿家为首的中级将领,是倒郭的第一大势力,他们联合其他大营的将军校尉,想要夜袭都护府,不过走漏了风声,被郭熙察觉,如今正在清洗,想必很快会被肃清。”
李桃歌点头道:“你呢,是拥护郭贼的那一方,还是倒郭的那一方?”
邹彪凄凉笑道:“一个掌管西军军备的四品武将,领着三千骑兵在外面当夜游神,你猜我是拥郭还是倒郭?正是因为我摇摆不定,才被郭熙撵出碎叶城。”
“不对吧?”
李桃歌面带诡异笑道:“如果如你所说,是左右摇摆的墙头草,郭熙怎会给你三千多骑兵?让你护卫在碎叶城侧翼,这是亲信的待遇,你好像在把我当傻子玩。”
袁柏冷声道:“公子,这家伙不老实,您出去稍等片刻。”
“不要!”
邹彪见他一只手摸到陶罐,撕心裂肺喊道:“你们这些狗杂碎,有本事杀了我!爷爷不要命了,爷爷求死还不行吗?!”
李桃歌好笑道:“他是郭熙的忠犬,宁死都守口如瓶,好好审,一定能套出很多秘密。南宫献,把擅长搜魂的门客找来,若有一句假话,折磨他十二时辰。”
袁柏和南宫献各自露出惊悚笑意。
邹彪嗓子里发出厉鬼般的哭喊,“说,我都说!让他俩滚!滚的越远越好!”
一个时辰之后,李桃歌满脸愁容走出营帐。
邹彪将碎叶城现状,如同竹筒倒豆子般吐个干净,城内如今盘踞二十多万叛军,军械精良,粮草充盈,仅仅是箭矢就有百万多支,这全是郭熙上任安西大都护后,巧取豪夺积攒来的赃银,姓郭的将钱都换作粮草军械,囤积于城郊,似乎早有造反预谋。
安西军的情况不容乐观,更糟心的是正如张燕云所料,贪狼军来了,只不过没有驻扎在城内,具体兵力多少,邹彪确实不知,最最要命的是,大周派来了几名半步仙人,就在城中待命。
伪仙境……
平时两军交战,逍遥境宗师都是凤毛麟角,谁会放下身段去屠戮普通士卒,几乎不会参战,坐镇中军,只是在军中负责主帅安全,或者去行刺对方主将。
如今大周派出半步仙人,还是五六位,来协助郭熙反叛。
李桃歌不由得感慨万千,不愧是天下第一王朝,真他娘的豪横。
想到己方阵营里,逍遥境都找不到一位,怎能抵挡半步仙人刺杀?于是李桃歌闷头走向战马,想要去和宫中最狡诈的老人商议出万全之策。
至少太子身边还有公羊鸿这种高手,大祸临头,既然自己扛不动,索性大家一起扛。
卜大公子扛着龙吟大弓出现,走起路来横冲直撞,见到李桃歌,快步冲到面前,美滋滋问道:“老大,今夜我射杀了九名敌军将领,全是都统以上的角色,该封啥官?能不能先当上五品将军,回到固州城炫耀一番?”
李桃歌翻身上马,声音里略带萧索道:“天都要塌了,就别想着升官发财,记住把四百陇淮军放在身边,或许能护你回固州。”
一声清脆马鞭,扬长而去。
卜屠玉挠了挠头,抬头望天,依旧是黑压压飘着雪,自言自语道:“哪塌了?这不好好的吗。我爹说人越老,胆越小,果然一语中的,才比我大了两岁而已,言行举止居然像个老头子,哎!~谁让他是我大哥呢,该听的话得听。”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卜大公子正要返回,恰巧遇到不良人端着陶罐走出,热气腾腾散发出肉香,闻着就流口水。
卜屠玉受冷挨饿一整夜,肚子里早已锣鼓喧天,被香气一勾,肚子里的馋虫再也按捺不住,努力咽着口水,兴冲冲上前,说道:“这是给我大哥准备的肉吗?他走了,把东西交给我,一会给他送到营帐里去。”
旁边的袁柏扣住他的手腕,摆了摆手,一脸凝重说道:“公子,不可。”
卜屠玉无赖道:“哎呀,不就是一锅肉吗?专门孝敬给老大的,我还能独吞了不成?最多吃一小半,其余的我会给他留着。”
卜屠玉眼疾手快,用木勺捞起汤就要往嘴边放。
一只人耳。
卜屠玉犹如入定,呆在原地,缓过神来以后,胃里翻江倒海,哇地一声,如瀑布泻地,不停呕吐,直至呕出胆汁为止。
袁柏帮他拍打着后背,轻轻摇头,哎了一声。
征西军帅帐。
昨夜佯攻碎叶城,太子和元嘉亲自督战,这时还未起床,李桃歌只能在外面耐着性子等候。
凛冬已至,梨花漫舞,没多久堆成一尊雪人。
披甲带刀的田桂走近,递来熊皮大氅,轻声道:“今日大寒,李大人穿的少,拿去抵挡风寒。”
李桃歌也不矫情,拍去积雪,披好熊氅,笑道:“多谢田大人赠衣之恩。”
田桂修的是道家正统,虽说是名武将,但面相一团与人为善的和气,微笑道:“能给李公子添衣,是田某的福气。”
李桃歌古怪一笑,说道:“太子府里的官员,数田大人最面善,第一眼就想与您亲近,莫非这就是所谓的投缘?”
田桂含笑道:“田某将御寒衣物相赠,御史大人就不要再恩将仇报了。”
沉默片刻,两人相视一笑。
谁都知道皇后和太子和世家党不对付,当初流放三千里,遭遇数次暗杀,皇后是幕后推手,只不过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圣人为了弥补李家,将李白垚提拔为右相,寓意这段恩怨抵消,谁若是再提,会被扣上有违圣意的罪名。
不提,不代表摒弃前嫌,李白垚仍视皇后为祸乱朝廷的罪魁祸首,与冯吉祥二人并列,屡屡将纳兰家和太子党嫡系撵出庙堂,于公还是于私,或许二者兼有。
雪越来越大,能见度不到一丈,田桂提议道:“太子和太师拂晓才入睡,要不然去田某营帐休息?喝壶热茶,暖暖身子。”
李桃歌突然朗声道:“昨夜歼灭安西军一营骑兵,抓了叛将邹彪,据他所言,外面漂着数十万贪狼军,下官没心思喝茶,想必太子和太师也睡不好觉吧?”
声音大得出奇,震的帅帐积雪瑟瑟落下。
田桂慎重道:“御史大人,在主帅入睡时失仪咆哮,当军法处置。”
李桃歌故作惊慌道:“我只是嗓门大而已,哪里咆哮了?军情如火,敌军编好了口袋,快要套在咱们头上了,不禀报主帅,延误了军机,那才该杀头。”
尽管田桂修心养性的功夫极佳,听完他的话后不禁皱眉道:“御史大人的意思,田某贻误军机?”
李桃歌抖了抖熊皮大氅,大度道:“看在这件御寒之物的份上,本官就不问你的罪了,快去禀报太子和太师,再多加阻拦,谁都保不住你的项上人头。”
贻误军机是重罪,可究竟是不是重要军机,田桂也不知情,顿时陷入两难境地。
“进来吧。”
元嘉阴柔声音飘出,断断续续,似有似无,犹如阴鬼开口。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桃歌冲田桂堆砌出善意笑容,悄咪咪说道:“田大人,拦我,你是死罪,不拦,同样要杖责二十受皮肉之苦,我这一嗓子,是为了你好。天大的恩情,仅用一件熊皮作为代价,你可是赚大喽。”
田桂望着意气风发的背影,怎么琢磨怎么对不上账。
黑了自己一件昂贵披风,还要出言谢他?
李桃歌掀开皮帘,再掀开里面的棉帘,走进营帐,热气扑面而来,确切而言是燥热并非温润,似乎进入三伏天。
八个铜炉摆成了八卦图案,元嘉躺在摇椅里,坐在八卦铜炉正中,左手轻捻碧玉如意珠串,双眸半开半合,膝边有名身段妖娆如女子的小寺人跪地捶腿。
元嘉慵懒道:“把帘子放好,别让冷风钻进来,我在年幼时,便在王府净了身,不像你们纯阳护体,受不了凉气,一旦沾染了寒凉,半个月都好不利索,顺便再把铜炉上面的酒拿来,有劳御史大人了。”
新顺了件熊皮大氅,李桃歌热到发懵,将帘子归置整齐,脱掉大氅,搭在左臂,端起铜炉上的青瓷酒壶,蹑手蹑脚来到宫中巨宦身边,轻声道:“贪狼军就在安西都护府。”
小寺人斟了杯酒,举过头顶,元嘉顺势接过,漫不经心说道:“没有大周撑腰,郭熙哪敢与朝廷作对,意料之中,不足为奇。”
见到对方胸有成竹的模样,李桃歌再补了一句,“大周派出五名半步仙人,驻守碎叶城。”
“半步仙人?”
元嘉灰白眉毛勾起,似笑非笑道:“可怕吗?”
李桃歌暗地里骂了句不男不女的老妖物,半步仙人还不可怕,难道人家杀过来,你能挡得住?
李桃歌端起酒壶,喝了口酒,不是一般的猛烈,像是用烙铁在喉咙里烫过一遍,忍不住咳嗽几声,丑态出尽。
元嘉莞尔一笑道:“老夫的酒,普通人喝不得,里面都是极阳之物,像你这年纪的少年,喝完之后,怕是整天都在想女人,起码两天睡不着觉喽。”
李桃歌脸庞通红质问道:“几十万大军系于您一身,竟然还有心情开玩笑。”
元嘉这才睁开眼,浑浊中夹杂着精明,满不在乎说道:“不就是半步仙人么,有啥大惊小怪的,你们李家若是拼命,以家族之力便可与碎叶城对子。”
李桃歌心中一震。
对子?
也就是说,家里豢养的高手,可以同五名半步仙人平分秋色?!
元嘉缓慢撵动如意宝珠,娓娓说道:“你们李家有祖训,不许当武将,不许沾染人命,可李家的侍卫不是吃素的。李静水,琅琊李氏初代珠玑阁大统领,百余年前跻身半步仙人境,曾和剑神谷阳大战于落霞关,激战三天,招式用尽,最后逼的谷阳碎剑斩山,以一招惜败,若不是当年他闭关攀天柱,大周的谪仙人未必敢来刺杀你爷爷。许妖妖,昙花一现的绝世天才,二十岁一拳败剑仙吴优,随后销声匿迹,安心辅佐你父亲,按照她的天资,半步仙人手到擒来,问鼎谪仙人都有可能。你们李家人才辈出,高手横行,那碎叶城里的五名大周伪仙人,何足惧也?”
许妖妖倒是熟悉,李桃歌还从未听过李静水这个名字,从元嘉的叙述,似乎和剑神谷阳的境界毫厘之间,顿时腰杆硬气不少,可一想到许妖妖不会离开相府,老祖李静水又神龙见首不见尾,人家大周半步仙人可是近在咫尺,又觉得后背生出凉意。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元嘉看出了他的忐忑,宽慰笑道:“安心打你的仗,这种级数的人物,轻易不会出手,有违天和地和人和,除非不想羽化登仙,要不然不会轻易造杀孽,活了上百岁的老东西,都是有名有姓的大宗师,怎么也要顾及些脸面,哪能厚颜无耻去欺负晚辈。”
李桃歌稍微宽心,说道:“大周酷爱刺杀敌军主将,若是五人齐至,太子和太师能挡得住吗?”
当初圣人踏血路登龙椅,杀的京城遍地尸骨,宫中两位大貂寺出力最多,一文一武,帮助圣人入主皇城,传闻最广的是段春袖中拳,曾经轰碎过百丈宫墙,轰杀过十余名逍遥境皇宫内侍,在宣政殿屋顶将宫中第一高手骆麒锤杀,不出所料的话,应当是伪仙境无异。
可这名元少卿,以谋略善断见长,从未流传过他的境界如何,似乎并不是修行者。
那五名大周半步仙人,由谁来挡?
元嘉笑道:“你能进入帅帐,大周的高手却越不过第二道防线,信吗?”
征西军扎营井然有序,攻城之余,不忘构成三道防线,第一道是步卒和盾兵,第二道是重骑轻骑,第三道才是金龙卫和太子府近侍。
李桃歌听罢摇了摇头。
元嘉笑称大周高手闯不进第二道防线,纯属扯淡。
元嘉轻松说道:“大宁有圣人,朝中有重臣,这种事轮不到你来操心,安心攻打碎叶城即可。太子从未领过兵,我呢,又是善于在幕后出谋划策,太子府里的武将,都是坐井观天的窝囊废,军中缺少一名大将坐镇,要不你来接过帅印,担任征西军副帅,指挥大军破城?”
李桃歌挑眉道:“我?”
十七岁指挥几十万大军的副帅,整个天下闻所未闻。
也不知元貂寺是在奚落自己,还是有心如此。
元嘉微笑道:“这份天大的功劳,赐给你也无妨,不过……从此以后,你必须唯太子马首是瞻,待明日太子登基,李家还是李家,李相还是李相,一门三相,千古佳话。”
又是拉拢。
李桃歌挺起腰杆,愤懑道:“太师,这一仗是生是死都未可知,还要搬弄你的权谋之道,有你们在,大宁哪来安宁!”
受到斥责的元嘉无动于衷,意味深长说道:“攘外必先安内,这是国策。你们李家始终不参与皇储争斗,又自成一派,这对于太子和瑞王而言,皆是心头巨患。虽然你尚未及冠,可你是聪明人,太子和刘甫,最终要选一个。如今圣人已经表明心迹,将刘甫囚禁于逍遥观,派太子出征安西,难道还看不透?”
李桃歌凝声道:“看透又如何,我只想早日收复安西,郭贼伏诛,你们斗你们的,关我屁事。”
元嘉哈哈大笑道:“肆无忌惮少年郎,不愧是李白垚的种,好,不与你谈这些了,明日一早,攻打碎叶城,西门就交给你了。”
“明日一早?”
李桃歌惊愕道:“又是佯攻?”
元嘉声音阴柔蹦出四个字,“死战破城。”
李桃歌回到行营,众将见他面色阴沉,同时选择默不作声,卜屠玉小眼骨碌碌乱转,心生一计,说道:“老大,咱们人马太少了,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掉,不如我写封家书,去固州借来万匹良驹,或者干脆调来两万陇淮军,保证咱性命无忧再说。”
李桃歌望着烛火怔怔出神,并未答话。
袁柏插口道:“固州是保宁都护府门户,同样是京城北大门,急调两万陇淮军,卜侍郎不会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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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名思义,这汤是用五脏六腑和六阳魁首熬制,最可怕的,用的是喝汤者最亲近的手足或者近卫,当着本人的面剥皮去骨,加以佐料调香,手段极其残忍,普通人见到那一幕,能被活活吓死,邹彪算是能扛得住的硬骨头,就这也被袁柏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现在都缓不过来神,喃喃自语说着胡话。
初来乍到的卜家少爷没见过啥世面,袁柏在他心里不亚于恶鬼,于是将视线挪到别处,生怕和他对话。
李桃歌手指敲打着膝盖,沉声道:“元太师有令,明日一早攻城,咱们负责攻克西门。”
众将面面相觑。
西门离大营最远,若是对方有援军,第一个遭殃的就是他们,况且当初建造时,西门主要为了防卫骠月铁骑,城墙最高最厚,弩车和守备军械最多,想要凭借这些别人不要的老弱病残,去把西门踏平,简直是白日做梦。
袁柏一脸肃容道:“咱们是巡察大军,圣人的耳目法典,专门监察征西军,为何要听他们军令?”
李桃歌平静道:“我也用同样的措辞去质问元太师,他声称人手不够,需要咱们帮忙。”
袁柏冷笑道:“精锐都被太子弄走了,二十多万大军,人手不够?同时打几座城都绰绰有余,用这种烂借口糊弄鬼呢。碎叶城里不仅驻扎着几十万安西军,还有五名大周伪仙人,用屁股想都知道必败无疑,该不会是元太师觉得咱们碍眼,用出借刀杀人计。”
“这一仗,没那么简单。”
李桃歌压低声音说道:“我以为是自己的一意孤行,才使朝廷出兵西征,但细细想来,没那么简单。关乎到大宁国运,圣人须慎之又慎,长远来看,郭熙不剿,骠月铁骑和大周雄兵可以肆无忌惮践踏安西这片土地,长枪弯刀直面保宁都护府,西北永无宁日,快刀斩乱麻收复安西,是为上策,于是就坡下驴,同意了大军西进。后面派来太子和金龙卫,似乎是为刘识抹平过错,毕竟郭熙上任安西大都护,乃皇后力荐,不亲自把他铲除,难安人心。听元嘉的口气,征西军中藏有绝顶高手,并不惧怕大周那五位伪仙人,因此我更加笃定,这一仗,应当是倾尽大宁国力,而作出的殊死一搏,胜,能博取十年太平,若是败了……”
李桃歌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道:“咱们背后的江山社稷,可就亡了。”
众将心中涌起凉意。
李桃歌站起身,热血沸腾说道:“诸位将军,咱们只能胜,不能败,由谁去打西门,有那么重要吗?即便是把尸骨留在碎叶城,也要为大宁守住疆土,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众将齐齐喊道:“诺!”
莫壬良抱拳道:“大人,末将愿率令复州死士为先锋!城不破,人不归!”
李桃歌神色复杂咬着唇角,纠结了一阵说道:“莫将军,叛军士气正盛,先锋,寓意着十死无生,莫家只有你这一根独苗,若是战死,莫家可就绝后了,我如何给莫刺史交代?”
莫壬良凝重道:“莫家的人,全都被囚禁在碎叶城,我担任先锋官名正言顺,再说莫家本就是罪臣,早该毙命于荒野,李公子给末将戴罪立功的机会,恩同再造,已经多活了数日,一死又何妨。”
李桃歌望着只比自己大了几岁的年轻脸庞,心中五味杂陈。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刺史家嫡长子,本该是鲜衣怒马前程锦绣,可不小心被扯入旋涡,成为大势中一根稻草。
若是莫奚官不在复州任职,若是狠下心来早些归顺朝廷,莫家父子哪会沦为阶下囚和马前卒。
复州死士,向死而生,没想到这句话会成为莫壬良的最终结局。
李桃歌不忍心说道:“既然你心意已决,明日便去攻城吧。”
莫壬良重重回了一个诺字。
营内气氛陷入凝滞。
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一样,莫壬良看似在请战,实则阎王点卯,有去无回。
李桃歌环视一番,先登营主将崔九大剌剌坐在羊皮鼓面,用短刃刮着指甲泥垢,嘴角勾起玩味笑容,“御史大人,是不是觉得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想要本将出马?”
对于燕云十八骑,李桃歌爱屋及乌,平时当祖宗供着,吃穿用度皆是最好。
崔九说先登营都是猛汉,必须顿顿有肉有酒才肯干活,李桃歌便拉来牛羊供他们享乐,从京城运来美酒给他们解馋,自己同普通士卒一样啃粗粮饼。光是养他们,这一路就花了不少银子,不知张燕云养四万精锐,要花掉多少座金山银山。
李桃歌恭敬说道:“崔将军,先登营是破城的胜负手,没有必胜的把握,我不会派你们出战。”
崔九咧嘴一笑,“啥胜负手不胜负手的,咱干的就是这力气活,尽管使唤,别不好意思,哪有白吃白喝,不替东家出力的。说吧,啥时候攻城,我得先给兄弟们打声招呼,要不然那帮大老粗喝酒误事。”
李桃歌询问道:“若是明日攻城,先登营有几成把握登上城头?”
崔九不屑笑道:“那他娘的谁知道,不好说哦,打仗这种事,老天爷都说不准,万一来个伪仙人守城,谁能把他打跑?”
李桃歌柔声道:“先等等,不急,你们是封喉的刀,得关键时刻登场。”
“老大,那我啥时候登场?”
闲了半天的卜屠玉迫不及待问道。
“等我蹬腿了你再登场。”
李桃歌没好气道:“我只要不死,你就安安心心去征西军大营里待着。”
卜屠玉知道老大是为他好,悻悻然闭嘴。
“诸位!”
李桃歌慷慨激昂喊道:“吃了那么多的苦,攒了那么多的恨,碎叶城近在眼前,该到清算国仇家恨的时候了。我李桃歌把自己钉在这里,绝不后退一步,苍天为证,不杀郭贼誓不还!”
众将气势汹汹喊道:“破城,杀郭贼!”
腊月十八,暴雪压城。
从碎叶城放眼望去,远处人头攒动,黑点如芝麻般散落,征西大军比起雪花都要密集。
三十万,听起来似乎不多,任何都护府都能调来这些兵马,可若是平铺延展开来,一望无际的铁甲,组成浩荡人海,岂是震撼二字可以形容。
叛将郭熙亲自登上东门城头,披虎神甲,戴虎神盔,腰间斜挎圣人御赐宝剑,旁边将星如云,安西十三太保和各营主将悉数到场,众星拱月般围在郭熙身边,威风的一塌糊涂。
郭熙抚摸着精心打理过的短髯,神色恬淡,观察征西军许久,带有奚落口吻说道:“三十万就想破我的碎叶城,这比老子爬上皇后凤床难多了,用痴憨愚笨的太子挂帅,派宫中恶狈元嘉辅佐,一个没脑子,一个没老二,凭这俩半吊子就想杀我,做梦。”
安西将领放肆大笑。
资历最深身形最阔的安西军副帅云飞咧嘴笑道:“阵仗摆的不小,像是要打一仗的模样,老夫带五千骑兵,且等他力竭后,出去杀他一阵,把那傻太子和不男不女的妖师擒获。”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一名主将笑道:“飞将军出城时,要把威风压一压,您冲起阵来如天神下凡,若是把太子活活吓死,三十万大军一退,后面可就没的耍了。”
众将再次大笑不止。
这些文臣武将,大多在朝堂不得志,又没大树可依,只能被贬到西疆吃寒风。经常饱受欺辱,早已积攒了一腔愤懑,对于太子和元嘉,恨大于敬,光想踩在靴底践踏。
谢宗昭含笑道:“出城杀一杀朝廷大军的锐气,听起来解气,可元嘉这只恶狈没那么简单,没准儿张开口袋等咱们往里钻。飞将军,形势暂不明朗,不如先稳几天再说。”
云飞将双眼一瞪,气势如虎说道:“谢大人是指本将不如那老匹夫?”
不止朝廷中有内斗,在安西照样如此,一个是在军中威望极高的副帅,一个是深受郭熙器重的幕僚,谁来坐第二把交椅,其中大有学问。
云飞时常在众将面前,摆出架子来压谢宗昭一头,但对方用的是春风化雨的招数,始终不和他硬来,今日倒是反常,当着众将的面,谢宗昭以口舌为剑,终于出鞘。
谢宗昭笑道:“飞将军指的是哪里不如?是年纪不如元嘉大,还是官职不如元少卿高?倘若指的是床塌功夫,飞将军八十高龄能夜御六女,元寺人肯定不如。”
一番话引得众将暗自发笑。
云飞勃然大怒,胸膛鼓胀,足底城砖碎成齑粉,右手陡然抓住谢宗昭细嫩脖颈,吼道:“姓谢的,别仗着读了几年的书,就来和老夫斗,当年在阴阳谷,老夫单枪匹马守了谷口三日,杀的蛮子尸首快把峡谷填平,你这种货色,都不配做老夫枪下亡魂!”
谢宗昭脸庞涨红,艰难挤出几个字,“是啊,当初谢某还未出生,没见到飞将军大展神威,实乃平生憾事。”
“闹够了没有?!”
郭熙沉声喊道:“三十万大军压城,正在眼睁睁看着咱们,两人加起来一百多岁,竟然像小孩子一样打闹,是在故意让对方笑话,泄我军威?”
云飞撤回左臂,恶狠狠瞪了谢宗昭一眼。
谢宗昭揉着通红的脖颈,不以为意笑了笑,“有飞将军在,三十万大军不过是土鸡瓦狗,弹指间可破。”
话里话外透着嘲弄。
郭熙为了避免二人再相斗,索性岔开了话题,问道:“邹彪前夜被俘,查出来是谁干的吗?”
一名将军抱拳道:“回禀大帅,根据逃回城的安西士卒说,对方手段极其阴狠卑劣,似乎是京城里的不良人。”
“不良人?”
郭熙眉头挑起,喃喃自语道:“李相派出三千不良人,不良帅袁柏亲至,给自己儿子保驾护航,看来是李家那小子搞的鬼喽。”
又一名将军说道:“末将见到了李家小子,今日他主攻西门。”
郭熙哦了一声,兴致勃勃说道:“有些日子没见到世侄了,倒是有些想念,听说这小子恨不得将我烹杀煮食,只为了给镇魂关百姓报仇,呵呵,毕竟是少年心性,怨不得他,当叔叔的不能慢待贤侄,走,去瞧瞧。”
安西将领顺着城头,拐入瓮城城墙,再走到南门,从纷舞的雪花中,依稀能看到护城河边兵甲森严,气势不俗,郭熙边走边好奇道:“列阵规规矩矩,看来是深谙兵法的将领。”
谢宗昭微笑道:“保宁军的鹿怀夫和贺举山,这二将被太子从李家小子手中抢走,变成了太子府的先锋官,今日主攻南门。”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郭熙步伐更快,不屑一顾笑道:“熟读兵书阵法又如何,没见过血的将种子弟,打起仗来都是软脚虾,记住,鹿怀夫若是亲自攻城,把他绑了,留活口,拉在校场凌迟处死,用来震慑心怀不轨的家伙。咱们安西军里的鹿家子弟不好动,这名朝廷大军里的鹿家人,谁敢为他鸣不平,同鹿怀夫一个下场。”
郭熙虽然是冲着谢宗昭说话,但身后的将领噤若寒蝉,一口一个鹿家,又何尝不是在敲打他们。
安西活阎王,只不过是抱着皇后裙摆上位的文官,论心黑手辣程度,这些武将都拍马不及。
碎叶城很大,城墙也很长,走了大半天才来到西南角,当视线一转,见到下面的士卒左臂缠有白布,竖立在护城河边,神色坚毅,战意凛然,郭熙惊愕道:“不愧是李白垚的儿子,士气比起保宁军强的太多。”
谢宗昭笑道:“这哪是他的功劳,而是大帅的功劳。”
郭熙仔细望去,看到立在阵前杀气腾腾的莫壬良,顿时明白了谢宗昭的意思,摇头笑道:“莫老兄啊莫老兄,你带出来七万复州死士,又生了一个好儿子,到头来,居然成为郭某的好对手。”
对面也察觉到了郭熙的出现。
擂鼓声大作。
一个杀字响彻云霄。
郭熙双臂环胸,神色倨傲说道:“来吧,看看复州兵究竟有多大能耐,本帅拭目以待。”
护城河边。
冷风刺骨。
莫壬良银袍银甲银枪,生的唇红齿白,潇洒倜傥,正值大好年华,可今日的他脸庞透出一股决绝之意,凝立在五千复州死士面前,喉咙沙哑说道:“我从小喜欢舞刀弄枪,在军营里泡大,认识久的,大概都有十几年了,各位是我的叔父兄弟,亲朋好友,熟的不能再熟,扪心自问一句,我莫家父子,从未亏待过你们,军械饷银,我们爷俩没贪过一文钱,对吧?”
“是!”
五千人齐声喊道。
莫壬良重重的点了点头,朗声道:“我们莫家的亲眷,被郭熙囚禁在碎叶城,并以此相要挟,逼迫我爹带着你们叛国。幸好李公子拉了我们爷俩一把,否则会酿成大错,本是戴罪之身,死有余辜,不如把这条命,以死报国。爷们儿,问一声,咱们复州兵,有没有怕死的孬种?!”
“没有。”
众将士底气士卒喊道,震耳欲聋。
莫壬良抽出腰间宁刀,五官狰狞嘶吼道:“好,随我破城,杀郭熙!”
几千人如潮水涌向碎叶城,踏在冻到坚固的河面,架云梯,搭盾阵,井然有序开始攻城。
目睹这一幕的李桃歌心中五味杂陈,既佩服莫壬良的勇气,又敬佩他的气节,倘若不是郭熙耍出不要脸的招数,或许这爷俩的命运本不该如此。
李桃歌斩钉截铁道:“莫壬良不能死,他是七万复州兵的主心骨,一旦阵亡,军心溃散,谁都收拾不了烂摊子。南宫大哥,派几名珠玑阁门客过去,守在他的身边,倘若遭遇险情,哪怕是把他打晕了,也得把人给我拉回来。”
南宫献淡淡说了一个好字,转身朝大军之中走去。
复州兵和安西军展开第一波攻守。
数十架弩机不停吐出弩箭,临时搭建起的盾阵,根本防不住力道恐怖的箭矢,摧毁盾牌后,躯体显得脆弱不堪,能轻易穿透三四人,将肉身搅得粉碎,血肉横飞,惨不忍睹。
多架弩机瞬间将复州兵射成呆子,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莫壬良挑飞一枚弩箭,高声喊道:“把盾叠成三层,各营的将军,校尉,都统亲自执盾往前冲!”
复州兵里不乏修行者,大多是各营将领,虽然境界较低,但结阵后应付弩箭不成问题。
五千人组成几十条长龙,浩浩荡荡蜿蜒前行。
修行者组成的阵法,除非射到长龙中部或者尾部,才能带走几条性命,一旦被龙头接住,盾破而人不伤,致使弩箭威力大打折扣。
眼见复州兵冲至城下,卜屠玉跃跃欲试,兴奋道:“老大,郭贼就在城头站着,穿的倒是挺威风,要不然我干他一箭,没准儿能有意外收获。”
李桃歌面无表情说道:“只要你不误伤自己人,干他十箭都没问题。”
“咱这箭术,哪儿能呢。”
卜屠玉动作娴熟拉开龙吟大弓,稍微测出大概方位,喊了一声姓郭的狗娘养的,松开弓弦。
郭熙正聚精会神观看复州兵攻城,瞧见莫壬良亲自登上云梯,一枪挑飞两员都统,不由得赞叹道:“若是这七万复州兵顺利返回碎叶城,朝廷有什么资格来跟老子叫板?可惜,实在可惜,本以为莫家父子会按照军令行事,没想到被李家小子捷足先登,不杀他,实在难以平息本帅心头怒火。”
箭矢转瞬即逝,带起冷冽的寒气直奔面门而来。
一只手抓住箭尾。
箭簇犹在颤颤巍巍。
离郭熙眉心不足半尺。
谭扶辛用拇指将箭矢折断,展颜一笑,说道:“这名少年的箭术好生了得,虽然生的丑陋了些,可臂力和准头相当可观,瞧他年纪不过十七八岁,假以时日,必然是箭魁之类的翘楚。”
差点丧命的郭熙古井无波,按照他的目力,瞧不见是谁在出手,看到箭簇刻有的龙吟二字,笑了笑,说道:“这是卜琼友的儿子卜屠玉独有的龙吟弓,听说那小子今年不过十五岁,气力盖世,有名将之姿,可惜脑子笨了些,随着卜家投靠李家,只会跟在李家小子身边当忠犬,有勇而无谋,难成大器。”
“十五岁?”
谭扶辛俊美五官浮现起惊讶神色,说道:“我以为江湖中藏龙卧虎,看来庙堂里同样是人才济济,一名刺史的儿子,天赋竟然不亚于宗门里的嫡传弟子。”
嗖。
又是一支箭射来。
这次准头差了不少,在众人头顶一丈飘走。
“江湖?”
郭熙轻蔑笑道:“只不过是游侠儿苟活之地而已,卜琼友麾下四万陇淮铁骑,想要荡平任何一处宗门,谁能挡得住?”
谭扶辛陪笑道:“江湖中奇人异士数不胜数,大帅未免小瞧了,我们雀羚山老祖功力已臻化境,八百弟子结成刀阵,或许能和四万铁骑掰掰手腕。”
郭熙冷笑道:“坐井观天久了,谁都觉得能伸手挽月,殊不知半步仙人遇到数万铁骑,也要避其锋芒,不信的话,把你们老祖喊来,替我挡住这三十万朝廷大军。”
谭扶辛轻笑道:“即便把雀羚山全部搬来,也不是难事,就看大帅心意如何,是否能打动老祖。”
“好啊。”
郭熙爽快答应,“事成之后,封你为上将军,老祖以国师之礼相待,日日享受香火,只要是安西境内的财物,可以随意取走。”
谭扶辛拱手笑道:“大帅足够诚恳,谭某代老祖多谢了。”
郭熙笑而不语。
他是庙堂高手,同样也是精明商贾,以郭家的微薄底蕴,一路坐到安西大都护,本身就是令人瞠目结舌的传奇,与大周谈生意,与骠月做买卖,从未吃过亏,小小的雀羚山,江湖中宗门而已,想占他的便宜,得看有没有那份道行。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两人都在互相试探,复州兵已然攻至城头。
莫壬良一马当先,从云梯一跃而上,靴底踏到城墙。
镇守西门的是十三太保排行第五的朱延,绰号朱大板,生的白白净净,留有八字胡,看起来是名和善之人,可他的凶名并不弱于郭熙。顶着宣正十八年进士名头,来到本地任县令,勾结富商,压榨百姓,将贪来的钱当作仕途敲门砖。可惜投错了门路,收了钱的副都护,转身调到京城任职,至于升官半个字都不提,似乎把这名胖县令忘到脑后。朱延惹不起贵人,便将怒火宣泄到百姓身上,二十大板的案子,他能判成八十大板,并用铁壳包裹,把人活活打成肉泥为止,于是才有了朱大板的绰号。
直至郭熙来到安西,朱延第一个登门拜访,跪下来磕头不止,一把鼻涕一把泪,将搜刮来的民脂民膏双手奉上,郭熙见这家伙挺在道,乐呵认作义子,并调到碎叶城任太守,高居十三太保第五把交椅。
朱延是官迷,一门心思升迁,倒也有真才实学,兵法背的滚瓜烂熟,颇有些文武双全味道,郭熙见这义子才学不错,索性给了他两万安西军练手,今日是朱延平生打的第一仗,是骡子是马,总要牵出来溜溜。
莫壬良能够轻易登城,是朱延故意为之,他令士卒不许放箭,撤出垛口三丈,等复州兵上来后再围攻。
朱延是郭熙肚子里的蛔虫,他深知义父眼馋七万复州兵,只要将莫壬良绑了,复州死士岂能不投鼠忌器?
莫壬良登城后,察觉到对方退的挺远,顿时有些找不到北,冲也不是,不冲也不是,陷入两难境地。
余光瞥到远处郭熙,莫壬良眸子亮起寒光,横起银枪,对着人群闷头冲去。
之前在虎口关险些丧命,并不是莫壬良实力不济,完全是为了救复州兵卒,才咬牙和巨石硬抗。灵枢境的武夫,放到战场绝对是高手,百人敌之类的猛将。
莫壬良银芒暴涨,横着一扫,肃清几层安西军,紧接着抡,劈,斩,用的尽是以寡敌众的招数,枪花翻飞,如虎入羊群,所到之处,无一回合之敌。
几息不到,带走三十多条命。
安西军有苦说不出,朱延严令不许放箭,校尉将军又躲在后面,他们这些臭丘八,哪能顶得住灵枢境高手,随意戳出枪矛,撒丫子朝后退去。
复州兵仰仗将军威势,已经陆续来到城头,跟在莫壬良身后,清理着城头叛军。
眼见一滴水逐渐汇成溪流,局面快要失控,云飞沉声道:“朱大板,你他娘的搞什么名堂,箭都不放,任由复州兵撒野,难道你又拜了莫奚官为义父?想要放你兄弟一条生路?”
朱延狐假虎威,借助郭熙势力,对于安西军其他将领,压根不放在眼里,平日里没少起冲突,仅对云飞和谢宗昭,稍存些敬畏。
朱延摸着八字胡,和气笑道:“副帅莫要惊慌,想要大胜,须要诱敌深入,莫壬良空有一身武艺,不如他老子谨慎,敢亲自来攻城,今日就要他和这几千复州兵,有来无回。”
云飞大骂道:“傻蛋东西,昏了头了?上千复州兵来到城墙,能任由你的摆布?别忘了,这只是西门,其它三门若是都像你这般打法,不如干脆打开城门,放他们进来算逑。”
“时候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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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令下,早已准备好的术士齐齐掐指念咒,护城河的河面,凭空结出冰层,越聚越多,越聚越大,以肉眼可见的状态极速上冻。
他要的不止是莫壬良,还有这五千复州兵,所以才迟迟不肯下杀手。
朱延屁颠屁颠来到郭熙面前,双手作揖道:“义父,这是给您的寿礼,莫壬良加几千复州兵,儿子借花献佛,请笑纳。”
郭熙含笑道:“本帅还有两个月过寿,这份寿礼未免太早了,不过有这份孝心,难能可贵。”
朱延仍旧弓腰说道:“复州兵对于莫家父子效死忠,只要莫壬良不死,这些人就对他唯命是从,儿子愚见,拿下莫壬良,要挟复州兵投诚,将他们纳为己用,是为上上之策。”
郭熙挥挥手,“计谋不错,去办吧。”
“诺。”
朱延转过身,顿时从唯唯诺诺变得趾高气昂,大声喊道:“不用再退了,拿人!”
几名面色不善的修行者从安西军里走出,按照八卦方位站立,莫壬良嗅到了阴谋气味,可郭熙就在眼前,只要跃过这些人,便能为亲眷报仇雪恨,莫壬良足尖一点,飞身掠上墙头,沿着墙砖快步行进。
一缕阴风来袭。
莫壬良只觉得骨缝都渗出寒意,左边是有备而来的修行者,想要再往前走,只能被迫翻至墙外,于是莫壬良朝右边躲避,银枪插入墙砖,借力一荡,用枪尖插进城墙,再度翻回到垛口。
眼前出现一名不男不女的家伙,扎起单马尾,嘴唇很薄很红,笑容明艳。
左手持有一把九寸短刀,刀柄刻有翠雀二字。
谭扶辛轻笑道:“莫将军束手就擒,免受皮肉之苦。”
莫壬良沉着脸道:“郭贼若是伏诛,莫某粉身碎骨都无妨,想要平白无故投降,做你的春秋大梦!”
银枪如蛟龙入海,扎向对方小腹。
幸好谭扶辛是男子,若是女儿身,这一招落点阴毒,未免有调戏嫌疑。
谭扶辛细长柳眉挑起,淡淡说道:“敬酒不吃吃罚酒,莫将军,恕在下失礼了。”
名曰翠雀的短刀轻轻点了三下,生起刀晕,正巧套入枪尖,枪芒黯淡无光,银枪的攻势顿时滞涩,翠雀滑着枪身发出刺耳摩擦声,长驱直入,逼近莫奚官。
枪尾一甩,弹开翠雀,莫壬良从头顶谭扶辛头顶翻过。
自从照面后,莫壬良就知道不是对手,这一招金蝉脱壳,舍弃银枪跃过对方,醉翁之意不在酒,要的是郭熙狗命。
“我这一关,没那么好过。”
谭扶辛轻启朱唇,身形掠起,一个侧踢挡住线路,翠雀后发先至,削向对方脚踝处。
谭扶辛嘴角勾勒出一抹阴毒,“这么能蹦,先挑了你的脚筋再说。”
百余年前,雀羚山谭家老祖凭借手中双刀,闯出偌大名号,被誉为刀中皇族,可惜近些年来谭家人才凋敝,逐渐在江湖中沦为二流角色,不复往昔荣光。谭扶辛作为这一代资质最高的族人,刀法颇有高祖风范,野心有过之而不及,想要重拾谭家威风,重现往昔峥嵘。
朝廷中以世家党为首的权臣,家家都豢养门客,即便将谭家拱手相送,人家也未必瞧得上,于是谭扶辛将宝押在新晋大都护郭熙身上,想要以小博大,哪知郭熙从封疆大吏成了逆贼,谭扶辛别无他法,只能硬着头皮,一条路走到黑。
谭扶辛这一刀,名为雀起,乃是谭家基础刀式,走的是轻快路子,曲线递进后呈半旋状,在莫壬良脚踝撩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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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筋瞬间挑断。
受了重伤的莫壬良察觉到钻心疼痛,眉头一皱,不退反进,尚未受伤的左腿迈跨出大步,靴底猛踏墙砖,再度腾空而起,聚力凝于枪尖,望着几丈之外带有嘲讽笑容的郭熙,刺出生平最霸道的一枪。
枪气粗壮如牛,滚滚而来。
坚固的墙砖在气浪中碎裂迸溅。
郭熙负手而立,面对声势浩大的一枪无动于衷,轻叹道:“这孩子有股子倔劲,像他爹,挺好的苗子,怎么不为我所用呢。”
郭熙身前有十几名安西将领,莫壬良这一枪还没掀起波澜,很快便烟消云散,枪身被五人抓住,半寸都难以挺进,谭扶辛像是阴魂般飘到他的身后,长达九寸的翠绿色短刀绕到脖颈,笑意盈盈说道:“小莫将军,别再妄动喽,脚筋断了事小,脑袋掉了事大,郭帅可是把你当作亲侄子看待,将心比心,你要好好回报才是。”
莫壬良咬牙道:“放屁!郭贼叛国自立,杀我全家老小,无论国仇还是家恨,我与他不死不休!”
郭熙从人群中走出,微笑道:“贤侄,不要一口一个郭贼,多伤和气。我和你父亲义结金兰,乃八拜之交,他的家人即是我的家人,怎会竖起屠刀?你的祖母和娘亲,就在我的都护府里住着,穿的是绫罗绸缎,吃的是美味珍馐,每逢初一十五,我亲自会去给老太太问安,亲儿子都不过如此,哪来的家恨呢?”
听到自己祖母和娘亲在世,莫壬良瞬间愣住,颤声道:“当……当真?”
郭熙笑呵呵说道:“当着安西众将士,叔父不会妄言,要不然你随我去都护府,去见他们一面?老太太八十多岁了,脑子越来越糊涂,伺候的丫鬟都记不住名字,唯独对你念念不忘。天天碎碎唠叨着你的名字,说我那乖孙儿,究竟忙的什么家国大事,咋不来看我一眼呢?若是入了土,阴阳两隔,谁给他做最爱吃的羊肉面片汤呢。”
对于老太太的言谈举止,细微表情,郭熙模仿的惟妙惟肖。
莫壬良神情恍惚,似乎看到了祖母和蔼脸庞,正在厨房里操持忙碌,炖肉,擀面片,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片汤递到自己手中。
父亲常年忙于政务,三五日见不到一面,是祖母将他一手带大。出生在农户的老太太勤奋节俭,向来不喜欢铺张浪费,家厨都不要,顿顿饭都是亲力亲为,只为省去几两月银。
老太太抠抠索索一辈子,唯独对孙子格外大方,那时候莫奚官还未发迹,家中一贫如洗,莫壬良一句想要吃肉,老太太即便是卖了嫁妆,也要去步履蹒跚走十几里山路,割些肉回来,给乖孙儿做一碗羊肉面片汤。
莫壬良崩溃大哭,喊了一声奶奶。
郭熙柔声道:“贤侄,随我去吧,以后不用你再带兵,好好孝敬老人家。莫兄的老娘,即是郭某老娘,你陪在老太太身边,也算是给世叔尽孝。”
莫壬良眼眸红肿,痴痴瞪着对方,冷声道:“哪来的兄弟情深,哪来的他母即为我母,你郭熙的狼子野心,天下谁不清楚?故意留我一条命,只是想要七万复州死士而已!”
郭熙哈哈大笑道:“你想要的,我给你,我想要的,你给我,大家各取所需,最后皆大欢喜,有什么不好?何必效忠那狗皇帝。他的心里只有皇权,只有令他忌惮的世家党,你们莫家父子,对于他而言,不过是忠犬而已,死了都不会叹息,何苦呢。”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莫壬良冷笑道:“大宁不止有皇帝,还有亿万子民,不把你除掉,谁都没有一天好日子过。李相为了天下苍生,不惜得罪皇室和世家党,张燕云奔走四疆,守的是江山社稷,宁人的脊梁骨,有两节是他们给的,你郭熙身为安西大都护,西疆万里的天王老子,为家国做了些什么?为百姓干过什么好事,嗯?!”
郭熙摇头道:“朽木不可雕也。来人,先把他绑起来,放到老太太身边慢慢感化吧。”
一蓬剑光如暗夜惊雷,从天而降。
安西军将领各自抽出兵刃,抵挡凌厉杀招。
谭扶辛只觉得背后寒风刺骨,来不及回头,反手劈出两招护体为主的刀式,闪到一旁。
一袭黑衣的南宫献从外墙杀出,避退众人后,拎起莫壬良,从城墙飘摇而下。
剑招雷声大,雨点小,似乎只是花架子,直至二人离开,众将才知道上了当,郭熙满面狞色,恶狠狠说道:“杀!”
剑雨如瀑,从城头极速倾泻。
十余名珠玑阁门客各显神通,挡住纷纷而来的箭矢。
朱延指挥安西军发力,将城头的复州兵杀个精光,主将受伤,登城无力,再有弩箭来袭,五千人立刻呈溃败态势。
护城河融化,又没架好桥梁,退都无法退,只能任由安西军屠戮。
李桃歌一人来到河边,双眸紧闭,十指来回掐动法诀,丹田宝塔旋转出残影。
体外淡蓝色水灵环绕,越聚越多,桃花眸子骤然睁开,伸出双臂,爆喝一声,“冻!”
灵力澎湃涌入护城河。
眨眼间架起三道冰桥。
李桃歌满面肃容道:“复州兵撤回,锐字营,攻城!”
军中有令,不鸣金擅自退者,斩。
李桃歌清楚,西门吸引了安西众叛将视线,将重心放在这里,其它三门正在打的热火朝天,只要自己不断施压,牵制住守城敌将,另外三门的征西军就能减轻负担,全力攻城。
莫壬良受伤,复州兵遭遇重创军心涣散,叛军摆出趁火打劫的架势,再逼迫他们硬来,无非是送死而已,所以复州兵要退,他不能退,多顶一会儿,征西军就多一分机会破城。
由千里凤和楚老大领衔的锐字营,在冰桥上与败退的复州兵擦肩而过,四目相对,送去一声沉默的珍重。
复州兵撤了不到一半,冰桥忽然碎裂,士卒滚落入水。
才攻完城,浑身渗出汗水,再经过冷水一激,身体孱弱的当场猝死。
李桃歌眺望城头,郭熙得意的笑容若隐若现。
距离最近的城墙,立有十来名黑袍客,双手在不停蠕动,灵气源源不断涌入护城河,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安西军中的术士。
李桃歌凝声道:“卜屠玉!张开你的弓,给我把那些黑袍客射杀!”
“得令!”
卜屠玉收敛起少爷姿态,破天荒正经一次,左腿前踏,右腿半曲,将三支箭搭在弓弦,双臂舒展,挽弓拉到八成圆满,嘴里嘟囔道:“敢和我大哥叫板,蛋黄都给你干碎!”
手指猛松。
箭矢旋转着呼啸而出。
危急关头,卜家少爷再也不去藏拙。
三支箭并非他的极限,之前五支箭八支箭都射过,且准头不俗,但如此远的距离,只能保证三支箭能够伤人。
造型怪异的箭矢穿透劲风,抛出微弱弧线,风驰电掣般来到城头。
噗噗。
两声轻响。
一名黑袍客头颅都被恐怖的力道射爆。
另外一名黑袍客被射穿小腹,露出硕大的血窟窿。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另外一箭钉在城墙,深入四寸。
射完箭后的卜屠玉扶住膝盖,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龙吟大弓不同于其它弓,不仅需要膂力臂力,还需要注入真气,能拉至八成圆满,已然是卜屠玉的极限,频频强行开弓,会伤及根本。
李桃歌担心他出意外,说道:“歇会儿,我来。”
施展术法将河水冻结,足尖踩踏冰面,翩然跃过护城河,只身守在岸边。
他要与那几名术士斗法。
卜屠玉的三箭,引发城头的安西军骚乱,尤其那几名术士,被霸道箭术射的胆战心惊,谁都不想莫名其妙碎成人渣,于是躲在城墙后面不敢露头。
南宫献将莫壬良送到军营里,去而复返,手持月魁剑,守在李桃歌身边,轻声道:“莫将军脚筋断了,已经送去医治,又派了两名门客看守,一时半会无法参战。”
李桃歌望着逐渐退却的复州兵,说道:“莫奚官自缚大牢,莫将军又身负重伤,复州兵没了主心骨,士气低落,先让他们休养生息,等莫壬良康复后再去攻城。”
南宫献压低声音说道:“没有猛将陷阵,咱们的士卒很难在城头立足,不如先擂鼓呐喊做做样子,等其它三门传来捷报再发力。”
李桃歌轻叹一声,说道:“我装模作样,其它征西军将领也装模作样,谁去凿开城门?打仗不像打架,任何偷奸耍滑都会扩大,只有拧成一股绳,才能洞穿碎叶城。”
南宫献神色复杂道:“就怕整个战局,只有你一个人在使劲。”
李桃歌沉声道:“负责攻打南门的是鹿怀夫与贺举山,贺举山这人有私心,可能会有小心思,但鹿怀夫不会,鹿家的金字招牌竖了几百年,他不敢动。当初镇魂关的镇月将军鹿怀安,文韬武略无一精通,骑马舞剑样样稀松,走路都要靠人搀扶,就那样一个废物将军,还要和镇魂关同生共死,鹿家的风骨可想而知。”
南宫献轻声道:“太子呢?”
李桃歌呆滞片刻,呢喃道:“这是他们刘家的天下,总不至于拱手相送吧。”
谈话之间,周围涌起数道暖流。
又是安西军术士作祟。
李桃歌眉头一低,袖口无风自动,激荡过后,身前地面一阵乱响,豁然升起冰墙,宽达三丈,高两丈,厚一丈,将带有火灵的暖流悉数挡住。
南宫献诧异道:“始终没问过,你施法的时候,为何与别人不一样,有时不掐法诀,不念咒语?”
“啥?”
李桃歌疑惑道:“施展术法而已,还需要掐法诀念咒语?不是心念至,术法起吗?我施法胡乱掐出法诀,实在是觉得无聊,耍帅罢了,至于念出的咒语,都是骂人的话。”
南宫献神色古怪道:“五行术法,要调动天地灵气,由法诀咒语为引,才能顺利施展。即便是太白士,逍遥境的大术士,也逃不开法诀咒语这一环节。”
李桃歌摇了摇头,说道:“不懂,我师父不是这么教的,心之所想,脑中所念,亲近五行,调动真气,术法应运而生,哪来那么多烂七八糟的前奏,慢慢吞吞的,早被对方杀个来回了。”
南宫献很难得伸出一个大拇指,给出相当不俗的评价,“妖孽。”
李桃歌忽然想起,教自己踏入山门的师父,可是青姨,按照她的境界,最少也是太白士,所传授的东西,应该不是烂大街的招数,难道遇到了名师,自己成为传说中资质逆天的名徒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又回想翻烂了秘籍功法,都进不去的观台镜,鲁钝的不是一星半点儿,李桃歌撇嘴嗤笑。
管他天才还是庸才,这一路走来本就崎岖坎坷,听张燕云的话,老老实实守住本心即可。
在几名安西军术士的发力下,冰墙很快消融,李桃歌左手负在背后,右臂大袖一挥,又是一道几丈高的冰墙竖起,李桃歌摇头晃脑道:“帅不?”
南宫献赞叹道:“虽然很不想夸你,但姿势确实很帅。”
李桃歌得意笑道:“平时半夜睡不着觉,光琢磨施法动作了,先不论威力如何,姿态一定要完美无瑕。”
南宫献叹气道:“你那叫闲的蛋疼。”
察觉到一股阴冷气息从冰墙那边传来。
南宫献眸子眯起,谨慎说道:“小心,有刺客。”
人未至,弩箭先行射来,冰墙顿时碎裂,一道人影从碎冰中现身。
翠绿色刀光若隐若现。
南宫献之前在城头救下莫壬良,在安西众将面前游刃有余,敢在阵前与他对敌,必是极为自负的高手,李桃歌对于自己的三脚猫功夫,还是有自知之明,识趣躲到旁边,先避开风头再说。
南宫献抖动手腕,淡黄色月魁剑洒下几点寒芒,与翠绿色刀光撞个正着。
剑气在刀光中荡起涟漪,瞬间化为乌有。
李桃歌心里咯噔一下。
他对南宫大哥太过了解,诡秘中透着阴险,越是声势浩大的剑招,越是中看不中用,反而是这种看似不起眼的剑气,往往暗藏杀招,对方刀光能够轻易破解剑气,这说明硬碰硬没占到上风。
为了保命,李桃歌催动丹田,左手食指和中指朝上挑起,夯实的土墙破地而出。
冻成铁石的土壤如豆腐般切开,翠绿色刀光再度来袭。
平淡无奇的一刀,南宫献都拦不住,竟然没完没了缓缓而至,李桃歌暗道不妙,狠狠跺地,朝旁边躲闪,身在空中,双臂不停挥舞,生出一道道土墙和冰墙。
李桃歌狂奔出数十丈,平复着心中惊骇。
与十来名术士相斗,再接连施展术法,体内的真气几近枯竭,再不缓一缓,恐怕要脱力而亡。
翠绿色刀光,依旧不紧不慢破开障碍。
劈开土墙和冰墙之后,刀光似乎更快,更粗,更壮。
快要靠近李桃歌时,南宫献从刁钻的角度杀出,剑尖迅速点刺翠雀,接二连三发出金石之音。
谭扶辛收刀凝立,将散乱长发塞到耳后,轻松笑道:“境界不高,心思倒是细腻,知道这一刀接不得,于是待我旧力消散新力未生时,用锤打的方式散去刀气,南宫献,珠玑阁副统领,果然名不虚传。”
南宫献站在李桃歌面前,横剑而立,低声道:“有没有觉得他的刀法很古怪?”
李桃歌疑惑道:“确实古怪,别人的招式越来越弱,他的刀法越来越强,像是后浪推着前浪走,难道是他的真气极其浑厚,能够连绵不绝催动招式?”
南宫献慎重道:“并非是真气缘故,而是那把翠雀和刀法有猫腻,他的刀能够吞噬术法,并化为己用,换言之,能降伏五行之力,再随意驱使。”
“我勒个乖乖。”
初次听闻这门绝学的李桃歌差点惊掉下巴,“有这门刀法,岂不是术士梦魇?”
南宫献摇头道:“他能够破你的术法,未必能破半步仙人的术法,相生相克,那是境界不相上下为前提,譬如水克火,一桶水能浇灭火堆,若是小山般的大火,一桶水于事无补,要半条河里的水才能熄灭。总而言之,吃得太多,会把肚皮撑破。”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桃歌翻了记白眼,“太白士已然是可遇不可求的高高手了,天下有几名伪仙境的术士,听都没听说过。”
南宫献说道:“那是你孤陋寡闻罢了,或许碎叶城里就藏着一位。”
半步仙人境的术士?
就在城里?
李桃歌艰难吞掉口水。
第五楼都能翻江倒海了,更进一步,岂不是能兴风布雨的活神仙?
自己还领着几万老弱病残去攻打人家,想想都觉得好笑。
姿色妖娆的谭扶辛手指击叩刀身,笑道:“李家公子,咱们见过数面了,故人相逢,为何不见礼,与你的护卫窃窃私语,冷落了旁人,有失李氏风范。”
李桃歌横移一步,神色冷峻道:“去年冬季,咱们在镇魂关客栈初次谋面,你赠给王宝都统一本刀谱,后来在阴阳谷与蛮子相遇,你作壁上观,今日是第三次相遇,你我话都未聊过半句,何来故人一说,见不见礼,又有何妨。”
谭扶辛笑道:“李公子真是好记性,眼力也不错,能在阴阳谷看得见谭某,比起那呆头呆脑的王宝强多了。”
李桃歌道出藏在心中许久的困惑,“既然郭熙都成了反贼,朝廷大军打到了碎叶城,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当初你去镇魂关,究竟意欲何为。”
谭扶辛含笑道:“过阴阳谷,引玄月军前来。”
短短几个字证实自己猜测,李桃歌平静道:“杀大宁客商的是你,杀镇魂大营的也是你,把我们引出来,就为了使我们和玄月军在阴阳谷相遇,对吗?”
“不止。”
谭扶辛轻松笑道:“我还替郭帅同骠月谈了笔生意,用半个漠西走廊为代价,换取左日贤王暗中支持郭帅,可惜周国大举进犯骠月,致使左日贤王没找到白虎鼎,要不然的话,大宁的国运,早已消散一小半。”
李桃歌望向晦暗天空,一脸肃容说道:“郭贼祸乱安西,丢失万里疆土,千万子民无家可归,证明白虎鼎已然被人取走。”
谭扶辛摇了摇手指,正色道:“这笔账,莫要算到郭帅头上,当时围剿镇魂大营逃出来的士卒,有名须发皆白的老乞丐出现,救走了一名独臂士卒。随后探子来报,镇魂关天呈异象,大白天黑云密布,阴森如地府,如果所料不差,是他取走了白虎鼎。”
老乞丐。
独臂士卒。
再回忆起小伞父亲的话,真相逐渐浮出水面。
师父自始至终在以天下为局,潜心落子几十年,带小伞取走白虎鼎,似乎只是开始。
师父要做什么?
不得而知。
但对于大宁而言,绝对是有弊无利。
李桃歌心头有股莫名的沉重。
生死劫好闯,恩情似海的师徒劫,又该如何是好。
李桃歌甩甩头,瞬间清醒,沉声道:“镇魂关十几万百姓惨遭屠戮,你杀了几人?”
谭扶辛好笑道:“怎么,你想为他们报仇雪恨?”
李桃歌指向身后,冷笑道:“三十万大军远赴千里之外,你觉得他们是来游历的?”
谭扶辛似笑非笑道:“对于我而言,杀人会有损修行,轻易不会开杀戒,不过……王宝是我亲手斩掉头颅,他收了我的刀谱,是为因,随后被我斩杀,是为果,一饮一啄,乃是天定,我杀他,不算破戒。”
“王宝是我半个师父。”
李桃歌抄起黄泉枪,直指对方,声音冷冽道:“为师父报仇,也不算破戒。”
谭扶辛哈哈大笑道:“凭你?一年前修行都没入门的富贵公子?”
李桃歌长出一口气,认真说道:“王宝大人曾经说过,任何事没有得到结果之前,先得试试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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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袍客见到远处的李桃歌展露出怒意,微微一笑,眼角堆出褶皱,轻声道:“琅琊李氏的后人,一代胜似一代,有少年意气,不乏赤胆忠心,假以时日,必定是肱骨贤臣。”
箭楼下站着一名黄袍老者,身姿挺拔,神华内敛,白眉垂到耳边,颇有仙家神韵,手中把玩着一对小巧金炉,语气冷漠说道:“按照大宁的国运,他只能是亡国之臣,当不了能挽天倾的忠良。”
灰袍客手指轻轻叩打硕大葫芦,一道酒箭从壶口喷射而出,略微停顿后,斜斜落下,灰袍客张口接住,一滴都未洒落。
灰袍客满意打了个酒嗝,笑眯眯说道:“天数和国运这东西,我向来参悟不透,读了几十年先贤心得,依旧一无所获,听说昆仑山的轩辕龙吟,乃是河图天官下凡,能够参悟天机,逆改国运。那老东西沉寂了一甲子,似乎也没折腾出浪花,大宁半死不活,圣族同样衰落凋敝,传的神乎其神,看来也不怎么样,你,我,他,不都是天柱下的无根野草么,一日不曾获赐天恩,皆可归为芸芸众生,就别顶着河图天官的名头招摇撞骗了,也不嫌寒碜。”
黄袍老者缓缓转动金炉,沉声说道:“轩辕龙吟能否逆改国运,谁都不清楚,不过昆仑山下来的人,少去招惹为妙,五人入世四谪仙,家底儿厚的出奇,或许有独门秘术,能够窃取仙运。”
灰袍客忽然凝住神情,猜测道:“轩辕那老小子,听说半年前在骠月那边现身,按照他的乌龟性子,不到大功告成时,绝不会大摇大摆露面,难道……他已经是天柱上的神仙?”
天下十大谪仙人,有六名广为人知,其余四名是谁,藏在何处,就算他们半步仙人也不得而知,只能凭借蛛丝马迹推断。
黄袍老者手中的金炉骤然透出光亮,一个映衬出炉边八卦符印,一个映衬出炉边五行符印,虽然金炉小的可怜,可符印纹路清晰,若隐若现,像是小蛇蠕动。
黄袍老者轻叹道:“你我这辈子谪仙无望,站在旁边看看热闹也挺好,风平浪静了二百年,如今要掀起惊涛骇浪了。”
护城河边的李桃歌与南宫献联手,正在和谭扶辛打的不可开交,本以为李桃歌放出狠话,要凭借黄泉枪搏命,哪儿知道雷声大雨点小,少年单手持枪,站在远处频频释放起术法,擅长刺杀的南宫献充当起了主力。即便是以二对一,也没占到便宜,月魁剑攻少守多,被翠绿色刀芒打的节节败退。
灰袍客又拍出一道酒箭,准确无误落入口中,咂巴咂巴回味,捋着胡须望向打斗在一起的三人,看了没多久,充满惊讶说道:“咦?那小子不对劲吧,施展术法怎能不念咒不结印,莫非同你一样是太白仙人?”
逍遥镜被誉为太白士,到了半步仙人境,则尊称为太白仙人,能够修炼到这种境界的术士,极为难得一见,四大王朝中,加起来也没有两手之数。
黄袍老者定睛一看,越看越是惊奇,狐疑道:“他施展术法很快,调动出的灵力也很浓郁,按照境界划分,足以归为无极境,口中念念有词,却是骂人的粗鄙言语,怪,真是怪,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一个小小的无极境,竟然能心念合一,术法自然。”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灰袍客眼眸中掠过一抹杀机,低语道:“放任他成长起来,天晓得会到哪种程度,一个资质出众的术士,对于咱们大周而言,是日后战场的夺魂幡,不如豁出老脸……”
黄袍老者拧紧眉心,沉声道:“别忘了,他是琅琊李氏的独苗。”
灰袍客牵扯一下嘴角,“你是怕六十年前永宁城那一幕,再重蹈覆辙?”
黄袍老者轻叹道:“黎老怪算出来李家气运鼎盛,不出百年,必会有一名妖孽横空出世,能够左右天下格局,于是不惜自降身份,想要亲自破去李家气数。谁曾想,堂堂谪仙人,被一名逍遥镜用泼皮式打法,拎着锄头追了万里之遥,简直又可笑又可悲。”
灰袍客挤出不怀好意的笑容,拍着铜葫芦说道:“当初黎老怪飞升谪仙人不久,境界尚未稳固,那墨谷的小师弟,看起来温文尔雅,哪想到打起来,竟是彻头彻尾的疯子,完全是伤敌一千自损一万的搏命打法,所谓乱拳砸死老师傅,黎老怪还没缓过神,人家已经舍身相拼了,一退,就退了上万里,成为境界悬殊最大的败绩,沦为天下笑柄。”
黄袍老者说道:“大宁的修行者,虽然不如大周人才济济,但顶尖的那几位,并不逊色多少,一剑劈散骠月两甲子国运的剑神谷阳,如果与九千岁交锋,我觉得输多胜少。国师冯吉祥,珠玑阁初代统领李静水,这都是即将问鼎天柱的人物。还有几位喜欢藏着掖着的老家伙,闷头苦修,只为一鸣惊人,大宁的家伙们,向来喜欢隐忍,皇帝老子都当缩头乌龟,谁又敢锋芒毕露呢。”
灰袍客撇嘴道:“说来说去,你不敢杀李家小子?”
黄袍老者停住手心金炉,慎重说道:“朝廷大军军中,有几股同咱们一样的气机,想必是大宁圣人为了提防咱们,派出的定军石。我出手,他们也会出手,未必能够如愿以偿。何况……我不想得罪琅琊李氏。”
灰袍客哦了一声,似笑非笑道:“为何不想得罪?怕李静水找你寻仇?”
黄袍老者抬头望向阴晦天空,轻声道:“有些事情,比天机都不能泄露。”
灰袍客嗤笑道:“又是这一套,故弄玄虚。咦,对了,咱们不便出手,不如让宫里那三名老怪物出马,他们深居宫中,哪会畏惧李静水之流。”
黄袍老者摇头道:“先不急,仗才刚打起来,先等等再说。”
灰袍客呲牙道:“你呀,太过优柔寡断,等来等去,不就是等着大宁亡国吗。”
护城河边激战正酣。
谭扶辛和南宫献同为无极境巅峰,又都出自底蕴深厚的世家,遇到普通的逍遥镜都有一战之力,按理说,实力不相伯仲。但南宫献擅长刺杀偷袭,而谭扶辛擅长正面对敌,何况有李桃歌这个累赘在,南宫献还要分心替他挡刀,逐渐落了下风,交锋不到几回合,腰腹挨了一刀,鲜血浸透黑袍,洒落在洁白雪地中。
李桃歌像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一而再再而三动用起术法,冰锥,飓风,夯土,劈头盖脸朝着对方招呼,无一例外打了水漂,还给对方的翠雀刀增加威力,弄的南宫献叫苦不迭。
几名珠玑阁门客想要加入战团,李桃歌却示意他们不要插手。
这种级数的搏杀,贸然进入,只会徒劳送命而已,李桃歌本就精打细算小家子气,珠玑阁里的死士,一个个都当作宝贝疙瘩,怎能轻易折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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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激烈厮杀,南宫献的裤腿结满冰霜,袖口也被飓风吹成碎片,腰腹间血流不止,脑袋鼓出大包,看着惨不忍睹。
施展完各种术法,李桃歌面色苍白,丹田内的九层宝塔都快转冒烟,依旧赶不上他的施法频率,如今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动一动手指都觉得骨头像要散了架,只能盘膝坐在地上恢复元气。
李桃歌接过门客递来的丹丸,入口生津,一股暖流汇入九层宝塔,瞬间补充少许精力,他压低声音说道:“一会你把谭扶辛逼到河边,最好是双足踏入河中,我会封住他所有闪避路线,你只管朝人攻出最凌厉一剑。”
南宫献封住穴位止血,担心对方看出他的唇语,嘴唇紧闭,用腹语说道:“你该不会又用术法助他吧?看似两个打一个,实则两个打一个。”
躲在他身后的李桃歌假装没听到话中讥讽,自信满满说道:“放心,我还舍不得你死,尽管按照我的计划去做,咱斗力斗不过,斗智玩不死他。”
南宫献一肚子苦水无处发泄。
自家少爷开始就把牛皮吹上了天,结果越打越难受,不如独自对敌呢,起码进退自如,不用顾及身后,那些层出不穷的术法,也不用落在自己身上。
少主令堪比王令,不能不听,南宫献从怀里掏出瓷瓶,一股脑将丹丸全部吞咽,润养几息丹田之后,面色逐渐红润。
李桃歌闻到药材香气,顿时觉得馋虫大作,近日来吃的都是粗粮,极少有油水,在冰天雪地里督战半日,又施法许久,早已饿的前心贴后背,流着口水问道:“南宫大哥,你吃的是啥?”
南宫献冷漠回应道:“透支寿元增长真气的丹药,一颗少活三年,你要吃吗?”
李桃歌瞠目结舌道:“一颗少活三年?你吃了十几颗,岂不是倒欠阎王老儿几年寿元?”
南宫献没好气道:“你咋知道我只能活六十岁?”
李桃歌神色瞬间黯淡,轻声道:“开了那么多次玩笑,只有这一次希望你说的是玩笑。”
“猜对了,丹丸服用后,会暂时增添功力,弊病就是难以突破境界。”
月魁剑震出剑花,南宫献掠身而起,“我会将他逼到河中,希望你也不是在开玩笑。”
李桃歌沉吟片刻,咬破舌尖,疼的差点跳起来骂娘。
疲惫稍作缓解。
一口血雾喷入空中,用微风操控,冰层覆盖,防止雪花吞没,然后死死盯住谭扶辛,等待时机。
步入修行者之后,李桃歌逐渐感受到身体奥妙,额头塌陷不死,与墨川春宵一度之后,骨头硬的出奇,鲜血流出后,不是腥味,而是带有淡淡异香,这个秘密他谁都不敢告诉,捂得严严实实,生怕有某位仙人把他当灵兽养起来,天天抽血生不如死。
既然不凡,索性掺入术法中,且看看效果如何。
月魁剑和翠雀刀战在一处。
两把兵器都是出自名家手笔,经过激烈交锋,仍旧崭新如初,撞击声不绝于耳。
谭扶辛的刀法趋近于刚柔并济,走的是祖先开辟出的康庄大道,招式简洁,发力含蓄,即便是杀招,也要留有三分余地,就像是国子监培养出来的监生做文章,内容如何暂且不论,仅仅是第一眼纸面,规整的令人敬佩,扑面而来的庙堂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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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招之前,南宫献还能凭借招式繁多,逼迫谭扶辛不敢胡乱出刀,可一旦泄去锐气,雀羚山相传几百年的刀法占据上风,翠雀舞出残影,四面八方形成囚笼,将南宫献锁死在一丈之内。
李桃歌越看越头大。
不是说好将谭扶辛逼到河边吗?咋打着打着,自陷囹圄了?
南宫献望着刀气密布的囚笼,屏气凝神,月魁剑插入冻土,剑气顿时四散开来,一垄一垄鼓起,朝着刀笼行进。
谭扶辛放肆笑道:“堂堂珠玑阁副统领,竟然想掘地逃跑,不怕玷污琅琊李氏五百余年名号吗?”
剑气破土而出。
丝丝渗入刀笼。
可惜如同泥牛入海。
南宫献身形突然爆射冲天,月魁剑绞出旋涡,将刀笼撕裂。
谭扶辛冷哼道:“看似入地,实则上天,声东击西的把戏,倒是被你玩的花哨。今日有几十万人亲眼目睹,我就在阵前杀你,重振雀羚山威风。”
南宫献掠至河边,剑尖挑起碎石,头也不回往后崩去。
谭扶辛追的够快,眨眼的功夫已经踏在冰面。
来了。
李桃歌桃花眸子一亮。
顾不得夸赞南宫大哥心思细腻,心念起,微风裹挟着舌尖喷出来的鲜血,悄然无息来到谭扶辛身后。
李桃歌竭尽全力催动丹田宝塔,一股股真元汇入护城河,庞大的水灵蠢蠢欲动。
李桃歌咬牙吼道:“看看你的刀厉害,还是我的血脉厉害!”
不到一杯的鲜血与水交汇,所到之处染遍为深红色。
四堵红色冰墙冲天而起,将谭扶辛囚禁其中。
忽然遭遇变故的谭扶辛并未惊讶,笑着摇头道:“折腾半天,原来是引诱我来到河中,想用冰火两重天困我?不知道术法对我无用么。”
一刀劈出。
翠雀刀刃砍入红色冰墙。
澎湃的水灵涌入手心,就像是几条河水同时奔涌来袭。
谭扶辛脸色剧变。
左臂震断,一口淤血喷出,翠雀刀再也握不住,随着裂纹蔓延,陪伴自己二十多年的名刀骤然碎成粉末。
大功告成。
李桃歌瘫坐在地,傻笑道:“运气不错,又赌赢了一次。”
谭扶辛碎了刀,又断臂,玉簪掉落,变成披头散发的狰狞模样。
望着血红色的冰笼,谭扶辛从窃笑变为猖狂大笑,放出豪言说道:“凭你们二人,就想困住杀我?谭某潜心练刀二十年,翠雀碎了又如何,人即是刀,刀即是人,只要我尚有一口气,便能不归鞘的宝刀。”
南宫献懒得和他口舌之争,手腕抖动,月魁剑绷直,刺出平平无奇的一剑。
谭扶辛爆吼一声,长发冲天而起,气机散出,丝丝带有凌厉刀气,将血红色冰牢打的冰碴纷飞。
月魁剑来到前胸。
谭扶辛左臂下垂,碎的不能再碎,用右手徒手接剑,拇指和中指准确捻住剑身,朝旁边一推,并且补去一腿,冰牢受到二人合力,深入半尺,谭扶辛突然双目圆睁,气机再度疯狂涌出,摆出搏命的架势,身形一矮,从南宫献身边溜之大吉。
李桃歌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
跑了?
确实跑了。
之前大言不惭放出狂话的谭家人杰,跑得那叫一个快,瞬间来到城头,钻入人群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李桃歌长舒一口气。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假如谭扶辛不是回城,而是跑到他这里来一刀,估计魂魄已经来到了奈何桥。
接连施展术法,导致体内虚弱乏力,又喷出些许舌尖血,如今脑袋都是空空荡荡,别说打架,就是站起来都费劲。
李桃歌盘膝坐在冰冷冻土,缓缓恢复元气,旁边珠玑阁门客想要把他抬回营,李桃歌有气无力说道:“不用动,我就在这里坐着,该咱们锐字营攻城了,我赢了这一阵,就坐在这里,正好给他们鼓舞士气。”
舌尖传来剧痛,不便开口,咬字都有些大舌头。
负剑而来的南宫献守在他的身旁,惋惜道:“没把那不男不女的家伙杀了,实在可惜。姓谭的天资很高,离逍遥镜只有一线之隔,再见面时,未必能打的过他。”
李桃歌擦着额头汗水,惨兮兮一笑,满不在乎说道:“他天资高,我天资也不低呀,几个月修到灵枢境后期,怎么也算是难得一见的天才了吧?再见面,没准我能把他摁着揍。”
南宫献纠结再纠结,还是如实说道:“几个月修成灵枢境后期,确实能够称得上天赋异禀,可你得把之前修行的光阴也得算上,在观台镜前徘徊一年多,没见过哪位天才耗费这么久的。况且你逗留在原地有段时日了,前前后后加在一起,两年有余,修行越往后,越是艰难,这么久修到灵枢境,说明资质和底蕴不够,以后恐怕很难突破到逍遥境,一辈子留在无极境都有可能。”
捅破少年自己糊起的心墙,李桃歌脸色发黑,咬牙道:“南宫统领,说话可比刀子更加锋利,尤其扎起心来,那叫一个疼。”
南宫献挑眉道:“刚才求我的时候,喊南宫大哥,如今喊南宫统领,哎!~女人心海底针,你像是女子一般喜怒无常。”
“有吗?”
李桃歌挠了挠头,仔细想想,似乎确有其事,打着哈哈说道:“挨了一顿揍,又被你贬损,谁能好声好气答话,莫见怪哈。”
南宫献见到锐字营全部过河,摆出阵仗,搭起器械,气势汹汹准备攻城,双臂环胸说道:“千里凤和楚老大倒是难得的人才,怕军卒损失严重,于是将俘虏来的安西军放在前面,令他们充当肉墙。不过安西军的俘虏肯卖命吗?冲也是死,不冲也是死,何必多此一举,老老实实抹了脖子不就完了。”
李桃歌得意道:“涉及到兵事,这你就不懂了吧?自杀抹了脖子,身份依旧是叛军,家人都要跟着遭殃,以后平叛完毕,朝廷会秋后算账的。但若是在攻城时阵亡,会将他们划归到配隶军,家里人会受到一笔抚恤银子,子孙后代也会沾上福气。假如运气好,在攻城时活了下来,日后飞黄腾达也不一定,以前大周就有名出自配隶军的武将,封侯之后,子孙永镇十州之地,享不完的荣华富贵。换作是你,会把命放在哪里?”
南宫献诧异道:“怪不得瞅不见安西军怨气,原来有这层缘故,用命去搏一条泼天富贵路,倒也不算白死。可惜俘虏来的安西军太少了,只有千余名,放在动辄几十万大军的战场,冲杀几回合就得死伤殆尽,若是再多些,说不定能立下奇功。”
李桃歌望向护城河那边的崔九,正在不慌不忙擦拭刀刃,不由得唏嘘道:“听云帅提过,当初先登营伤亡最为惨烈,五千甲士,跟随他征战几年,活下来的不过数十人,别看崔九封为四品将军,可屁股底下垫着累累白骨,颇有些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意味。”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南宫献随着他的视线望去,赞叹道:“先登营,可敬,可佩。你之所以迟迟不用他们,是怕他们折损严重,不好给云帅交差?”
“那倒不是。”
李桃歌摇了摇头,眯起眸子说道:“他们是最锋利的刀,来斩断郭贼的脑袋最好不过。”
喊杀声大作。
锐字营开始攻城。
千里凤和楚老大站在城墙下,一人拎着一把刀督战,不是冲向敌军,而是自己手下和安西军俘虏,谁敢退却半步,便会成为他们用来立威的亡魂。
自己选出来的锐字营终于出手,李桃歌心情颇为忐忑,奇怪的是叛军并未施放弩箭,而是派出大批士卒镇守城头。
没了强弓劲弩,城墙不难攀爬,很快迎来第一批交锋。
短兵相接,血肉横飞,画面惨不忍睹,时不时有缺胳膊少腿的士卒掉下来摔成肉泥,胆子小的,能立刻吓晕过去,胆子大的,出手也不像平时那般利落,透出一股拘谨。
李桃歌观望一阵,沉声道:“郭贼好像走了。”
南宫献好奇道:“他对你的兴趣,明显高于太子,只派了一名刀客来刺杀,并不符合常理,难道……别的门有征西军杀进去了?”
李桃歌惊愕道:“没这么快吧?”
南宫献疑惑道:“城没破,他为何要走?”
李桃歌远眺西南角,冷声道:“郭贼狡诈的很,说不定又在酝酿阴谋诡计。”
奉命攻打南门的是鹿怀夫与贺举山,这两名将种子弟满脸肃容,站在阵前督战,鹿怀夫双腿迈开与肩齐,拄着九尺长刀,搭配雄伟身姿,颇有名将气度。
二人率领的是麾下嫡系保宁军,其中四营主将皆是鹿贺两家旁系,下面的副将牙将校尉,也多为两家家奴,数代耕耘,忠诚绝无问题,别说攻城,即便是易帜反叛,二万余精兵也会随同主子马踏皇宫。
既然拆不散,打不烂,太子干脆没去动这支精锐,将他们派到南门独当一面。
狂风卷起飞雪钻入后颈,致使以儒将自居的贺举山打了一个激灵,裹好貂裘,轻声道:“老鹿,攻了两个多时辰了,城头的叛军越打越多,咱们死了七八百兄弟,能给太子交差了吧?”
经过一个上午的搏杀,城墙根堆满尸体,有叛军,也有保宁军,散发出浓烈血腥气,引来秃鹫在头顶盘旋。
鹿怀夫摸着许久没打理的胡须,一根一根硬如猪鬃,他耐着性子说道:“举山大哥,咱俩相识多年,本以为你绝顶聪明,没想到安西走一趟,聪明人尽干糊涂事。攻城是给谁攻的?太子,李家少爷,还是鹿家贺家?咱藏一手,其他人也藏一手,究竟靠谁来破开碎叶城?里面可是有几十万大军,硬碰硬都未必赢,更何况是攻城,再藏有私心,谁都别想活着回到保宁。”
贺举山轻叹道:“我又何尝不想立下奇功,班师回朝后封侯拜相,可咱们只有这两万兄弟,是咱积攒多年的本钱,这两万人在,你我都是香饽饽,太子和李公子都会争相拉拢,拼光了,谁会把咱当作一回事?老鹿啊,乱世之中,其它的都是过眼云烟,跟屁一样,唯独兵权要攥在手心,这可比咱爹咱娘都靠谱,有他们在,天下再大,也有咱哥俩一席之地。”
鹿怀夫瞬间一愣,品味到话中玄机,皱眉道:“你的意思是……此战必败?”
“老鹿,你终于开窍了。”
贺举山摇头苦笑道:“太子是何成色,你我都懂,太师元嘉善于谋国,并不见得懂兵事,这对师徒来领军,还不如将大权交给李公子,起码人家在镇魂关见过血,懂得攻守之道。”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碎叶城二三十万叛军,城高粮多,怎么打?兄弟们的尸骨就在那摆着,五百条命换一百都换不到,即便是郭熙那厮大开城门,放咱们进去肉搏,十有八九得吃败仗,不知道太子怎么想的,竟然四门齐攻,想一天之内破城,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败,是肯定败了,就是不知道哪天会败,过了今夜,城门依旧坚若磐石,盘查完死伤人数,太子肯定会心灰意冷,咱把阵亡将士报多一些,三千,五千,去殿下面前再哭一鼻子,先蒙混过关再说。”
天色阴冷,鹿怀夫的脸色比起天色更为阴沉,摩挲着陪伴自己多年的长刀,低头不语。
如今的碎叶城,是一具恐怖磨盘,每个时辰都要碾碎数千人,他麾下的万余人马,天黑都撑不到,可若是把这万人放到别的地方,他不再是征西军毫不起眼的鹿将军,而是受人敬仰的鹿帅。
贺举山看出他的纠结,正想趁热打铁,一名亲卫骑马狂奔而来,直至二人三丈外,矫健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大声说道:“鹿将军,贺将军,西门捷报,贼将郭熙派一名刀客偷袭李公子,反被李公子打断左臂碎了短刀,灰溜溜跑进了城,故而士气大振,锐字营已登上城头。”
“哈哈哈哈哈哈。”鹿怀夫突然大笑不止。
贺举山拧紧眉头。
鹿怀夫瞥了他一眼,阴阳怪气问道:“贺兄,咱俩的命,有李家少爷金贵吗?”
贺举山知道他要说什么,沉着脸一言不发。
鹿怀夫将长刀重重杵地,朗声道:“你想要当乱世奸雄,我不拦着,把你的人撤下来,别挡着老子攻城!”
鹿怀夫一步一步行进,越走越快,跨过护城河上搭建的浮桥,拎刀猛冲,扯着嗓子喊道:“弟兄们,西门破了,是李公子干的,同样是世家子弟,我鹿怀夫脸上有光,你们也会被高看一眼,同样是七姓八望,不能拖了后腿,来,给老子瞅瞅,你们胆色何在!”
本来在城墙下假模假样的保宁军,听完将军喊话后,像是打了鸡血一般,各自抄起兵器,争相朝城墙攀爬,有的将领嫌弃手下爬得慢,蹬出一腿,踹下了墙,给后面的人留出余地。
城头叛军见到对方主将冲阵,纷纷将巨弩对准了他,一支支弩箭带出劲风,呼啸而来。
鹿怀夫粗旷脸庞挂有冷笑,步伐稍作停顿,朝旁边拐去,徒手接过一支弩箭,用拇指摁成两截,狰狞喊道:“城头的兔崽子们,就凭这点破烂玩意,想要爷爷的命?做你奶奶的大梦!”
叛军见他如此嚣张,拼命拉动巨弩,一人来长的弩箭,顿时遮天蔽日。
按照鹿怀夫的身手,想躲开弩箭简直轻轻松松,可他身后有保宁军士卒,自己能躲过,他们可躲不过,鹿怀夫冷笑一下,刀头入地,硬生生掀起一道土墙,将大部分弩箭挡住,然后摘掉熊皮大氅,形成网兜,兜住余下弩箭。
“娘的,这熊皮是我那小妾亲手缝制的,怪可惜嘞。”
虽然说着可惜,但鹿怀夫没有展现出一丁点遗憾神色,把大氅随手丢掉,长刀旋舞,飞速抵达墙根,刀头入墙,雄壮身躯掠起,抓住旁边云梯,喊道:“磨磨唧唧的,在那舔葡萄呢?让开,老子先来!”
没用多久,鹿怀夫爬到垛口,才一露面,眼前一黑,乌泱泱的兵器迎头凿来,似乎把天都给遮住,啥都瞅不见,鹿怀夫骂了声娘,脚踏墙砖,朝后躲闪,长刀刮蹭着墙壁,冒出一溜火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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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怀夫扭头一看,正是自己老伙计贺举山,不由得狐疑道:“你咋没跑?去当你的逍遥王。”
贺举山笑道:“听你骂骂咧咧那么多年,习惯了,猛然清静下来,还有些不适应。”
鹿怀夫咧嘴笑道:“你他娘的!该不会喜欢老子吧?”
贺举山努嘴道:“一起登城,杀他娘的一阵?”
鹿怀夫淬出一口血沫,呲出白牙,勾勒出阴狠笑容,“杀!”
东门作为主攻,又是太子亲自督战,将士卖足力气,战况极为惨烈,护城河以西躺满尸体,没了下脚的地方,鲜血汇聚成溪流,已经将河水染红。
太子府头号武将,出自纳兰家族的左率卫纳兰烈虎,今年四十来岁,正值壮年,身高腿长,猿背蜂腰,披明光重甲,手持森罗锏,威风凛凛站在阵前。
皇后近年来为儿子招兵买马,本家亲戚当然要受到重用,可惜亲弟弟纳兰重锦草包一个,只知道纵情享乐,即便强推到兵部尚书高位,还是被张燕云坑了一把,丢掉了乌纱帽。
远房表弟纳兰烈虎,乃是家族中首屈一指的奇才,熟读兵书,精通韬略,又是难得一见的逍遥境,很受皇后器重,并未将他放在庙堂任职,而是守在儿子身边,帮其统御太子府众将士。
城头喊杀声不绝于耳,一会儿由征西军占领,一会儿叛军占据上风,双方打得有来有回,一块城砖的距离,往往要付出十余条性命作为代价,才能再度夺回来。
一名保宁军牙将从战场撤回,全身被血浸透,左手齐腕而断,来到纳兰烈虎面前,大声道:“将军,兄弟们死的七七八八,实在顶不住了,还望别的营增援。”
纳兰烈虎淡淡望着他,轻声道:“没我的将令,谁允许你不战而逃?”
牙将先是呆住,接着颤声道:“末将并未不战而退,只是来找将军禀报军情。”
纳兰烈虎面容冷峻道:“我就站在这里,离你们不过一箭之地,本将又不瞎,需要你禀报吗?回去,攻城,再擅自离开战场,斩。”
军法如山。
保宁军牙将听说过太子府左率卫的为人,铁面无私,手段狠辣,有名校尉仅仅是在巡逻时偷懒,就被他活生生打死,太子府将士都惧怕这位顶头上司,对待亲自带出来的兵尚且如此,更别提后娘养的保宁军。
牙将咬着腮帮子,一瘸一拐返回,没走几步,一道流矢划过,正巧射中他的喉咙,挣扎出几口血水,瘫软倒地。
纳兰烈虎勾勾手,喊来近卫,沉声道:“去告诉宫子谦,再遣一营攻城,半个时辰内再无建树,他自己爬上去。”
“诺。”近卫领命离去。
纳兰烈虎双手拄锏,不动如山。
宫子谦的嫡系,算是保宁军精锐中的精锐,放入巨大的血肉磨盘,依旧折腾不出任何浪花。
旁边传来温和声音,“太子派我来问一问,日落之前,能否攻破东门。”
纳兰烈虎扭头望向太子府里与自己平起平坐的田桂,混元髻,桃花剑,不带人间烟火气,与其说是将军,不如说是云游四方的道人。
纳兰烈虎收回视线,爱搭不理说道:“田将军觉得呢?”
田桂摇头蹦出一个字,“难。”
纳兰烈虎轻声道:“是太子派你来问的,还是太师派你来问的?”
田桂低声道:“太子累了,已经回到营帐休息。”
纳兰烈虎冷哼一声,说道:“日落时分破东门,亏他问的出来,这些保宁军,全是酒色掏空身子的富家少爷,你看看有一个能打的吗?云梯都爬不利落,举盾都举不起来,竟然敢妄称保宁军,若是永宁城需要他们来保,谁能睡的安生?刘甫每年从户部要走千万两银子,养出这么一帮窝囊废,我若是瑞王,恨不得横刀自刎谢罪。”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事关瑞王刘甫,田桂没去接茬儿,转移话题说道:“我去给太师回话。”
“慢。”
纳兰烈虎喊住了他,阴沉着脸说道。
田桂不动声色说道:“将军有事?”
纳兰烈虎趾高气昂说道:“劳烦田将军跑一趟北门,去看看欧阳庸那小子在搞什么名堂,他昨夜面见太子,把复州兵的精锐调走,给咱们留下一堆少爷胚子,并且立下了军令状,声称今日必破城门,可到现在也没动静。那小子不会是想作壁上观吧?等咱们把人拼光了再发力,又当婊子又立牌坊,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田桂沉吟片刻,回道:“北门每一柱香传来战报,我来之前,欧阳将军说复州兵已折损三千余人,曾占据过一段上风,后来郭熙亲自跑到北门督战,叛军士气大振,将登城后的复州兵悉数杀掉。”
“哦?”
纳兰烈虎惊讶一声,自言自语道:“东门有太子,西门有李家少爷,郭贼放着两尊大佛不管不顾,亲自跑到北门意欲何为?难道与欧阳庸串通好了,带着复州兵投敌?”
田桂哭笑不得道:“欧阳将军的亲眷都在安南都护府,贵为镇南侯子孙,怎么会贸然投靠叛军,纳兰将军恐怕多虑了,或许是北门战况吃紧,郭贼怕城池不保,所以跑到那里亲自督战。”
纳兰烈虎冷笑道:“田老弟,人心隔肚皮,不得不防啊,郭贼上任安西大都护之前,可是皇后身边最受宠最得力的干将,谁能想到他会反?郭贼仗着皇后娘娘恩宠,恃宠而骄,最后竟然敢叛国,害得我们纳兰家都抬不起头,有前车之鉴,谁敢胡乱再轻信别人,对吧?”
田桂边听边点头道:“没错没错,纳兰将军心思缜密,确实要多加防范,田某这就去北门,若是欧阳庸敢阵前倒戈,我这三尺桃木剑,必取他首级。”
纳兰烈虎抬起眼皮说道:“有劳田将军。”
心照不宣的二人相视一笑。
田桂怀揣着心事,快步走过护城河。
这番话,看似说的是欧阳庸,其实点的是他田桂,如今自己深受太子恩宠,风头正盛,已经引起太子府武将不满。
自己师门道门自在宗,对于纳兰家和欧阳家而言,出身卑微,修是野狐禅,谁都没把他放在眼里,偏偏元嘉和太子器重,只许自己一人佩剑侍寝,又领了右率卫大将军,当然会遭人眼红。
心高气傲的世家子弟,怎会允许山野村夫来和自己平起平坐?
田桂长叹一口气。
修了几十年的自在,半途而废。
郭熙叛国。
自己何尝不是背叛师门。
欧阳庸出自镇南侯府,身份金贵,修为不俗,自诩为太子府第二号悍将,瞧不起田桂那些野路子,可当他见识到城头血战,残肢断臂横飞,血气冲天,顿时单膝跪地,吐的稀里哗啦。
这时欧阳庸才意识到,杀人和战场,是两码事。
当枪刃带出血淋淋的肠子,鲜活的袍泽变成无头尸体,那种来自骨子里的惊悚,会变为一辈子的梦魇。
自攻城起,欧阳庸吐了七次,胆汁都吐了出来,副将张达递过去牛皮酒袋,不停拍打他的后背。
狂灌半袋酒入肚,酒意上头,这才稍微好转,见到田桂信步走来,欧阳庸赶忙起身,擦去嘴边污渍,重新提起宁刀。
田桂拱手为礼,说道:“纳兰将军派我前来,询问北门战况,咦?欧阳将军怎么脸色不好,难道身体不适?”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炉香,二人平时关系不睦,欧阳庸哪肯将实情告知,用靴底扒拉着积雪,试图将吐出来的污秽掩盖,梗着脖子说道:“谁告诉你本将身体不适?只是冲了几次阵,偶感疲惫,喝点酒缓缓神。”
“小侯爷亲自冲城?”
田桂望着地面,惊讶道:“真是咱们太子府的虎将,冲城累到吐,杀了几进几出,甲胄居然都没染红,看来将军身手了得,我得禀明太子,为欧阳将军请功。”
欧阳庸神色慌乱,辩解道:“没见到本将在喝酒吗?喝得太猛,吐了几口而已,不劳田将军费心。你刚才说什么来着?纳兰烈虎询问北门战况?他又不是太子,为何要对他禀明战况。”
田桂笑道:“纳兰将军是咱们太子府武将之首,他派我来,我不敢不听,欧阳将军若是不满,尽可以与他面谈。”
欧阳庸冷哼一声,没敢再大放厥词。
纳兰烈虎是皇后远房侄子,太子表亲,光是这层关系,府里就无人敢惹,更何况人家有真才实学,打遍府中无敌手,欧阳庸再狂妄,也不敢和纳兰烈虎叫板,平时一口一个大将军,喊得比亲孙子都腻乎。
田桂望向城池,大感讶异。
复州兵已经登上东北角和西北角,将箭楼的叛军杀个精光,人数虽然不多,但已经站稳脚跟,后面的士卒不断从云梯涌上,大有立刻占据城头的架势。而叛军主帅郭熙,负手站在北门正中,一身铠甲极为显眼。
田桂惊叹道:“复州死士,名不虚传,其它三门都没打出优势,唯独北门优势明显。”
欧阳庸自信满满笑道:“再勇猛的将士,遇到窝囊主帅,照样是扶不上墙的烂泥,若不是本将身先士卒,登城斩将,给他们鼓舞了士气,城头哪有那么好上。瞧见没,用不了半个时辰,就能攻破城门,活捉郭贼。”
田桂含笑道:“真要是活捉郭熙,奇功一件,封侯拜相指日可待,可是……郭熙为人阴毒狡诈,不是那么好抓的吧?”
欧阳庸伸臂展开披风,风雪一吹,衣衫猎猎,颇有些神勇气概,他扯着嗓子喊道:“传我将领,派三营复州兵冲城,一营攻吊桥,另外两营分别从南北边缘登城,三刻以内,本将要和郭贼共饮一壶酒。”
副将领命离去,跑去军中发号施令。
田桂扭头望向大军,其中有八成是复州兵,阵亡了几千人,又有几营在城墙血战,满打满算不过五六营人马,再派三营攻城,只余一万左右士卒坐镇右翼。
再看到郭熙有恃无恐的模样,田桂隐隐觉得不对劲,于是劝说道:“欧阳将军,先不要调兵遣将,以防其中有诈。”
欧阳庸冷笑道:“怎么,怕本将立下奇功之后,在你田将军头上作威作福?哼,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虽然你我二人不是朋友,但同为太子效力,算得上是一条船上的门客,即便日后飞黄腾达,本将也不会为难一个庶民。”
言下之意,自己出身高贵,不屑于草民出身的家伙争来斗去。
田桂皱起眉头说道:“关系到大军安危,最好禀明主帅再做决断,太子正在帅帐歇息,可以去找太师商议。”
欧阳庸心生不满,倨傲说道:“田将军没听过那句话吗?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我一个领兵出征的大将军,只听殿下号令,为何要对宫内寺人言听计从?他是负责给太子传道授业的,阵前的事,还是少管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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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桂慎重道:“小侯爷,涉及到几万人生死,千万不要意气用事,小不忍则乱大谋。”
“滚开!”
欧阳庸爆吼一声,抽出宁刀,厉声道:“身为道门弟子,六根龌龊不堪,早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天天在太子面前说我坏话,再敢乱嚼舌根,信不信本将活剐了你!”
田桂生怕这家伙犯浑,后退一步息事宁人。
复州兵陆续越过护城河,分为左中右三路,朝着城池快步行进,近万士卒沉默凝重,只发出轰轰脚步跺地声,令人叹为观止。
有了援兵相助,城头复州兵精神一振,挥舞兵刃愈发自如,论悍勇,安西军远远不是对手,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凭借巨弩勉强抵挡住攻势,有了生力军加入,复州兵轮番上阵,一寸一寸朝着吊桥方向逼近。
左右两边不断压缩,快要占据城头一半位置。
中间的士卒也已经架好云梯,正在奋力攀爬。
最近的复州兵,离郭熙不足二十丈。
奇功即将到手,欧阳庸已经乐开了花,奋力挥舞宁刀,卖着力气吼道:“冲!快给老子冲!谁把郭熙抓了,老子封你为三品将军!”
而郭熙依旧是无动于衷的淡漠,旁边的谢宗昭轻声道:“郭帅,差不多了。”
郭熙嗯了一声,活动着冻到僵直的右臂,朝前方轻轻推进,只说了一个字,“杀!”
吊桥轰然落下。
城里冲出无数骑兵,人披甲,马披甲,手中挥舞着长槊。
气势如群虎下山。
重骑!
当千余重骑冲出城池,征西军顿时傻了眼,他们没想到快要守不住的叛军,竟然放下吊桥出城厮杀。
重骑对于旁边的复州兵视若无睹,一路冲着欧阳庸所在的大营轰然前行,当千余铁骑展开阵势,马蹄在冻土凿击出鼓噪声,征西军肝胆都快要被震碎。
这支从未进入过天下视线的神秘骑军,只有胸口以棉布遮挡,其余皆用铁片包裹,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铁罐子,骏马用鱼鳞甲覆盖,只露出眼睛和马蹄,脖颈系有红花,冲锋起来夹杂万钧之势。
大漠铁骑惊艳登场。
郭熙笑眯眯说道:“谁说安西养不起重骑?本帅就给他们瞧瞧,贫瘠的西北万里,照样能坐拥千余重骑,那些搜刮来的银子,只顾自己享乐,又能花去多少,把钱变成护身符,方为安身立命之本。这一千五百大漠重骑,本该是孝敬皇后的提携之恩,回到朝中任职后,变成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政绩,可张燕云横插一脚,把老夫的罪状递交给杜斯通,杜相又想把老子往死里整,这千余重骑,只能由本帅来当他们主子。之前我还在犹豫,反,还是不反,张燕云,杜斯通,有你们二人推波助澜,才有了今日局面,他们俩当为安西之乱的罪魁祸首。”
谢宗昭笑道:“大帅可以书信一封写给圣人,献出张燕云和杜斯通的头颅,将您封为安西王,大家可以坐下谈一谈。”
郭熙大笑道:“你明知道张燕云是大宁最后的救命良药,还要将他杀掉,圣人肯定不干,气一气他也好,至少能吐半斤血,没准儿能让太子提前登基。”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谢宗昭裹紧貂裘,望着千余重骑已经踏过护城河,冲进征西军军营,阴险一笑,“太子能否登基,先过了今日这一关再说。”
郭熙回头说道:“飞将军,你不是馋这支重骑很久了吗?今日去过过瘾,率领儿郎们去杀个痛快。”
安西军副帅云飞眼眸一亮,喜出望外道:“老夫有多年没开过杀戒了,多谢郭帅开恩!”
云飞抄起长枪,足尖踩踏垛口,奋力一跃,如雄鹰般滑翔,正巧落在一名大漠重骑士卒马背,云飞单手将那骑兵托起,咧嘴笑道:“跟在爷爷后面,看看能割多少只耳朵,我杀人,你立功,算是借马的利息。”
副帅发了话,那名骑兵只能屁颠屁颠跟在马后。
马蹄纷飞,重骑即将抵达征西军军营。
欧阳庸会花天酒地,会抚琴吟诗,但却不知道该如何应付重骑,见到千余骑兵滔滔而来,吓得身体不住打摆子,宛如惊弓之鸟,他声嘶力竭喊道:“快,射箭!把他们都给本将统统射死!”
剩余的复州兵不多,仅有万余左右,虽然数量占据绝对上风,可根本对付不了重骑,当一支支箭矢射出,大漠重骑立刻俯身趴在马背,保护住要害,箭矢打在上面,叮叮当当煞是好听。
再锋利的箭簇,也破不开精心打造的铁甲,当征西军看到诡异场面,更为胆寒。
欧阳庸接连咆哮道:“你们的力气哪里去了,都用给娘们身上了?!快给老子射,要不然全砍了脑袋!”
田桂一脸肃容喊道:“射箭没用,根本破不开重骑防御,上拒马,用钩镰枪,不要想着伤人,专门勾马腿。”
“对对对!”
欧阳庸恍然大悟,急躁喊道:“愣着干什么!没听到田将军的御敌计策吗?摆拒马,上钩镰枪勾马腿!”
欧阳庸缺少阵前经验,复州兵又是头一次遇到重骑,压根没携带拒马和钩镰枪,众将士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弯腰寻找相似的物件,乱成一团。
大漠重骑近在咫尺。
能够领略到九尺长槊的寒气。
田桂迅速将欧阳庸拉到一旁,免得二人被马蹄踏成肉饼,接着一跃而起,想要试试重骑成色,桃木剑轻盈划出曼妙轨迹,准确无误点在一名将士头盔正中,剑尖传来厚实顿感,竟然破不开铁皮,看来不是寻常工匠铸造,田桂蹙起眉头,逐渐发力,近乎于璇丹境的水准,才勉强将那名重骑士卒点落马下。
没等田桂惊讶,后续的重骑如山呼海啸袭来,他不敢怠慢,脚踏七星步,从马蹄旁边躲过,撤离了战团。
田桂心情沉重。
这支大漠重骑,比起想象中更要恐怖。
复州兵搭建起来的简易防线,是用兵刃架起的拒马,当重骑冲入军中,瞬间土崩瓦解,复州兵自行组起的雁形阵,脆的像是纸一样,或是长槊贯穿,或是马头或者马蹄蹂躏,一回合都招架不住,跑得快的能捡条命,敢反抗的即便没有立刻死去,也会跌倒后被后续的重骑踏成肉泥。
莫奚官的毕生心血,也挡不住重骑对于步卒的碾压。
田桂正琢磨如何抵挡,忽然发现欧阳庸消失不见,回头寻找,小侯爷已经狼狈跑出去半里地,主将都疲于逃命,他也无力回天,重重叹了一口气,心疼着两万多复州兵,转身就要回到东门,找太子和太师商议。
耳边传来一声暴喝,“这道士,谁允许你走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云飞单臂横起长枪,正在对他发出狞笑。
金刚体魄,修罗相貌,任谁都知道这是一员虎将。
田桂屏气凝神,桃木剑挽起剑花,摆出防守姿态,说道:“安西军副帅飞将军,久仰。”
云飞将马速放缓,朝对方绕着圈圈,铜铃眸子瞪着对方,不怀好意笑道:“你叫田桂,是太子身边亲信,自在宗传人,官职不低,似乎和老子平起平坐。呵呵,跟对了主子,当真是平步青云,凭着溜须拍马,就能和百战之将同食四品俸禄。”
田桂听出了酸溜溜的醋意,也清楚这员老将平生不得志,立下功勋无数,最终还是得罪了权臣被贬到安西。
田桂拱手道:“飞将军,今日要把我留在碎叶城外吗?”
云飞冷笑道:“自在宗也就是蛇鼠一窝的道门据点,杀你有何本事,没兴趣,乖乖跟老子回城,饶你不死。”
田桂洒然一笑,说道:“称呼你为飞将军,不过是念在以往军功,惹得道爷不爽,你就是忠奸不辩的老贼,竟然大言不惭辱我师门,你去问问,自在宗供奉各路神佛答应吗?!”
留在碎叶城的复州兵慌了神,主将撒丫子跑了,后方军阵被重骑冲的七零八落,留下一万余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留在原地呆若木鸡。
有名机灵点的校尉大喊道:“兄弟们,大营不保,暂且放弃攻城,咱去抄了重骑屁股,他们只有千余骑,一人吐口唾沫都能淹死他们,走,弃城,把重骑先剁碎了再说。”
一番话,使得万余人有了主心骨,纷纷后撤,准备沿着云梯下城。
没退几步,城头涌出无数叛军,第一排重甲长矛铁盾,单膝跪地,第二排手驽步卒,弯腰曲背,第三排长弓兵,挽弦平举,眨眼的功夫,弓弩齐射,宛如蝗灾。
如此近的距离,如此密集的人群,无需调整准度,只要将力度拉满,能轻易贯穿复州兵皮甲,膂力出众的,射穿二三人不成问题。
复州兵只有可怜兮兮的几十张盾牌,顾前不顾后,顾左不顾右,根本抵挡不住蓄谋已久的攻势,霎那间哀嚎如雷。
城下的复州兵也不好过,城中又冲出几队叛军,以长矛兵为先锋,弓弩手在后压阵,冲他们发起攻势。庆幸的是地势开阔,能够容纳几千人闪转腾挪,复州兵在牙将嘶吼中,逐渐稳住阵脚,缓缓朝护城河退去。
目睹这一幕的郭熙面色沉重说道:“七万复州兵,原本是我用于对抗朝廷大军的杀手锏,友军变成敌军,还要亲自送他们上奈何桥,实非我所愿,要怪只能怪李家那小子,七万颗头颅,要记在他的账上。”
谢宗昭笑道:“先把复州兵杀破了胆,俘虏后再慢慢调教,本来就是安西的兵,他们会安心归顺,顶多损失一两万,没什么可心疼的,至于李家少年和太子,全都是郭帅的囊中之物,谁都跑不了。”
郭熙摇头道:“朝廷大军中有几名半步仙人坐镇,他们不参与攻城,只为防范周国高手和保护太子以及李家少年,想要生擒他们,难。”
谢宗昭自信笑道:“咱们可是有五名周国伪仙人压阵,腰杆粗壮的很,仙人对仙人,谁输谁赢还不一定。我想……周国大皇帝,一定对大宁太子和琅琊李氏的继任者很感兴趣,会不留余力将他们带到无双城,只要将这二人扣押,大宁皇室和世家党,都会投鼠忌器,必定会派使臣来谈判,谈着谈着,大宁没准儿归顺大周,圣人变成了藩王。”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郭熙得意笑道:“到了那会儿,大宁圣人与我郭某岂不是同为一殿之臣?”
谢宗昭不留余力拍起了马屁,“大帅先入殿,刘氏要对您行礼。”
郭熙放肆大笑一阵,摆手道:“先不做那白日梦了,聊聊眼前的事,打完这一仗,乾坤扭转,咱们是挥师南下,还是坚守安西?按照敌我兵力,咱们最少可以打到保宁都护府,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唱大戏。”
谢宗昭捋着胡须说道:“经此一役,朝廷元气大伤,必须趁热打铁,打着皇叔的旗号,列举大宁皇室十大罪诏,邀请天下豪雄共讨刘氏,一举入主永宁城。”
郭熙沉思片刻,然后忧心忡忡道:“咱们只有二十多万兵马,即便保宁门户大开,还有北庭安南东庭两江百万大军,就算一路披荆斩棘,到了永宁城,能打得过五十万禁军吗?”
谢宗昭勾起嘴角笑道:“那就得看之前的落子,能否屠掉这条大龙了。”
“屠龙?”
郭熙展颜笑道:“有机会扳到真龙天子,不白来人间走一遭。”
两柱香左右的功夫,大漠铁骑已经将复州兵冲的七零八落,尽管是千锤百炼的悍卒,一来缺少对阵重骑经验,二来军械不足,用来对付重骑的陌刀,那都得用金山银山铸造,别说是贫瘠苦寒的复州,即便是最富庶的两江都护府,也得集一府之力才能配备。
重骑对步卒,如同暴雨袭花,顷刻间已然枯萎。
几次冲锋之后,大漠重骑调转马头,将溃败的复州兵丢给冲出城门的叛军,冲着东方开始加速狂奔。
自从走出碎叶城,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征西军帅帐。
纵观北门战场,朝廷大军中,唯有田桂占据上风,一柄桃木剑压的大宁名将狼狈不堪,头盔挑飞,肩膀殷红,手腕也挂了彩,正在拧动长枪苦苦支撑。
田桂一身简易行装,又不用骑马,从一开始就占了便宜,再有道家正统吐纳术作为底子,身形矫健似灵猿,云飞的大枪,自始至终没碰到过道袍,在空中画了半天的圆圈。
挨揍挨出满腹怒火,云飞大吼一声,果断弃马,将积郁和怒气一并宣泄而出,大步狂奔,枪尖拖地撩起火星,来到田桂身前三丈,刺出气势磅礴的一枪。
夯实的冻土经受不住枪气,接连拔起。
田桂不动如山,仅仅是平举桃木剑。
以剑尖对枪尖。
两股气势悬殊的对决,结果却是泥牛入海,没溅起几朵浪花。
云飞感受到对方剑尖似有似无的力道,竟然能顶得住自己十成功力的一招,心中大骇,来不及多想,剑尖滚出的剑气像是洪水来袭,云飞急忙摇晃枪尾驱散余劲,后撤几步稳住身形。
吐出一口淤血,把霜白络腮胡染成红色,云飞借助长枪摇摇晃晃起身,愠怒道:“借力打力?道门孽障身手了得,心智更是狡诈,老夫的枪招都一并还了回来。”
田桂负剑打量。
凭借他的修为,想要斩杀云飞轻而易举,与对方磨来磨去,就是为了观察战场局势。
见到城门涌出源源不断的叛军,心说一声糟了,这两万多复州兵,主将欧阳庸逃之夭夭,凭借一己之力,如何从叛军手中救出?
更要命的,是大漠重骑正朝着东门移动,显然是奔着帅帐而去。
田桂惦念太子安危,无心恋战,沉着脸说道:“改日再取你这老贼首级!”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当田桂飘然离去,整个北门再无一人支撑。
铺面白雪的土地和护城河,到处散落士卒尸体,旋开璀璨红色,场面无比凄凉。
北门溃败的消息,很快传到李桃歌耳中。
与谭扶辛斗智斗勇,抽干了丹田真气,幸好九层宝塔非比寻常,盘膝打坐半个时辰,恢复了三成力道,不过仍旧是头重脚轻,像是踩在棉花堆里。
珠玑阁将战况禀明,李桃歌望着喊杀声不断的城头,陷入沉思。
卜屠玉眨着小眼询问道:“老大,北门都败了,大漠重骑去冲帅帐,咱还攻城吗?”
李桃歌纠结道:“北门叛军精锐尽出,城内正是空虚之际,我在想……要不要拼一把,强势入城,去擒郭贼,只要把他抓住,碎叶城不攻自破。”
“万万不可!”
南宫献沉声道:“二十余万叛军,能破的了城吗?即便是侥幸冲开城门,凭借咱们的兵力,也无法做到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你以为自己是猎户,其实没准是猎物,瞧见箭楼那两名家伙没,自攻城起便守在那里,用气机探查,根本找不到他们存在,如果猜的不错,那二人乃是大周半步仙人,正在犹豫要不要对你出手,之所以按兵不动,或许是忌惮某人存在。如果将所有兵力派去捉拿郭熙,那二人绝对会展示何为伪仙境,一招之内将咱们击杀,你会同杜相一样,成为郭贼的囊中之物,到了那会儿,李家可就任他拿捏了。”
李桃歌本就摇摆不定,听完南宫献的推断,只好放弃了冒失想法,咬牙道:“鸣金收兵,救驾中军!”
金锣嘹亮,传到城墙附近,千里凤和楚老大奋力指挥,锐字营如潮水般退去。
先登营主将崔九咬着根杂草走来,疑惑道:“这帮兄弟攻城的章法不错,没多久就能占据城头,咋不打了?”
李桃歌将北门和东门战况道明,崔九首次满脸凝重道:“大漠重骑?操!姓郭的真舍得下血本,竟然鼓捣出这种大杀器。大少爷,俺们先登营冲城是把好手,用来对付重骑,相当于鸡蛋碰石头,别指着我们去破阵,崔老九不许弟兄们白白送死。”
李桃歌含笑道:“燕云十八骑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怎么会惧怕一支重骑?”
崔九翻了记白眼,呸的一声,吐出口中枯草,“别玩激将法,没用,云帅早就告诉俺们一个道理,要命不要脸,要脸会丢命,想要对付重骑,必须要柳宗望的陌刀营,或者云字营和燕字营和他们对冲,要不你去问问萝枭世子,草原狼骑敢不敢和重骑对阵,俺们先登营绝不干那种蠢事。”
李桃歌挑眉笑道:“知道步卒打不了重骑,我也没想着要你们送死,打了那么久,劳心又劳力,扯点闲淡不是挺好么。”
卜屠玉悄声道:“老大,要不然派陇淮军重骑去和他们打一场?”
李桃歌慎重说道:“你这败家玩意,能不能省着点过!你爹抠抠索索攒了半辈子,才攒出四百重骑,你一个念头,就想把家底都折腾光?别急,太子旁边不是有金龙卫吗?圣人近卫,岂是边军可比,有他们在,太子必定安然无恙。”
卜屠玉嘟囔道:“我这不是害怕太子遭遇不测么,既然有金龙卫,咱就不充大头了,老老实实观战呗。”
途径南门,恰逢鹿怀安和贺举山在指挥保宁军撤离,二人甲胄沾满血迹,头盔不知所踪,披头散发狼狈不堪,贺举山肩膀还插着半支箭,护城河那边,到处是保宁军尸体,一摞接一摞正在往回拉,看来损失惨重。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二人见到李桃歌,走过来抱拳道:“李公子。”
声音沉闷,神色凄凉,似乎憋了一股无名之火。
李桃歌拱手道:“二位将军亲自披甲上阵,辛苦了。”
鹿怀安揉了一把血汗混迹的脸颊,苦笑道:“没想到攻城这么难,几千兄弟把命搭进去,竟然凿不出一条老鼠洞,鏖战了半天,好不容易肃清城头叛军,可他奶奶北门吃了败仗,几乎全军覆没,一队重骑冲去了东门,还要我们前去增援太子,李公子,你说这叫啥事。”
李桃歌轻笑道:“太子等着咱们驰援呢,边走边说。”
美其名曰驰援太子,可几人走的闲庭信步,悠闲中透着随意,似乎谁都不把太子安危放在心上。
谁心里都有笔账,他们加起来的兵力,连东门三成都不到,更别提太子麾下皆是精锐,又有金龙卫坐镇,如果千余重骑能把帅帐杀穿,他们去了也是于事无补,干脆步伐放缓一些,不违反军令即可。
李桃歌低声道:“郭熙在玩蛇吞象的把戏,大漠重骑只是引子,后面摆开了更大的阵仗,假如所料不差,他的目标不是太子,也不是我,而是三十多万征西军。”
鹿怀安惊愕道:“郭贼想把征西大军一口吞掉?他不怕噎死?!”
李桃歌沉声道:“有碎叶城作为依仗,郭贼已经立于不败之地,而且有五名半步仙人掠阵,不怕咱们派出高手摘掉他的头颅。明枪暗箭全都杀不死他,当然想野心勃勃吃掉征西大军,咱们要想好对策,如何抵挡住他的手腕。”
鹿怀安怒气冲冲道:“进入安西之后,咱们打的顺风顺水,过关斩将如同砍瓜切菜,靠的啥?还不是靠你李公子身先士卒,给兄弟们凝聚起了士气。太子一来,全他娘乱了套,保宁军不是保宁军,复州兵不是复州兵,弄的乱七八糟,自己主将是谁都不知道,这样的队伍咋能打胜仗?也不知道派太子来干啥,放着清福不享,非要掺合平叛安西,天天吃了睡睡了吃,任何军令都是由元貂寺把持,有一军主帅的样子吗!不如把兵权交给您,按照咱之前的打法,一天就能锤扁碎叶城!”
李桃歌轻叹一声,说道:“事已至此,别发牢骚了,小心别有用心之人去参你一本。再说碎叶城没那么好打,换谁来都无计可施,除非……云帅亲至。”
走到碎叶城东南角,远处一黑一黄两条长龙快要撞到一起。
黑色的是大漠铁骑,黄色的是金龙卫。
大战一触即发。
大漠重骑冲破第一道防线后,见到彰显皇家风范的金龙卫,马速明显放缓。
边军骁勇,那也只是相对于普通府兵而言,成名百年的天子近卫,谁能不心生忌惮?
云飞拍马赶到,大喊一声闪开,重骑露出缝隙,云飞穿梭至阵前,仔细打量着黄金裹身的金龙卫,声若洪钟喊道:“兄弟们别发怵,这帮家伙被誉为大宁虎贲,其实是打着圣人旗号的纨绔子弟而已,就是他们,吸咱平民的血,啃咱百姓的肉,用咱血汗钱去逍遥快活,天杀的少爷秧子,怕他做甚!一群没上过战场的雏鸟,看似沉稳干练,其实早就吓得拉了裤裆,摆开长蛇阵,迎敌!给这帮少爷瞧瞧,咱西军能否配得上武勇第一的名号!”
论单打独斗,云飞顶多算是二流好手,可他临阵经验丰富,最懂的战场之道,随便一番话,听的大漠重骑热血沸腾,气血直冲脑门,抄起长槊,从中间散开,催动骏马朝着对方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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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将积雪震成白雾,远远望去疑似天兵下凡。
征西军大营。
金龙卫统领公羊鸿并未立于阵中,与太师元嘉坐在帅帐门口,漫不经心吃着烤肉,视线在大漠重骑一扫而过。
元嘉披着紫色貂裘,头顶沾满雪花,冷风阵阵吹过,不停咳嗽,喝了口热茶才稍作缓解,轻声说道:“金龙卫扬名两甲子,极少对敌,我记得三十多年前,冯吉祥一人闯宫,金龙卫结阵拦截,被那胖道士杀的血流成河惨不忍睹,险些在禁军中除名。贵为禁军之首,战绩并不怎么光彩,作为大统领,不担心遭遇第二次惨败?”
公羊鸿神色淡漠说道:“对方阵中若有国师那般高手,我认栽,若是没有,他们得认命。”
元嘉乐呵笑道:“初次对敌,主将居然有闲心陪我喝茶,真不知道你胸有成竹还是故作玄虚,假如吃了败仗,大好仕途可就止于此战了。”
公羊鸿不动声色道:“一帮披了重甲的草寇,若是不敌,干脆散摊子撤伙,回家当他们的富贵少爷。当初我整治金龙卫,不惜得罪天潢贵胄,将那些好吃懒做的草包悉数踢了出去,只留下天赋绝佳的人才,日日苦练到脱力,皮肉都换了几层,我敢大言不惭说句话,禁军养闲人,金龙卫不养。”
元嘉悠闲喝了口茶,笑眯眯道:“拭目以待。”
面对大漠重骑气势汹汹的冲杀,金龙卫副统领刘逊朝前举起金戟,大吼道:“结雁形阵,起戟,杀敌!”
金龙卫齐刷刷举起金戟,单臂平伸,四十余斤举重若轻,展示出超雄力道。
金戟多为皇室仪仗所用,用来彰显天家威严,从未有过战场对敌先例,谁都不知道金戟究竟是绣花枕头,还是蕴含雷霆之力。
两名副统领一左一右,逐渐提速,后边的金龙卫紧随将军马后,马蹄声虽然声势浩大,可将士身躯并没有多大起伏,金戟像是粘在手心,晃动幅度极小,对比大漠重骑的上下颠簸,先胜一仗。
重骑对冲,谁先胆寒会吃大亏,双方都在极尽可能提高马速,云飞深谙其中之道,用匕首绕过鳞甲刺入马臀,引来马嘶声连连,云飞高声喊道:“兄弟们,眼下的局势,谁快谁占上风,谁慢谁见阎王,给畜生们见点血,否则它们不卖力。”
重骑照葫芦画瓢,一手持槊,一手从马靴中抽出短刃,逆着细鳞甲插入马臀寸余。
阵型忽然摇摆不定,但马蹄翻飞,速度提升,气势更为凶猛。
金龙卫阵型稳健,藏在面甲后的目光坚毅。
一黑一金两条长龙,轰然撞在一处。
霎那间天崩地裂。
重甲对金甲,长槊对金戟,完全没有取巧之处,仅仅是力道和胆色的交锋。
远在三里之外的李桃歌都觉得耳膜刺痛,站立不稳打了个趔趄。
一个交锋之后,黑甲重骑倒下近三成,反观金龙卫,只有十余骑陨落。
高下立判。
云飞挑飞两名金龙卫,脸色巨变,嘶吼道:“日你娘的公羊鸿,敢你奶奶的玩阴招,这金龙卫全是修行者!马甲里都藏有倒刺,千万不要和他们硬来,瞄准些,戳马和人的眼睛!”
能够入选重骑,无一不是能征善战之辈,可双方实力悬殊太大,甲胄和兵刃也同样被碾压,当第一个回合处于劣势,想要翻盘难如登天。
金甲在黑甲阵中来回穿梭,金戟所到之处,大批的重骑被打落下马,惨遭马蹄践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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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飞心知不妙,长枪刺出枪瀑,将四周的金龙卫驱散,纵马朝后溜走。
没跑多远,脑后生出风声,云飞回过头,瞧见金戟从天而降,从斜后方杀来,云飞暗骂一句直娘贼,抖动手腕,将偷袭的金芒悉数挡住,枪尖勾住戟刃,朝后顺势一拉,凭借强横蛮力,将对方打落在地,那名校尉不肯松戟,被活生生拖着前行。
副都统刘逊拍马赶来,金戟当头劈下,云飞挂起冷笑,单臂连人带枪高高举起。
一阵血雨过后,金龙卫校尉被自家将军劈为两半。
刘逊大怒,使出浑身力道又是挥戟杀来,云飞轻松挡住,左手从靴子抽出带血的匕首,悄然射出。
能在战场活到八十岁的老将,哪个不是成了精的人物,匕首又快又狠,插入刘逊胯下骏马左眼,马儿吃痛,立起前肢拔地而起,刘逊有重甲在身,追又追不上,只能在后面气到骂娘。
正当云飞庆幸之余,眼前忽然有堵人墙挡住了去路。
居中的瘦长身影深深一躬,稚嫩的声音传来,“晚辈李桃歌,见过云老将军。”
在大漠重骑与金龙卫交战时,李桃歌已经带领大军绕到后路,一来截断叛军增援,二来要将这支重骑斩尽杀绝,倘若放这一千余精骑回城,等同于放虎归山,所以无论金龙卫是胜是败,他都要不计一切代价铲除后患。
没想到重骑败了,败得那么惨,且败得那么快,不由得对公羊鸿和金龙卫刮目相看,天子近卫,大宁虎贲,无愧世人赋予的赞誉。
锐字营,不良人,先登营,草原狼骑,上万将士一字排开,挡住碎叶城蜂拥而出的援军,李桃歌带着几名主将,恰好截住了疲于奔命的云飞。
作为经验老道的将军,见到势头不妙,二话不说,催马朝旁边绕路而行,跑着跑着,察觉到一股阴柔剑气迅猛来袭,慌忙勒住缰绳,面前积雪飞溅,冻土显现出丈余剑痕。
云飞倒吸一口凉气,转身望向俊美少年,皮笑肉不笑道:“这不是李白垚在外面厮混生出的孽种吗?怎么,凭你也敢对着老夫耀武扬威?呵,真是风水轮流转,当初老夫在安西威风的时候,你爷爷还在吏部任员外郎呢,见了面,得毕恭毕敬行礼,喊一声飞将军。”
即便挨了恶毒的咒骂,李桃歌依旧笑容诚恳,一躬到底,说道:“飞将军成名六十余年,斩杀蛮子数百,护卫西疆安宁,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去年小子在得胜亭观摩将军留下来的枪意,悟出一式,在对战蛮子敌将时,凭借飞将军的留痕,侥幸讨得一条性命,从因果而言,老将军是晚辈半个师父,也是半个救命恩人。”
云飞哦了一声,大感讶异,堆起满脸横肉笑道:“既然是你半个师父和恩人,还不速速闪开让老夫过去,若是传出去你小子恩将仇报,李家的金字招牌可就毁了。”
李桃歌笑容和煦说道:“老将军错了,领悟枪式乃是私恩,反叛大宁乃是国仇,国在前,己为后,晚辈怎敢将您放走,不过晚辈有恩必报,您下马受降,乖乖随我去中军大营,晚辈以项上人头起誓,在太子殿下那里保您不死,可否?”
云飞接连冷笑道:“说的比唱的好听,啰嗦一大堆,还不是想用老夫一命去换取功名,哪里有报恩的意图。你们李家人向来擅长玩弄权术,劝安西军副帅受降,那可是天大的功劳,既为自己铺好了锦绣前程,还落下知恩图报的美名,小子,你的心思细腻入微,不比老李相和小李相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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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哈哈。”
云飞肆无忌惮大笑道:“老夫今年八十有四,有几年可活?反了大宁,再去归顺大宁,岂不是要遭天下人耻笑,死了都要被人戳脊梁骨。小子,别在那假惺惺了,有本事的话,亲自打一场,且让老夫瞅瞅你的枪法,是否领悟到了精髓。”
大枪一震,枪头瑟瑟狂颤,镇守边陲一甲子的老将,仍旧余威不减。
李桃歌气定神闲说道:“假如小子猜的不错,老将军想生擒我,使得他们投鼠忌器,这才是唯一活路。”
云飞挑起花白眉毛,轻蔑道:“怎么,一名土埋到脖子的糟老头子,不敢打?”
李桃歌笑了笑,再度拱手道:“晚辈之前遭遇了一场硬仗,如今气力不支,恕难从命。再说我本西北巡查御史,乃是文臣,又不是带兵武将,您是名震西疆的虎帅,找我打,晚辈高挂免战牌,似乎并不怎么丢脸。”
锐字营先登营竖盾防备,叛军没敢妄动,等待主帅军令。
郭熙在城头面容阴沉,一言不发。
几年来的精心打造的骑兵,藏着掖着,将搜刮来的金银,悉数贴补到了这支大漠重骑,可才一个照面,躺了足足三成,几次较量之后,变成了千堆肉泥,怎能叫他心头不滴血。
谢宗昭了解主子心境,轻声道:“没想到金龙卫竟然强悍到这种程度,重骑半柱香都撑不到,是云飞太鲁莽了,如果等到后续步卒一起冲阵,哪能落的孤身被围困的结局,大帅,救还是不救?”
“救他娘!”
郭熙一掌拍在城墙,崩起些许碎石,怒目圆睁道:“几百万银子堆出的重骑,眨眼的功夫,没了,全他娘成了死肉一堆,云飞老匹夫五马分尸也难解本帅心头之恨!再豁去数万将士的性命去救他,我呸!”
谢宗昭清楚,重骑贸然冲阵,并非是云飞之过,是主帅郭熙隐忍了多年,忍不住要在朝廷大军面前一雪前耻,这才导致重骑无人指挥,云飞又不是大漠重骑主将,在重骑出城后才追了过去,要怪,只能怪郭熙贪功冒进。
可谁敢提这茬?
只能将罪责都推到云飞身上。
谢宗昭冲着身后的将军说道:“收兵。”
当气势汹汹的叛军缩回碎叶城,云飞心中一凉,大骂道:“老夫为安西军呕心沥血,不惜受千万人唾骂反叛大宁,居然不顾爷爷死活,姓郭的,你不得好死!”
云飞嗓门起大,不仅传到城墙,还传进了碎叶城,郭熙攥紧双拳,怒不可遏道:“姓李的小子在搞什么鬼,磨磨唧唧,还不把这老东西给宰了!”
远在几里之外的李桃歌像是有感应一般,朝对方投去戏谑眼神,轻笑道:“郭熙的所作所为,确实不得好死,老将军,想不想亲眼目睹郭贼受刑?”
云飞咬着后槽牙沉思片刻,然后说道:“安西军中的秘密,老夫最少能吐出八成,能不能换条活路,回到家乡颐养天年?”
李桃歌突然神色冷峻问道:“你可曾参与过屠杀镇魂关?”
云飞不屑一顾道:“老夫镇守安西六十余载,怎会亲手屠戮子民,镇魂关是郭熙和谢宗昭搞的鬼,与我无关。”
李桃歌展颜一笑,如冰雪消融,“老将军没杀过大宁子民和将士,又在阵前投诚,大骂郭贼无耻,算是迷途知返,我想大理寺应该不会判处重罪。”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云飞矫健下马,将大枪扎入土地,双手负在背后,“走吧。”
南宫献怕他耍花招,亲自将他押回大营。
走在半途,云飞忽然问道:“今日二十几?”
李桃歌答道:“二十八,怎么了?”
云飞狡黠一笑,“没事,只是随便问问,快过年了,想吃一口大肉包。”
反常的询问,使得李桃歌蹙起眉头。
这老小子,是在故布疑阵乞求活命,还是真的知道些什么?
走到大漠重骑和金龙卫搏杀的地方,血腥味浓郁不堪,冬季尚且如此,可见其惨烈程度。
大漠重骑全军覆没,金龙卫正在处理伤势。
速度提到极致后的碰撞,即便是修行者,也禁受不住恐怖力道,有的胳膊断了,有的少了条腿,有的胸膛插入半截长戟,最要命的是全身瞧不出半点伤势的将士,蹲在那里呕血不止,常年混迹战场的老兵清楚,经受强烈冲击,虽然看着没啥大碍,但五脏六腑成了堆烂肉,或者肋骨扎穿内脏,已经无力回天。
粗略估计,金龙卫大概折损三四十人。
李桃歌不禁对公羊鸿高看一眼。
能与张燕云齐名的天骄,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这些金甲将士拉入战场,简直是佛挡杀佛的无敌存在,当初张燕云两千东庭府兵起家,杀的南部百万大军谈云色变,听起来不可思议,不过若是换成两千金龙卫,结局就变得理所应当。
“老大,甲,马。”
卜屠玉用手肘磨蹭着李桃歌肋部,贼眉鼠眼提醒道。
声音压的极低,李桃歌没听明白,疑惑道:“驾马?你要去哪?”
卜屠玉焦急道:“大漠重骑的甲和马,一套不少银子呢,扒下来给咱的将士穿多好,马虽然死了小半,但也有一千来匹活着,全部收入囊中,相当于咱有了一千多重骑,那他娘的底气多足。”
李桃歌眼眸亮出贼光。
对呀!
一千五百的甲胄和千余良驹,金山银山都换不来,郭熙贪了好几年,才凑出这么些家当。
这要是纳为己有,岂不是发达了?
可仗是金龙卫打的,自己只不过是捉住了叛将云飞,按照战场规矩,所有东西理应由金龙卫处置。
李桃歌想了想,纠结道:“金龙卫打的这一仗,按理说那是人家的战利品,咱去坐收渔翁之利,不好吧?”
卜屠玉急的跺脚说道:“老大你就是心太善,管他谁打的仗,先把甲和马弄到手里再说,清理尸体,清洗铠甲,那都是粗人干的活,金龙卫那么金贵,肯定不会亲自干,咱把粗活重活包揽,他不得道声谢施舍些好处?即便不全给,分一半也是情理之中吧?”
“有理!”
李桃歌狠狠拍到卜屠玉肩头,赞叹道:“你小子出了那么多馊主意,唯有这次靠谱,去告诉锐字营,牵马,卸甲!”
卜屠玉嘿嘿笑道:“从小我爹就夸我文武双全,当不了武将,混个谋士绰绰有余,是老大你有偏见,若是都听我的计策,那攻破碎叶城……嗯,还是挺有难度。”
官宦子弟,对于为官之道,从小耳濡目染,吹牛都要掌握分寸,若是被有心之人听去,轻则官职不保,重则抄家灭族。
千里凤和楚老大领命后,带着两千锐字营来到尸体旁边,金龙卫既不阻挠,也不叱责,只是安静望着这帮臭丘八,眼中尽是冷漠和轻视。
大漠重骑的军备,对于普通边军是天大的富贵,对于他们而言,一堆破铜烂铁罢了。金龙卫的金甲和金戟,来自于军器监顶级工匠打造,再经过高手将铭文刻在甲胄和戟内,外面看不出门道,里面暗藏乾坤,不仅硬度和韧性超乎寻常,还能吸纳对方力道和术法。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大漠重骑军备和他们相比,等同于山鸡和鸾凤。
当然会不屑一顾。
见到金龙卫无动于衷只是冷笑,千里凤和楚老大指挥士卒扒的更卖力,他们穷苦出身,最不在乎的就是嘲笑,有便宜不占王八蛋,挨骂挨揍都得陪着笑脸,尊严二字对他们来说,远不如半张黍饼实惠。
在李桃歌的瞠目结舌中,锐字营用出庖丁解牛的手法,将死尸的铠甲扒掉,放至马背,牵着马儿回到阵中,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看就是经常干这种营生的老手。
马匪中的翘楚,杀人越货最是熟稔。
千里凤兴冲冲说道:“公子,一千五百套重甲,全在咱手里,我还顺手捞了两件金龙卫的金戟,那玩意儿似乎是金子做的,很沉,就算使不上,回头溶了也能发笔横财。”
李桃歌初次涉猎此道,一时不知该夸还是该骂,缓了缓神,说道:“本来就不占理,再干出偷盗行径,更遭人耻笑,把金戟还回去。”
千里凤虽然心里不情愿,还是吩咐手下抬着金戟送去。
返回西门的途中,遇到元嘉和公羊鸿正在中军悠闲喝茶,李桃歌心中有愧,不敢与二人对视。
一道黑影飘来,李桃歌低头一瞅,碗盖嵌入冻土,并未破碎。
“就这么走了?”
公羊鸿轻声说道。
李桃歌硬着头皮走到二人面前,挤出讨好笑容,拱手道:“光想着如何破城,入了神,没看到二位在呢,有礼了。”
元嘉笑道:“御史大人亲率将士攻城,杀敌如山,沉稳干练,实乃世家子弟楷模,我会如实禀报圣人,为李御史请功。”
李桃歌恭敬答道:“多谢太师美言,剪除郭贼,义不容辞,不敢称得上功劳。”
元嘉转而冲公羊鸿说道:“缴获来的重甲良驹,你金龙卫也看不上,不如顺水推舟做个人情,送给李御史,他率领的部下能征善战,配好重甲良驹如虎添翼,算是为西征尽些绵薄之力。”
公羊鸿脸色阴沉道:“我不喜欢顺水推舟,只喜欢两全其美。”
元嘉挑眉笑道:“按照规矩,金龙卫打败了大漠重骑,缴获财物理应由你分配,公羊统领有何打算,尽管开口,我想李御史一定会诚意满满。”
公羊鸿冷漠道:“那些重甲加起来,万金都不止,我想换八十万两白银,元太师觉得少吗?”
元嘉拍腿笑道:“价格公道,童叟无欺,李御史觉得呢?”
李桃歌听完二人对话,这才明白过来,故意一唱一和演起双簧,原来是想讹诈自己一笔巨银。
坦白而言,一千五百套重甲,八十万两白银真不贵,算是一个不错的价格。
既然对方开价,自己也得还价,李桃歌微笑道:“公羊将军只说了重甲,那一千匹马怎么说?”
公羊鸿平淡给出答案,“不卖。”
有甲无马,即便是穿上重甲,也是移动迟缓的铁罐子,没了用武之地。
李桃歌笑道:“公羊将军,您的金龙卫都有坐骑,这一千匹马拿来没用,无非上缴到兵部,再由兵部发落,辗转几次,没准儿又配给了西北巡查军,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我提柴子义大人道谢了。”
公羊鸿眼神阴柔望着他,轻声道:“朝廷怎样发落,我无需知晓,本将只负责上阵杀敌,把将士们卖命的酬劳,放入他们口袋,你若想要,也不是不行,报个价,看看是否合适么。”
李桃歌听他口风松动,瞬间来了精神,伸出一根手指,“我再加十万两,大漠重骑所有军备,总共九十万两,您看怎么样?”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公羊鸿缓缓摇头道:“大漠重骑胯下坐骑,那是安南都护府的踏雪良驹,有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能够日行千里夜行八百,驮四百斤重物狂奔,郭熙好不容易从安南弄到,十万两?你出的是驴肉价格。真想要的话,马和甲价钱一样,同样也是八十万两,总共一百六十万两,童叟无欺。”
李桃歌陷入两难境地。
公羊鸿并非狮子大开口,一百六十万物有所值,可他囊中羞涩,实在凑不齐。从京城出来,洛娘给了百万两,一路州府县衙的官员,又塞了许多孝敬银子,柴子义分给他二十万,他又还了回去,早知如此,不如多贪些,反正这笔钱用于朝廷,把赃银变成军饷,反而有功无过。
李桃歌正想讨价还价,后背传来异样,回过头,一叠银票塞到手心。
南雨国小皇子,庄游。
这名皇室质子自从被李桃歌敲打过之后,行事变得小心谨慎,整日与国子监同窗待在一起,营帐都不敢出,见了李桃歌,也只是简单问好,不再去闲聊。
李桃歌粗略数完,这叠银票足有九十万,又从怀里将银票悉数掏出,凑够一百六十万递了过去,“公羊将军,钱货两清,我可以带着甲和马走了吧?”
公羊鸿本想为难李家少爷,没想到他随身携带巨额银票,僵硬接过,平静说道:“不愧是李相之子,随随便便能凑出百万两巨银,钱货两清,成交。”
等李桃歌率领大军离开,元嘉含笑道:“这批军备上报到兵部,李白垚肯定会插手,将东西再交到他儿子手中,不如敲他一笔,不要白不要,省的你的部下出血,他占尽便宜。”
公羊鸿两指夹起银票,给元嘉递去一百万两。
心有鸿鹄之志的公羊家嫡子,专注于修行和庙堂,对金银不感兴趣,是元嘉唆使自己对李桃歌故意刁难,开出百万两巨口,想要故意戏耍那小子。既然得逞,二人理应坐地分钱,不过给到对方六七成,足以证明公羊鸿气魄之大。
元嘉盯着银票,舒展眉头笑道:“将军觉得我爱钱?”
公羊鸿轻声道:“一堆俗物,太师当然看不上,赏给内侍省的寺人,好叫他们沾沾喜气,这一路风雪满程,他们必然会心生埋怨,用钱驱散怨恨,这不是人之常情么。”
元嘉大笑道:“自从入了王府大门,便是圣人的忠仆,吃穿用度皆是宫里开销,没有花钱的地方,况且我一无子嗣,二无亲眷,要钱何用?给祖宗烧去吗?将军年纪尚轻,又要笼络人心,以后到处要用钱,收起来吧。”
公羊鸿问道:“太子呢?”
元嘉似笑非笑道:“太子需要的是贤良辅佐,并非金银相陪。”
公羊鸿将银票收入怀中,不再答话。
李桃歌来到东南角大营,安排好不良人值守,钻入营帐,乖巧伶俐的赵茯苓端来早已备好的铜盆,放下之后,对着李桃歌左看看,右瞅瞅,仔细打量一番,惊讶道:“咦,这次怎么没有受伤?”
打起仗来,李桃歌几乎每次亲自上阵都要挂彩,赵茯苓早已习以为常,特意备好了金创药,以免公子有个闪失。
李桃歌脱掉皮靴,双脚泡入铜盆,热流涌入四肢百骸,不禁舒爽呻吟出声,望着小茯苓俊俏下巴,忍不住捏了一把,调笑道:“怎么,盼着我缺胳膊少腿?”
赵茯苓嘟嘴道:“怎么会?!我盼着少爷天天打胜仗,早日将郭贼砍成七八十段,这样一来,天下都太平了,少爷能早日回到京城,阖家团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想到今日里阵亡的将士,足足三万有余,李桃歌瞬间皱起眉头,苦笑道:“诛灭郭贼?目前能保住性命就不错了,若非金龙卫发威,叛军把中军都要冲散。目前只是开胃小菜,后续郭贼还有雷霆手段,不知道咱们能不能顶住。”
想到云飞诡异笑容和不着边际的问话,李桃歌忽然生起不祥预感,大喊道:“来人,把叛将云飞带进来。”
赵茯苓被他的大嗓门吓了一跳,揉着耳朵说道:“少爷,传话吩咐我去就好,你这突然来一嗓子,魂儿都要飞去一半。”
李桃歌带有歉意说道:“好好好,下次命你去传话,不再大喊大叫了。对了,你爹还在军中吧,如今锐字营缺人手,你爹看着就是名将才,到锐字营去任都统吧。”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赵茯苓慌忙作福行礼,一溜小跑来到帐外,声音嘹亮喊道:“传李大人令,命赵石虎去往锐字营任都统,越快越好!”
这丫头。
李桃歌笑着摇了摇头。
没过多久,五花大绑的云飞押到,李桃歌擦完水渍,亲自给他解开绳索,将他搀扶到椅子。
云飞活动着手腕,不怀好意笑道:“这么信得过老夫?不怕把你生吞活剥了?”
李桃歌微笑道:“老将军一世英名,不至于对晚辈偷袭,茯苓,取酒取肉,我陪老将军喝一杯。”
云飞爽朗笑道:“李家能出两任宰相,果然都是妙人,仅凭胆色而言,老夫佩服。”
李桃歌压低声音道:“今日听老将军的弦外之音,似乎想要透露消息给晚辈。”
云飞一拍大腿,爽快说道:“好,既然你有情有义,老夫也不绕弯子了,再过几天,征西军必将大祸临头。”
大祸临头?
李桃歌心中一震,安静等待下文。
既然云飞已经是阶下囚,不怕他不开口,之所以将话说到一半,想必有所图谋。
松油从烛台滚落,滴滴答答划破寂静。
二人都在观望对方,眼神碰撞后尽是试探。
赵茯苓取来酒和肉,放在二人之间,厮杀了一天,一老一小早已精疲力竭,香气勾起馋虫,云飞终于按捺不住,抄起牛腿,狼吞虎咽啃了起来。
李桃歌喝着碗中酒,依旧稳着性子。
直至牛腿吃完,云飞一口气干了半坛酒,声音洪亮笑道:“两军对垒,说不定哪天入了六道轮回,活一天赚一天,酒和肉不能辜负,你说是吧,李公子。”
李桃歌轻笑道:“老将军胃口好,胆色更是出众,晚辈实在羡慕。”
云飞伸长脖子,与他脸颊相距不过半尺,汗臭夹杂着血腥以及酒臭气,熏的李桃歌忍不住一个劲眨眼,云飞笑了笑,充斥着诡异神色,“小子,这次西征,你捞的功劳足够多了,再将三十万大军挽救于水火,该封侯还是封王?”
李桃歌面不改色道:“那就得看老将军的消息,是真还是假。”
云飞撤回魁梧身躯,拍着大腿哈哈笑道:“沉得住气,有将帅风范,我在你这年纪,只会傻不拉几陷阵,真想多活些年,看你小子究竟能到哪一步。”
李桃歌给他斟满酒,轻声道:“老将军怕我食言,所以才不敢将绝密告知?尽管放心,晚辈说到做到,几万人竖起耳朵听着呢,会不计一切后果保全你的性命。”
云飞摆手道:“你若是征西军主帅,咱们爷俩可以坦诚相待,可你能当太子的家吗?他若想杀我,你拦得住吗?据我所知,世家党和太子党历来不和,本是你率领大军一路西进,半途太子临阵换帅,嘿嘿,个中滋味怕是酸的很吧?纵观你的营中,皆是老幼杂兵,老夫混迹官场六十余年,怎能不知其中奥妙。太子是来争你的功,夺你的权,抢走保宁大都护,用来打压世家党和瑞王,好为日后登基扫清屏障,你保的人,他能不杀吗?”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桃歌莞尔一笑,细细品了口劣酒,“老将军不仅用兵如神,对于当今局面也格外透彻,没错,太子与李家不和,来到安西第一件事,便是夺我的兵权,将我撵出中军。可话又说回来,您只是安西军副帅,并不是郭熙,您的生死对于太子而言,没必要和我撕破脸皮,我将您放在身边,太子总不至于派人来暗杀吧。”
云飞讥笑道:“你的意思是……安西军副帅,只是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李桃歌反问道:“那为何今日碎叶城出来的叛军,不去救自己的副帅呢?”
帐内再度陷入沉寂。
云飞盯着少年,拍着大腿,一连说了三个好,“听着难受,可字字都是实情,郭熙确实没把我放在眼里,他的身边有谢宗昭,谭扶辛等人,我这糟老头子,只不过是他用来镇压西军的一块磐石,如今没了用处,丢到茅坑里都不心疼。”
李桃歌笑道:“老将军,前面不止有茅坑,还有火坑,须三思而后行,现如今只有晚辈,才会请您喝酒吃肉,别人只会把您换成功劳。”
云飞冷声道:“好,既然打开窗户说亮话,不妨干脆些,我想要你去太子那里,讨要他亲笔赦罪诏书,免除我和家眷的所有罪责,盖太子大印,并全军诵读,如若不然,老夫死都不会开口。”
李桃歌好笑道:“您都知道太子打压我,觉得他会答应我替你赎罪吗?”
云飞无赖道:“那我不管,你小子机灵的很,有的是办法替我脱罪。”
李桃歌带有歉意道:“既然如此,晚辈得罪了,茯苓,去传袁柏和珠玑阁里的老赵。”
赵茯苓答应一声,轻快跑出营帐。
云飞瞪眼道:“不良帅袁柏?怎么,你想对老夫用刑?有本事试试看,有三十万大军陪着老夫殉葬,爷爷早就赚大发了,会怕?!”
李桃歌平静道:“良言已说尽,你这老匹夫始终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若不是看在枪意之恩,凭借你率安西军反叛这一条,早该碎尸万段,居然还敢讨价还价。今日我倒要瞧瞧,是你的骨头硬,还是袁柏的手腕更胜一筹。”
云飞一腿踢开木桌,伸出大手来到少年咽喉。
一道剑气从天而降,刺入虎口。
云飞急忙暴退,捂住右手,疼的老脸扭曲。
南宫献无愧于梁上君子美誉,即便是滑溜溜的营帐,都能悄无声息蛰伏在上方。
李桃歌凛声道:“珠玑阁的老赵乃是魂师,擅长搜魂术,哪怕是你才死不久,也能从你尸体探出秘密,袁柏不用我多做介绍,精通各种刑罚,能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三朝老将,我想给你颜面,可你自己不要,那就别怪晚辈心狠手辣了。”
云飞喘着粗气,听到外面靴子踩踏积雪的声音,不亚于重锤落在心头。
当门帘即将掀开,云飞仓促说道:“郭熙与贪狼军密谋,于正月初一围剿征西大军。”
贪狼军?!
该来的还是来了。
有张燕云的猜测在前,李桃歌并不觉得惊讶,挥挥手,示意老赵和袁柏先退出帐外,从容说道:“话说一半可不是好习惯,对吧?”
云飞咬牙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贪狼军会出现在你们后方,堵截粮草通道,然后一路西进,到时安西军倾巢出动,摆出合围态势,将三十万征西大军悉数吞掉。”
李桃歌端起酒碗的右手一颤。
先堵住后路,再慢慢合兵,对方是在赶尽杀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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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云,英雄山曾有九龙盘踞,龙气之盛,举世罕见,故而自古便是兵戈扰攘之地。
千年世路多颠覆,万年山河几废兴,各代王朝围绕英雄山展开激烈厮杀,长眠此地的豪杰数不胜数,因此枫叶最红,松柏最墨,草木一年四季不败,极为丰茂。
冬日寒气凛冽,别的地方皆是一片霜白,反观英雄山,松绿披身,腰缠云海,傲立于天地间。
英雄山山巅沉寂许久,已经有多年未曾有人踏足,今早迎来了一队不速之客,燕云二字大纛迎风猎猎。
张燕云站在最高处的一块巨石中央,白狐裘为披风,金玉蹀躞带横在腰间,脚踩白熊皮靴,贵气十足。
冲北方张望一阵,张燕云莫名其妙笑了笑,然后撩开长袍,洒了一泡尿。
旁边精瘦干练的巫马乐皱眉道:“这可是九龙山,龙祖之山,别人膜拜都来不及,你怎么敢亵渎神明?”
张燕云盯着湿漉漉的靴面,哀怨叹道:“年纪大喽,当初顶风激十丈,如今顺风滴湿靴,看来以后得保养保养身子骨,不能再留恋美色了。”
巫马乐加重语气道:“云帅,亵渎英雄山,这可是大不敬!”
“啥?”
张燕云不知是没听到,还是故意装傻,满脸惊愕道:“什么大不敬,寻常的草木山石而已,又不是谁家祠堂,不尿这尿哪?翻山越岭共计百余里路,两天都走不完,难道活人要被尿憋死,传我令,将士们该尿尿,该拉拉,有啥报应,尽管落到我老张头上。”
轰然一声巨响。
天空闪过惊雷。
张燕云吓了一跳,随后双手叉腰,冲着惊雷亮起的方向骂道:“贼老天,一泡尿而已,又不是刨你家祖坟,想跟老张玩真格的?!信不信本帅带着几十万大军,骂你个十年八年!”
本来天上乌云密布,经他扯着嗓子一喊,霞光乍现,碧波万里。
张燕云叉腰笑道:“看到没,老天爷都知道欺软怕硬,欠骂。”
巫马乐习惯了他的匪寇作风,可没想到他敢跟老天爷叫板,一时愣在原地,哭笑不得。
张燕云兜好长袍,冲着北方歪嘴笑道:“翻过英雄山,是周国的紫薇大州,有贪狼和七杀二军驻守,咱这一路畅通无阻,约莫贪狼军真的跑到了安西去当搅屎棍,要不然咋没人来拦截呢,也不知小桃子怎么样,能不能挡住周国高手刺杀。”
巫马乐说道:“一朵云来报,皇氏和世家党掏出了老底,有几名半步仙人赶赴安西,李家初代珠玑阁大统领李静水都亲自前往,周国的高手,未必能将太子和李桃歌刺杀。”
“我知道,一朵云的密报,字字都记得清楚。”
张燕云轻叹一声,唏嘘道:“这不是关心我那小舅子么,他那稀松身手,若是半步仙人之间相斗,泄露出去的杀气都能将他撕碎,太嫩喽,起码要修炼到逍遥境,才有自保之力,李白垚真是心大,放任唯一的儿子去征讨郭熙,这要是一不小心嗝屁鸟朝天,李氏主家不就绝后了。”
巫马乐神色复杂道:“你这人心黑惯了,当初和贪狼军打,令一千人为诱饵,死光了眼都不眨一下,怎么倒对那小子心生怜悯,不像是你的为人。”
张燕云贼兮兮笑道:“人呐,多少得留点良心,要不然被骂成畜生,嘴都没法还。”
一朵云的斥候小跑而来,轻声道:“禀云帅,魔风骑,掠火骑,陷阵营,斩将营,已经抵达东边山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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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燕云嗯了一声,自言自语道:“估计老柳他们也快到西边山顶了,先不急,等人齐了再说。”
巫马乐纠结道:“你真打算翻过英雄山,去往周国境内开战?紫薇大州二十八城,你想一个一个打下来不成?赵之佛那人是圣人心腹,绝不会顾及你对他的恩情,假如深入敌军腹地,孤立无援遭遇围困,赵之佛绝对会切断粮草补给,呆在后方袖手旁观,到时候一无援兵,二无粮草,咱们只能慢慢等死。”
张燕云轻蔑笑道:“我需要赵之佛的援兵?他麾下的北策军,酒囊饭袋罢了,顶不住燕云二营一个冲杀。至于粮草,我的巫马老兄,咱是去烧杀抢掠的土匪,不是去当活菩萨,找不到吃的,去抢啊!周国肥的流油,随便抢他几个城,足够大军一年吃喝。”
巫马乐沉声道:“我不建议深入太远,守住北庭就是大功一件,打下两座城,立立威,让周国知道疼就好,不用太过冒险。”
张燕云揉着鼻子说道:“我的建议是你别乱建议,扰乱军心,我可把你的屁股打开花。”
“你!”
巫马乐激动道:“你想把四万兄弟的尸首,都扔在异国他乡?”
张燕云双手笼袖,豪气顿生说道:“老子天将军的威名是打出来的,不是蝇营狗苟守出来的,周国敢犯我边境,屠戮我朝子民,你不把他打到骨断肉陷,他还是会骑在你头上作威作福。这次出兵,看似是攻,其实也是在守,同样是在帮助西线,贪狼军不回防,老子就长驱直入去无双城。看看你打我打的痛,还是老子打你打的疼,反正圣人离得那么远,不会摘去我的乌纱帽,大不了互换都城呗。”
巫马乐狐疑道:“你会为了征西军考虑?”
张燕云慎重说道:“安西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咱再不帮衬帮衬,回去京城之后,发现城头插的全是郭熙的反旗,你说我这天将军,究竟是谁家的?”
巫马乐无奈笑道:“难得。”
张燕云抻了一个懒腰,打完哈欠立刻神清气爽,转而面容肃穆,朗声道:“犯我天庭者,虽远必诛。全军听令,北伐。”
事关征西军生死,李桃歌不敢怠慢,仅凭麾下三万精兵,根本没办法绝处逢生,于是飞身上马,一路高举御史腰牌,来到中军帅帐。
两旁有金龙卫和太子府侍卫,有腰牌开路,无人对他拦截,走到门口才由英武不凡的纳兰烈虎堵住去路。
李桃歌没功夫行礼,摆出上官架子,沉声道:“我有紧急军情面见太子,请将军速速禀报。”
纳兰烈虎双臂环胸,不紧不慢说道:“太子正在歇息,太师有令,谁都不许打扰,请御史大人天亮后再来。”
尽管对方不卑不亢,李桃歌还是急的高声道:“这次军情不同以往,弄不好有灭顶之灾,延误军情,将军承担得起吗?!”
表面是吼纳兰烈虎,其实是喊给帐内的太子听。
纳兰烈虎勾起嘴角轻笑道:“我奉的是太子和太师令,御史大人再金贵,也不是我们征西军主帅,奉劝一句,记得把你嗓门压低些,若是吵到太子,军法不留情。”
李桃歌冷声道:“既然将军执意如此,李某只能硬闯了。”
“放~肆!”
纳兰烈虎拖着亢长的尾音,瞪眼道:“别说是你,就是李相亲至都不敢强闯帅帐,再胆敢胡搅蛮缠,先打二十杀威棒!”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擅闯帅帐是死罪,况且太子素来和世家党不对付,若是揪住把柄将自己杖毙,那可就赔大了。
李桃歌气到发笑道:“好,不许我入帐,大不了一起奔赴黄泉路,有三十多万人陪葬,李某难道怕了不成!”
甩袖子故意大步离开,帅帐里依旧没传出动静。
按理说外面吵得震天响,元嘉早该露面,把自己请进去问个究竟,过了这么久都无动于衷,蹊跷。
李桃歌转身返回,气鼓鼓道:“不许我入帐,在外面等总行了吧?”
说完,盘膝坐进雪中。
纳兰烈虎阴阳怪气道:“御史大人请便,我帐内有加厚的棉被,需要给大人取来一床吗?”
李桃歌歪着脑袋笑道:“好啊,正好嫌坐着凉屁股,将军相赠棉被,何乐而不为。”
纳兰烈虎不屑一笑,说道:“来人,去给御史大人取棉被,再温壶芙蓉酒,给大人暖暖身子。”
二人就这么一站一坐相望,李桃歌喝酒,纳兰烈虎宛如一尊泥像,不再交流。
帅帐分为内外两层,用来议事的外帐空无一人,内帐用厚帘遮蔽,烛光昏暗。
太子正在刻有龙腾祥云的木床来回翻滚,面容扭曲,汗水浸透薄衫,时而坐起怪嚎,时而四肢抽搐,似乎正在经受难以忍受的痛苦。
元嘉蹲坐在旁边,神色凝重,手指敲打着床头,奏出富有韵律的小曲。
田桂左手举起瓷瓶,右手紧攥符箓,见到太子快要撑不住,朝元嘉投去询问眼神。
田桂眉头紧皱,低声道:“是药三分毒,这安神固魂丹有起死回生的功效,也有服药后癫狂痴傻弊病,太师,究竟要不要给太子服用?”
元嘉沉思片刻,重重点头,说道:“太子正值魂魄融合之际,正需要外力辅助,若是挺不过这关,反而会被那名魂修鸠占鹊巢,服药!钦天监的几代天官都曾断言,太子福禄齐天,没那么短命,咱们用上苍赏赐的八字去拼,不信拼不过一名魂飞魄散的阴鬼!”
田桂眼眸浮现一抹果决,拇指弹开瓷塞,一枚碧绿丹药倒入太子口中。
服药之后,太子扭动的更加疯狂,嘴边吐出大量白沫,喉咙里传出野兽般嘶吼。
元嘉声音低沉说道:“把人送过去。”
田桂迟疑片刻,转身来到小些的木床,上面躺着两名姿容绝佳的妙龄女子,双眸紧紧闭合,裹在浅黄棉被中,香肩裸露,白嫩无比,仅需一缕春色,便能压住长乐坊花魁无数。
田桂将两名女子抓起,放到太子的大床,嗅到女子独有的香气,太子流出涎水,手脚并用,迫不及待爬到二女身上。
元嘉神色淡漠望着眼前的春宫一幕,轻声道:“李家的小子又来了,得了重甲和骏马,还不知足,又口口声声说有重要军情禀报,再急,能急的过太子生死?且让他等着吧,冰天雪地里晾一晾,先把那股诈唬劲熬没了再说。”
田桂修为深厚,感识灵敏,能听得到十丈之外虫蚁挪动,就这也没听清李桃歌喊出的话,元嘉却一字不差听的清清楚楚,不禁对太师心生敬畏,说道:“李御史有年轻人的莽撞,同样有不错的城府,宁肯得罪太子也要闯入帐中,恐怕真的有紧急军情,要不然我去见他一面,把话传进来。”
“不用理他。”
元嘉冷声道:“即便是谪仙人闯进中军,也得先帮太子闯过这一关。”
田桂嗯了一声,将视线挪到龙床,顿时瞪大双眸。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太子快活之后,竟然开始啃食二女,娇美面容血肉淋漓,扯下几大块肉来。
元嘉不动声色说道:“百姓间养孩子,讲究缺啥想吃啥,既然太子有胃口,那就让他放心大胆的吃,反正那两名女子服了睡药,不去伤害太子就行。”
或许是痛感大过于药劲,二女睁开双眸,反复扭转,试图逃离魔爪。
田桂修的是清净无为大道,不忍心含苞待放的女子被活生生咬死,于是双手食指各抵住一女子眉心,准备给她们一个痛快。
“慢着。”
元嘉厉声道:“要活的!”
田桂蹙眉道:“太子是在宣泄魂魄交融时的痛楚,活的死的有何差别?”
元嘉慢悠悠说道:“看似是在生食皮肉,其实是在吸食魂魄,将那老阴鬼的魂魄吞噬,没想到连习惯都一并学会,暂且先由着他胡来,不要强行阻拦。”
太子将二女咬死后,贴在对方天灵盖,表情陶醉,如饮美酒,似醉似睡,打起了轻鼾。
元嘉提心吊胆问道:“成了吗?”
田桂探查完太子鼻息和脉搏,松了一口气,“无性命之忧,应该是成了,具体状况,要等太子醒来再下定论。”
元嘉放下心头大石,爽朗笑道:“太子过了鬼门关,你当记首功,等回到京城,我会禀报给圣人和皇后,日后太子荣登大宝,你就是第二个冯吉祥。”
田桂默不作声,只是拱手行礼。
元嘉缓缓起身,朝外帐走去,“既然太子平安,先去看看李家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若非紧急军务,治不敬之罪,杀杀他的傲气。”
纳兰烈虎和李桃歌一前一后走入外帐,元嘉坐到独属于他的太师椅,放好袍角,笑吟吟道:“天还没亮,御史大人强闯帅帐,意欲何为?”
李桃歌懒得和他打官腔,开门见山道:“我审讯过叛将云飞,从他口中撬开了消息,郭熙与大周达成密谋,贪狼军在北庭虚晃一枪,早已乘船西渡,沿八千大山边缘登岸,埋伏在北边深山,伺机而动。大年初一子时,贪狼军会绕到后方,切断粮草通道,形成前后包夹之势,叛军从碎叶城倾巢出动,合击征西大军。”
即便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元貂寺,听到这则绝密后,仍旧露出惊骇神色。
田桂眉头蹙在一处,显得心事重重。
媲美女子的白嫩十指放在膝盖轻敲,元嘉慎重道:“该不会是云飞觉得时日无多,故意放出的假消息吧?你且把他带来,本太师要亲自审问。”
之前只顾着禀明军情,如今稍微放松,闻到内帐飘出浓郁的血腥味道,李桃歌念头一转,说道:“我已答应过云飞,要留他一命,这则消息千真万确,太师还是要及早想出对策。”
元嘉认真说道:“事关几十万大军,他说真便真?李大人,你年纪还小,尚未及冠,对于人心难以看透,把他带过来,用我这双不算通透的老眼,一看便知真假。”
这位宫中恶狈的名声实在不佳,论狠辣程度,仅次于芒鞋宰相冯吉祥,李桃歌才在云飞面前保证,要尽力护他周全,不敢将人交到他的手中,于是沉着脸一言不发。
元嘉似乎看出了他的顾虑,笑道:“所谓大智闲闲,中智碌碌,小智浑浑,我辅佐圣人一甲子之久,承蒙皇恩浩荡,赐太子太师之位,怎么也当得起中智赞誉,李大人是怕我老眼昏花,分辨不出真话假话吗?”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对方铁了心要见云飞,李桃歌不好推辞,要不然有谎报军情嫌疑,反正只是问话而已,又不是杀头,带来也无妨。
李桃歌恭敬说道:“比拼心智聪慧,元貂寺绝对有望问鼎谪仙人一档,天下能够比肩者屈指可数,既然太师想见他,下官这就去提人。”
“不用麻烦了。”
元嘉朗声道:“听说李大人白日苦战,将那谭扶辛杀退,劳苦功高,想必也是累了,纳兰将军,你替李大人走一趟,将叛将云飞带至帐中。”
纳兰烈虎沉声回了一个诺字,大步离去。
元嘉拍拍左手边木椅,客气笑道:“李大人白天血战,夜晚还要提审叛将,依旧精神抖擞不见疲态,无愧于名门之后,坐。”
李桃歌拱手答谢,正襟危坐,轻声道:“太师,今日一战,折损将士三万有余,尤其北门遭到重创,两万复州兵全军覆没,究竟是谁失职,才导致千余重骑来袭,中军陷入险境,您坐镇阵前,想必瞧得最真切。”
纠察军中将领失职,乃是御史权力之一。
那两万复州兵是莫家父子的心头肉,死的稀里糊涂,李桃歌都觉得痛不欲生,倘若登城时战死,也算是死得其所,可珠玑阁门客禀报,小侯爷欧阳庸急功近利,把大半兵力都放到城下,构建不成有效防线,故而被大漠重骑冲散,一败涂地。
不把罪魁祸首治罪,对不起殉国将士。
元嘉低头笑了笑,无所谓道:“打仗么,哪能不死人,郭熙有备而来,将大漠重骑囤于北门,又有谁能想得到呢,那两万复州兵慷慨赴死,乃是大宁英烈,我会禀明圣人,为他们请功讨赏。”
听到太师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李桃歌攥紧拳头说道:“这么多条人命,没人来担责吗?!主将欧阳庸呢?三万将士战死沙场,唯独他临阵脱逃,按照大宁律法,当斩首祭旗!”
元嘉疑惑道:“遭遇敌军埋伏,主将杀出一条血路来,回到中军报信,究竟有功还是有过,御史大人,你可要明察秋毫,如今大敌当前,不可随意枉杀一名主将。”
李桃歌冷声道:“杀出一条血路?据我所知,见到大漠重骑出城,欧阳庸吓的屁滚尿流,任何军令都没下达,转头就跑。”
元嘉惊讶道:“是吗?我怎么不知道,当时欧阳将军返回中军,可是满身血迹,一看就是经过激烈厮杀,李大人,话不能乱说,你有证据吗?”
李桃歌将视线挪到田桂身上,沉声道:“田将军,听说当时你就在北门,与叛将云飞斗了几回合,然后返回中军,对吗?”
田桂轻轻点了点头,“纳兰烈虎将军派我去巡查北门战况,恰巧遇到大漠重骑出城,确实和云飞过了几招。”
李桃歌义正言辞道:“那欧阳庸是否和敌军有过交战?”
感受到两双不同神色的目光,田桂神色凝重。
一个答案,能够决定欧阳庸的生死。
元嘉轻松道:“但说无妨,太子府不会包庇任何人,有错必究。”
田桂轻声道:“在我之前,欧阳将军与云飞缠斗几个回合,察觉不敌后,为了给主帅传信,于是提前撤出战场。”
李桃歌霍然起身,指着田贵鼻子喊道:“田将军,你出身道门,不为战死的将士讨债,反而为欧阳庸脱罪,不怕天君降罪于你吗?!”
田桂淡漠道:“本将只是将实情告知,与天君有何干系。”
李桃歌怒极反笑道:“好好好,你们都不说实话,没关系,有人会说实话,云飞即将押赴帅帐,有他的供词,我看你们还怎么抵赖,这两万复州冤魂,必须有人来承担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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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阵杀气,伴随狂风吹入帐内,使得李桃歌如坠冰窟,全身汗毛竖立。
“半步仙人!”
元嘉抬起眼皮,双眸爆发出精芒。
下一刻,人已经消失在帐内。
李桃歌甚至捕捉不到他的残影,愣在原地几息,快步冲到外面,只见纳兰烈虎面部鲜血涌出,有道深可见骨的新伤,李桃歌仓促问道:“云飞呢?”
纳兰烈虎嗓子干哑说道:“有两名半步仙人在半路埋伏,把人给杀了。”
死了?!
李桃歌呆滞在原地。
见惯了庙堂之中的云波诡谲,开始揣摩起纳兰烈虎的鬼话。
能够将欧阳庸治罪的人证暴毙,怎么会突然遭遇刺杀,周国的半步仙人不是心高气傲吗,会豁出脸皮干出下贱勾当?
不过云飞乃是安西军副帅,知晓的秘密太多,郭熙派人将他灭口,倒也符合情理。之前光顾着贪狼军,没来得及询问城中兵力和粮草,本打算回去之后再细细盘问,云飞一死,反倒有些懊悔。
元嘉拖着无头尸身脚踝,在雪地里淌出一条红色长路,将死尸朝李桃歌身前一甩,说道:“请御史大人验明正身,是不是叛将云飞。”
从甲胄,身型,皮靴,以及手背有些年头的刀痕,能认出是分离不久的安西军副帅,李桃歌笃定道:“是他。”
李桃歌转而问道:“纳兰将军,你们是在何地遇伏?”
纳兰烈虎抹去下巴鲜血,冷淡道:“中军和你的营地路途中,有几棵秃树,路过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不对劲,遮天蔽日的剑气快把人都撕碎,云飞没了脑袋,我挨了一剑,若不是有前辈施以援手,恐怕本将也会遭遇不测。”
“前辈?”
李桃歌诧异道:“是谁救了你?离得那么远,剑气怎会蔓延到帅帐?”
元嘉爱搭不理道:“小鱼吹浪掀北海,琅琊双剑老狂郎,出手相助的是你们李家老祖李静水,有何疑问,去找他寻个究竟,不用再审问我们。”
李静水本名李小鱼,乃是李家祖宗义子,十八岁入逍遥境,负剑游历江湖,在北海斩杀久负盛名的大周高手一十三人,闯出偌大名头,故而获赠小鱼吹浪掀北海的美誉。步入伪仙境后,由单剑改为双剑,因性格狂傲不羁,又补上后一句:琅琊双剑老狂郎,两句话概括生平,言简意赅。
李静水誉满天下的一战,是与剑神谷阳大战落霞关,激战三天,漫天落霞都不敢和剑气争辉,谷阳施展绝技,碎剑负伤,才侥幸赢得一招,至此以后,李静水名声大噪,有人称赞他为大宁武道第二人,压的宫内诸位高手噤若寒蝉。
三十年前起,李静水不再过问俗事,安心攀登天柱,就连自家家事都懒得搭理,有人怀疑他早已兵解归天,有人说他双剑不复当年,这次亲临安西都护府,打破众人对他驾鹤西去的质疑。
李静水?
对于这位珠玑阁初代大统领,李桃歌见都没见过,去哪里找人问个究竟,想必南宫献应当清楚,既然元嘉敢这么说,有李静水亲眼目睹,云飞的死跟他应该并无干系,洗清了杀人灭口的嫌疑。
三人陆续走入帅帐。
元嘉缓缓踱步道:“云飞死无对证,暂时先放下对欧阳庸的定罪,等日后有了空闲,再秋后算账不迟。如今最要紧的,是你所说大年初一之祸,郭熙派出半步仙人来灭口,云飞所言十有八九属实,议议吧,前有狼后有虎,该怎么应对。”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桃歌正色道:“征西军主帅是太子殿下,不请他出来主持议事吗?”
元嘉面带不悦,声音阴柔说道:“太子身体欠安,正在休养,都火烧眉毛了,就别死板行事。你手下有三万人马,我们手下有三十万精兵,咱们两人就能说了算,定好了对策,谁敢说半个不字?来,你先说说看,咱们后边这一仗,该怎么打。”
李桃歌斟酌一番,小心说道:“目前有三条路可选,第一,不计一切后果冲入碎叶城,只要将郭熙擒住,凭借城墙优势,贪狼军绝不敢贸然攻城。第二,在半途设伏,找一处易守难攻的地方,故意卖出破绽,引诱贪狼军和安西军来打。第三,全军先撤到沙州,再撤到复州,边打边退,先过了贪狼军这一关,再缓慢平定安西。”
元嘉撇嘴笑道:“你的前两条路,都是置之死地而后生。贪狼军不敢攻打碎叶城,咱们就能攻的下了?兵书有云,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双方兵力大抵相等,郭贼巴不得咱去玩命,昨日攻城鏖战,用几万条命才换了对方几千条命,若不是金龙卫出手,中军大帐都险些被冲烂,第一条路,行不通。”
喝了口凉茶,元嘉再度侃侃而谈道:“至于第二条路,更是荒唐,大军一旦陷入围困,粮草,水源,援军,一无所有,你当郭贼和贪狼军是傻子不成?见到咱们处于易守难攻的地点,人家为啥要强打,既然不好攻,不如将其围困,只需半月,不用叛军出手,这三十万人马渴也得渴死。”
李桃歌也知道情急之下的对策有些不妥,拧紧眉头说道:“那咱们唯一的活路,唯有撤军?”
元嘉沉声道:“不撤军,难道等死吗?有贪狼军相助,这也是无奈之举,天寒地冻的,将士都在骂咱们祖宗,先撤到保宁都护府,熬过了这个冬天再说。”
李桃歌惊愕道:“撤到保宁都护府?安西不要了?沙州城和复州梅花锁马大阵,都是能抵御强敌的城池,里面有数百万子民,为何要弃之不顾?”
元嘉冷声道:“三十万大军人吃马嚼,哪座城能供得起?光顾着埋头厮杀,不懂得国计民生,钱呢,粮食呢?如今国库空虚,你爹不惜得罪世家和皇室,才挤出这么些军备,再打下去,谁来给大军提供粮草?”
“这……”
李桃歌一时语塞,找不到任何说辞反驳。
元嘉带有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撤就赶紧撤,离大年初一子时不到三天,这三十多个时辰,大军可走不了多远。若是被贪狼军咬住,等到郭熙前后夹击,全都得葬送在漠西走廊。”
李桃歌心中五味杂陈,拱手告退。
走出帅帐,雪花翩翩起舞,落在脸颊手背,传来冰冷凉意。
李桃歌脑中空白,眼神恍惚望着雪花,双腿如同灌满了铅。
轰轰烈烈的西征,就这么虎头蛇尾完结?
不甘又有何用,总不能将三十多万大军全部葬送在安西。
怒火攻心之下,李桃歌哇地一声吐出大口鲜血。
红白映衬,格外刺目。
李桃歌走后,被剑气波及的纳兰烈虎回到门口值守,元嘉和田桂进入内帐,瞧见床塌一幕,二人分别睁大双眸。
两名妙龄女子消失不见,只剩两堆被啃食干净的骨骸。
太子脸色惨白,一边呕吐,一边全身颤抖不停。
田桂惊出一身冷汗,不由分说掐出金光咒,口中念念有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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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桂这才想起,刘识正处于阴阳交泰阶段,吞噬掉伥鬼,魂魄游离不定,这种状态,乃是道家认定的邪祟,贸然掐出金光咒,怕是将太子都打的魂飞魄散。
田桂慌忙说道:“是卑职鲁莽了。”
元嘉沉声道:“伥鬼若是不敌,恐怕会逃,封好所有路线,别叫那阴魂跑出去说三道四,只要逃出太子体外,必须叫它灰飞烟灭。”
“诺。”
田桂乖巧答应,手持桃木剑,聚精会神守在旁边。
太子呕吐近半个时辰,终于面部稍有血色,双眸逐渐恢复神采,冲元嘉笑了笑,“师父。”
元嘉心中大定,长舒一口气,抚摸着刘识后脑,柔声道:“乖徒儿,你总算挺过来了。”
刘识瘫软在床塌,喃喃道:“师父,我好累,好困,只想睡一觉。”
元嘉用宠溺眼神望着他,微笑道:“睡吧,想睡多久就睡多久,天塌了,有师父给你撑着,等一觉醒来,江山社稷都是你的。”
刘识合住眼皮,进入梦中。
元嘉将声音压的极低,说道:“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若是泄露出风声,不仅是你,自在宗也会受到牵连,咱们相识不久,我没办法对你完全放心,自在宗宗主,你的授业恩师一家五口,已经被请入京城,由专人照料。我不是君子,只是无后的寺人,天下人都清楚,元谋满腹鬼谋,做事不择手段,不怕报应到子孙身上,田桂,你好自为之。”
听到对方已经未雨绸缪做好了局,田桂额头渗出细密汗珠,擦都不敢擦,拱手道:“卑职既然进了太子府为将,必会一心一意做太子的马前卒,况且皇后对卑职恩重如山,关于太子的秘密,一个字都不会泄露出去,若是对太子有二心,宁教天雷打的形神俱灭。”
元嘉满意道:“那就好,你是聪明人,不必说那么多,该罚的会罚,该赏的会赏,定然不会让你白受委屈,以后来到我的位置,也会为通盘考虑,这恩威并济的手段,你受得了得受,受不了也得受,若有怨言,日后的飞黄腾达会进行弥补。”
田桂弯腰曲背道:“卑职明白。”
元嘉挥挥衣袖,神色疲惫道:“去传军令吧,天亮之后,擂鼓为号,撤军。”
心气一旦散了,任何事都会变得麻木,李桃歌眼神呆滞,如同行尸走肉般来到中军边缘,远远能看到雪地里凝立二人,一黑一青,一高一矮,似乎在专门在等他。
又黑又高的是南宫献,快步走到李桃歌眼前,询问道:“大周的半步仙人,没伤到你吧?”
李桃歌缓慢摇了摇头,答道:“那时我正在中军帅帐,没见到大周高手行踪,云飞遭遇他们伏击,死了,我与太师商议后,决定撤军。”
南宫献凝声道:“如今的安西都护府,鬼神乱舞,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撤就撤了。呀,只顾着闲聊,忘记了礼法,快来参见老祖。”
老祖?
这个称呼迫使李桃歌神智清明,望向酷似农夫的白胡子老头,惊异道:“这位是?……”
南宫献拽住他的手腕,来到老头身前,挤眼道:“少主,此乃这是高祖义子,珠玑阁初代大统领,李静水曾祖爷。”
不起眼的干巴老头,居然是小鱼吹浪掀北海的大宁武道第二人?!
李桃歌赶忙一躬到底,毕恭毕敬道:“李桃歌拜见曾祖爷。”
静谧无声。
像是将石子投入湖中,没传来任何回应,让李桃歌极为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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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桃歌依旧弯腰答道:“正是晚辈。”
李静水傲慢说道:“起来回话吧。”
李桃歌挺起腰杆,却不敢挺直,仔细端详这位富有传奇色彩的老祖,身高也就和普通女子一般,鹤发童颜,肌肤水润似婴童,只不过生的不怎么和气,八字白眉,长眼鹰鼻,嘴角向下撇,一看就是不好相处的固执老头。
别忘了,小鱼吹浪掀北海后面还有一句:琅琊双剑老狂郎。
名字有可能起错,绰号可没有叫错的,李静水年过两甲子还能顶着狂字,脾气可想而知。
李静水死死盯着李桃歌脸庞,冷声道:“像你爹,又不像你爹,脂粉气太重,缺乏英武之气。”
脂粉气?
自己可是西军走出的悍卒,死人堆里几进几出的狠货,咋能跟脂粉气挂钩,看来这老爷子的眼光实在不怎么样。
眼光不行,可眼神相当犀利,像是神兵利器,盯着李桃歌心里发毛,一个劲陪笑,不敢反驳。
大宁武道第二人,又是自家祖宗,惹不起,实在惹不起。
见到李桃歌姿态卑微,李静水态度稍好,硬声道:“大周宫廷的两个龟孙子,把人杀了就跑,场面话都没留半句,哼!换作几十年前,老夫非要闯入碎叶城,找那俩怂包讨要一个说法,如今老了,性格没那么刚烈了,这笔帐暂且记下,回头再清算。”
把半步仙人喊作龟孙子,对方还不敢回应,见面之后跑得比兔子还快,不愧是大闹北海的李小鱼。
有李静水壮胆,李桃歌心情逐渐舒缓,暗自伸出大拇指,感叹一句老祖牛比!
南海观音岛是位于极南之地的孤岛,岛上蛇虫百万,因此又被称作万蛇岛,一年四季酷热难耐,即便在冬季,也要穿短衫草鞋,要不然湿热入体伤及内脏,神医都束手无策。
岛上白天占了十个时辰,夜晚仅有两个时辰,正值最舒爽的冬夜,蝉鸣不绝于耳。
椰胥树枝坐着一名皮肤白皙的少年,右边袖子空荡,左手枕在脑后,单腿悠闲晃来晃去,正在悠闲之际,耳边飞来一只蚊虫,少年依旧闭目养神,歪过脑袋,口中吐出一枚荔枝核,正巧将惹人厌烦的蚊虫变成肉泥。
小伞来到观音岛,已经有些时日,每日闲逛,将整座岛来回走了几遍,竖起耳朵盗听岛民闲谈,逐渐摸清了岛上状况。
除去闲散百姓,共有两大势力,最有声望的名叫轩辕度,圣族执牛耳者,掌管八千圣族,占据岛上风景最秀美的聆风山,另外一个名叫轩辕摘星,掌管五千圣族,盘踞在玉瓶河。
这二人都是圣族皇室血脉,乃是表兄弟,争斗由来已久,不过风骨颇佳,点到为止,不像王朝之间,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以五年为期,双方各点将三人,胜两场者便可执掌观音岛,到期后,再次点将争斗,谁赢谁就是这座岛屿的帝王。
当小伞听到圣王要靠这种方式选拔,不禁摇头嗤笑。
反观中原四大王朝,想要立足于天下,谁不是潜心谋划明争暗斗,文臣武将各司其职,才能屹立不倒,这种小孩子之间的游乐,过了十岁都觉得幼稚可笑。
圣族每况愈下,日渐凋敝,与圣族皇室血脉不无干系,天天不思进取,守着一座孤岛就心满意足,何日能重现圣族往昔荣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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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伞闻了闻,低头望去,树下的魏漾正举着一只烤野猪腿,冲他灿烂笑道:“圣子殿下,想不想吃呀?”
小伞生在安西,长在安西,吃惯了牲畜糙粮,来到岛上之后,与新鲜果蔬和海鱼为伍,胃里时常泛起酸水,见到不常遇到的烤野猪,顿时勾起馋虫,正要翻身下树,魏漾又大声喊道:“先别忙着下来,累了半天,口好渴,帮我摘几颗椰果。”
小伞扫了眼少女硕果累累的胸部,嘀咕道:“自己有两个,干嘛非要再摘几个。”
手起刀落,十几枚椰果跌落。
椰果又硬又沉,从树上掉下的威力,不亚于一枚石头,魏漾左蹦右跳,闪避着椰果,口中尖叫连连,“懂不懂的怜香惜玉啊,人家帮你抓野猪烤野猪,累了一身臭汗,你居然恩将仇报用椰果砸我!”
小伞翩然落地,从魏漾手中抢过野猪腿,少女香气混合着烤肉香气,并没有她所说的汗臭味,小伞一口咬掉半斤肉,火候稍轻,又欠缺佐料,掩盖不住野猪本身腥气,但就这也吃的狼吞虎咽,像是饿死鬼投胎的模样。
撒娇无人应答,魏漾自言自语嘟嘴道:“没意思,真像是一块腐朽的木头,比起我爷爷的爷爷还古板。”
魏漾生在观音岛,喝椰果长大,自然对开果熟稔的很,掏出一枚小刀,在椰果中间旋转,瞬间破开小洞,扬起脖子,椰汁顺势倒入口中。
甘甜汁水解完暑气,魏漾舒爽出声,举起椰果笑吟吟问道:“来一口?”
小伞对于暧昧的提议无动于衷,只顾着吃肉。
魏漾逐渐习惯了他的冷淡,咀嚼着晒干的鱼片,无聊道:“明日可就是新年了,听说中原春节很热闹,要祭祖先,换桃符,燃爆竹,守旧岁,贴喜联,拜年帖,穿新衣,吃珍馐,好多人聚在街头,一起热热闹闹过节,听起来就很好,不像在岛上,吃条鱼,扎个红头绳,收几枚厌胜钱,稀里糊涂过了。而且各地的规矩不同,你给我讲讲,你们家里的年,都是怎么过的?”
年?
小伞骤然呆滞,丹凤眸子里尽是彷徨。
魏漾所说的迎新年,指的是别人家,自打他出生起,没在家里品尝过喜庆滋味。
父亲在时,会喝的酩酊大醉,满口都是骂人的话,偶尔不如他心意,便会迎来一顿拳脚,甚至用棍棒将自己撵出家门。父亲在牢里时,自己一人去赊顿白面,去肉铺的案板,将荤油刮到菜梗,剁碎之后,学习邻居家婶子手法,包成大小不一的面团,入水后,煮出来都是面疙瘩,勉强当作饺子食用。
那一年,他十岁。
去往镇魂关从军入伍,才体会到了袍泽情义,老孟的关照,牛井的慷慨,还有桃子递来的善意。
小伞忽然想起,去年这时,玄月军踏入安西都护府,正在镇魂关外集结。
一年了……
想必兄弟都死的干干净净,唯有桃子留了一命,不知他在京城过得怎么样,李家朱门绣户,他父亲官拜右相,又有权势派人来寻找自己,即便是庶子,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小伞将猪骨头插入沙土,喃喃道:“小桃子,新年将至,不求你心想事成,但愿你平平安安。”
短短几句话,耐人寻味。
魏漾见他动作古怪,好奇问道:“你该不会把猪骨头当作香,给观音菩萨许愿呢吧?”
小伞没理她。
魏漾继而问道:“你是在给求谁平安?女孩子,还是一个床上睡觉的桃子?”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魏漾话多且密,小伞沉默寡言的性格,本来不愿意提及往事,可她不厌其烦,一句一句去问,小伞十句答一句,被她将老底揭开,除去小伞埋藏在心底的家事,其余的她都知晓。
小伞用椰果擦去嘴边油渍,轻声问道:“今年圣族的五年之约该到了吧?”
魏漾掐着手指算了半天,猛然惊醒,“对哦,轩辕度当了五年圣王了,初一该是比武选举的日子,我记得上次吃了好几天庆王席,吃到初十才结束,嗯,又该有好东西吃喽。”
小伞淡然道:“这俩败类不思进取,把圣族养成了待宰的猪,上古时期所向披靡的圣族,成为别人口中的蛮荒异族,可恨,该杀。”
魏漾左右张望一番,惶恐不安道:“你该不会想杀了他们俩吧?万万不可,他们俩手里都一万多圣族兵卒,你怎么能打的过呢?”
小伞冷声道:“他们俩祸害圣族这么久,罪大恶极,若是不肯让位,初一便是他们俩的忌日。”
小伞抚摸着金刀刀鞘,语气虽然平静,却带有势不可挡的锋芒,“你去通告全岛族人,改朝换代的时候来了,新年至,迎新王。”
大年初一,观音岛烈日高悬。
聆风山脚有块巨大石盘,光滑如镜,可站立二百人有余,高约一丈,这是圣族迁徙到孤岛后,用来比武的场地,也被称作圣王石,平时不可随意攀登,登石必有血光之灾。
事关五年一度的圣王争夺,两大势力的族人悉数到场,由于孤岛绸布稀少,大都穿着草衣草鞋,偶有短袍加身者,也是族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坐在树荫下,享受美食瓜果。
还没开始比拼,人群已经迸发出山呼海啸。
轩辕度年近五旬,高大魁伟,不怒自威,一袭来自于江南杏黄长袍,蕴含王者气度。
轩辕度坐在石擂北边阴凉处,左右环绕着族中大将数名,后方石桌放有猪头,椰酒,香炉,祭拜先人所用。
而他的老对手轩辕摘星四十出头,淡黄短袍,脚踩芒鞋,眉目间蕴含少年锐气,有股按捺不住的野心,率领族人位于南边树荫下,坐着简易藤椅,尽显寒酸,
祭祖完毕,轩辕度面对圣王石负手而立,朗声道:“摘星,今年你还要与我比试吗?”
轩辕摘星勾起嘴角,大声喊道:“我的表兄,圣王谁不想当,你常年霸占聆风山,从来没让弟弟享用过,不如你开一开恩,换我来坐五年,到期后再双手奉还。”
聆风山不仅风景绝美,山顶还藏有圣族搜刮来的珍宝秘籍丹药,千年积余,富可敌国。
不仅如此,岛上十余万圣族子民,皆是圣王私有,轩辕度光是小妾就纳了四十八位,揽尽岛上春色。
轩辕度大笑道:“我以为你潜心修行五年,学会了尊卑有序天地君师,岂料越来越疯癫,难不成得了失心疯?”
轩辕摘星霍然起身,单手将虎魄宝刀吸入手心,冷声道:“自子时起,你便不是圣王,不用拿礼数来压我,谁能笑到最后,打完才知道。”
轩辕度爽朗笑道:“既然贤弟迫不及待,那就开始吧,赤夜,你去打头阵。”
一名二十左右的女子跃上圣王石,高挑俏丽,女生男相,英气中不乏秀美,肌肤虽然黝黑,却如绸缎般呈现出油亮色泽,长度过膝的双臂拎着一对小巧黑锤,充满野性气息。
轩辕赤夜,轩辕度爱女,武道天才,据说年幼时便身怀龙象之力,别看那对黑锤毫不起眼,乃是上古流传下来的耀金铸造,足足有八十多斤,能够轻易开山裂石。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圣族虽然凋敝没落隐居荒岛,但修行天才层出不穷,这支曾经肆虐中原的古老一族,天赋极其妖孽,从来不乏武道佼佼者,修行一途畅通无阻,几乎有一半族人能够问道观台镜,十年必出一名逍遥境打底的天才,简直骇人听闻。
观音岛就那么大,轩辕赤夜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不过她的性格孤僻,不喜欢与族人亲近,说话磕磕巴巴,常年在海边和凶兽为伍,暗地里有人说她乃海妖转世,称她为赤妖。
见到新一代最瞩目的天才登场,轩辕摘星神色凝重,思索片刻,沉声道:“毛童,你来。”
“父亲,我来对付她。”
肤色黝黑的轩辕骁出声迎战,跨前一步。
同样是二十出头,同样是难得一见的天才,轩辕骁始终被赤夜压着一头,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哪能被女子骑在头上作威作福,于是轩辕骁卯足了劲,企图在圣王石一雪前耻。
轩辕摘星慎重道:“骁儿,那赤妖喜怒无常,下手没轻没重,稍不留神,就会被耀金锤砸的粉身碎骨。况且若是败了头阵,毛童再输一场,后面可就轮不到为父出场了,你暂且忍耐,要以大局为重。”
双方争斗多年,早已摸清对方底细,轩辕摘星清楚,今年势头凶猛的赤夜将会出战,于是将这一局视为必败,用毛童应对,自己儿子修为精进,可以作为奇兵使用,将这一局视为必胜,而真正的胜负手,在自己和轩辕度的王者之争。
轩辕骁咬着牙,双眉逐渐蹙到一处,退到父亲身边。
毛童是名身高九尺腰宽八尺的凶汉,站在那里宛如一尊铁塔,拎着一把瘆人巨刀,摇摇晃晃跳上圣王石,正要出声寒暄几句,可还没站稳,两枚玲珑小锤来到耳边,刮起的风声像是蜜蜂轻舞。
毛童看起来憨傻鲁莽,作为轩辕摘星麾下头号大将,又修行到无极境,当然不会是名憨货,动静小,威力未必会小,那对玄锤其重无比,咋能放出蜜蜂动静?
察觉到形势不妙,毛童灵巧后撤,巨刀竖起,点扎在对方锤头。
一阵玄光飞闪。
耀金锤急速旋转,崩开一块刀刃。
毛童手腕顿感酸麻。
赤夜面无表情,细长手臂再度拎起小锤,一锤横劈,一锤下撩,动作怪异将毛童巨大身躯笼罩其中。
劲风呼啸而至。
毛童从未轻视过对手,但没想到小丫头打法竟然如此彪悍,中门大开,只攻不守,颇有悍妇打架模样,毛童脑中生出奸计,巨刀脱手而出,接着滚到一旁。
双锤扑了个空,又有巨刀将至,赤夜细嫩腰肢后折,使出铁板桥功夫,躲过了凌厉一击。
再起身,黑漆双眸燃起怒火。
单足踏石,蔓延出层层裂纹,高举玄锤飞身跃起。
圣王石出现诡异一幕,百十来斤的小丫头,拎着小巧黑锤,追着四百来斤的猛汉仓皇逃窜。
台下无人敢笑。
那对锤子不仅能裂骨断筋,还能挫骨扬灰。
毛童来到一角,跳下石头可就宣布认输,当着数万族人的面,这口窝囊气真咽不下去,毛童佯装一个踉跄,扑倒在地,等赤夜挥锤杀来,不退反进,突然一个恶狗扑食,抱住杨柳细腰。
双臂还未搂住,锤柄朝他后背轻轻一点。
骨头碎裂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
魁伟身躯栽倒在圣王石,荡起大片烟尘,毛童一动不动,再也没有半点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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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族子民呆若木鸡。
看似玩闹一锤,威力那么恐怖?
毛童再怎么说也是无极境巅峰,有罡气护体,又皮糙肉厚,被小小的锤柄点在脊背,不像是中了杀招,怎么能悄无声息暴毙。
看懂其中奥妙轩辕摘星咬了咬后槽牙。
毛童不是脊柱断裂,而是全身骨头碎成齑粉。
小丫头凭借龙象蛮力,以锤柄敲打,力道延至全身,毛童骨头全部碎成了渣,故而连哀嚎的余力都没有,活生生疼死。
轩辕赤夜,无愧赤妖凶名。
圣王之争,说白了是家族私事,观音岛就这么大,谁来当家作主都离不开这片地方,又不涉足中原,又无滔天权势,没必要弄成仇人。所以近些年来圣王相争,见血常有,缺胳膊少腿稀罕,像轩辕赤月上来便斩了叔叔一员大将,更是前所未见。
轩辕摘星举起虎魄宝刀,指着神色僵硬宛如木偶的俏丫头,吼道:“出手便伤人性命,全然不顾族人情义,以后若是得势,岂不是随意屠杀我族子民,今日我要代祖宗行家法,好好教训你这心如蛇蝎的妖女!”
轩辕摘星一步踏上圣王石,虎魄刀长四尺宽一尺,刀刃生出一节呈虎牙状,造型极其独特,挣脱鲨皮刀鞘束缚之后,注入真气,虎魄刀伴有雷电萦绕,杀气若隐若现。
“摘星,这么大年纪了,何必跟晚辈一般见识,想要找人切磋,为兄来陪你。”
人未到,声先至,轩辕度张开双臂掠至巨石,朝女儿使了一个眼色,可赤夜正目不转睛盯着轩辕摘星,完全没领会到父亲用意,轩辕度只好对她开口道:“第一阵咱们赢了,无需你再参战,下去休息去吧,其它交给为父。”
赤夜收回耀金锤,动作僵硬回到阵营。
轩辕摘星厉声道:“杀了人都不管,宠女儿不是这么宠的。她敢杀毛童,就敢杀全岛族人,以后把锤子落在你头顶的时候,后悔都来不及,惯子如杀子,这是咱们祖先留下来的至理名言,表兄,你不清理门户,至少也要惩戒一番吧?”
轩辕度摆手笑道:“赤夜今年才十九岁,未出阁的小姑娘而已,失手打死毛童,又不是故意为之,擂台么,既决高下,也分生死,又没有祖宗家法约束,比武杀人后必须要偿命,你这当叔叔的,就不要小题大做了,这样,我会对毛童家里赔偿,秘籍功法,金银珍珠,只要他们开口,保证毛家满意。”
轩辕摘星恨声道:“我折损了一员大将,这笔账该怎么算?!”
“好说好说。”
轩辕度笑道:“第二场比试算你赢,都是一胜一负,最后由咱们俩亲自出手,来决定圣王归属。”
轩辕摘星冷声道:“一条命换一场赢,不够!”
轩辕度负起左手,摊开右臂,淡然笑道:“再让你一只手,如何?”
轩辕摘星对于老对手的底细心知肚明,擅长祖传的古圣拳法,不喜欢用兵刃,弃左手,相当于折损三成实力。两人五年前境界相当,都是逍遥境中期,这五年来轩辕摘星勤奋修行,已然来到逍遥境后期,即便对方同样修为精进,自己也是胜券在握。
轩辕摘星怕他反悔,急忙说道:“好,让一只左手,一言为定。”
轩辕度坦荡笑道:“弟为客,出招吧。”
两人积蓄真气,大战一触即发。
“无聊的把戏。”
台下传来一句男子声音,尽管声音不大,还是听出其中的鄙夷和不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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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着无数人的目光,一名独臂少年攀爬到巨石,腰间挎有三把金刀,生的秀气冷峻,纤薄嘴唇红似樱桃,透出凉薄意味。
圣王石,乃是圣族体面,非比试时莫入,如今被一名陌生小子踏足,又当面羞辱两名族长,台下顿时炸了锅。
轩辕度收敛气机,率先询问道:“你是谁?面生的很。”
小伞手指摩挲着刀柄,冷冷答道:“圣族的人,不久前才来到观音岛。”
岛外也有圣族子民,只不过长久不与岛内来往,早已成为陌路人。
轩辕度满脸肃容道:“没有我的允许,外人不可上岛,如今又胆敢在圣王大比藐视我们兄弟,你把另外那条胳膊自行折断,或许能够留你一命。”
“圣王石?”
小伞抽出一把金刀,将刀尖缓缓划过光滑如镜的石面,立刻呈现出一道深痕,自言自语道:“岛都不敢出,像是失去胆色的耗子一样,躲在温柔乡做着千秋白日梦,配叫圣王?”
轩辕摘星秉性刚烈,见他弄坏圣王石侮辱圣族,怒气冲冲道:“哪里跑来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敢到观音岛撒野,表兄,不要再听他胡言乱语,干脆将他切成碎块,扔到海里喂鱼。”
小伞面呈呆色说道:“我也不想登岛,与你们这帮不孝子孙为伍,但是没办法,谁让我姓轩辕。”
轩辕二字,引起台下大肆喧哗。
轩辕是圣族王姓,擅自冒充者格杀勿论,不过这小子圣王石都弄坏了,想必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好事者睁大眸子竖起耳朵,想见证稀罕奇景。
轩辕度神色凝重问道:“你父亲是谁?”
小伞忽然苦涩一笑,“我父亲是个只会喝酒施暴的无名之辈,你们不认识他,不过我的爷爷,你们应该听说过。”
小伞抬起胸膛,朗声道:“昆仑山轩辕龙吟,令嫡孙圣族圣子轩辕牧北,前来接管观音岛。”
台下忽然变得鸦雀无声。
谁都没听过轩辕龙吟这个名字。
唯独轩辕度和轩辕摘星分别皱起眉头。
族谱确有记载,轩辕龙吟乃是他们曾祖父最小的弟弟,年少出走,从此以后渺无音信,这份族谱从不外泄,族中大将都从未见过,少年能喊出这个名字,十有八九确有其事,如果所言是真,他们俩还要称呼对方一声小叔叔。
轩辕度沉声问道:“口说无凭,你如何证明自己是轩辕龙吟之孙?”
小伞歪着脑袋,望向聆风山山顶,淡淡说道:“我爷爷说,山顶藏着三名他的子侄,掐指一算,还活在世上,不信的话,可以请他们下来对证。”
轩辕度脸色再度大变。
山顶确实有三名老祖,常年闭关,早已不问世事。
轩辕度皱眉道:“暂且把你算作轩辕龙吟的后人,但有辱圣族,损坏圣王石,即便是王族也要追究其责,等比试完后,随我去山中。”
小伞轻声道:“我乃圣子,本不屑去争当什么圣王,可入乡随俗,暂且陪你们玩会儿。”
轩辕摘星冷笑道:“圣子?那不是圣王的儿子吗?好不容易跑到观音岛,原来是认爹来了。”
一阵哄笑。
圣王之争,有个少年来插科打诨,倒是缓解不少紧张氛围。
小伞云淡风轻说道:“你们是凡间观音岛的王,我乃圣神之子,听懂了吗?即便是所谓的圣王,也是我的奴仆而已,生死荣辱,在本圣子一念之间。”
“大胆!”
轩辕摘星怒目道:“挨千刀的小家伙,哪里来的狗屁圣子,纯粹是喝多了酒来撒泼,一而再再而三口出狂言,即便是我的亲叔叔,也得扒你几层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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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伞丹凤眸子尽是挑衅意味,把嘴一撇,三把金刀插入巨石,勾勾手指,叫嚣道:“俩窝囊废,一起上吧。”
轩辕兄弟对望相视,眼中浮现出嘲弄和轻蔑。
这小子是真虎还是真老虎?
四大王朝中资质最妖孽的天才,二十岁问道逍遥,已经是凤毛麟角,独臂少年才多大?十七还是十八,就算天天把仙丹妙药当饭吃,顶级秘籍当擦屁股纸,谪仙人传道授业,也不可能在这般年纪进入逍遥境。
除去那三名老祖,二人修为在圣族里无人匹敌,都是实打实的逍遥境,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小叔叔要以一敌二?
傻子都不敢如此狂妄。
若是小伞谦逊有礼,二人也就认了辈分奇高的小叔,可他当着族人的面,损坏圣王石,对兄弟俩极尽羞辱,泥菩萨还有三分火气呢,更别提观音岛的真天王。
轩辕摘星二话不说,高举虎魄刀,发出嘹亮虎啸,爆出一团罡气,紧接着罡气聚为虚幻虎头,朝着少年狰狞来袭。
小伞双指夹住刀柄,轻轻一挑,插在巨石中最右边的金刀骤然出鞘,小伞反手接住金刀,身体前倾,大踏步前冲,迎着虎头劈出一刀。
金芒大作,掠过虚化虎头,一分为二,小伞眯起丹凤眸子,再度提速,离轩辕摘星一丈时,忽然紧拧腰身,翻滚至空中,又是一记反手刀。
瘦小身躯正巧遮蔽住艳阳。
轩辕摘星皱起眉头,横起虎魄,左手中指一连弹出三缕刀气。
面对逍遥境高手的精妙杀招,小伞不退反进,侧身躲避。
三缕刀气击中右边衣袖,将袖口撕的粉碎,余势不减,眼瞅着少年小腹迸出丝丝血迹。
小伞无动于衷,似乎对于疼痛无感,抡圆了就是一刀。
使用重刀的武夫,谁不是眼高于顶的家伙,比狠?轩辕摘星从未服过软,见到少年不惜用伤势换来近身的机会,轩辕摘星冷冷一笑,虎魄划出半圆,急速下撩。
两把刀撞在一处。
轰的一声如同天雷炸裂。
离得近的族人,耳朵都嗡嗡作响。
完全是真气比拼,毫无技巧可言,轩辕摘星退出三步,右臂酸麻,惊叹少年浑厚真气,竟然与自己不相上下,可还没喘口气,嘴角挂有血迹的少年再度发起冲锋,这次换成正手握刀,即便受了伤,比之前的威势更盛。
小伞出身边军,再加上秉性使然,打起仗来从来不知退字怎么写,老孟千叮咛万嘱咐无数次,也改不了他的恶习,无论打仗小仗,逢敌必挂彩,单薄身躯挂有几十道伤疤,每一道,几乎都能带走对方一条性命。
只知进,不言退,虽然如今步入无极境巅峰,放入江湖中,能够开宗立派成为一代宗师,仍旧是拼命三郎的打法。
眼瞅着对方得寸进尺,轩辕摘星动了真火,管他小叔还是小爷爷,刀刃都架到脖颈欺负人了,当着数万族人,堂堂观音岛小天王,总不能被一个少年郎逼退。
短暂调息完毕,轩辕摘星真气涌入右臂,再由右臂灌注至虎魄刀,大啸一声,双手举起刀柄,一道宽达丈余淡黄色的刀气凭空出现。
刀气同虎魄极为相似,只不过刀气中有头紫翼猛虎伺机而动。
圣族如今落魄,沦落到孤岛苟延残喘,但人家族上阔绰,曾经在中原当过多年霸主,搜刮来的珍宝不计其数,这把虎魄刀来历不凡,乃是谪仙人亲自出手,击杀一头仙兽,再由宗师巨匠当场将魂魄封入刀中,刀借虎威,虎仗刀势,惨死在刀下的高手不计其数,在当年都是一把凶名昭著的宝刀。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刀气中的猛虎露出獠牙,小伞置若罔闻,依然提刀来战,左臂接连挥舞,金刀划出滚滚刀气,一刀一刀形成巨浪,将紫翼虎魄吞噬其中。
“找死!”
轩辕摘星暴吼一声,不再留有余地,刀气如同下山虎汹涌奔出。
又是一声惊雷炸开。
冲击的气浪尚未散开,一道单薄身影随着余劲冲了出来,身躯遍体鳞伤,挨了无数刀,成了一个血葫芦,肩头也被刀中虎魄撕咬下一块皮肉,露出森森白骨,可他目光坚定,手中仅剩一半的金刀纹丝不动。
见过横的,没见过不要命的,轩辕摘星目睹少年无赖一般,顿时有些呆滞,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少年已经近身,半把金刀砍到头顶。
刀刃撕裂护体罡气,在轩辕摘星额头刻下一道寸余标记。
小伞缓缓收刀,轻声道:“若不是看在族人的份上,你已经死了。”
轩辕摘星大怒道:“放屁!究竟谁让着谁?!要不是我收了三成功力,你在两刀相交的时候,早成了碎肉!竟然大言不惭说饶我一命,来,咱们再战!”
小伞拎着刀扭头就走,鲜血浸出一道褐色长沟,慢悠悠说道:“败就是败,我在赌你第一招不会全力以赴,结局就是我赢了,任何狡辩都是在无理取闹,别留在台上丢人现眼,我不与死尸争辩。”
轩辕摘星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好心好意相让,居然变成败方,虎魄刀再度传出虎啸,“再来一招定生死!”
小伞走到插刀处,无视对方叫嚣,将半截金刀入鞘,抽出左边金刀,指向远处的轩辕度,“该你了。”
迎着族人目光,轩辕度笑道:“你伤势不轻,再打下去会伤及元气,不如随我去医治,轩辕自家家事,咱们关起门来再说。”
小伞潇洒挽出一记刀花,吐出口中血沫,固执道:“我是统领你们的圣子,不是来聊家常的小叔叔,要么跪地相认,要么与我一战,当着几万族人的面,你怕了?”
轩辕度微笑道:“你很厉害,在这般年纪有无极境巅峰修为,又具备胆魄豪气,将来成就最低也是半步仙人境,圣族有多年没出过你这般俊杰,假以时日,或许你能统领圣族,但不是今天。”
小伞摇头道:“宝剑锋从磨砺出,一味守在孤岛,只能将雄心壮志消磨殆尽,想要再现圣族荣光,随我出岛,逐鹿天下。”
轩辕度笑了笑,“按照你现在的实力,谈这些为时尚早,不如潜心修行几年,步入逍遥境再说。”
“逍遥境都不是我对手,为何要等。”
小伞横举金刀,战意凛然说道:“打赢你,全岛族人能不能听我号令?”
一再嚣张跋扈,引得脾气不错的轩辕度都有些无语,叹气道:“打赢我,你就是圣王,全岛族人会以你为尊。”
“好。”
小伞满意点头,刀尖向下,不顾鲜血涌出,再度发起冲锋。
聆风山山巅。
三名枯瘦老人迎风凝立。
山风强劲,吹的花木失态,飞叶旋舞,三名竹竿模样的老头却纹丝不动。
无论相貌体态还是气度,三老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唯独长袍颜色不同,一黑,一红,一蓝,他们就是圣族真正的掌权者,轩辕度和轩辕摘星的祖父,以儒家三宝命名为轩辕智,轩辕仁,轩辕勇。
上古时期,圣族的谪仙人层出不穷,以一族之力镇压天下,如今的圣族逐渐凋零,满打满算只有这三名半步仙人坐镇,相比于上古鼎盛,唯有一声苦叹一片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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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也非也。”
排行第二的轩辕仁晃着脑袋说道:“若有仙家法器护身,必然逃不过咱们法眼,他强行冲破刀气,完全凭借筋骨逆天,更为重要的是,火候拿捏的恰到好处,他先亮明圣族身份,在赌摘星不会以大欺小,刀气未到巅峰,故而能百中求胜。此子有大智大勇,先不管是不是圣子,已是我族之福。”
老大轩辕智轻声道:“若他是四大王朝派来的细作呢?”
轩辕仁和轩辕勇面面相觑。
轩辕智面带忧色道:“观音岛孤悬海外,没人会觊觎这片孤岛,可咱们圣族底蕴深厚,有的是祖传宝藏令人垂涎,何况咱们族人天赋异禀,对于修行悟性极高,把咱们收入麾下,将会如虎添翼。我怕这少年是一枚棋子,目的想要率圣族登岸,助他们成就王朝霸业,到了那时,要想在回到观音岛,可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轩辕勇皱眉道:“大哥的意思,把他杀了?他自称龙吟叔叔嫡孙,真要是杀了圣族天才,咱们可就酿成大错了。”
轩辕智沉声道:“杀倒不至于,先把他囚禁起来,慢慢耗尽锐气,他这般宁折不弯的性格,即便率领圣族离岛,也会吃大亏,不如先关起来一段时日,验明正身,真若是咱们族人,把他雕琢一番,去掉锋芒也放出去不迟。”
轩辕仁和轩辕勇同时点头。
三兄弟之中,轩辕勇修为最高,凡涉及族内要事,都要由大哥轩辕智决定。
“下面两个窝囊废,你们三个老不死的更是窝囊中的窝囊。”
脑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凭借三人的修为,山顶的一草一木都能感知,有人竟然来到身后而不知,岂不是能轻易杀了他们?
三兄弟慌忙回头。
看到一名须发皆白的老乞丐,穿有一件浆洗到泛白的百衲衣,肌肤柔嫩如婴童,虽然以乞丐装束示人,可难掩一派仙风道骨。
轩辕勇深知遇到劲敌,白发倒悬,气机疯狂宣泄,形成罡气护罩,将三兄弟笼罩其中,周围草木瞬间凋敝,泥沙悉数剥落,布置完毕,轩辕勇心中稍定,厉声问道:“阁下是谁,为何闯入我族禁地!”
“禁地?”
老乞丐不屑笑道:“当年我在这里打坐的时候,你们三个还和尿玩泥巴呢。”
三人都是一百多岁的老家伙,竟然有人在他们面前装大,不由得仔细端详。
老乞丐意兴阑珊道:“行了,别猜了,一大把年纪了,无聊不无聊,当年小智子你失足落海,是我救的你,屁股被鱼咬了一块肉,即便如今修成半步仙人,那块疤痕也难以抹平吧?”
提及百余年前旧事,轩辕智瞠目结舌,逐渐将这人与当初风华正茂的长辈重叠在一处,吭哧道:“您……您是小叔。”
轩辕龙吟放声笑道:“行,还没到老到呆傻的地步,这么多年过去,仍记得我这小叔。”
轩辕智颤声道:“一百多年了,您总算舍得回家看看我们了。”
当初轩辕龙吟被誉为族中百年难得一见的天纵之才,境界,剑法,丹道,兵法,无一不通无一不精,长辈对他寄予厚望,觉得他有望成为圣子,重现圣族往昔荣光。可轩辕龙吟对于家族兴旺没有任何兴趣,整日里捧着先人遗留典籍苦读,长辈怒其不争,将典籍全都藏起来,逼迫他刻苦修行,从而引发轩辕龙吟不满,与父亲和祖父大闹一场。过了没多久,二十岁及冠礼那天,轩辕龙吟突然不辞而别,悄无声息离开了观音岛,至此以后,再也没有回过家探望。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谁都没想到,阔别一百多年的圣族天纵之才,居然再次返回观音岛。
轩辕龙吟挥袖笑道:“那会儿少不经事,家不家的,对我而言无非是镶满钉子的棺材,气都喘不过来,一刻都呆不住。入了宗门之后,又要继承衣钵,对于宗门秘闻,不可透露只字片语,回岛后又要解释来龙去脉,又要重新背负圣族前程,思来想去,干脆一个人在外面逍遥快活。如今快要入土,回来看一眼,给祖宗上一柱香,也算是我这个不肖子孙的一点心意。”
轩辕智一边抹泪一边苦笑道:“小叔,你这一来一去,近一百三十年,让我们好等。”
轩辕龙吟无所谓笑道:“土都埋到脖子了,千万别哭鼻子抹泪,就当我是孤魂野鬼,回家来走一遭。”
“回来就好。”
轩辕智长叹一口气,忽然想起圣王石上的争斗,指着山下,急切问道:“那位少年……是您的后人?”
轩辕龙吟极尽得意神色,颔首道:“没错,他是我唯一的孙子,其实本该几十年前,带他父亲回来,可那畜生只溺卒于情爱,对于圣祖无半点悲悯之心。儿子不行,只能换孙子了,好在牧北天资绝佳,又有我在背后推波助澜,圣族的将来,可以放心交到他的手中,我已将机缘尽数倾斜在他的身上,即是圣神之子。”
轩辕智激动道:“沉寂几百年的圣子,终于降世了?”
轩辕龙吟若有所思道:“大江东去日西坠,想悠悠千古兴废,圣族沉寂了这么多年,是该重振旗鼓了。当年废了一个轩辕龙吟,今日还你们一个轩辕牧北,有去有回,也算对得起圣祠里的先辈。浅滩卧龙终得水,倒海翻江立乾坤,时机已到,去迎接你们的圣子吧。”
圣王石上。
小伞正在对着轩辕度发起凶猛攻势,一刀接着一刀,毫无花哨可言,刀刀皆是搏命打法。
轩辕度自持身份,当然不会和他硬拼,以闪转腾挪为主,偶尔回上一拳,气浪将少年逼退后,眨眼间这家伙抄着刀又卷土重来。
反复十几招之后,轩辕度已经对他的招式了如指掌,瞅准机会,左手锁住金刀,一拳轰在小伞腹部,单薄身躯顿时疼的缩成一团,倒飞出几丈开外。
轩辕度笑道:“刀法很平常,像是屠夫手艺,与你境界不符,不如随我上山,习得高深刀法后,再来找我挑战。五年,不过弹指一挥间,以你的年纪,能熬得起。”
小伞用手背擦去嘴边血迹,面无表情说道:“爷爷说,气势是骨,境界是肉,招式是皮,没有骨肉支撑,徒有精妙招式,也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我的刀法虽然平常,可杀过的人并不少,包括几名同你一样的逍遥境。”
轩辕度嘲笑道:“四大王朝的逍遥境如此不堪吗?竟被你一个无极境少年夺去性命。”
小伞自信满满说道:“不怕死的话,可以试试。”
轩辕度气势一转,从邻家长者变为威武王者,凛声道:“今日圣王大比,被你搅得一团糟,苦口婆心相劝,结果遭你冷嘲热讽。哪怕是族中杰出子弟,也容不得如此胡闹,再敢乱来,我不再留手。”
小伞扭动脖子,咔咔作响,露出一抹森冷笑意,“好,不乱来了。”
轩辕度沉声道:“速速走下圣王石,等候发落。”
一声虎啸蕴含雷霆万钧,从小伞喉咙发出,紧接着芒鞋狠踏圣王石,生出无数道裂痕,蔓延至轩辕度脚下。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这声虎啸,相比于虎魄刀发出的虎啸,强了不止三倍,惊天动地,直入心神,旁边族人捂住双耳,满脸呈现出痛苦神色。
小伞原本空荡荡右边衣袖,突然长出黑气缭绕的右臂,复杂图腾清晰可见,一枚狰狞的白虎头浮现在额头正中,之前的伤口经过黑气浸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痂,愈合后长出新肉。
轩辕度摆出防守拳架,如临大敌。
轩辕摘星见势不妙,抄起虎魄刀,一个起落后,兄弟二人并肩而立,“这小子境界一再攀升,似乎来到了逍遥境中期,断臂重生,我的虎魄刀轻颤不止,畏惧不敢迎敌,似乎遇到了克星。哥,不用再顾及颜面,咱们齐心合力,先把他拿了再说。”
轩辕度慎重说道:“他似乎会某种秘术,可以提升境界,但这种秘术不会持久,一旦力竭后会遭到反噬,先以守代攻,挡住他的前几招,锋芒渐渐褪去,后面就会逐渐乏力。”
圣族珍藏的典籍中,就有强行提升境界的秘籍,不过使用后代价太大,容易停滞不前或者倒退,圣族先人严令后辈修行这种揠苗助长的功法,故意留下,仅仅是为了扩充眼界而已。
小伞吐出一股黑雾,一步一步朝着二人走去,步伐虽轻,但目睹这一幕的族人心里狂跳不止,小小少年带来无法言明的压迫感,犹如聆风山般不可撼动。
两丈。
兄弟俩清晰看到少年额头虎头狰狞。
一道窈窕身影忽然来到小伞侧方,双锤砸向肩头。
轩辕赤夜。
能将族中悍将砸碎的双锤,却被一只黑手握住。
轩辕赤夜从未遇到能徒手挡她双锤之人,就连快要媲美半步仙人的父亲都避其锋芒,锤柄被少年单手握住,无论怎样挣脱都动弹不得,顿时神色出现微妙变化,惊愕,惶恐,不安,不知该去如何破解。
小伞望着清澈见底的双眸,轻蔑道:“愚蠢的东西,杀了你都嫌脏手。”
漂浮着复杂图腾的右臂轻轻一挥,族中五十年来资质最出众的天才倒飞出去,在空中已然狂喷鲜血。
小伞回过头,轩辕度为了相救爱女,已然冲至身前。
这次偷袭,轩辕度不再留手,气势攀升顶峰,集毕生功力凝于拳锋,恐怖力道将圣王石冲出深沟,碎石飞溅。
“你不善兵刃,我也弃刀迎战。”小伞收起左手金刀,随之效仿,挥出一拳。
双拳对单拳。
轰然巨响。
飞沙走石。
圣王石出现偌大深坑。
轩辕度满面肃容站在坑边。
轩辕摘星迅速驰援过来,正要开口问询,一股暴戾气息从坑底冲上云霄,蕴含的杀气令人不寒而栗。
“力道不错,看来圣族还有些人才。”
坑底传来轻描淡写的夸赞。
轩辕摘星持刀戒备。
小伞缓缓从坑底走出,手脚并用狼狈不堪,衣衫尽破,芒鞋倒是完好无损。
在经过二人对轰过后,金刀七扭八歪,变成只能挠痒痒的金如意。
轩辕度越看越心惊。
两拳相交,自己看起来风轻云淡,其实五脏早已天翻地覆,少年衣衫碎裂,金刀扭曲,可居然没有半点伤势。
这变态的体魄,还是人吗?
小伞右臂凝出黑虎缠绕,狂傲道:“好了,不跟你们玩了,我这次上岛不是来造杀孽的,给你们两条路,认圣子,还是见圣祖,去选一条吧。倘若不从,我不介意大开杀戒,一日屠岛。”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轩辕度神色凝重。
认圣子,意味着将十万族人性命交予他的手中。
不认,这小子又要屠了全族。
正在纠结之际,三道枯瘦身影从天而降。
看见三位老祖亲至,轩辕度松了一口气,拱手为礼,话还未出口,三位老祖突然匍匐倒地,对少年施以大礼,“轩辕智,轩辕仁,轩辕勇,恭迎圣子降世。”
老祖都认定他为圣子?!看来不会有错。
轩辕度和轩辕摘星不再犹豫,同样双膝跪地,心悦诚服喊道:“恭迎圣子。”
老祖和圣王都跪了,其他族人纷纷效仿,观音岛上反复飘荡起那句话,“恭迎圣子。”
十万人跪迎欢呼,气壮山河。
除夕夜,漠西走廊天降暴雪。
征西大军共分为三股朝沙州方向撤退,太子亲率二十万居于正中,北边是鹿怀夫与贺举山三万保宁军,南边是李桃歌率领的巡查军,三方相距不足五十里,在漫天大雪中埋头前行。
李桃歌骑马垫后,仅用棉袍御寒,雪色将脸颊映衬的俏白,更平添几分俊美。
旁边世子萝枭死死盯着他,赞叹道:“怪不得我那小妹对你神魂颠倒,没出嫁呢就开始胳膊肘往外拐,你这张脸,别说女人见了慌神,男人见了都心生怜悯,简直是男女通杀,若不是本世子只钟情于女色,倒是很想试试养面首的滋味。”
李桃歌拧了一下眉头,没好气道:“殿下,按照云飞的口供,今夜贪狼军会来偷袭,我正发愁能不能逃过这一关呢,就别拿我打趣了。”
萝枭浑不在意说道:“距离子时,不是还有两个时辰呢么,不急,即便他们来了,也能护着你脱身,八千草原狼骑,无双城都能去得,难道回不到永宁城吗?”
无双城。
前几日一朵云密报,张燕云已经翻过了英雄山,径直杀入紫薇州,如果贪狼军不会防,仅凭七杀军,很难拦得住十八骑,按照张燕云的脾气,铁定会一路北上,去无双城瞧瞧那里的风光,没准在城头撒泡尿,写下老张到此一游。
李桃歌明白,张燕云此举,一来是想要把大周打疼,防止他们再来骚扰北庭,二来是在帮忙牵制贪狼军,迫使他们回防。
过了明日,假如贪狼军还未出现,说明进军紫薇州的目的已经奏效,他们十有八九已乘船返回大周境内。
没了贪狼军撑腰,安西军何足为惧。
李桃歌甚至动起了歪心思,想要杀碎叶城一记回马枪。
一骑快马自东奔袭而来,靠近后看清是不良帅袁柏,没等对方拽住缰绳,李桃歌询问道:“找到周典了吗?”
袁柏遗憾道:“我派二百不良人前去寻找,快要走入复州境内,仍然不见周大人踪迹。”
李桃歌轻叹道:“安西都护府实在太大了,一万人像是米粒丢进了沙海,想要寻找他们踪迹谈何容易,既然找不到,那就派人守住官道,给他们留下书信,要他们提防贪狼军。”
前些天为了防止粮草被劫,周典率一万人前去接应,临走时还借了萝枭几千匹马,两天前还有书信往来,声称护在粮草左右,然后突然销声匿迹,安西盛产鹰隼,约莫信鸽让海东青这类猛禽给叼走,断了联络。
袁柏低声道:“我已命人在树干和石壁刻了字,留了一百人沿途等候,周大人看到后,定然会有所回应。”
李桃歌轻声道:“嗯,你办事我放心,只要粮草平安,大军就无后顾之忧。”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说完后,李桃歌抬起头,密密麻麻的飞雪飘舞,看不清楚天色。
前行一小段路,来到复州死士队伍。
攻打碎叶城,伤亡最惨重的就是复州兵,欧阳庸贪功冒进,将两万复州兵葬送,莫奚官多年来的心血,一日便折损了小半,复州兵里的士卒,亲戚连着亲戚,邻居挨着邻居,大多熟识,有的还是父子兵或者兄弟兵,见到袍泽战死沙场,整个队伍弥漫着哀凉氛围,没有一个人开口言笑。
两名亲卫搀扶着莫良辰,在雪中艰难前行。
这位复州头号公子哥,在攻城时被挑断了脚筋,重伤加上心病,致使莫良辰面如死水,失去往日风采。
李桃歌翻身下马,牵着坐骑来到莫良辰身边,说道:“莫将军,我不是赠予你两匹重骑吗?怎么不骑着赶路,反而由人搀着步行?”
莫良辰牵扯一下嘴角,泛起苦涩笑容,“腿已残,人已废,占着两匹重骑何用,不如把马交给将士,真要是打起来,能多杀几名敌军。”
哀大莫过于心死。
对于一名将军而言,失去一条腿,无法再去冲锋陷阵,往往比杀了他更为难受。
李桃歌柔声道:“莫大哥,脚筋断了而已,修养数日,或许能康复如初,暂且不要心灰意冷,复州兄弟还要你来当主心骨,你一旦垮了,他们还有谁可以依仗?”
莫良辰强打起精神,强颜欢笑道:“李公子,我的伤自己清楚,即便能接上脚筋,也会变成行动不便的瘸子,古往今来,哪里有瘸子将军带兵打仗的,传出去,岂不是沦为笑柄。至于复州兄弟,生死各有天命,由您来掌控军权,我心里踏实。”
李桃歌宽慰道:“瘸子不能当将军,但能当大帅,张燕云一介文弱书生,已率领十八骑马踏紫薇州,你从小苦读兵书,钻研武夫之道,难道比不上半路出家的赵国公?!”
“云帅翻过了英雄山?!”
莫良辰惊愕道:“大宁立国以来,云帅可是兵犯大周疆土的第一人。”
李桃歌骄傲说道:“这是第一次,但绝不是最后一次,以后有的是大仗要打,你先把身子骨养好,这几万复州兄弟,我先暂且替你代管,回到京城封了官,他们仍旧是你的部下。”
不等莫良辰开口,李桃歌对亲卫满脸肃容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扶你们将军上马!”
两名亲卫慌忙将莫良辰抬到马背,莫良辰冲李桃歌拱手道:“公子,多谢。”
李桃歌将马鞭丢了过去,正色道:“不要跑在最前面,也不要落在最后面,与锐字营靠的近些,那一千五百重骑位于阵中,若是遇到强敌,躲在重骑后边,他们会替你遮风挡雨。记住,活着才有前程似锦,咱为家国征讨叛军受的伤,不丢人。”
莫良辰深深一躬,眼眶红润喊了声,“诺。”
亲卫护送他离去,萝枭含笑道:“俏妹夫能文能武,拢络人心的手段,真是令人敬佩,学到喽。”
李桃歌笑着摇了摇头,“我的手段,殿下学不会,因为你生下来便是草原小王爷,地位尊崇,财势通天,没尝过穷人家的苦难,当然不会了解穷人家的难处,将心比心,才能以心换心。”
萝枭反驳道:“你和莫良辰,一个是刺史公子,一个是相国公子,可不是穷人家出身。”
李桃歌意兴阑珊道:“说了你也不懂。”
萝枭呦了一声,拍着马背说道:“敢和我卖关子,找揍。来吧,没了马,怎能跑得过贪狼军,咱们俩共乘一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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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马车摇摇晃晃,行驶在大军中。
车身用昂贵的檀木打造,并无金银点缀,选用两江都护府的湖蓝绸帘,极尽素美。
李静水盘膝坐在上位,双手掐出养心诀,身体随着马车颠簸起伏,却不见屁股离开蒲团片刻。
卜屠玉坐在老人对面矮凳上,眼睛滴溜溜乱转,抓耳挠腮,似乎在苦苦寻求计策,内心挣扎一番之后,忍不住轻声问道:“老祖,您累了吗,我帮你捶捶腿?”
卜家少爷跑到马车内献殷勤,为的是讨好李家这位在世仙人,若是对方肯传授一招半式,等同于名利双收,下了马车之后,自己顶着李静水弟子名头闯荡,无论庙堂还是江湖,谁不给自己三分薄面?
于是枯坐了半个时辰,安静陪着李静水打坐,可对方似乎没有起身征兆,卜屠玉毕竟是少年心性,坐了半天再也按捺不住,一想到泼天而来的好处,忍不住开口发问。
李静水无动于衷,眼皮都没动一下。
放在火炉上的茶壶终于沸腾,清淡茶香飘散在车厢内。
卜屠玉有股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犟劲,再次轻声问道:“老祖,要不要尝尝梅子茶?我爹珍藏多年的宝贝,偷来后都没舍得喝。”
李静水终于有所回应,“你知道梅子茶的产地在哪里吗?”
卜屠玉两眼放光道:“晚辈不知。”
李静水不屑道:“梅子茶盛产于琅琊,老夫喝了一百多年了。”
呃……
马屁拍到了马蹄子,卜家少爷顿时不知所措。
李静水淡淡说道:“梅子酒不宜存放,新茶才最香最醇,你说你爹珍藏多年,陈味代替了茶香,早已失去了本身甘甜,喝起来与马尿无异,而且梅子酒不能煮,要以九成热水去沏,要不然会将香气冲淡,这茶老夫喝了多年,早已没了滋味,你还是留着自己享用吧。”
卜屠玉不信邪,给自己倒了一杯,沿着杯沿浅尝半口,烫的龇牙咧嘴,“有茶香呀,也挺甘甜,这不是挺好喝吗?”
李静水平静道:“初入观台镜的武夫,见到无极境都觉得惊为天人,尚不知逍遥境究竟有多么惊世骇俗,至于半步仙人和谪仙人,已经超出他们认知,如明月清风不可琢磨。你不通茶道,强行品茶,甚至不如观台镜武夫。”
卜屠玉傻笑道:“老祖教训的是,我就寻思老祖打坐了两个时辰,必然会口渴,于是自作主张煮了壶茶,哪知道在行家面前丢人现眼,嘿嘿,有老祖指点,以后定会苦心钻研茶道。”
李静水突然睁开双眸,侵略性十足的眸子望着丑陋少年,“你又不是李家的人,为何喊我老祖?”
被老人家盯住,如同双剑入目,卜屠玉赶忙低头说道:“李桃歌是我老大,您是他的老祖,当然也是晚辈老祖。”
李静水似笑非笑道:“听说你父亲高居兵部侍郎,坐拥固州雄兵,势力已经不小了,你还想借势?”
“这您都知道?”
卜屠玉挠头道:“虽然兵部侍郎官职已然不小了,可放在京城仍旧不够看,再说我一心想当将军,修为越高越好,我想拜老祖为师,以后征战沙场,闯出赫赫威名。”
“拜我为师?”
李静水笑道:“那李相都得喊你叔爷。”
卜屠玉啊了一声,光想着抱大腿,没想到这一层,于是慌忙道:“不拜了,不拜了,我只是随口一说,您老千万别传出去,若是老大知道我成了他先辈,以后兄弟都没得做。”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静水轻声道:“老夫妄活百年,拜师会拜乱了辈分,不过瞧你小子挺有意思,既然怀揣诚意来给老夫煮茶,不能空手而归,暂且送你六个字,入静,练静,出静。等领悟通透,再教你接下来的功法。”
“入静,练静,出静。”
卜屠玉来回碎碎念了几遍,疑惑道:“这是啥修炼法诀啊?难道要关起门来卧床不起?”
李静水说道:“修行乃是凭借一己之力去与天地相斗,多说无益,自己去悟吧。”
一壶茶换来六个字,卜屠玉还是觉得赚大了,拱手陪笑道:“老祖不愧是咱大宁武道第二人,传授起修行秘诀来也不同寻常……”
话说到一半,李静水忽然脸色剧变,满面怒意吼了一声,“滚!”
卜屠玉只觉得狂风将自己裹住,连扔带扫滚到外面,摔得爹娘都忘了是谁,口中尽是积雪泥泞。
这老头啥脾气?咋一言不合就发火呢。
卜屠玉傻傻站在车外,不知所措。
他有所不知,大宁武道第二人这个称谓,对于别人而言,绝对是极为受用,可李静水却相当反感,当年与剑神谷阳大战,输了一招半式,屈居于第二,好不容易熬到谷阳战死,墨谷又出了一名妖孽,锄头战神叶不器。虽说二人没有交过手,可人家以逍遥境修为将谪仙人追杀万里,李静水怎能同人家相提并论?传闻叶不器与大周仙人对战时,强行提升境界,修为大跌,日后再也无法再进一步,可李静水也要脸面,怎么好意思去欺负帮助过李家的后辈。这二人前赴后继,将李静水稳压一头,于是大宁武道榜眼,成为老人家这些年来的唯一心病。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第二,意味着是败者。
卜屠玉拍打着积雪,察觉口中臭气熏天,原来是积雪中混入了马粪。
身边传来温和声音,“你把老祖惹怒了?”
卜屠玉听到熟悉声音,一边呸呸呸,一边委屈巴巴说道:“我也不知道啊,刚赐完修行秘诀,扭头就把我轰了出来,吃了半口马粪,腰都扭了,找谁讲理去。”
李桃歌认真说道:“快到子时了,你去把四百陇淮军重骑喊来,他们行动迟缓,我让草原狼骑和先登营护在两翼。”
卜屠玉连忙答应,悄声说道:“若是贪狼军真的来了,四百陇淮军和一千五百重骑护着你先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李桃歌望向空旷大地,缓缓摇头道:“青山都没了,以后哪来的柴。”
卜屠玉琢磨其中隐喻,“好像挺有道理,可咱也不能白白把命留在安西。”
李桃歌笑道:“一切皆为臆想,等贪狼军来了再说。”
卜屠玉惊愕道:“老大你有退敌之策?”
“没。”李桃歌干净利落答道。
卜屠玉愁眉苦脸问道:“那咋办?”
李桃歌留给他两个字,屈身进入车厢。
“死战。”
或许是因为出身不正,这位李家老祖始终对李桃歌板着张臭脸,献殷勤爱搭不理,开口就是训斥,摆足了架子,像是对待不相干的后辈。
李桃歌倒是无所谓,如同浮萍飘摇十年,尝遍了人情冷暖,既然对自己不对眼,干脆不去招惹,好吃好喝供着,唯一的马车给老祖乘坐,远远观望相安无事即可。
贪狼军即将来袭,生死攸关之际,该弯的腰也得弯,李桃歌轻叩三下车门,听到李静水沉声说了句进,这才猫腰踏足车厢。
李静水安静望着对面晚辈,枯皱老脸呈现出阅人无数之后的凉薄。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桃歌堆出灿烂笑容,说道:“雪下得又大了,我派人再给您添些柴火。”
到达半步仙人境,真气渗入五脏六腑奇经八脉,已经寒暑不侵,身为半步仙人中最顶尖的那一小撮,李静水已有多年没尝过冷是啥滋味,嘴角浮起一抹嘲弄,“你也同那小子一样,是来求我的?”
李桃歌大大方方说道:“老祖厉害,确实有所求。”
李静水问道:“想要我传授你高深功法?”
李桃歌摇头。
李静水再次询问道:“敌军快要到来,你想求我保你性命?”
李桃歌还是摇头。
李静水纳闷说道:“不求功法,也不求活路,其它还有什么可求。”
李桃歌如实说道:“我身边有名婢女,名叫赵茯苓,小丫头乖巧懂事,伺候人是把好手,假如真打起仗来,我没办法顾及她,想求老祖把她带在身边,赐她一条活路。若是我战死,您把她带回府邸,给口吃的就行,像是养只猫养只狗。”
李静水鄙夷道:“自己的命都不要,却要保护一名婢女,原来是贪图女色的下流胚子,李家若是交到你的手中,那还得了,整个琅琊和京城,岂不是成了你的后花园。”
李桃歌笑了笑,“小茯苓还是处子之身,我没占过人家便宜。”
李静水冷哼道:“那更可气,情种还不如下流胚子。”
李桃歌带有惋惜说道:“流放三千里,又在镇魂关待了大半年,一路所见,感触颇深。安西的百姓实在太苦了,常年经历大风大雪,周围尽是沙地丘陵无法种地,吃不饱也穿不暖,还要遭遇连年战乱,他们的孩子能够长大成人,那是祖宗积攒的阴德。父亲一心为民,将百姓疾苦放在皇室家族之前,要是他知道安西百姓这么苦,定然会睡不着觉。这一仗,看似是替朝廷征讨叛军,其实也是为安西黎民讨一条活路,郭贼不除,社稷不稳。赵茯苓就是当地长大的女子,保留这一脉香火,全当是为安西百姓尽一些绵薄之力吧。”
烛光映衬在少年惨淡脸庞,竟浮现中年人才有的无奈。
李静水讥笑道:“尽是些妇人之仁,你死了,白垚无后,李家几百年基业又当如何?”
李桃歌语气铿锵道:“男儿征战沙场,死得其所。”
“荒唐!”
李静水衣袖一挥,怒道:“满脑子不知所谓的蠢东西,滚出去!”
李桃歌悻悻然走下车,望着翩然纷飞的雪花,露出微笑。
不足一个时辰就要新年,贪狼军将至,此刻居然心静如水。
即便不能像父亲那样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但为了一方百姓,为了社稷安固,虽死无愧。
心神通达,意念合一,丹田九层宝塔忽然飞速旋转。
咦?!
李桃歌不知该哭还是笑,大敌当前,居然会自主破境,而且不像是小境,而是灵枢境通往无极境的登天之路。
他尚且不知,自己已经无意间迈入无数修行者趋之若鹜的“道”。
慈悲之道,天下之道。
道已通,境界不再是囚牢枷锁。
李桃歌盘膝坐在雪中,丹田里的真气疯狂涌向四肢百骸,一股股暖流滋养着身躯,整个人轻飘飘的如沐春风。
无极,即身体内不再分阴阳,水乳交融,百病不侵。
南宫献脸色阴沉守在李桃歌身边,用手势发出指令,珠玑阁门客以李桃歌为中心,散开十丈之外,严令士卒发出声响,纷纷绕路而行。
当真气在体内来回浸泡了九遍,李桃歌睁开双眸,只觉得雪花落下的速度比之前更加缓慢,纹理看的一清二楚,似乎有用不完的气力,心态也更为平和正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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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献唯恐惊到破境不久的少年,压低声音说道:“子时三刻了。”
这么久?
李桃歌还以为一炷香而已,没想到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不禁感慨着修行奇妙之处,环顾四周,问道:“查到贪狼军的踪迹了吗?”
南宫献悄声道:“派出了珠玑阁门客和上百斥候,至今没有消息传回来,或许敌军埋伏在北边一百里处的密林,从鹿怀夫和贺举山那里发起攻势,不过……太子和金龙卫已经率先抵达沙州城,甩出后面大军足足三百里。”
李桃歌一愣,蹙眉道:“看来太子先行逃命去了,把几十万大军丢在半途自生自灭,贪狼军要是从中间拦腰斩断,郭熙从后面率叛军夹击,这些将士,可全都要交代在冰天雪地里。”
南宫献轻声道:“走吧,咱们的人马已经走到十里之外了,破境之后,如婴儿般脆弱,不可妄动,我骑马带着你,咱们速速离开。”
李桃歌说了声好,在南宫献的搀扶下骑在马背,二十余名珠玑阁门客守护在左右,踏雪前行。
马跑的不紧不慢,雪又大了些,一丈之外看不太清,早已夯实的道路又被覆盖一寸积雪,跑起来有些打滑。
南宫献问道:“老祖真是厉害,对你稍加点拨,就能从灵枢境后期,一举来到无极境中期,仙人指路,果然非同凡响。”
李桃歌陷入惊愕。
短短一个多时辰,竟然连破三小境一大境。
说出去,估计别人都会笑他胡诌八扯。
李桃歌也不想辩解连破三境是自己的功劳,吭哧道:“那个……老祖么,当然有不俗手段,短短几句话便受益无穷,怎么,你眼馋了?”
南宫献笑道:“静水老祖是活神仙,谁不想受他点拨,这种机缘乃是天定,不可强求,如果惹得老祖不高兴,我们的罪孽可就大了。”
李桃歌频频点头。
自己似乎挺可恨,族里人敬若神佛的老祖,被自己短短几句话,气的吹胡子瞪眼,估计让自个滚出车厢,是怕压制不住怒火,一刀砍了过来。
李桃歌忽然想起,这时已是新年,笑嘻嘻说道:“南宫大哥,新年大吉,祝你多金多寿,多子多福。”
南宫献斜眼望到伸出来的手掌,无可奈何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枚碎银,递到他的手心,“祝少主岁岁年年,平平安安。”
李桃歌发现,那么多吉祥祝辞中,似乎只有平安二字最为奢望。
南宫献说道:“丑时了。”
言下之意,贪狼军并未按照子时之约前来。
李桃歌展颜笑道:“看来大周是被我妹夫打怕了,急调贪狼军返回紫薇州,咱们到了沙州城,好好安顿一番,等将士们过完这个年,再去攻打碎叶城。”
话音未落,地上的积雪突然一蹦一跳。
远处传来轰隆雷鸣。
李桃歌眯起桃花眸子,死死盯着黑暗中的南方。
该来的终究是来了。
云飞并未撒谎,贪狼军也并未食言。
大雪遮蔽了视线,瞧不出对方人马以及距离,李桃歌竖耳聆听,凭借疆场经验,大概能判断出敌军有两三里地,战马至少一万有余。
南宫献大声道:“保护少主与大军汇合,撒铁蒺藜,立冰墩,先给对方苦头尝尝。”
珠玑阁门客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人杰,听闻马蹄声依旧心如止水,有条不紊进行布置,术士操控术法,立起尺余高的冰墩,刺客撒下成袋铁蒺藜,一步一个,势必会让敌军先锋吃遍苦头,而武夫没那么多花里胡哨的御敌之术,行动简单而纯粹:挖坑,用刀尖挖出圆形坑洞,再用积雪铺底,保证入坑后人仰马翻。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桃歌心念一起,数道冰墙宛如天降。
三丈高一丈厚的巍巍冰墙,突然横立在雪中,把李桃歌自己都吓了一跳。
只不过动用了少许真气,竟然能组成之前力竭才能唤来的巨物,看来这无极境和灵枢境的差距,果然天壤之别。
南宫献担忧道:“你破镜不久,最好别妄动真气,先熟悉熟悉状况,小心真气横冲直撞进入不该进的地方,以前就有修行者破镜后,狂喜之中将真气注入脑海,结局就是死无全尸,请少主引以为戒。”
李桃歌挠头道:“如果我告诉你,这几面墙我动用了不到十分之一的真气,你会不会感到惊讶?”
南宫献一丝不苟回应道:“我会觉得你在扯淡。那几面墙,就连无极境的术士都无法轻易施展,你接连搬出几座,声称损耗不到十分之一的真气,反正我是不信。”
李桃歌疑惑道:“我破镜破的是武夫的灵枢境,单论术法的话,好像已经早早踏足无极,这破镜后,按理说不该对术法有裨益,可偏偏像是两种修行都突飞猛进,威力大的吓人,搞不懂,得找个明白人问问。”
南宫献说道:“修为比你高的术士,珠玑阁里没有几位,且都在京城,若是有命回去,再去刨根问底吧,瞧贪狼军的架势,这一关并不好过。”
马蹄声越来越嘈杂,重鼓般锤在众人心头。
咕噜噜。
李桃歌肚子唱起了大戏,又是破境,又是施法,折腾这么久,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从怀里掏出又干又柴的肉块,胡乱啃了几口,狐疑道:“贪狼军不是在北边密林里埋伏吗?咋会跑到南边,难不成对方主帅能掐会算,知道小爷从这里路过,特意来取我性命?”
“未必。”
南宫献慎重说道:“贪狼军在南边埋伏,或许也会在北边埋伏,没准儿……会出现在沙州城以东,大周的将军狂妄自大,敢以一万包围十万,咱们这三十万将士,人家没放在眼里。”
李桃歌随手竖起两道冰墙,勾起嘴角浅笑道:“一万包围十万?真不愧是天下第一霸主,我倒想看看,贪狼军有多厉害。”
南宫献轻叹道:“他们是张燕云的手下败将,又不是咱们的手下败将,先登营地形受限,根本发挥不出战力,能依靠的只有那一千五百披上重甲的新兵,还有萝枭世子的八千狼骑,打起来,不知谁能占据上风。”
李桃歌收起狂妄姿态,沉声道:“跑快些,太子已经到了沙州城,不会支援咱们,靠天靠地不如靠己,得先找到易守难攻的地方,摆开阵仗迎敌。”
南宫献点了点头,用鞭子狂抽马臀。
赶上大军之后,李桃歌找到萝枭,袁柏,崔九,言明贪狼军已至,边跑边商议对策。
为了确保所有人进入沙州城,最好的应对方法,就是用草原狼骑牵制,利用轻骑的快马优势,与对方来回拉扯,护送大军入城后,再抽身而退,这样能将损失降到最低。
可暴雪阻碍了视线,谁都不清楚敌军有多少人马,一旦陷入包围,这八千草原精锐会全军覆没,世子殿下的亲兵,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善战之士,即便是人人武勇的草原,也承担不起沉重损失。
李桃歌没去开口,怕萝枭扇他大嘴巴子。
袁柏神色凝重道:“敌军的马很快,想必是以轻骑为主,再耽搁一会儿,恐怕要追了过来,我率不良人垫后,你们先走。”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桃歌询问道:“不良人能挡得住贪狼军冲锋吗?”
袁柏沉默不语。
不良人是差役,并非兵卒,抓些鸡鸣狗盗的惯匪倒是手到擒来,论及行军打仗,个个都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别说挡住贪狼军冲锋,哪怕是一个回合,估计都得损失过半。
始终不参与任何决策的崔九开口道:“先登营留下,能挡半个时辰,李公子,云帅把这三千条命交给你,怎么用,你说了算,老崔没有二话。”
李桃歌苦笑道:“崔大哥,我怎么会用步卒去抵挡骑兵,岂不是要遭天下人耻笑,活命固然重要,但怎么也得要点脸面。”
崔九突然吹胡子瞪眼道:“喂喂喂,你小子是不是在阴阳俺家云帅,他老人家可说过,脸面啥的不顶吃不顶喝,要那玩意干啥。打仗,最重要的是能赢,当初为了诱捕贪狼军主力,用一千人作饵,兄弟们都争着抢着去送死,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懂不?!没那些兄弟殉国,北庭早被踏成稀巴烂了!俺们誓死守卫国门,你在这说云帅坏话,究竟是谁不要脸?真他娘可气!”
“是我说错了话,对不住。”
李桃歌清楚张燕云在十八骑中的分量,绝对敬若神明,急忙表达歉意,然后好奇道:“崔大哥,若是云帅遇到这种情况,该如何应对?”
“我哪知道,我又不是云帅。”
崔九余怒未消,撇着大嘴说道:“打的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即打不过又跑不了,那就玩命呗,反正不像你似的磨磨叽叽,像是个娘们儿。”
李桃歌不怕死,怕的是这三万人白白丧命,在自己疆域被叛军和他国大军围剿,死都死的窝囊。
一名斥候快马赶来,喘着粗气说道:“禀报诸位大人,前方五里左右,有座废弃县城,可容大军暂且歇息。”
究竟是天无绝人之路,还是给一丝苟延残喘的机会。
听到后面若隐若现的马蹄声,李桃歌不敢再耽搁,朗声道:“传我军令,大军入城!”
为了勘察地形,李桃歌催促南宫献,两人一马狂奔数里抵达所谓的县城,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到处是断壁残垣,黄土堆砌的城墙仅有两人多高,矮的地方不足半尺,荒草蔓延至墙外,没走几步就有处缺口,城门早已腐烂,上面依稀能辨别出鄂城二字。
这哪里是城,猪圈都比这强。
用这破城去抵御天下第一王朝的铁骑,挡得住吗?
李桃歌望着破败鬼城痴痴说道:“南宫大哥,情况好像不太妙。”
南宫献拍拍他的肩头,宽慰道:“有老祖在,定能护你平安回到京城,至于别的人,那是他们命数,强求不来。你还年轻,有的是报仇的机会,现在再去顾全大局,自会平白添一条冤魂。”
李桃歌失魂落魄道:“西征之前,我用秘术去观天象,西北黑星闪耀,寓意有妖祟作乱。几个月过去,形势逐渐大白于天下,看来这妖祟便是郭熙了,伙同大周犯我边陲,然后剑指保宁都护府,最终入侵京城。南宫大哥,我本不信什么国运气数,觉得那都是朝堂驾驭百姓的把戏,可这东西玄之又玄,不用探究,自会一一灵验,不信又不行,咱们三十万大军拼去性命,人人有赴死决心,难道也逆转不了天意吗?”
南宫献老神在在笑道:“何为天意?天子之意,还是上天之意?贪狼军不过是周国大皇帝的一支边军,又不是天兵下凡,既然天子也可称之为天,那么天就不可怕,同样是血肉之躯而已,斩了他又如何?!”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桃歌被他的豪情壮志浸染,腰杆逐渐绷直,自嘲笑道:“对哦,未战先怯,乃军中大忌,我要是怂了,咱们哪能打胜仗。不就是大周的贪狼军么,我妹夫的手下败将,干他娘的!”
雪中的南宫献放肆大笑。
袁柏,崔九和萝枭陆续来到李桃歌旁边,瞧见废墟模样的鄂城,一个个愁眉苦脸,李桃歌反而爽朗说道:“信不信我能妙手回春,就用这座小城,狠狠重创贪狼军一次!”
萝枭面沉似水说道:“小妹夫,现在不是吹牛皮的时候,赶紧安排好断后人马,我带着你先撤。”
李桃歌果断摇头道:“李家虽然没出过将军,可也没出过一块软骨头。世子殿下,你率领所有草原狼骑在鄂城东边五十里处游弋,如今雪下的小了,应该能隐约看到远处动静,注意观察城中升起的焰火,若是蓝色,你们从东南处包抄,若是绿色,你们从东北处包抄,若是红色焰火,你们速速撤回到沙州城,不用再管我们死活。”
萝枭皱眉道:“我的亲兵一旦撤走,你们仅余两千轻骑两千重骑,若是被贪狼军缠住,必死无疑。”
李桃歌狡黠一笑,“我要的就是贪狼军和我们缠斗,逼迫他们入城后巷战,降低骑兵优势,等敌军力竭,你们以逸待劳,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将他们清除。世子殿下,军情如火,请速速绕道去往东边待命,算是我欠你的人情。”
萝枭这些狼骑,只是草原王派出用来护卫巡查大军的义举,并不受任何人号令,见到李桃歌态度果决,后边追兵马蹄声大作,萝枭只好抱拳道:“你小子自己珍重。”
李桃歌拱手道:“多谢殿下。”
萝枭吹了几声怪异口哨,狼骑分为两队,从鄂城左右纵马而过。
李桃歌一脸肃容道:“锐字营守东南二门,不良人守北门,两千轻骑,一千五百重骑,以及陇淮军四百重骑居于城中策应,哪方处于劣势立刻驰援,崔大哥,西门是重中之重,交给十八骑了。”
“守城?”
崔九摁住宁刀不屑笑道:“十八骑还没干过这么丢人的差事,守不住可别赖我。”
李桃歌飞身下马,从坍塌的城墙进入县城,黄泉枪插入雪中,面向西边而立,笑容中透出一股决绝,说道:“我带领珠玑阁的门客,与十八骑同进退,共生死。”
“不错,像是咱云帅的亲卫,有那又横又赖的气势了,不过火候稍逊,以后再遇到几次险境,想必能追上云帅三成功底。”
崔九表面恭维李桃歌,实际又捧了一把张燕云臭脚,转过头,用快要震碎耳膜的破锣嗓子喊道:“小子们,听到没,李家少爷要和咱们先登营同进退共生死,乖乖,知道李相儿子啥分量嘛,未来世家党领袖,跟咱们并着膀子作战,你们祖宗在下面都能笑的露出后槽牙,夸你们福分不浅。听好喽!西门插上咱的旗,不许放一人一卒进入县城,违抗将令者提头来见!”
“诺!”
黑暗中三千余人齐齐呐喊,气势直冲云霄,吼的飞雪都停滞倒卷。
李桃歌又对待命的千里凤和楚老大满脸肃容说道:“我出身镇魂关锐字营,城头血战蛮子十二天,不及墙头高的孩子兵都浴血奋战,里面没有一个孬种,你俩是我从土匪窝里带出来的,别给锐字营丢人。”
千里凤勾起嘴角,笑容阴鸷道:“放心吧少爷,俺们这些马匪虽然都是脚底流脓的烂货,可饱受您的恩情,咋能没点知恩图报人味,如果是替征西军守城门,那对不起,没人会给那帮大爷玩命,但要是您的军令,兄弟们把脑袋绑在裤腰带,人不死,城不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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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桃歌点头道:“去吧,今夜假如能够活下来,赐你们李姓。”
赐姓,意味着将二人视作家人心腹,以后无论外面闯出多大祸事,李家都会替他们遮风挡雨。
二人呆滞片刻,忽然跪地如捣蒜,“多谢少爷大恩大德!多谢少爷大恩大德。”
安排好东南西三门,李桃歌忧心忡忡道:“袁大哥,其实我最担心不良人,你们从未经历过沙场,第一次上阵,就要面对贪狼军,不知能不能挡得住。”
袁柏拍去猩红大氅浮雪,微笑道:“我跟李公子相反。”
李桃歌迟疑道:“你……这么有信心?”
袁柏得意笑道:“三千六百七十二名不良人,都是我一手提拔,有多大道行,有多少能耐,我心里一清二楚,两军对垒,用不良人去冲阵,估计打不过一千步卒,可要是他们奉命守城,凭借阴狠手段,能让五千精锐铩羽而归。究竟是我狂妄自大,还是胸有成竹,请公子拭目以待。”
李桃歌轻叹道:“有你这颗定心丸,确实舒服多了。”
袁柏施礼后告退。
“老大,我守哪儿?”
卜屠玉主动请缨,有些跃跃欲试的味道。
李桃歌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一个人想守哪,给我守坟吧。记得那次你来家里看我,不是拎着两兜黄纸元宝么,看来你深谙此道,一会儿我嗝屁了,记得嚎的声音大点。”
卜屠玉擦着冻出来的鼻涕,听出来是在打趣他,嘿嘿笑道:“也不是不行,咱小时候学过,哭坟守坟都是绝活,保证老大满意。”
一个滚字外加一脚屁股蹲儿。
就在卜屠玉跌倒那刻,地面轰鸣声不绝于耳。
当然不是他摔倒所致。
而是敌军到了。
飞雪飘舞中,无数马头率先映入眼帘,骏马不紧不慢走着,浮现出亮到耀眼的银甲,一人手提一杆白蜡枪,狼头盔将面部覆盖,狰狞恐怖。
几百人马行动如一。
周国,贪狼军。
瑟瑟落雪与狼盔甲士构成一幅美艳画卷,只不过透出杀伐意味,使人不寒而栗。
贪狼军既不进攻,也不绕路而行,仅仅矗立在雪中,安静的令人心悸。
骑兵越来越多,目所能及之处,皆是挂满白雪的银甲,挤满了天地。
李桃歌站在城门,紧攥黄泉枪,颇有少年英气。
卜屠玉摘掉龙吟大弓,搭住弓弦,跃跃欲试道:“老大,敌军主将咋看不到,是不是怕死躲到后面了,他奶奶的,本想给他一箭,没想到当起了缩头乌龟,大周贪狼军也不怎么样嘛。”
李桃歌沉着道:“敌军不动,是因为骑兵难以攻城,他们是在等待后面步卒。”
卜屠玉献计道:“那咱令弓手先给他们来几轮箭雨,杀杀他们锐气!”
李桃歌轻吐一口气,“这些都是披甲骑兵,箭矢很难给他们造成杀伤,咱们的箭本来就不多,得省着点用,一会儿对方步卒攻城时,再射也不迟。”
卜屠玉撇嘴道:“这么简单的道理,我咋想不到呢,看来天生不是当将军的胚子,以后当老大的护卫好了。”
李桃歌一本正经道:“以后少去找寡妇夜谈,先养养脑子。贪色伤精,精一亏损,时常神游发呆,仙丹妙药都补不回来。”
“娘的!”
卜屠玉咬牙道:“我说本少爷咋越来越傻,原来是寡妇害得!以后再也不找……不是,少找寡妇夜谈,一个月最多去一半,超过次数,你用弓弦崩我脑瓜。”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桃歌从肩头摘了把雪,塞进他的脖颈,凉的卜家少爷滋哇怪叫。
敌军阵营忽然闪开一条通道。
一名魁硕武将缓缓勒马阵前。
红甲红枪,胸口刻有狼头图案,双肩生出尺余獠牙,面部覆甲,只露出一双冷漠双眸。
魁硕武将用媲美西北风沙的粗砺嗓音说道:“吾乃贪狼军银旗营主将宋锦,请你们主将前来答话。”
“前来答话!”
贪狼军爆发出齐声怒吼。
想要先声夺人?
李桃歌鼓足丹田气朗声道:“我乃西北巡察御史李桃歌,节制这十万大军一切军务。”
声音虽然不大,但蕴含了真气,滚滚如闷雷,戳的敌军耳膜生疼。
红甲宋锦朝城门处打量,兴致勃勃道:“哦?想不到十万大军的主帅,竟然是一名白面少年,姓李,这般年纪统领大军,想必你就是李白垚的儿子,运气不错,竟然能逮到一只肥羊。”
李桃歌嗤笑道:“你知道我,我可不知道你,必然是无名之辈,运气真差,好不容易撒出一网,居然尽是些小鱼小虾,晦气。”
宋锦呵呵干笑一声,透过面甲传出,“李家小子年纪不大,牛皮却能吹到天上,你们留下的行军踪迹,充其量不过四万兵力,其中有大半是步卒,何来十万一说?难道琅琊李氏的后人,全都是靠吹牛拍马去谋取官职?”
李桃歌眯起桃花眸子,冷声道:“宰些小鱼小虾,何须十万之众,我已令五万大军沿南部去抄后路,准备将你们和叛军一锅烩。”
“南部?”
宋锦略带遗憾道:“运气还不够好,要便宜老方喽,五万大军,足够那家伙加官晋爵。”
李桃歌心中一沉。
听他的口风,南部还有贪狼军设伏,不知鹿怀夫与贺举山,能不能逃过一劫。
宋锦用枪尖敲打冰雪,发出清脆叮当声,“小子,束手就擒吧,我给你寻条活路,即便是郭熙,也不敢伤你毫分,随本将去大周,锦衣玉食过完后半辈子。”
琅琊李氏开枝散叶五百余年,周国都将其视为肉中刺,否则也不会派出谪仙人来刺杀李季同,若是兵败成为俘虏,估计会和南雨国小皇子庄游一样,成为左右李氏的质子,一辈子困于囚牢。
李桃歌好笑道:“咱俩素未平生,怎么能信你的鬼话,为了表达诚意,不如你先交出六阳魁首,本御史再与你谈。”
大批细密的脚步声出现在贪狼军身后。
宋锦声音冷冽说道:“步卒已到,本将再给你最后犹豫的机会,我数三声,倘若还不受降,将会把这里变成人间炼狱。”
“一。”
李桃歌挑起眉头。
“二。”
数不清的持盾步卒出现在阵前。
先登营纷纷拉动弓弦。
“三。”
一支比普通箭矢长了两倍有余的箭矢奔向宋锦。
箭簇极速旋转,轻易撕裂风雪。
眨眼间,龙吟大弓射出的巨箭出现在宋锦左手手心。
箭身犹在旋转不停。
宋锦高举猩红长枪,“阎王点卯,死时已到,杀!”
随着长枪落下,贪狼军阵营爆发出山呼海啸,士卒透出亢奋和嗜血,举盾冲向破败县城。
宋锦悄然松开手,箭矢掉落,鲜红在大雪中极为刺目,宋锦皱起眉头喃喃自语道:“好霸道的力气。”
作为第一道闸门,一旦失守,整个县城将会暴露在敌军铁蹄之下,以步卒对骑兵,完全是被碾轧态势,所以李桃歌才将先登营放在这里,十八骑的金字招牌,再不济,也能将对方锐气消磨殆尽,只要能撑住前几波攻势,再由草原狼骑绕后奇袭,大概能奠定胜局。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担心的是先登营攻城是把好手,守城未必熟稔,李桃歌将心揪起,准备随时接应。
城墙后面射出一蓬蓬箭雨,准度平平,力道大得出奇,平射后能将盾牌打碎。
宋锦见过蛮力如牛象的怪胎,可没见过整个营人人皆是力大无穷的变态,不由得骤然一惊,双指夹住飞来的流矢,看到箭尾刻有的云字,额头再度竖起川字纹,“燕云十八骑!怪不得李家小子敢嚣张跋扈,原来有张燕云撑腰。不对,十八骑不是翻过了英雄山进军紫薇州了?怎么会出现在安西?难道……张燕云兵分两路,想要处处开花?”
贪狼军在大宁境内唯一一次败绩,便是被十八骑打得抱头鼠窜。
如今仇人相见,宋锦非但不怒,反而有层乌云蒙上心头。
陷阱还是肉饼?
这一口咬下去,不止崩坏了牙,甚至还能丢了命。
起初,贪狼军步卒跑的极慢,想凭借铠甲和盾牌优势消耗对方箭矢,可当径直射来的箭雨破开木盾,袍泽一个个倒下,突然察觉不对劲,负责冲阵的校尉脸色大变,想要招呼麾下士卒快步行军,扭过头,才见到自己大营的兄弟死伤过半,张大嘴巴迟迟说不出话。
一枚箭矢从他胸后穿膛而过。
尚未看清对方模样,摇摇晃晃倒在雪中。
这次冲锋的贪狼军足有千人,三轮箭雨过后,回去的不足四百。
地面猩红将雪白覆盖,到处都是倒下的贪狼军,有的还未死透,朝着己方阵营缓缓蠕动。
先登营将士的射术,只能用惊世骇俗来形容。
惊愕的不止是贪狼军,李桃歌同样大感讶异,“崔将军,你不是说先登营不善守城吗?咋射术这么强悍,恐怕和草原狼骑相比也不遑多让,你该不是忽悠我呢吧。”
崔九不屑一顾道:“兄弟们干的是最凶险的营生,非大勇者不可入先登营,想要在老子手下混口皇粮,单手插入墙砖,身体悬空一柱香方可入营,他们的膂力和臂力,拉三石弓都小菜一碟。你听好喽,十八骑并不是不会守城,而是从没有人能将十八骑逼入城内防守,懂了吗?没听过南部七国咋夸云帅的?只攻不守张无敌,那可都是一刀一枪,实打实拼出来的名头。”
张无敌?
啥叫霸气,这才是霸气。
当初张燕云带自己去安西大都护府赴宴,十八骑在城外滞留,二十多万安西军在城中盘踞,依旧敢对郭熙拱火甩脸子,完事后,大摇大摆屁股扭出了花儿,郭熙当时麾下猛将如云,目送二人离府,如今回头想想,所谓的底气,便是城外两万人马,压的郭熙不敢有半分火气。
李桃歌感慨道:“要是郭熙得知领军的是我妹夫,约莫早就摘掉郭字大旗降了,可惜偏偏主帅是最不得人心的太子,哎……”
一声轻叹,夹杂着繁杂五味。
首战失利,宋锦拧着眉头沉默不语,隔着面甲都能猜得到脸色极其难看,旁边牙将主动请缨,“将军,给我五千步卒,一个时辰内必定能将对方杀个精光!”
宋锦嗓音低沉道:“对方是燕云十八骑。”
短短几个字,使得牙将身躯颤了一颤,惊慌道:“燕云十八骑不是在紫薇州吗?怎会来到安西?对方足有三四万之众,十八骑正巧三四万人,难道张燕云亲至?”
能让不可一世的周国将军谈云色变,足以证明在北庭一战被打的多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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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全歼不算胜仗。
张燕云的作风,比起他的名声还要霸道。
宋锦沉声道:“紫薇州来信,张燕云率领十八骑已经破了二城,正在朝北行军,这是前天的战报,五六千里的路程,怎会出现在安西,除非生了翅膀飞过来。倘若本将猜的没错,十八骑兵分两路,主力在紫薇州作战,这边只是几个营而已。”
牙将冷笑道:“张燕云不在,想必燕字营和云字营随他在紫薇州,那就好办了,去年那么多兄弟死在燕云二营铁蹄之下,咱们打不过,拿这些家伙撒撒气也不错,将军,下令全军冲阵吧。”
从五千步卒到全军出击,态度天壤之别。
只不过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而已。
宋锦口中蹦出两个字,“不急。”
牙将灵光一闪,眼眸里闪过狡黠神色,“对,不急,安西军快到了。”
贪狼军与安西军达成密谋,正月初一子时围剿征西军,双方约定出动最精锐人马,势必要让大宁伤筋动骨。
遇到难啃的硬骨头,贪狼军怎会损耗自己元气。
宋锦轻声道:“大军已经将他们团团围住,插翅也难飞,为了兄弟性命,不要急于一时。”
牙将叉手说道:“将军高见,一会让安西军先去送死,等拼的差不多,咱再去坐收渔翁之利。”
宋锦嗯了一声。
见到对方陷入沉寂,李桃歌疑惑道:“一次冲锋就偃旗息鼓,贪狼军似乎并没有传说中那么厉害,我记得北庭的奏折,只有吃亏挨打的份,一次都没占到过上风,难道赵之佛是在养寇自重?故意输给贪狼军,为的是保住北庭副都护和北策军主帅的地位?”
崔九朝口中塞了把雪,边嚼边说道:“贪狼军就在对面,去试试不就知道了,十八骑能赢,别人未必能在他们手下走一个回合。咱的箭尾都刻有印记,敌将一瞧就知道是云帅人马,去年杀的他们把靴子都跑丢了,又没过多久,当然会记得疼,迟迟不肯动手,约莫是在等援军。”
援军?
李桃歌眉头一皱,想起云飞所言的包夹,笃定道:“安西军也会参战!”
崔九冷笑道:“那就对喽,贪狼军可不傻,平白无故和咱硬来,费力不讨好,等安西军一到,先让他们当垫背的,两家人两条心,谁愿意和咱拼那么凶。”
李桃歌摩挲着黄泉枪,心里比这安西冬夜都凉。
在自家疆土,等不到援兵,反倒是贪狼军有安西军协助,这份苦涩,不是大宁将士,很难切身体会。
地面开始隐约轻颤。
逐渐转为万马奔腾状。
李桃歌咬紧牙关道:“来了,贪狼军加上叛军,最少不低于十万,这一夜,咱们很难挺过去了。”
崔九用小手指扣着鼻孔,心不在焉说道:“三万打十万,难吗?”
李桃歌苦着脸反问道:“不难吗?”
崔九轻蔑道:“真是没见过阵仗的雏鸟,在镇魂关守了几天城,就觉得对沙场比对老婆熟了?告诉你,差得远嘞,云帅成名的一战,以两千横扫七国,知道七国多少将士不?足有百万,谁觉得他能赢?可偏偏就是赢了。后来在北庭打贪狼军,两个营追着贪狼军十五万满地跑,那场面,啧啧,你要是瞧见了,能把眼珠子瞪出来。”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桃歌越听越觉得邪乎,硬着头皮说道:“两个营追着十五万?我从来没听云帅说过,该不是你吹牛呢吧。”
崔九朝断壁处半躺,翘起二郎腿笑道:“稀罕么?觉得稀罕就对了,像你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小童子,就别领军打仗了,干脆回到京城当你的大少爷。”
崔九的话,比起贪狼军的出现更让李桃歌震撼。
每天和自己喝酒说浑话的张无赖,原来在别的地方,被尊称为张无敌。
安西军负责此次右翼清剿的,是司马忠司马谨这对父子。
父子俩同为安西十三太保,出身于漠西勋贵司马家族,早年间凭借军功,司马家与鹿家贺家并称为漠西三大世家,后来经商过程中,吞过草原一批骏马,引来萝鹫大发雷霆,差点派狼骑将漠西道横扫一空。
当时萝鹫还不是草原王,只是一个部落首领,为了顾及朝堂反应,不能派遣大军报仇,只能遣使狼骑装扮成商客,在漠西道与司马家明争暗斗,双方都死了不少人,结下血海深仇。萝鹫统领草原之后,借兵给圣人,居功至伟,圣人也投桃报李,萝鹫成为大宁仅有的异姓王,所谓有仇不报非君子,得势以后,萝鹫没忘记这些年来所受屈辱,接连用权势将司马家两任家主整死,各大家族见到势头不对,也纷纷出手打压,司马家逐渐失势,只能游荡在戈壁荒漠中苟延残喘。
郭熙有皇后撑腰,当然不惧草原王,为了获得当地勋贵支持,同时炫耀自己权柄,力排众议,一举将司马父子放入安西军中委以重任。
再怎么说,司马家也是绵延百年的望族,有几千族人活跃在漠西走廊,从商或者放牧,尚有一定势力,得到郭熙赏识后,司马家恨不得以死相报,反正家族被孤立,不怕得罪人,所有灭门或者夷族惨案,均出自他们手笔,摇身一变,化身为安西臭名昭著的酷吏。
司马父子处世之道很明确,既然不能流芳千古,干脆遗臭万年。
死在这对父子手下的不计其数,且手段极为狠辣,剥人皮为军鼓,抽干血液,晒成干尸,叠在一处填充稻草,供将士练习胆色和箭术,在漠西走廊,爷俩的凶名,甚至能盖过血衣宰相冯吉祥。
司马忠今年年过半百,精神抖擞不见老态,鹰钩鼻,吊角眼,生了一副阴鸷长相,儿子司马谨却白白胖胖,眯缝眼,蛤蟆嘴,显得又憨又蠢,与他父亲相貌压根不是一个路数。
父子俩驱马来到阵前,司马忠抱拳谄媚笑道:“阁下可是宋将军?久闻大名,未得一见,今日有幸一睹上邦天颜,实乃末将福分。我名司马忠,这是犬子司马谨,承蒙郭帅器重,任安西军都监少都监。”
宋锦瞥去一眼,透出不加掩饰的厌恶,明显对名声不佳的司马父子充满嫌弃,冷声道:“司马都监带了多少人马前来?”
司马忠乐呵笑道:“五千轻骑,两万步卒,奉命协助宋将军清剿右翼,围追朝廷征西军,有何吩咐,请宋将军尽管差遣。”
宋锦声音冰冷说道:“既然司马都监是来协助本将,再好不过,这座破城藏有朝廷大军三万有余,请司马都监把他们清理掉吧。”
司马忠瞅了瞅破败城墙,又看了看贪狼军留下的数百尸体,心狠手辣之徒,大多是心思活泛的家伙,顿时心里跟明镜一样,姓宋的踢到了铁板,这是把安西军当成人肉垫子,绑到腿上,指望自己送死打开缺口呢。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司马忠又挤眉又弄眼,神色呈凄苦状,可怜兮兮说道:“宋将军,下官是都监,专门纠察军纪,打仗的活儿不是很熟练,手底下的毛崽子,常年在军中厮混,只会吃喝嫖赌,早就忘了枪棒功夫,不如……宋将军派上邦将士打头阵,我派毛崽子协助您攻城。”
司马谨嘿嘿傻笑道:“俺家郭帅说了,右翼的安西军本事稀松平常,只能协助贪狼军,不能当主力去攻城,宋将军,郭帅的军令,那可比老天爷都大,俺们不敢违抗。”
做人,司马父子不行,做小人,这爷俩能称得起天赋异禀。
宋锦双眸浮现寒芒,厉声道:“郭熙也只是我大周扶持的傀儡而已,没有贪狼军相助,碎叶城早就被大宁征西军踏破,如今还没人走茶凉呢,你们这对父子想要过河拆桥不成?!”
“不敢不敢。”
司马忠赶忙陪笑道:“将军息怒,下官说的只是事实而已,这帮毛崽子真的打不了仗,贪狼军威名冠绝九州,杀些溃军还不是手到擒来,我们安西军屁都不是,莹虫岂敢与皓月争辉,请将军先派人冲阵,我们人马必定紧随其后。”
司马父子王八吃秤砣铁了心,宁挨骂不挨打,大不了被熊几句,坚决不做出头鸟。
宋锦举起猩红长枪,枪尖抵在司马忠喉咙,杀气腾腾说道:“看来你敬酒不吃想吃罚酒。”
“宋将军,不可啊!”
司马忠忽然飙出老泪,苦苦哀求道:“咱们结下盟约,要共同对付大宁朝廷,敌人就在眼前,现在自相残杀,后面的兄弟该如何是好,请将军息怒,打完仗,下官给您磕头认错。”
司马谨更不济,当场下马,匍匐在地,脑袋磕的梆梆作响。
面对从未见过的滚刀肉,宋锦只觉得束手无策,杀了,后面安西军将矛头对准贪狼军,岂不是便宜了大宁,不杀,又咽不下这口气,于是刺也不是,不刺也不是,恨恨将猩红长枪收回,怒声道:“我派五千步卒冲阵,你们出一万步卒绕到另外三门,擂鼓声起,必须全力以赴攻城!”
司马忠拍打着胸口山纹甲,义气千秋高喊道:“只要贪狼军踏入城门,安西军必会紧随其后!”
宋锦胃里忽然一阵翻江倒海,险些要吐出来,忍不住吼道:“滚!”
父子俩调转马头,灰溜溜走开。
离开宋锦视线,司马忠长舒一口气,有股劫后余生的庆幸,“好险,差点被那姓宋的给算计了,妈的!对方连贪狼军都啃不动,绝对是硬茬,没准金龙卫就藏在里面,若不死老子机敏,这些兄弟全都得撂在鄂城,儿子,看到没有,这就叫万事皆敌不过生死二字,为了活命,啥名节骨气都得往后稍。”
司马谨忍不住问道:“爹,姓宋的让安西军冲阵,又没让咱爷俩冲阵,为啥低三下四当孙子。”
司马忠唏嘘道:“这些将士,是咱爷俩立足的本钱,同样是郭帅乱世之中谋身之道,没了人,地盘再大也是徒劳,只有手下有兵有钱有粮,才能被人当作枭雄,啥都没有,马匪都敢把你宰了喂鹰。”
司马谨赞叹道:“不愧是爹,说出来的都是天大道理。”
司马忠满脸凝重说道:“记住,擂鼓声一响,派老弱病残去装装样子,远处射箭即可,切勿离得太近。无论形势如何,只要记住一点,贪狼军不入城,咱们爷们不出力。”
司马谨笑嘻嘻行礼道:“谨遵父亲大人妙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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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万甲士围绕鄂城进行对峙,马嘶甲响,持枪挽弓,氛围比起深夜都要冷冽。
宋锦平举红枪,声音厚重说道:“擂鼓,所有步卒,冲阵。”
随着贪狼军在场的最高将领下达军令,骑兵退至两翼,一万多步卒快速集结在阵前,铁盾兵最前,长矛手紧随其后,木盾兵保护在左右两侧,弓弩手居中,最悍勇的皮甲勇士处于阵尾,十人为一小阵,百人为一中阵,千人为一大阵,当擂鼓声打破新年宁静,大军缓慢移动,鼓声一声比一声强烈,震的大周将士热血沸腾。
百步左右,负责领军冲阵的牙将喊了声杀,贪狼军如潮水般涌向鄂城。
大周之所以能够傲立于天下,凭借的就是将帅才干,兵法炉火纯青,操练起士卒来严苛到变态,极尽敏锐的战场分析,最可怕的是这样的高级将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纵观近万人冲阵,无一人绊倒或者踩踏,没有人畏惧生死而故意延缓步伐,所有士卒都能找到自己正确位置,何时竖盾,何时挽弓,何时加速,有八九成能做到精准无误,战场经验老练,令人叹为观止。
“放箭!”
牙将嘶声喊道。
箭矢飞向天际,密密麻麻如同蝗虫过境,划过一段距离,力竭后正巧落入鄂城。
这座城池早已荒废多年,土胚和杂草堆砌的城墙,早已风干腐化,撒泡尿都能冲倒几丈,根本抵挡不住箭矢冲击,贪狼军几轮齐射后,数不清的土墙轰然塌陷,撕开了征西军唯一遮羞布。
尘烟和飞雪散尽,三千甲士现身。
左手盾,右手刀,胆色勇冠十八骑的先登营。
以崔九为首的铁汉,身型极为夸张,一个肩膀能顶常人两个来宽,厚实的像是石碾。经常在疆场厮杀的士卒都清楚,这种对手最是头疼,力道足,韧劲绵绵无尽,肉粗骨壮,防御奇高,戳成筛子都能爬起来咬你一口,遇到三五个倒是无所谓,可一下出现三五千这种货色,头皮都会发麻。
冲在最前面的牙将见到如假包换的十八骑,小腿忍不住轻颤,就是这一下,卸去了狂奔百尺的锐气。
两军撞在一处。
长矛率先发难。
先登营的将士,全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猛汉,至少有三成爬到过南雨国的城头,刀山火海都冲进去过,何况这种场面,长矛来刺,眼都不带眨,只是用出两个简单动作。
一挡,一砍。
数千宁刀整齐划出寒光。
枪杆断裂声,盾牌碎裂声,哀嚎声,不绝于耳。
要么枪断,要么人亡。
恐怖力道连人带盾劈成两半。
宁刀刀刃完好如初。
盾牌仅仅出现几处白点。
十八骑的军备,全是张燕云自己花重金鼓捣来的,从不找朝廷伸手要钱,据说南部七国的能工巧匠都受过他的胁迫,大到刀枪,小到箭袋,都是经过细细打磨,造好了有赏,造坏了把人扔进火炉,重赏重罚之下,谁敢怠慢?
老孟曾经说过,十八骑的宁刀,要更宽更厚,刀身有百炼后形成的花纹,一把的价钱,至少顶普通宁刀十把。
在十八骑手里,叫做宁刀,放到江湖中去,那都是不得了的宝贝。
短暂交锋过后,贪狼军数百人毙命,先登营只有寥寥几人倒下,那名牙将察觉势头不对,扯着嗓子喊道:“快冲!不要给他们喘息机会!”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贪狼军军纪如山,即便心生恐惧,也会听从军令行事,上万人前赴后继,滔滔奔向先登营。
这场近身搏杀,没有战术,没有兵种优势,完全是胆气和武勇的纯粹比拼。
狭路相逢,强者胜。
贪狼军用长矛和盾牌为凭仗,利用长度来点刺,先登营将士则是用盾牌保护住要害,一次次近乎于麻木的挥刃,越来越多的尸体倒在雪地,鲜血凝结成红色镜面。
崔九坐在木墩子上,离战场足有十丈开外,啃着早已风干的肉条,不紧不慢撕掉咀嚼,神色平静到宁静,似乎这场硬仗与他无关。
李桃歌站在他的身旁,黄泉枪跃跃欲试,不住问道:“崔大哥,你不参战吗?”
崔九满不在乎说道:“有副将,有校尉,用不着我亲自上阵,万人战役,一个人左右不了战局,有我没我,该赢还是赢,不如留点力气,应对后面骑兵冲锋。”
李桃歌见过上官果果率领云字营碾轧玄月军,不过那是骑兵对步卒,展现不出实力,初次目睹十八骑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面对威名赫赫的贪狼军,几近于一场屠杀,两千人横尸城外,竟无一人能踏足没有城墙保护的鄂城,这样的十八骑,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
两个字来形容,恐怖。
难怪张燕云能做到百战百胜,尚无败绩。
这支铁军就算是交到傻子手里,也能闯出天大威风。
经过几轮惨烈交锋,贪狼军有源源不绝的兵力,已经能逐渐稳住阵脚,反观先登营,仅仅用千人上阵,久而久之,已经呈现出疲态,气力不继之后,有人接二连三躺倒在血泊中。
崔九忽然用小指吹了声口哨,骂骂咧咧喊道:“娘的,才杀一会儿就累了,简直是酒囊饭袋,白花那么多银子养你们了,换人!”
千人陆续撤后。
又是一千多人顶上。
生力军摩拳擦掌,早已等候多时,听到将军军令,拎起宁刀重复袍泽动作,抬盾,砍人,绝不玩花里胡哨技巧,一刀毙命,力气能省则省。
城里城外全是尸体,后面的贪狼军没了落脚的地方,只能踩着死去的同伴作战。
先登营将士铸成人肉城墙,将敌军牢牢钉死在城外。
李桃歌闻到弥漫的血腥味,抢来崔九的一节肉干,轻声道:“饿了。”
崔九破天荒赞叹道:“不错,有股子沙场老卒滚刀模样,假以时日,能来我先登营当校尉了。”
卜屠玉射了半天,累的坐在雪地中,口中泛起白沫,说话的力气都欠奉,李桃歌往他口中塞去肉干,又来了一把雪,“射死二十三人,今天收成不错。”
血腥味太过浓郁,导致卜屠玉一口吐了出来,苦着脸道:“老大,你是不是嫌我死得慢啊,一天没咋进食,又得把昨天的吐出来。”
李桃歌观察完局势,挑眉道:“对面骑兵若是冲过来,咱们未必能挡得住。”
崔九郑重其事道:“确实如此。”
李桃歌嘴角咧出怪笑,“索性不让他们冲起来。”
崔九哦了一声,静待少年下文。
李桃歌抄起黄泉枪,大步冲向敌军主将方位。
李桃歌想要斩杀敌将宋锦,避免骑军冲阵马踏鄂城,可没奔袭多远,一道比他更快的身影拦住去路。
南宫献凝视敌军阵营,沉声道:“善剑者岂无御剑之道。大周作战,以斩将战术而闻名天下,又怎会不防着这手,那红枪敌将四周,有几道若有若无的气机,实力恐怕不在我之下,你胆敢冲进去,结局就是粉身碎骨。如今三万袍泽的性命在你手里捏着,你一死,群龙无首,必败无疑,切不可轻举妄动。”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桃歌也觉得自己行为有些冒失,挠挠头,讪讪一笑道:“我是怕对方骑兵冲起来,咱们抵挡不住,好啦,不到万不得已,咱还是老老实实在城里待着。”
十几岁的少年,道行没那么深厚,凭借一腔血勇想要奠定胜局,虽然在意料之外,但也在情理之中。
南宫献劝说道:“张燕云从未亲自上阵,却无一败绩。”
李桃歌撇嘴道:“我若是有妹夫一半功力,何至于被撵着揍,以前只是觉得他挺厉害,究竟有多厉害,说不清楚,人人都捧他臭脚,心里还有点不服,见到贪狼军后,才明白人外有人这句话。如果能回到京城,再见到他,死缠烂打也要求来兵法心得。”
南宫献轻声道:“珠玑阁传来消息,张燕云已经势不可挡连破两城,再打下去,快要杀穿紫薇州了。赵之佛想要趁火打劫,已经派北策军翻过了英雄山,初次在大周境内贺新年。”
李桃歌哀怨叹道:“他进我退,真丢人,按照他的脾气,指不定会嘲笑我多久,算了算了,萤虫与皓月争辉,本就是自不量力,何必庸人自扰。”
二人说话之际,城墙处逐渐没了声息。
贪狼军近五千步卒,全军覆没。
先登营将士个个被血泡透,到处呈现出黑褐色,由于厮杀过于激烈,单手拄刀,身体打着摆子,频繁喘着粗气。
死去的几百人,被同伴抬到身后,撕掉一块衣衫,盖住脸颊。
尽管已然力竭,可布满血丝的眼眸杀气不减,死死盯着敌军阵营。
假如这时再来一队生力军,伤亡必定会极其惨重。
久经沙场的宋锦当然明白这一点,猩红长枪再度竖起,缓缓落到城门处的李桃歌,“骑兵听令,冲阵!”
马蹄跺地,轰鸣不止。
万骑掀起滔天巨浪,有大江东去之势。
李桃歌眼皮狂跳。
目所能及之处,皆是黑骑白雪。
李桃歌一枪刺去,摇摇欲坠的城墙轰然塌陷,趁机跑到崔九身边,急促道:“命将士后撤,把他们放进来。”
崔九虽然不太清楚他的用意,还是如实下达军令,“兄弟们,咱们往城里撤!”
僵硬的敌军尸体变成拒马,阻挡住了最凶猛的攻势,有的贪狼军士卒骑术不精,马倒人栽,瞬间塌成一坨肉泥,迫使速度一降再降,根本冲不起来。
好不容易翻过城墙,先登营消失的无影无踪,副将来不及搜寻,率领骑兵再度行进,来到坊市,地势豁然开朗。
黑压压一片。
迎接他们的,是人马皆披锁子甲的重骑!
副将见到这架势,心里比这三九天都凉,暗道不妙,这时候根本不可能往回折返,只能闷头前冲才有活命机会,于是大喊一声杀,率先朝重骑发起冲锋。
这些重骑,是李桃歌用所有家底买回来的,挑选的是骑术最精湛体魄最出众的大汉,有的来自复州兵,有的来自青瓷镇马匪,有的来自不良人,凡是底子不错,都被他拉进重骑营,杂七杂八汇到一处,像是一锅大烩菜。
李桃歌赐名时,想起自己院子那一池锦鲤,又肥又能活,怎么养都养不死,索性就叫锦鲤营,博一个好彩头。
碍于手里无人可用,只能先由珠玑阁里的孙平火为主将,赵茯苓的老爹赵石虎作为副将,二人都是彪形大汉,骑术极其精湛,率领重骑冲阵,倒也能勉强对付。
孙平火武器是罕见的两刃斧,一丈三尺,足有六十余斤,单打独斗略显吃力,只适合阵前厮杀,孙平火是位不折不扣的粗人,一夹马肚,扯着嗓子喊道:“大周的小婊子,敢在咱疆土逞威风,干他娘的!”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话很糙,却能提士气,重骑像是年迈老人缓慢移动,甲胄摩擦声越来越密集,气势逐渐攀升。
轻骑和重骑尚未将速度提到极致,狠狠撞在一起。
喊杀声惊天动地。
虽然锦鲤营都是东拼西凑来的,没有经过训练磨合,但毕竟甲胄摆在那里,有气力加持,轻骑宛如瓷器一碰就碎,初次碰撞,贪狼军呼啦啦倒下一大片。
如此狭窄的空间,谁都不可能躲闪,凭借最原始的蛮力,各自挥起武器进行搏杀。
李桃歌站在一间屋顶上,双目紧闭,神色凝重,随着他伸出双臂,十指变的晶莹剔透,如同水珠透亮,呈现出淡蓝色光泽。
雪后初霁,本该是潮湿环境,可以他为中心十丈左右,莫名变得干燥温和,一呼一吸间皆是沙土味道,呛得人不住咳嗽。
南宫献和崔九站在他的身边,附近还有二十余名珠玑阁门客守卫,有几名藏在骑兵中的刺客,想要玩斩将那套把戏,还没靠近,就被珠玑阁门客截住,在屋顶打成一团。
李桃歌突然睁开双眸。
淡蓝色从指尖激射而出。
以战场开始,贪狼军一侧立刻水气弥漫,露珠陆续出现在甲胄,发丝,肌肤,当水气足够浓郁,贪狼军轻骑的靴尖开始淌水,滴滴答答落入地面。
三九严寒,浸在水中的滋味,想想都觉得难受,最可怕的是冷风一吹,露珠立刻结为冰霜。
起初,贪狼军将士仅仅是觉得冰冷刺骨,可随着凉气侵入体内,四肢逐渐变得麻木,感觉不到胯下骏马和武器的存在。
大年初一,李桃歌送给贪狼军一场雨。
一场能冻死人的雨。
鄂城北门。
安西军司马父子骑马立于二百步之外,观察着残垣断壁,性命攸关,父子俩把眼珠子瞪的溜圆,生怕不小心错过任何迹象,可瞅了半天,一个人影都没见到,这座弹指间能够碾碎的废墟像是座死城,散发出坟地才有的凉意。
父子俩劳累一夜,早已有了倦意,司马谨用肩头积雪呼在肥硕脸蛋,顿时打了个冷颤,神智清醒几分,视线从模糊变得精细,他像是做贼般悄声问道:“爹,半个时辰了,咋没见到征西军呢?该不会全跑到西门和贪狼军拼命去了吧?”
司马忠捋着寸余山羊胡,摇头道:“大军作战,怎能会将两翼和后路舍弃,伍长都明白的道理,对方主将怎会不知。”
司马谨猜测道:“会不会贪狼军攻势太猛,致使对方顾及不到侧翼和后路,你看地面的马蹄印记,至少有上万骑在不久前经过,没准儿对方主将早就跑到沙州城了,把这些人横在这里,是在丢车保帅,给自己争取逃命的机会。”
马蹄印记是草原狼骑留下的,一人三骑,阔绰到旁人心生妒忌,即便借出去几千匹,给周典保护粮道,仍有一万多良驹可供驱使,由于萝枭指挥八千狼骑从鄂城左右分路行进,北城跑过四千人,所以留下的蹄痕像是万骑匆匆而过。
司马忠郑重其事道:“有些眼力,但细微之处略有不足,你看那蹄印有深有浅,马粪里草多料少,十有八九是草原狼骑,他们一人三马,一日之内可奔袭千里。”
司马谨挑起眉头,笑道:“草原狼骑都跑了,姓李的小子肯定也溜之大吉,城内的征西军,变成了嘴边肥肉,云飞副帅已被大周仙人击杀,咱们若是分杯羹,把这些征西军给吞掉,爹,兴许你能爬到一人之下的高位呢。”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司马忠脸色阴沉道:“白日梦做做也就行了,切勿因贪念枉送了性命,你曾祖就是利欲熏心,吞掉了草原王的骏马,害得咱们只能躲在戈壁大漠里苟延残喘,鼠蚁般活了四十年。宋锦已经言明,城里有三万守军,咱们抵达之前,贪狼军显然吃了不小的亏,留下千余具尸体,想要咱爷们当替死鬼。能让贪狼军磕掉牙的,必定是硬骨头,咱麾下的安西军,不是人家对手。”
司马忠从小陪伴苦难长大,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儿时遭遇养成了多疑谨慎的性格,宁肯在阵前丢人,也绝不会接过烫手山芋。
父子俩迟疑之际,城内传来震耳欲聋的喊杀声。
越来越近,似乎杀进了内城。
司马谨亢奋道:“爹!贪狼军冲进去了。”
铁骑冲进鄂城,意味着征西军防线崩溃,之前是火中取栗,现在叫做落井下石。
司马忠抽出镶满宝石的佩剑,冷笑道:“我刚才与宋将军约定,进城为号,只要他能领铁骑入城,咱们自当出一分力。安西军的好儿郎们,城里藏着朝廷大员,谁若是把人生擒,赏万金,赏主将,听我号令,冲!”
与贪狼军冲锋的井然有序不同,安西军冲起来,像是捅了马蜂窝,步卒一团,轻骑一团,谁也不跟谁掺合,各自为战。
这倒不是司马忠带兵本事不行,他自己都想要抢功,下面将士又怎会听不懂,于是推推搡搡迫不及待入城,捉拿敌军主将。
随着安西军蜂拥而至,寂静的北门忽然探出无数人头。
负责守护北门的,乃是不良帅袁柏。
不良人专精刑罚和杀人术,不善冲锋陷阵,自始至终,他都没想过要和对方近身搏杀,于是令手下全都埋伏在犄角旮旯,提前布置好天罗地网。
不良人以黑巾遮面,只露出透出残忍凉意的眸子,伸出手臂,短箭从袖口疾射而出。
手弩。
相比于长弓,手弩劲道小,射程近,在两军对垒中极难见到,但它唯一的好处是射速奇快,匣中十支短剑,能够在瞬息间一起射出,且能够撕裂劣质皮甲。
司马忠在安西都护府中地位不高,纯粹是郭熙用来笼络人心的棋子,麾下的安西军,军备和战力当然不会强到哪里,当前排兵卒遭遇手弩袭击,顷刻间倒下一大片,后面的兵卒立刻慌了神,趴地的趴地,后撤的后撤,生怕自己胸膛被洞穿。
司马父子身为都监,是出了名的酷吏,见到形势不妙,逮住一名退后的步卒,一剑捅入口中,顺势削掉头颅,剑尖挑住,高高举起,厉声喊道:“监军营何在!把招子给本都监放亮,谁敢后退一步,把脑袋给我砍下来!”
别看司马谨胖嘟嘟人畜无害的模样,下起狠手来,丝毫不逊色于父亲,砍死两名吓到瑟瑟发抖的士卒,面目狰狞喊道:“不敢冲阵的懦夫,一律按照临阵脱逃处置,往前冲,尚有升官发财的机会,后退,只有死路一条!”
安西军将士屈服于父子俩淫威,不敢不从军令,迈起发软的双腿,一步三晃靠近城墙,凭借数量优势,终于越过土坯。
散发着松木的香气钻入鼻腔。
身披玄色大氅的袁柏站在城头,手里有支熊熊燃烧的火箭。
张弓搭弦,火箭急速下坠。
城墙附近亮起冲天火光。
数百安西军陷入火海,奋力挣扎嘶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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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良帅在李桃歌面前,是言听计从的六品小吏,可在相府门外,谁敢轻视杀人如饮水的袁魔头。
一场火海未将司马忠的雄心烧灭,他判断出这堵墙后面的守军并不多,凭借几万大军,难道冲不破一道土墙?司马忠将心一横,大吼道:“你们脑袋里塞的都是驴粪蛋?!盾兵先行,步卒随后,把雪推过去,把火给灭了,然后骑兵给我冲!”
不得不说司马忠的应变能力还是不错,将士按照他的军令,不多时将火扑灭,但里面没了任何动静,盾兵胆战心惊迈步进去,之前那些黑衣蒙面人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地狼藉。
跑了?
司马忠一愣。
对方没折损一兵一卒,占尽了优势,打都没打,怎么会跑没影了?
司马忠正在犹豫要不要进城,两支焰火冲向天际。
一蓝。
一绿。
在滴水成冰的天气,想要控冰化水,低阶术士挠头不解,太白士瞠目结舌。
五行始于鸿蒙,存于天地,想要操控到熟稔,需经过几十年经验累积,控冰化水,又是施展到几百甲士身上,必须抽调周围微乎其微的火灵,凝结到一处,将冰块极速融化,才能变为细润霜雾。水火本就相克,同时精通两种,又要同时施法,难度可想而知。
给贪狼军赐了场雨的李桃歌颓然摔倒,脸色呈现出病态惨白,嘴唇又青又紫,在新年朝阳下显得格外凄惨。
武夫搏杀需要真气,术士施法要靠神识,一个耗气,一个伤神,气能够食补药补,神全靠娘胎带出来的天赋,一旦损伤,极难补回,所以术士大多都是痨病鬼,活过百岁的屈指可数。
南宫献搂住少年腰肢,语气温柔到暧昧,“咱们有三万大军,没走到绝处那一步,何必逞英雄,我都不知该夸你,还是把你打晕后送回京城。”
李桃歌努力挤出一个笑容,绚烂媲美初阳,“我多杀些敌军,咱们兄弟就能少死,你没入过伍,领会不到袍泽间情义,他们都是爹娘的心头肉,交到咱们手里,咱就得把他们平平安安带回去。去年我随老孟去过一次寡妇村,村里的男人都战死了,只留下满村寡妇,有的哭瞎了双眼,有的疯了,日夜徘徊在望夫石,等候丈夫和儿子回家。”
“孟头给我讲过一件真事,有户姓郝的人家,祖孙三代共战死十六口男丁,八个寡妇守着一根独苗,真是把他当宝贝疙瘩供着,盼着男孩能快点成家立业延续香火。那年蛮子铁蹄进犯西疆,死了太多的人,安西都护府从民间招兵,那根独苗听到消息后,说了句想要从军,八名寡妇二话不说,给他蒸馍烙饼,把家里仅有的两头羊给宰了,做成肉干给他当口粮。那男孩去到镇魂大营,跟老孟睡一个炕头,没多久就被蛮子割掉头颅,老孟连他尸首都没找到,拎了半颗脑袋送回村里。”
“家里八名长辈,捧着脑袋发了半天的呆,一滴眼泪都没掉,只是将脑袋放入早已备好的棺材。”
“三万袍泽,不仅是征西军,他们同样是父亲,丈夫,儿子,后面有几十万亲眷,日夜盼着他们早早回家,想把他们都带回去,我知道那是痴人说梦,尽一些绵薄之力,全当是咱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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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的崔九叹气道:“云帅说过慈不掌兵,心慈在军中乃是大忌,你的道,不适合在沙场做学问。”
李桃歌笑道:“他的话,有的可信,有的不可信,在战场杀伐果断,平时又是出了名的护犊子,当初你和禁军起了争执,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对策,悄悄告诉我,赔钱,收了军功,给对方磕头道歉,他都认,唯独不能让你们出现任何闪失。没有爱兵如子的张燕云,哪来的听宣不听调的天将军。”
“哈哈哈哈哈哈。”
崔九爽朗大笑道:“你这么一解释,倒也有几分道理。老崔俺是个粗人,最烦婆婆妈妈,没见到哪家少爷对袍泽情义这么看重,何况是李家少爷。俺宣布,以后只服一个半人,一个云帅,半个你。”
李桃歌感兴趣问道:“为啥是半个?”
崔九甩给他一记男人才懂得眼色,“先欠半个,等你毛长齐了再说。”
原来是年少有罪。
涉及到尊严,李桃歌哭笑不得,争辩道:“崔大哥,男人立足于天地间,凭的是本事和志气,跟毛有啥关系。”
崔九咧嘴一笑,宁刀出鞘,“敌军来了,不扯闲淡,杀掉这些王八羔子,俺和你喝个几天几夜。”
锦鲤营的重骑,最初能依仗甲胄占据优势,随着敌军人数越来越多,从四面八方进行夹击,逐渐落入下风。重骑没了速度加持,无非是扛揍的大铁罐子,刀枪破不开甲胄,可棍子和锤敲到脑袋,依旧能把人敲死敲晕,再有马下敌军偷袭,倒下的将士越来越多。
赵石虎是名猛将,当初保宁军抓他的时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如今披甲放入战场,如猛虎出笼,已亲手击杀数十名贪狼军,斩马刀一个,枭首如砍瓜切菜,杀到兴起时,也不管身边有没有锦鲤营的兄弟,径直冲进敌军阵营。
等他杀的累了,趁着歇息的功夫,回过头,才看到进入敌军腹地。
赵石虎满目赤红,气喘如牛,砍掉插入左臂的箭矢,朝着环绕在身边的贪狼军冷笑道:“宰了三十多畜生,早就赚大了,反正茯苓以后有李公子照顾,死了又如何。来来来,不要命的,跟爷爷斗一斗!”
无人应战。
赵石虎淬了口带血的唾沫,放肆笑道:“这就是无敌于天下的周国?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卒都能把你们阵营凿穿,何来无敌赞誉,呸,酒囊饭袋之辈。”
一杆猩红长枪出现在他的瞳孔。
瞬间放大。
赵石虎察觉不妙,赶忙挥刀抵挡,谁知枪力霸道异常,崩飞他的斩马刀,稍微改变方位,再度袭来,重甲都抵挡不住威势,肩头戳出大洞。
贪狼军银旗营主将,宋锦。
大周武官收回红枪,催马缓缓上前,冷声道:“就凭你,也敢嘲笑我大周?”
宋锦能将赵石虎一招毙命,之所以不杀,是为了将他羞辱一番,是为了挽回低落士气。
带兵之道,不止是浴血杀伐。
赵石虎瞥了眼鲜血喷涌的伤口,咧嘴怪笑道:“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居然惊动主将亲自出马,看来所言不差,周国尽是些窝囊废。”
红枪再次出动,拔掉马刀,挑飞头盔,顺势压在赵石虎伤口处。
这条硬汉眼都不带眨,神色平静望着对方。
宋锦沉声道:“跪下!”
赵石虎再次淬出一口唾沫,讥笑道:“你不配。”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宋锦眼眸透出怒意,枪头翻转,准备将出言不逊的家伙捅死。
霎那间剑芒璀璨。
一如天地交汇处冉冉升起的暖阳。
宋锦不敢造次,持枪后撤。
南宫献逼退对方后不做停留,抓起赵石虎,飞快脱离战场。
之前的残影处,已经有七八件兵刃袭来。
吃了暗亏的宋锦骑马前行,恶狠狠说道:“拒不受降,给本将屠城!”
十万余人挤入小小鄂城,展开肉搏厮杀。
征西军用地形和计谋积攒出来的优势,很快被贪狼军用人数填平。
一千五百重骑经过惨烈交锋,伤亡已过半,主将孙平火见势不妙,率领大伙且战且退,来到一处岔口,左右两边分别有安西军和贪狼军赶到,气势汹汹堵满了巷子,三面受敌,再等下去只有一死,孙平火也是条硬汉,调转马头,铿锵有力说道:“兄弟们,把你们选入锦鲤营,是李公子授意,觉得咱是各营拔尖人才,配得上良驹重甲,作为各营最爷们的诸位,你们觉得当如何?”
“死战!”
八百甲士齐声怒吼。
壮怀激烈。
孙平火满意笑道:“好,大伙都是有骨气的汉子,没让锦鲤营的招牌蒙羞,虽然咱营建成不过几天,但也得风风光光在世间走一遭。瞧见那伙鬼鬼祟祟的叛军没有,再冲他娘的一次阵,然后从北门出,再从西门进,杀他个十进十出,岂不快哉!”
“痛快!”
八百甲士豪爽大笑。
孙平火用两刃斧尾拍打马臀,高声喊道:“爷们儿,走喽。”
八百重骑浩浩荡荡,朝着安西军发起冲锋。
司马父子今日也是霉运当头,攻打北门遇到不良人,人都没见到,白白折损数千手下,挨了一顿弩箭,又遭受松油熏烤,弄的灰头土脸狼狈不已,好不容易壮起胆子进入城内,没走多远,八百重骑面目狰狞朝自己奔袭而来。
重骑冲阵,即便仅有八百,也有天崩地裂的架势,何况巷子窄到仅容四骑并行,根本瞧不见后面究竟有多少人马。
重骑启动很慢,逐渐加速轰踏土路,地面积雪瑟瑟抖动,安西军心脏都要骤停。
司马谨吓到呆住,痴痴说道:“凭啥啊?”
所谓的凭啥,意思是三路人马齐至,为啥只找他们来打。
幸好重骑冲起来老态龙钟,给安西军足够逃跑机会,司马忠拎起儿子甲袍,马不停蹄朝后退去,边跑边喊道:“结盾阵,射箭,枪矛手在两旁拦截,不许他们跑出本城。”
贪狼军能挡住重骑,那是凭借悍不畏死的士卒和配合娴熟的战法,当对方碾来,安西军终于知道重骑有多恐怖,甲胄无视箭矢枪矛,堂而皇之闯过,盾兵更加不值一提,骏马冲击的力道就把木盾撞成粉碎,用不着锦鲤营将士挥动兵刃,千斤巨物足以将拦路者踏成肉泥。
孙平火一马当先,率领锦鲤营以摧枯拉朽之势顺利穿过小巷。
岔路口,宋锦率领两路人马齐头并进,谨慎策马前行百丈,来到一片开阔地带。
骚味冲入口鼻。
宋锦愕然。
目所能及之处,全都是羊。
起码有三四千头。
这些羊是西征之初,草原王萝鹫所赠,从多渤草原走到漠西走廊,经历了千里之遥,虽然路途遥远,但李桃歌专门派人精心饲养,经历过寒冬后,仍旧膘肥体壮,沉甸甸的屁股比长乐坊姑娘都翘,体味和步伐都相当风骚。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贪狼军从北庭沿水路来到安西,在深山老林里躲了几十天,吃的是肉干烙饼炒黍米,骤然见到一群活色生香的羊,顿时勾起了肚子里的馋虫,一个接一个吞咽口水,琢磨着等会烤着吃还是煮着吃。
羊群挡住去路,杀,舍不得,想要撵到一处,军中也没羊馆,羊可不会敬畏几万大军。
宋锦勒马停驻,沉声道:“去把羊赶到一旁,围起来,留些兄弟负责看管,咱们从另一旁通过。”
数十名士卒前去驱赶,没走几步,附近土屋里突然射出弩箭,人瞬间射成了刺猬。
宋锦对于这种雕虫小技极为厌烦,用羊作为诱饵,射杀我方士卒,难登大雅之堂,随意挥了挥手,皱眉道:“把屋子都给我推平,藏在暗处的鼠虫都给我揪出来。”
士卒奋力凿砸,破屋很快被推平。
墙的那边,出现几百重甲骑兵。
相比于锦鲤营,这些重骑的战马更为雄壮,马上骑兵体型更为壮硕,甲胄锃亮,人人将长槊提至胸前,寂静无声,却以散发出莫名威势。
陇淮军。
固州刺史卜琼友苦心经营半生,仅打造出这四百陇淮重骑,取儿子名字中一个屠字,名为浮屠营。
察觉到对方滔天战意,宋锦眯起眸子,声音沉闷说道:“又是重骑,打跑了一拨,又来一拨,太子不是跑到沙州城里了吗?怎么又遇到精锐骑兵。难道大宁阔绰到州州配备重骑了吗?阿猫阿狗都能来本将面前炫耀一番。”
不怪宋锦发牢骚,整个贪狼军,重骑不过三千,军备最好的七杀军,重骑不过五千,来到安西不久,就见到了郭熙和卜琼友豢养的重骑,还有恐怖到令人胆寒的金龙卫,这还不算燕云十八骑中的两营,粗略估算,大宁军中战力,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羸弱。
远处的房顶之上,卜屠玉专注望着战场,拽着李桃歌衣袖,双臂有些轻颤。
老爹的心血,究竟是绣花枕头还是无双铁军,立刻要见分晓了。
感受到指尖汗液,李桃歌笑道:“是不是觉得要掀开新娘盖头,心里七上八下的?”
经过短暂调息,之前施法的虚弱渐渐恢复,脸庞重新爬满红润,只是神态略显疲惫。
卜屠玉瞪大眼珠,嗓音沙哑道:“别说掀盖头,掀肚兜都没这么紧张。这可是我老爹所有家底,若是全军覆没,相当于我把祖产给霍霍光了,我爹不得把我打死为止。”
李桃歌嬉笑道:“卜少爷,你小瞧了自己,世叔最大的宝贝,仅有你一人,将士战死疆场,那是他们自己命数,大不了重新招募,独子要是嗝屁,卜家可就绝后了。你把心放宽,只要咱们平安回到固州,无论死多少人,你爹都会眉开眼笑相迎。”
“是吗?”
卜屠玉丑脸浮现质疑,说道:“当初我偷军中武将兵刃,还被我爹吊着打了一顿,如今把他家底葬送,能饶了我?”
“我的意思是,浮屠营不会打败仗。”
李桃歌远眺皑皑白色,见到天地交汇处翻腾如沸水,乐呵道:“世子殿下说的没错,他果然很快。”
浮屠营四百甲士听着不多,气势已经足够震撼,尤其在狭窄巷道,窒息的压迫感更为浓郁,当浮屠营主将持戟杀入贪狼军阵中,呈现出一边倒的态势,骑兵步卒,无一回合之敌。
顷刻间冲出几十丈。
对方鬼哭狼嚎,溃不成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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铛的一声清脆声响。
甲未破。
往往阴毒的剑法,威力都差强人意,那名无极境武夫料到了主将甲胄会和普通甲胄有所不同,并不觉得惊讶,剑锋一转,游动如灵蛇,在左臂迅速点击后,闪出一溜火星,攀爬到耳边,试图挑飞头盔,将他斩首示众。
浮屠营主将冷哼一声,微微侧过脑袋,躲过剑锋,左臂伸出一肘,无极境武夫翻身规避,浮屠营主将抓住缰绳朝回一拉,战马前蹄跃起,二人正巧肩并肩,只不过一个面朝南,一个面朝北。浮屠营主将低声说了句再阴险也是废物,刺出的长戟朝后甩去,正中那人腰间,无极境武夫吃痛,转身劈出几道剑气,仅在重甲留下轻痕,而他自己跌落雪泥中,来不及起身,重骑纷纷踏过,血肉与雪泥混成一团。
数千步卒弓手,损招用尽,依旧挡不住浮屠营冲刺速度。
长戟一扫,便能清出大片空地,没多久,已经清空两条巷子,数万大军见者如遇瘟神,跑到城头和民宅里寻求生路。
无人能撄其锋芒。
陇淮军初次在世间亮相,以惊艳开场。
李桃歌目睹卜家军大战神威,由衷赞叹道:“若是浮屠营有万编,保宁大可安枕无忧,你们家老爷子励精图治多年,不贪墨不枉法,练就这养一支铁军,功绩足以封侯。”
听到老大夸赞自己老爹,卜屠玉笑的合不拢嘴,“一般般啦,我爹出了名的铁公鸡,上茅厕都舍不得用纸,擦屁股都要找只狗。抠抠索索那么多年,把银子都放到了陇淮军身上,这么一看,似乎抠门没啥不好,以后我得多学学,万一领兵打仗,咱也知道银子该花到啥地方。”
李桃歌感慨道:“大宁九十九州刺史,如果有一半卜大人这样的好官,不出十年,必定能饮马潼河,兵犯无双城。”
“这……”
卜屠玉皮笑肉不笑道:“老大,牛皮吹大了吧,十年打到骠月和大周国都,白日梦都不敢这么做啊。以后当着外人的面,牛皮尽量吹轻点,丢人。”
李桃歌会心一笑,说道:“没准还是我牛皮吹的小了,云帅正在紫微州兴风作浪,新年已至,按照他的作风,指定会给周国送份大大贺礼,兴许正在去往无双城的路途中。”
卜屠玉使劲撇了撇嘴,不信。
浮屠营愈战愈勇,经过一番厮杀,有不少甲士挂彩,可仍旧杀的火热,丝毫不见疲态,仿佛插在甲胄缝隙的箭矢只是蜂尾犬齿,见了血,更加激发凶性。
强势推出几百丈,险些将贪狼军撵到城外。
宋锦见到浮屠营如此霸道,朝旁边副将怒声道:“再打下去,军心动荡,你领一千护将营,再配合步卒,无论付出怎样代价,让他们的马停下来。”
护将营相当于亲卫,全是精挑细选的勇猛之士,与普通士卒对战,十人敌不在话下,若是状态奇佳,百人敌也不是没有可能。
副将叉手领命,扬声道:“末将哪怕是死,也要绊住他们马腿!”
重骑一旦停驻,优势荡然无存,就像之前的锦鲤营,缺乏临阵经验,敌军近身卡住突击路线,被当成大铁罐子蹂躏,伤亡极其惨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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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等来机会,却等来了索命无常,一道道黑影出现在他们身后,步伐很轻很柔,些许声息都没有发出,慢悠悠靠近,掏出早已准备好的短刃,顺势一带,抹了脖子。
不良人抓了半辈子贼,天天和江洋大盗打交道,抓得久了,自己变成了顶级贼人,干起杀人越货的勾当,简直是顺手拈来,在宅子里一对一,普通贪狼军士卒没有任何胜算。
几千道黑影来到房屋和屋顶,掀起血腥屠戮,慢慢蚕食着贪狼军人数优势。
司马忠和司马谨这对父子,好不容易躲过锦鲤营冲锋,等到对方出城后往西行进,悄然松了口气,回头一看,满地残肢断臂,士卒躲在小巷和民宅里不敢露头。
安西军本来战力平平,爷俩带的这几万人,更是老弱病残中的拖油瓶,哪里能挡得住重骑,一个冲刺下来,死伤近两千人,惨烈的一塌糊涂。
司马谨拍着媲美女子沉甸甸的胸脯,肥脸有股劫后余生的庆幸,“玩起命的重骑,实在太吓人了,像是疯牛一样,撞了墙都没事儿,反倒是墙倒屋塌,也不知道贪狼军能否挡得住。”
司马忠驴脸拉的老长,皱眉道:“幸亏你爹聪明,故意在外面拖延小半个时辰,若是来的快,死的也快。大周将士誉满天下,这些重骑强弩之末,挡肯定能挡得住,就是不知要付出多少代价。”
司马谨拍打裤腿尘土,悄声道:“爹,重骑朝西边走了,咱们咋办,再杀个回马枪,兄弟们可遭受不住啊。”
司马忠沉吟片刻,朝四周扫了扫,轻声道:“往城东走,东边有咱的人马,合兵一处再做打算,宋锦让我攻城,咱就在城里转悠,他找不到把柄,发火发不到咱身上。”
司马谨笑嘻嘻夸赞道:“老爹真乃安西第一智囊!”
父子俩带领上万大军,顺着破败城墙转移到城东,走了没多远,来到一处干涸洼地。
远远就看到一辆马车,四匹白马拉车,绸缎为帘,透出奢靡气息。
车上坐着一名黑不溜秋的小女子,蜷缩在蓝绸帘子前,单手托腮,表情呆滞。
司马谨是出了名的色中饿鬼,在安西都护府没少欺负大闺女小媳妇,骤然见到姿色不俗的小黑妞,眼眸放出贼光,吞着口水说道:“爹,婢女都是娇滴滴的黑美人,车里该不会是对方武将家眷吧?”
司马忠小心翼翼说道:“武将家眷,怎能不派高手看护,先别过去,以防其中有诈。”
司马谨为人和他爹一样,阴险刻毒,从来不将自己置身于险境,听到老爹说的在理,顿时警惕起来,张望了半天,又用长弓朝角落射了几箭,并未察觉有护卫,于是放下提防之心,提起色心,翻身下马,将宁刀踹入腰间,搓着双手嘿嘿笑道:“小黑妮,来陪本公子解个闷儿,告诉情哥哥,车里坐的是不是你家小姐?”
小茯苓挂念公子,挂念父亲,心绪早就跑到二人那里,等听到司马谨出声调戏,才恍惚回过神,望着面前蛤蟆嘴小胖子,再看到他后面安西大军,平静说道:“你是谁?”
“我是你的小情郎呀。”
司马谨不停揉搓大腿,神采飞扬笑道:“小黑妮,马车里坐着谁呀?是你家小姐,还是你家主母?本将心软的很,上到六十仍有姿色的老妪,下到碧玉年华的少女,都可促膝长谈。我看你眉眼间留有守宫纹,还是处子吧?可随本将去往碎叶城,漠西司马家可曾听说?你以后就是司马少主的爱妾,保你衣食无忧尽享荣华富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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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茯苓波澜不惊道:“劝你识相些,速速离开,一会我家公子回来,小心把你拱嘴卤了。”
司马谨揉着塌鼻梁,神色逐渐转为愤懑。
卤拱嘴?岂不变成猪头肉?
娘的,这小黑皮拐弯抹角在骂自己是猪。
司马谨可不是怜香惜玉的主儿,宁刀骤然出鞘,面色阴沉道:“小黑皮子,再说一句不中听的话,我把你舌头先割了,再剜双眼,砍了耳朵,丢进府里当美人盂!”
乱世里最苦的是女子,流落到街头,往往当作货物售卖,十几岁的黄花闺女,抵不过一头羔羊价格。整个安西都护府,弥漫着荒淫风气,郭熙酷爱美人盂,手下文臣武将纷纷效仿,如果家里不摆几尊,会被其他官员诟病家道中落。司马父子为了投其所好,不仅自己养美人盂,还别出心裁,养龙盂,养琊盂,顾名思义,其实都是取的谐音,将女子弄瞎弄哑后,放在旁边侍奉,其狠辣程度,比起活阎王郭熙都不遑多让。
赵茯苓一如往常宁静,轻声道:“不敢和公子厮杀,只敢来欺负弱女子,好一个漠西司马家,我了鬼都要去地府宣扬你家威风。”
司马谨眯起眼,单手拎到,那只手伸去抓住少女长发,恶狠狠道:“没嫁人呢就是长舌毒妇,年纪大了那还得了,来,本将替天行道,先把长舌妇变成哑巴妞。”
宁刀挥到一半,突然轻了不少,司马谨定睛望去,只见手里的刀少了半截,另外半截既没落地,也没劈中黑皮小妞,不知所踪。
大白天见了鬼?
司马谨凭借家中底蕴,不久前晋升为灵枢境武夫,虽然贪色,但有些真材实料,察觉到不对劲,迅速后撤到几丈之外,最终将视线锁定在马车中,谨慎道:“鬼鬼祟祟,装神弄鬼,难道里面藏了名念师?”
念师的可怕之处,在于能操控人的神识,麻痹人的感识,是术士天敌,赐一场白日梦,夺走对方兵刃,在江湖中屡见不鲜。
马车内传来沙哑声音,“我观竖子如醒眼看醉人,可笑可憎。”
既然是活人不是死鬼,司马谨顿时松了口气,麾下有几万将士撑腰,当然不会惧怕,冷笑道:“嗓子里都长茧子了,年纪有七八十岁了吧?老匹夫,不去京城安享晚年,跑到安西来投胎,活该!本将军观你就是活人看死人,可怜可悲。”
马车里突然沉寂不语。
司马谨还以为对方惧怕,得意笑道:“赶紧下车受死,一刀给你个痛快,再磨磨唧唧,把你砍成几百段。”
“你竟然用刀。”
车里沙哑年迈的声音停顿片刻,再次说道:“你不配用刀。”
司马谨不知对方为何纠结无关紧要的细节,不屑道:“用刀的多了,他们当然不配与本将相提并论,有这小黑皮妮子当作贺礼,本将亲自送你归西。”
话没说完,口中多了一物。
之前消失的半截宁刀。
刀身从司马谨的口中贯穿,刀尖滴滴答答流淌出鲜血。
三百来斤的身躯缓缓倒在雪地。
死的时候,双眸仍旧透出杀意。
快到眼神都来不及反应。
旁边的护卫连他怎么死的都没看到,半截断刀似乎凭空出现在司马谨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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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儿子的司马忠惊怒交加,双目充血,咬着腮帮子一言不发。
司马诺司马行,那是他的爷爷辈,活到今日有百岁高龄,对方居然喊小兔崽子,如果不是蓄意贬低,那辈分得有多高?
虽然亲眼目睹儿子惨死,可对方似乎身怀神仙手段,司马忠不敢妄动。
车帘掀开,李静水终于露面,相貌与前几日略有不同,肌肤如婴儿般水嫩,银白长发根部隐隐有黑色出现,五官愈发平和。
返老还童。
赵茯苓急忙前去搀扶,捧住老人手臂扶下马车。
李静水抻了一个懒腰,打着哈欠,满口雪白牙齿,李静水朝前踏出一步,说道:“本是故人之子,不愿多造杀孽,但这小子实在不像话,对国不忠,对女子不仁,对祖宗不孝,以后定是祸害,杀了以绝后患,为司马家挽回些名声。你是他爹,理应为儿子报仇,派大军冲阵,还是派高手来联手击杀老夫?”
一番话使得司马忠陷入沉思。
纵然不认得李静水,也能猜到这老头必定是半步仙人,那么多双眼盯着,谁能做到杀人于无形。
派大军报仇,未必能杀的了人家,一招之内,自己肯定会陪着儿子殉葬。
司马忠是酷吏,同样是狠人,不仅对别人狠,对自己和家人也狠,几息功夫做好了决定,强忍住悲痛,弯腰抱拳道:“犬子惹怒了前辈,死有余辜,司马家生在漠西长在漠西,投靠郭熙为的是振兴家门,实属无奈之举,望前辈体谅。”
李静水惊讶道:“杀子之仇,能忍的了?”
司马忠堆笑道:“前辈替晚辈清理家门,道谢都来不及,无所谓忍与不忍。”
李静水感慨道:“司马家的风骨,随着大漠黄沙,吹没喽。”
司马忠扬起笑容,一躬到底,缓缓朝后退走。
李静水挑眉道:“我让你走了吗?”
司马忠僵在原地,保持行礼姿势,毕恭毕敬道:“前辈有何吩咐?”
李静水轻叹道:“自裁,谢罪大宁。”
司马忠逐渐挺直腰杆,苦笑道:“犬子丧命于前辈手中,晚辈都不去计较,苟且偷生而已,一条活路都不给吗?”
李静水摇头道:“自作孽,不可活。”
苦苦相逼到这种地步,司马忠已经没有余地,手指才搭住兵刃,忽然感觉天旋地转。
他亲到了自己的麂皮靴子。
干净利落杀掉司马父子,李静水轻咳几声,冲安西大军招招手,说道:“想要替你们将军报仇的话,可以一起上。”
一人对万军。
狂气峥嵘。
谁能想到这位和赵茯苓同样矮瘦的老人,曾经杀的大周高手不敢踏足北海百里之内。
万军又有何惧?!
浮屠营将贪狼军推出百丈之外后,并未恋战,两翼绕到中间,护住袍泽最脆弱的背部,依次掉头,朝后退去。
重骑冲阵,像是射出去的强弩,初期威势强盛,中途无坚不摧,余势依旧能破甲洞骨,但是插入土中之后,便再无用处。
经过几阵冲杀,浮屠营将士气力即将耗尽,口中频频喷出雾气,鲜血和汗珠混合在一起,从马镫缓缓滴落,掉在雪中,转瞬间形成褐色冰珠。
毕竟要身披上百斤重甲,与敌人殊死搏杀,浮屠营再悍勇,也顶不住一个多时辰损耗,李桃歌见到陇淮军如同强弩之末,即刻下令锐字营前去接应,千里凤,楚老大,这二将冲在最前方,嘴里不干不净,骂着贪狼军祖宗,边冲边观察两旁民宅,防止有敌军埋伏。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马匪当久了,看谁都不是好鸟,若非够狠够勇,二人早就被同行吞掉,虽然入伍已有数月,依旧摆脱不掉草莽习气。
千里凤歪着脑袋,拎起缠满粗布的朴刀,坐在马上半斜着身子,显得骄横跋扈,活脱马匪模样,刀柄经过血迹和汗渍浸染,早已变成乌黑,刀刃也有地方卷了刃,用来杀猪都嫌磕碜。如今的他是李桃歌心腹,按理说换把利器还是简简单单,可他唯独对这把朴刀情有独钟,成天插在腰间,片刻不离左右。
一名贪狼军从半截墙后闪出,千里凤眼疾刀快,没等对方捅出长枪,侧身就是一刀。
脑袋削掉一半。
千里凤收回朴刀,依旧保持歪斜姿势。
想要在漠西混口黑饭,警惕心必不可少,这样斜坐在马上,进退都要比常人快上许多,千里凤身手只能算中上,但他脑子好使,凭借揣摩旁枝末节,在青瓷镇闯出诺大名号。
楚老大是典型的安西大汉,黝黑,脸油,小眼,浓须,浑身长满毛,唯独脑袋光秃秃一片,他入伍几年,吃过皇粮,因此骑马姿态比较规正,看到千里凤在用棉巾擦拭刀身血迹,沉声道:“你的刀该换了。”
为了等待后面步卒,千里凤放缓马速,手指刮蹭着依旧锋利的刀刃,心不在焉道:“老伙计用的久了,换新的未必趁手。”
楚老大似笑非笑道:“这把刀是秀秀送给你的吧?”
千里凤面容瞬间僵硬,咬牙道:“关你屁事!”
楚老大笑道:“秀秀是咱青瓷镇第一美人,长得漂亮,脾气又好,为人慷慨大方,谁不对她有意思?我记得……她比你大几岁,只是邻居吧?她嫁人那会儿,你小子才十来岁,勉强到她腰间,咋合计都不像是青梅竹马的相好,咋,单相思?”
千里凤冷笑一下,目光逐渐变的冷漠。
楚老大嘿嘿笑道:“当年秀秀出嫁到风口镇后,过得并不如意,她男人是个酒鬼,动不动就对她打骂,咱青瓷镇的规矩,嫁出去的婆娘泼出去的水,就算是把人打残了,娘家也不得插手。可没过两年,她的男人离奇暴毙,听说被人用钝刀削成了人棍,老仵作睁着半只眼收的尸,做完就洗手不干,二十多年了,这桩案子至今没破。”
千里凤扬起嘴角,冲楚老大斜了一眼。
楚老大会心一笑,说道:“秀秀成了寡妇,门前是非自然多了起来,闲汉天天去家里骚扰,把门槛都磨平了,没过多久,风口镇接二连三出现命案,有老有少,有富有贫,唯一的共同点,死者生前都曾经去过秀秀家。小镇是非多,开始传言秀秀是丧门星,谁都不敢拎着脑袋寻欢,马匪胡舀子听说风口镇有名俏寡妇,当晚领着兄弟来抢人,吃这碗饭的,信天信地不信邪,可没过多久,胡舀子也死了,死状和秀秀男人一样,同样被削成了人棍,顺便劫走了秀秀。半年之后,青瓷镇出了个千里凤,接手了胡舀子地盘,成为方圆百里最大的马匪。”
千里凤咧嘴笑道:“看不出来你楚老大咋和婆娘一样,挺喜欢嚼舌根,十几年的旧事,记得一清二楚。”
楚老大询问道:“我只想问问你,秀秀呢?”
提及那个婆娘,千里凤眼神黯淡道:“死了,胡舀子染有恶疾,传给了秀秀。”
楚老大神色古怪道:“据我所知,胡舀子是璇丹境武夫,身体好得很,不乱折腾的话,活到百十岁不成问题。”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千里凤沉默不语。
楚老大突然沉声道:“为了吞并胡舀子的地盘和手下,你杀了胡舀子,也杀了秀秀。”
千里凤朝对方瞪大细眸。
楚老大疑惑道:“你手里的朴刀,就是秀秀相赠,这么多年过去,依旧贴身携带。我闹不懂,当年你是怎么杀掉的璇丹境胡舀子,对心爱的女人痛下杀手,为何痴恋一把刀?”
锐字营已经和浮屠营擦身而过,贪狼军的轻骑和箭矢来到十丈之内。
千里凤附身贴到马背,低声喊道:“若是能活下来,我会如实告诉你。”
楚老大翻了记白眼,“你再不交出实底,不怕带着秘密入土?”
千里凤一言不发,只是用刀柄狂击马臀,等护送浮屠营全部撤回之后,箭矢纷纷袭来,千里凤从马背一跃而起,扒住屋檐,来到房顶,没想到上面早有贪狼军埋伏,数把长矛一齐捅来。
作为马匪头子,千里凤的对敌经验绝对丰富,在弄不清楚对方实力之前,没敢硬拼,翻身跃下屋顶,快步窜到另外一头,双足发力,再度来到屋顶,见到四名屁股对着他的贪狼军将士,阴狠一笑,走路如同鬼魅,没有发出半点声息,捂住最近一名士卒嘴巴,朝后心捅去,接着慢慢尸首,想要如法炮制,可前面三人听到动静,迅速回身,千里凤一刀劈中对方脖颈,抽刀后撤,直至贪狼军士卒枪势用老,这才欺身直进,将朴刀从肋部穿入,顶着半死不活的家伙来到最后一人面前,抽刀猛推,飞身膝顶,正中那人下巴,昏昏呼呼之间,被他一刀从天灵盖插入。
解决掉四人,千里凤朝下望去,密密麻麻站满了贪狼军,正对他挽起强弓。
千里凤大声骂了声日他娘,侧身躲过无数箭矢,连滚带爬在屋顶奔袭,没跑几步,年久失修的屋顶经过大力踩踏,轰然坍塌。
跌入烟尘中的千里凤摇了摇头,勉强睁开眼,察觉到抄起长矛的贪狼军正朝他步步逼近。
吐出尽是尘土的唾沫,千里凤弯腰曲背,攥紧手中朴刀,泛起狞笑,语气像是对待恋人一般,出奇温柔,“小骚蹄子们,来呀~哥哥让你们尝尝,啥叫纯正的安西汉子。”
江湖是江湖,战场是战场,即便千里凤骂得很难听,贪狼军仍旧八风不动,张弓搭箭,射来数蓬箭矢。
千里凤大骂一声孬种,在废墟里来回躲避,幸好这片民宅建造密集,有的是地方容他闪转腾挪。
穿过几堵土墙,旁边传来喊杀声。
锐字营来了。
千里凤背靠枯败槐树,长舒一口气。
还没庆幸多久,耳边响起急躁风声,千里凤顿感不妙,反手握住刀柄,朝来人方向劈出一刀,绕着槐树转了半圈,用余光扫到对方银光甲胄,体魄极其强横,似乎是都统以上装束。
枪尖贯穿树干,横在眼前。
千里凤伸手去抓,枪尖骤然撤回,在他手心留下寸余深痕。
银枪极速旋转,将槐树瞬间撕碎,再一抖,枪花变得绚烂。
千里凤有个不为人知的本事,那就是对厮杀嗅觉极其敏感,能不能打的过,搭手便知,这名贪狼军将领大概是灵枢境巅峰,有天生神力加持,能和无极境掰命,自己只不过是灵枢境初期武夫,想要摘掉对方项上人头,难。
不过战场瞬息万变,并非谁兵多将广就能取胜,厮杀亦是如此,要看各种状况,越境杀敌的比比皆是,千里凤曾经有过几次以弱胜强的经验,全是凭借聪慧渡过难关。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斗力,千里凤只不过是寻常货色。
斗智,他迄今为止还没输过。
面对疾风骤雨般枪势,千里凤用出赖驴打滚之类的招数,用朴刀护住要害,一滚再滚,接连滚出废墟,等他天旋地转再度起身,银枪又在眼中闪现。
这条路线,是锐字营方位,如果没滚出偏差,自己应该处在阵中。
敌将若是执意杀人,他自己也跑不出去,千里凤赌的是对方不敢和他换命,可没想到,小聪明遇到了愣头青,满腹苦水无处发泄。
千里凤已经摔倒在地,再想跑根本来不及,无奈之下,朴刀挽出残影,与对方硬拼一招。
枪芒穿过刀影,正中千里凤大腿,这位漠西马匪哼都没哼,顺势抱住枪身,头撞,肘顶,牙咬,将敌将甲胄打的砰砰作响。
不对劲,对方毫无反应。
抬起头,看到楚老大正在从敌将胸前拔出刀来。
千里凤揉了揉脸颊血迹,爆了句粗口,笑道:“日你娘的老楚,学会见缝插针了,拼命流血的是爷爷,立功斩将的是你,这笔账该咋算,该你谢我还是我谢你?”
楚老大冷声道:“反正今天都得死,谁谢谁都行。”
千里凤咬住朴刀,用粗布缠住伤口,含糊不清道:“也对,先登营拼了大半天,重骑和浮屠营也都失了锐气,不良人在旁边清理着暗桩,就剩下咱们去顶了。这两千人,运气好的话能顶一个时辰,运气不好,半柱香就得拼光,到时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前来收尸的伙计都没有。”
楚老大满脸肃容道:“狗娘养的太子跑回了沙州城,大军也一并带了过去,唯一的援军,只剩世子殿下,焰火放的时间挺久了,我能听到草原狼骑就在附近,但迟迟打不进来,说明贪狼军在城外留有伏兵。”
千里凤望向旭日东升,金光刺眼,只能眯起眸子,撇嘴道:“草原狼骑喜欢和对方远远吊着打,对于巷战并不擅长,咱们多抵挡一阵,李公子就有活命的机会。老楚,咱不攻了,守好这条街,当是给公子尽忠。”
楚老大低声道:“不对大宁尽忠吗?”
千里凤轻蔑笑道:“日他娘的大宁,天天收税交粮,没给过爷爷吃过一碗饭,尽他娘的忠。咱的命,是李公子给的,本该交代到青瓷镇,如今混成了武将,祖宗都不好意思说咱不孝。”
楚老大摸着大光头,会心一笑,“想对谁尽忠,随你,临死之前,总该把秀秀的秘密告诉我了吧?”
千里凤挑眉道:“无聊。”
踉跄起身后,千里凤背靠一处房门,耍起朴刀,还行,伤势不碍事,笑嘻嘻说道:“秀秀是自杀的。”
楚老大惊愕一阵,询问道:“为啥?”
千里凤嬉皮笑脸道:“她说男人得有志向,不能贪图儿女私情,想要在漠西活下去,就要做最狠的那一个,她活着,胡舀子的手下不会放过我,只有她消失不见,我才能收编那些马匪。”
楚老大摇头道:“不止是这个原因。秀秀虽然出身卑贱,可她心气高,知道你喜欢她多年,不想在你面前失去最后尊严。嫁给她丈夫,又遭到那些男人凌辱,被胡舀子掳走,心里早已千疮百孔,你出不出现,她都会寻死。”
千里凤嗯了一声,“她曾经说过,自己是不贞不洁之妇,比起窑子里的姑娘都要下贱,说自己脏,用白河里的水都洗不干净,直至上吊那天,我都没碰过她。老楚,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至今还他娘的是童子之身,可笑不?”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望着对方污秽脸颊浮现出的纯真,楚老大先是低笑,紧跟着大笑不止,捂着肚子说道:“漠西最大的马匪头子,竟然没上过女人,哈哈哈哈哈哈!~”
“喊你娘个蛋!”
千里凤攥起一把雪,揉成团,朝对方丢去,紧张道:“要是别人听到,我把你也削成人棍!”
楚老大像是听到这辈子最大的笑话,依旧笑的直不起腰。
箭雨来袭。
足有数百支。
钉在黄墙和雪地,箭尾颤颤巍巍。
千里凤皱起眉头望去,这才发现前面的锐字营已然拼个精光,贪狼军竖起盾牌长矛,组成铁甲阵,一步一步走的不紧不慢,发出震颤人心的跺地声。
千里凤握紧刀柄,轻声道:“老楚,兄弟们死了不少,该咱俩上路了。”
楚老大边笑边说道:“上路就上路,解开心头谜团,再听闻你的糗事,黄泉路上不寂寞了。”
千里凤不屑道:“瞧你那点出息。”
楚老大意气风发道:“给大周瞅瞅,咱安西铁打的汉子是啥模样。”
二人默契横在街道正中,面对闻名天下的贪狼军,一个狞笑,一个傻笑。
贪狼军之所以睥睨天下,在于将士实力均衡,随便挑出一军,能将另外三大王朝杀的赤地千里。
反观大宁,六大都护府府兵实力参差不齐,更有燕云十八骑,陇淮军浮屠营这样的精锐,虽然能将贪狼军打的没脾气,可换作寻常府兵,譬如安西军,在贪狼军面前根本不够看,锐字营已经算是战力不俗,仍旧撑不过几回合,对战配合精密的杀戮器械,很快导致溃败。
一个杀字如白河奔涌。
贪狼军将士挤满窄巷,面无表情进行冲锋。
楚老大率先发难。
宁刀横劈,刀气将铁盾一分为二,紧接着单枪匹马闯入敌营,用出简单招式,刀刀碎甲,招招见红,很快清扫出丈余空地。
万人大军经过他的冲杀,稍有凝滞,可这份凝滞转瞬即逝,一名校尉持枪杀来,一招逼得楚老大双腿磨出黄烟,狂退数步,当长枪即将刺入喉咙,楚老大阴冷一笑,单手抓住枪尖,宁刀顺势扫去。
红光乍现,四根手指掉落在地。
楚老大在黑道中的名声,是出了名的能打,或许是入伍几年的缘故,极少去作恶,顶多干些杀富济贫或者抢劫大户的勾当,因此方圆百里都传他脾气古怪,像匪又不像匪,像兵又不像兵,干脆不去招惹。
楚老大的善战是公认的,千里凤都甘拜下风,若不是顾忌老楚手上功夫,早就将青瓷镇纳入麾下。
那名校尉相当硬气,十指连心,掉了四根,眉头都不皱一下,趁着对方发力,枪尖迅速回收,剐掉楚老大拇指。
楚老大面带微笑。
一根换四根,赚了。
二人战意澎湃,谁都不肯废话,持刀拎枪,战作一团。
贪狼军跺地前行,半步都不曾松懈。
正当二人打得不可开交之时,千里凤抽冷子从肋部杀入,别看大腿伤势不轻,可阴起人来比兔子都快,眨眼的功夫,人已经来到旁边,朴刀捅入那名校尉腋下。
校尉像是受了重伤的猛虎,狂啸一声,长枪不再对楚老大展开攻势,扭头奔向偷袭小人。
千里凤虽然境界平平,可实战经验太过丰富,当对方愤怒眼神瞥向自己,就知道咋回事,挤眼笑了笑,拖着血迹斑斑残腿,一瘸一拐跑的飞快。
那校尉一枪扑空,更是难受,招式已经用老,楚老大轻松将他头颅摘掉。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千里凤望着气势汹汹的贪狼军,边退边说道:“老楚,咱这配合天衣无缝,早知如此,就当合到一处,别说方圆百里,就是方圆千里,咱都是最大势力。”
楚老大面无表情,显然对他横插一刀心生不满,沉声道:“我迟迟不与你合伙,就是怕你野心太大,惹到不该惹的人,你绰号叫做千里凤,难道不知千里以外是哪?西边碎叶城,东边固州城,北边八千大山,你仔细想想,能跟谁掰腕子?我曾经在安西军入伍,深知其中道理,蝇虫蛛蚁,朝廷或许会放任不管,若是养出虎豹豺狼,你猜猜四十万安西军,会不会把青瓷镇踏成碎沙镇。”
一语惊醒梦中人。
千里凤恍然大悟道:“怪不得老楚你天天窝在镇子里,原来是怕朝廷清剿,高,高的离谱,我自诩为聪明人,可与你相比,简直是呆头呆脑的傻缺。娘的,幸亏运气不错,要是犯下惊天大案,脑袋早就没喽。”
楚老大回过头,意味深长看了一眼,沉声道:“李公子和先登营的兄弟还没歇息完毕,不能再退了!”
千里凤跟随他的目光,轻轻扫过,点头说道:“锐字营约莫还有六七百兄弟,最多能挡半个时辰。”
楚老大将刀插入雪地,字字铿锵道:“一步不退!”
千里凤双目赤红,从嗓子眼里爆发出嘶哑怒吼,“犯我疆土,屠我手足,兄弟们,杀他娘的!”
主将如此,士卒必然热血沸腾,六七百人不要命的发起冲锋,宁刀和枪矛组成屏障,试图拦截住万人大军。
几百人头脑空白,仅存一念。
守卫山河。
起初凭借锋芒锐气,将贪狼军死死摁在原地,甚至有后退迹象,打着打着,气力逐渐难支,满腔血涌的儿郎们,相继倒在银枪之下。
六百。
五百。
三百。
一百。
半个时辰过去,竟然还有几十人在苦苦支撑。
千里凤和楚老大冲进敌营几个回合,早已浑身是血遍体鳞伤,千里凤的脖子出现一条大口,险些脑袋搬家,楚老大胳膊没了半条,眉心出现存余枪疤。
锐字营用尸山血海构成防线,实现自己诺言。
那柄一步不退的宁刀,纹丝不动。
千里凤瘫坐在褐色雪地中,有气无力笑道:“老楚,该上路了。”
楚老大单膝跪地,下巴不停滴落鲜血,死死盯着那把宁刀,低声道:“要是地府有女鬼,我去帮你拉皮条,尝不到女人啥滋味,睡个女鬼也不错。”
千里凤笑着骂道:“日你娘的!”
贪狼军轰然而至。
就在铁甲即将淹没二人之时,一道惊鸿从天而降。
长达十几丈的枪芒宛若蛟龙,扫向贪狼军。
有铁甲护身的士卒,来不及抵挡,片刻化为碎渣。
贪狼军后退数丈。
一名白袍英武少年郎,立于二人正中。
见到此人,千里凤和楚老大激动喊道:“李公子!”
李桃歌笑如春风拂面,在冻死人的安西都绽放出些许温暖,柔声道:“两位大哥,疗伤加巩固境界,来得晚了,抱歉。”
千里凤揉着眼窝,低泣道:“俺们一条烂命,死就死了,公子你冒险前来搭救,这是几辈子积来的福气。”
一边是拥有锦绣前程的李相独子,一边是恶贯满盈的两名马匪,身份天壤之别,却能冒死相救,又是兄弟相称,怎能不让二人动容。
李桃歌看着死去的锐字营将士,面容逐渐转为冰冷,“我本是锐字营一员,你们冲锋陷阵,我哪能袖手旁观,你们且去休息,我来值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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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静水一人敢与万人大军为敌。
他李桃歌同样敢以单枪拦万军。
李家风骨,百年如故。
司马父子被李静水斩杀,安西军没了主心骨,又不敢和那半人半仙的老怪物拼命,在两名主将的带领下,灰溜溜走掉,转而朝南边行进,正巧遇到锐字营与贪狼军死战。两名主将商议一番,觉得就这么返回碎叶城,无法同郭帅交差,天大的功劳放在眼前,稍微出把力,那就是飞黄腾达的机会,于是二人一拍即合,率领大军气势汹汹奔赴战场。
没走多久,遇到坊市盘膝休息的先登营,一个个宽到离谱,正在吃肉干补充体力,眼眸平静中带有杀意。
见到贪狼军尚未杀到,两名主将也不急,摆手停驻,拉弓上弦与先登营对峙。
十字街口的南边,同样出现大批身影。
一名牙将带领贪狼军包抄而至。
敌军三面来袭。
李桃歌揉揉鼻子,轻叹道:“仗打成这样,也不知道会不会被我妹夫笑话。”
寸步不离的南宫献低声道:“命都要没了,还在乎名声?”
李桃歌理所当然道:“这二者相比之下,肯定名声更重要,若是没骨气认怂,会被骂几百年。想想看,我要是成为笑柄,京城里的瑞王儿子刘贤,二皇子刘獞,邹明旭,不知会乐成啥样,按照他们狠辣性子,会变着花样来诋毁李家,买通史官把我写成贪生怕死的窝囊废,爹是长辈,宰相肚里能撑船,自然不会同他们计较,可后代子孙凋零,总不能指望我妹骂回去吧,不行,防止老子遗臭万年,死也得死的漂亮些。”
几句话将南宫献的劝说堵死,摇了摇头,嘴角浮现苦笑。
贪狼军的列阵冲锋近在咫尺。
李桃歌清俊面容格外沉着,轻声道:“大宁与大周之战,这是宿命,咱们若是放弃抵抗,后面的亲眷和子民谁来守护,南宫大哥,出生就背负的使命,逃不掉的。”
南宫献点头道:“懂了。”
李桃歌单手拎起黄泉枪,眼眸清冷,大喊道:“琅琊李氏主家之子李桃歌,奉命安西征讨郭贼,你们大周非要横插一刀,好,来而不往非礼也,大宁天将军张燕云,已经率领燕云十八骑杀穿了紫微州,咱们以命换命!谁也不亏!”
燕云十八骑兵犯紫微州,仅有宋锦几人知晓,怕军心动荡,当作绝密不许外传。
李桃歌这一嗓子,致使贪狼军步伐略有蹒跚。
家都被打没了,谁能做到心如止水。
大军慌乱。
处于阵中的宋锦见势不妙,立刻朗声道:“弟兄们,燕云十八骑确实进犯紫微州,不过不像他那般所说,将紫微州杀穿了,有七杀军镇守家园,十八骑寸步难行,你们尽可安心杀敌,宰了他们,再把沙州城里的太子抓住,咱们就折返回城,堵住十八骑的退路,前后夹击将犯我边界者杀个干净!”
宋锦家世显赫,能文能武,又能脾气温和与士卒打成一片,在贪狼军中威望很高,所以才能行副帅之权,带领四营清剿右翼。
宋锦的本事,都是一枪一枪捅出来的,常年镇守紫微州,压的大宁和东花只敢远观,奔袭千里杀溃玄月军,称得上军功卓著,若不是资历较轻,必定能更进一步。
他的话,就是贪狼军的定心丸。
大军不再骚动,目光更为坚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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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气更盛。
弄巧成拙的李桃歌挠挠头。
果真像老人所言,嘴边没毛,办事不牢,没把敌军士气压低,反倒让他们战意凛然。
贪狼军来到一丈之内。
嘴皮子功夫耍不过,那就试试谁的武力更胜一筹。
李桃歌初入无极境,便给贪狼军下了场雨,神识损耗严重,不过真气倒是澎湃如大潮,心念一起,真气涌入奇经八脉,脚尖一戳,黄泉飞向半空,李桃歌身轻如燕一跃而起,抓住枪尾,扫出一枪。
枪芒盛放。
似是弦月骤现。
所触及的甲胄,兵刃,将士,纷纷断为两截。
残肢断臂,鬼哭狼嚎。
余势未尽,在地面留下一道宽达尺余深达两寸的深沟。
李桃歌也没想到一枪之威如此骇人,惊的桃花眸子僵直几息。
龙门枪法,乃是道门枪道集大成者,上官家数十年如一日供奉老君,捐赠了数座道观,才在机缘巧合下,换来名师指点。
龙门枪法入门极为容易,不是修行者也可修习,想要融会贯通,最少要无极境,若想大成,起码要有逍遥境的浩瀚真气作为依仗。
枪法是好枪法,得看用枪的人底蕴如何,锦上添花和如虎添翼,还是有些许区别。
眼见少年以一己之力挡住大军,宋锦眉头皱起,沉声道:“梁将军,你去把那小子杀了。”
一名身型夸张的男子催马前行,高九尺,横着也有七尺,戴狼头盔,手里拎着一条普通人大腿粗的棍子。
梁小姑,别看名字滑稽,实力却是贪狼军排名前三的战将,冲阵最勇,杀敌最多,曾经是盘踞在英雄山的悍匪,投靠朝廷后本性不改,经常带着手下去入侵他国疆域,尤其在北庭凶名昭著,带领雪狼营横冲直撞,杀北策军,杀百姓,见过他真容的无一幸免,野兽路过都要挨几棍子。
北庭万里,闻姑色变。
梁小姑咧着大嘴,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宋将军,这么快就请我出马,看来你的麾下无人可用了。”
二人都是主将,宋锦出身名门,行副帅之权带兵清剿,地位压着其他三营主将一头。
像梁小姑这种天生杀种,不服天,不服地,脾气上来之后,主帅都敢顶撞,更别说跟他齐名的主将。
宋锦望着那袭白袍,心里及其不舒服,拉着脸道:“梁将军不是喜食人肉吗?尤其酷爱贵族家的少爷小姐,这少年是大宁顶级门阀之后,生的俊美无双,一定符合梁将军口味,我怕把他打烂了,倒了你的胃口。”
“姓宋的,我嗜杀,又不傻,你那些哄鬼的屁话,留着去给主帅说吧。”
梁小姑舔舐着嘴唇,双眸散发出贪婪神色,狂傲大笑道:“这小子很好,本将要生吞!”
鄂城外。
草原轻骑摆成一字长蛇阵,绕着废墟奔腾不息。
所有骑兵背有大到夸张的三把羊角弓,两侧放有六枚箭袋,里面装有草原独有的蛇骨箭,长矛造型怪异,生有倒钩,随身携带的环刀又宽又厚,足以破甲碎骨。
草原狼骑已经绕着鄂城,绕了一圈又一圈,袋子里的箭射出一半,可贪狼军依旧守着城墙,高举盾牌,摆起鹿角,缩在里面当乌龟。
草原狼骑擅长追逐战,凭借超高的骑术和箭术,能把对方活活玩死,但欠缺指挥协作,不适合攻坚战,于是罗枭迟迟没有下达攻城指令,仅用鹰隼观察城内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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萝枭坐在十二匹骏马拉动的金帐,揉着下巴胡须,默默注视着贪狼军一举一动,眉眼间的阴暗挥之不散。
当初李桃歌第一次见到世子殿下,便觉得这人蕴含雄气,绝非等闲之辈,可一路西征,萝枭并未表现出惊艳之处,仅仅处于后方坐享其成,功劳不抢,钱财不屑,似乎把自己定位成游历,极少去搅弄是非。
但是大年初一的鄂城之战,萝枭还能坐得住吗?
特木其乐骑马守在世子身边,体魄平平,黝黑精干,表面来看就是普通的草原牧民,很难将他同金帐将军联系到一起。
一只雪白鹰隼从天上俯冲而下,落在特木其乐手臂,一人一鹰窃窃私语,随后特木其乐用草原话说道:“小王爷,征西军被贪狼军和安西军围住了,李公子正在亲自陷阵。”
萝枭喝着热气腾腾的马奶酒,用羊心做酒引,听完侍卫统领禀报完军情,忽然停住不动,愣了会儿神,轻声道:“兄妹情谊重要,还是江山社稷重要?”
特木其乐毕恭毕敬答道:“好男儿志在天下,当然是以江山为重。”
萝枭嗯了一声,问道:“若是李桃歌死了,对咱们草原而言,究竟是弊大于利,还是利大于弊?”
特木其乐沉思一阵,悄声道:“若是李家公子死,太子活,八大世家定然会对皇室怀恨在心,为了抗衡他们势力,圣人会再度来求王爷出山,到时候,咱们草原的地位,就要盖过世家党了。若是李家公子和太子都战死,小王爷活着回到草原,那么咱们会受到皇室和世家党的联手打压,处境极为不妙。”
萝枭若有所思道:“你的意思是……李桃歌战死在鄂城,太子保住性命,对咱们最有利?”
特木其乐笑道:“是这么个道理,太子就像太阳,不可消亡,否则世间将黯淡无光,李家公子就像是星辰,天上多的是,灭了一个,又有何妨。”
萝枭指着对方眉心,讥笑道:“父王曾经一语中的,你,特木其乐,只能当侍卫,做不了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知道为什么吗?”
特木其乐惶恐道:“属下不知。”
萝枭换了个懒散姿势,打着哈欠说道:“算计了那么多,唯独一人没有算进去,有他在,谁想要李家公子的命,都得掂量掂量。”
特木其乐惊愕道:“谁?”
“李家老祖,李静水。”
萝枭神色古怪说道:“虽然那个半人半仙的老怪物,对于这个后辈态度冷淡,可毕竟是李家独苗,再看不惯,也得把他安稳带回李家。我敢说,即便是太子死在沙州城,李桃歌也能平安无事返回李氏相府,天下能在李静水手里杀人的,又有几位?”
特木其乐恍然大悟,“多谢小王爷赐教。”
萝枭得意笑道:“你呀,城府不错,只是目光短浅,放出去打兵打仗,指不定会捅出什么乱子。”
特木其乐陪笑道:“属下愿意守在小王爷身边,宁做世代家臣。”
萝枭双目圆睁,衣袖一挥,王霸雄气汹涌而出,“好啦,再不出马,会得罪李家和我亲妹妹,不必再藏拙,尽管放手厮杀。”
“谨遵王令!”
特木其乐双腿夹住马肚,如一阵旋风冲了出去,高举九环刀,大声喊道:“王子旗,萨克旗,随我破城!”
一旗即一营,大约有两三千人,能够陪在萝枭身边西征的,全是精挑细选出来的骁勇之士,一声令下过后,数千轻骑出动,狂奔至贪狼军阵前,拉满羊角弓,馈赠对方一场箭雨。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之前草原狼骑为了保存实力,只在远处放箭,对方躲在盾牌后面,伤亡可以忽略不计。这次冲阵,双方不足十丈,蛇骨箭将盾牌贯穿崩裂,瞬间撕开防线。
特木其乐一马当先,侧身前倾,用九环刀挑飞鹿角,杀入到人群当中。
草原将士不善攻坚,但这句话不适用于王爷近卫,这批凶狠货色,像是虎入羊群,一边怪叫一边展开屠戮,轻易将防线击溃,几刀便能砍杀一名贪狼军将士。
轻骑对步卒,形成碾压局面。
萝枭并未感到惊奇,举起酒袋,慢吞吞喝了一口,自言自语道:“贪狼军?久仰。今日倒要看看,咱们这两头狼,谁更狠,谁更凶猛。”
城中街巷。
白云蔽日,西风烈。
梁小姑率先发难,下马冲锋,单臂举起一百二十八斤重的铁棍,砸向细胳膊细腿的少年郎。
李桃歌初次对战猛将,说心里不发怵,那是纯扯淡,对方光是体型就顶自己三个,铁棒再顶一个,冲起来像是座小山,威慑力十足。
虽然境界来到无极,经验和信心还留在灵枢境,李桃歌下意识躲避,轰地一声,铁棒在之前位置凿出深坑,沙砾打在面颊,生疼生疼。
李桃歌望着一人多深的大坑,心里忍不住哆嗦。
这家伙体魄媲美金刚力士,果然身大力不亏,一棍之威,惊天动地,半步仙人来了都要避让吧?
回想起王宝对战石力儿,同样是以小打大,几次交战,不落下风。一幕幕在脑海中浮现,瞬间有了对策,身法轻盈绕到对方侧后方,举枪便刺。
梁小姑像是脑后长眼,铁棍一横,挡住黄泉枪路线,徒手朝枪身抓来。
李桃歌用出崩字诀,手腕抖动,黄泉正中对方手心。
胳膊传来的触觉,不像是打在血肉之躯,宛如棉花铸成的铁墙,又韧又硬。
下一刻,黄泉落入梁小姑手中。
这位铁塔大汉挤出残忍笑容,声音出奇温柔,“乖一点,不要闹,安静躺好,哥哥喜欢生食。”
二人酣战,堵的大军无法行进,于是有的贪狼军爬到屋顶,想要绕道过去,可还没站稳,数枚暗器将他们打成马蜂窝,从屋顶跌落。
黑袍红氅的袁柏终于现身。
上千不良人将屋顶占满,左右两边人影憧憧,高抬弩箭,蓄势待发。
袁柏推刀一寸,居高临下望着宋锦,面无表情说道:“大周武将,可敢一战?”
一位红氅,一位红枪,二将都是各自阵营中颜色最风骚存在。
这种爱拉风的性格,要么是万人敌,要么被万人捅,反正活着和死去都挺精彩。
宋锦勒马望去,勾起嘴角笑道:“和我打,你配吗?”
袁柏轻蔑道:“不就是贪狼军一员平平无奇的主将吗?拘捕你这种货色,用不着本帅出马,派两名门房足矣。永宁府大牢,三品以上大员,年年都要死去几位,本帅前去亲自问话,都要看看心情如何。”
宋锦红枪驻地,兴致勃勃道:“你好像叫做袁柏,乃是永宁府不良帅,大宁皇帝的一条看门狗而已,竟然对着本将狂吠,在皇城里,可以依仗圣人龙威,出了永宁城,谁会认得你这不良帅!”
袁柏耻笑道:“你这不就认得么?难道大周的将军不算人?你们对三大王朝凶狠,骂起自己来也不含糊,果然是泱泱上邦,令人大开眼界。”
跟随李桃歌混迹多日,别的本事没学到,脸皮出奇厚重,这是传承于十八骑流传下来的风气。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宋锦自诩文武双全的儒将,修得不错的涵养功夫,阵前被骂几句,依旧能沉得住气,猩红长枪缓缓抬起,枪尖直指出言不逊的不良帅,“休要逞口舌之快,本将在此恭候,想要战,尽可放马过来。”
袁柏抖开红氅,西北风吹的衣襟猎猎,顺势抖出几升威风,好笑道:“藏在万军之中当缩头乌龟,这是一战的架势吗?用士卒当替死鬼,身边埋伏好刺客,自己当作鱼饵,来诱我上钩,你这手如意算盘,不够响亮啊。”
宋锦收枪静气,微恙道:“要打就打,不打就别废话,本将奉命指挥右翼大军,岂有闲心同你打嘴巴官司。”
可袁柏铁了心要找他麻烦,皮笑肉不笑道:“不敢打,又不敢对骂,你的四品武将官职,究竟是买来的,还是老娘去给人家暖床暖来的?大家伙都在,不妨倾心传授,教教我们为官之道。”
起初,宋锦以为这家伙是来求战,可听着听着,话锋逐渐不对味。
宋锦猜透了他的心思,面目阴沉说道:“你是想拖住大军,给同伴争来喘息之机。”
袁柏脑袋摇的像是拨浪鼓,辩解道:“我没有,你别瞎说,本帅为官为人堂堂正正,哪像你们藏了那么多鬼主意,约莫这就叫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堪入目。”
熟悉不良帅的都清楚,袁柏属于沉默寡言的那类人,话不多,办事干净利落,李桃歌同他走了三千里,聊过的话,也没有见到宋锦时说的多。
可他不得不变成话痨,多拖住宋锦一刻,便能给先登营和浮屠营争取活命的机会。
有的人以血作为代价,阻止贪狼军行进,而他用脸皮作为肉盾,只为了给袍泽多喘口气。
搞清了对方来意,宋锦极为不耐烦道:“杀了他!”
藏在暗处的两名近卫爆冲而起,各执短刃登上屋顶。
袁柏抑制不住笑意,说道:“事关颜面的问题,谁先沉不住气谁遭殃。”
不良人常年和恶匪打交道,比的就是谁更下作,两名近卫还未站稳,从四面八方丢来了暗器,有圆的,有尖的,有扁的,有菱的,款式奇形怪状,不约而同都淬满了湛蓝剧毒。
这颜色,看一眼都令人毛骨悚然,若是不幸划破肌肤,轻者蹬腿翻眼,重者化为一滩脓水。
关键数量足有上百,躲过了一批,落脚处又是一批,能避过已然不易,还要注意下一步,倒霉起来,能同时踩中五六枚。
两名近卫一阵头大。
在疆场混迹那么多年,初次见到有大军拿淬有剧毒的暗器当作箭矢来用。
不怕把自己给毒死?!
二人东躲西藏,又是刀芒为屏,又是鼓足罡气,折腾了小半天,最终还是被暗器射中,脸色立刻和毒液一样转为湛蓝色,扑腾了几下,迅速变成腥臭血水。
这哪是见血封喉,简直是见血化血。
袁柏冲宋锦勾勾手指,含笑挑衅道:“作为主将,不为袍泽报仇吗?”
宋锦蹙起眉头,下达一道军令,“步卒听令,把屋子推平!”
不良人之所以猖狂,是占据了地利,以上打下,以小打大,在狭窄的空间内,能够集中暗器封锁通道,倘若把破败房屋全部推平,使得双方处于开阔平地,优势将荡然无存。
贪狼军步卒调转枪头,奋力推砸着房屋。
一座座土墙轰然倒塌。
袁柏短叹一声,对方不愧是名将,怒火中也没有神智不清,很快找到了破解之法,再赖在屋顶,要遭到对方围剿,于是翩然落下,身处在半空中,从肩头取出一枚铆钉,弹指射出。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铆钉经过大力挤压,在空中变成短钉状,顷刻间奔至宋锦左眼。
宋锦想要用两指夹住,杀杀对方锐气,又怕这不良帅玩阴的,在暗器上淬毒,索性甩起枪尾,铛的一声将铆钉崩开几丈之外。
左手传来酥麻。
好强的指力!
宋锦暗自感慨。
一名捉拿匪人的不良帅,真气竟然如此强悍。
颠覆了他对大宁武将认知。
其实也是宋锦倒霉,遇到的都是大宁战力最顶尖的那一拨。
前有先登营,后有浮屠营,接着又跳出来一位袁柏,把贪狼军弄的叫苦不迭。
要知道这些年来,除了在北庭被十八骑追着嗷嗷跑,贪狼军都是神挡杀神的主儿,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半天之内,接连遭遇惨败,折损高的出奇,弄的军心都摇晃不定。
要不是兵力占据绝对优势,恐怕早已一败涂地。
没多久,前方变成开阔地带。
宋锦积攒的怒气终于得到宣泄,恶狠狠道:“一个不留,给我杀!”
初入无极境的李桃歌,真气虽然暴涨,暂时找不到浑圆如意的感觉,在对战中险象环生。
梁小姑的铁棍,看起来勇猛无匹,像是脑子不够数的悍将,其实刚中带柔,一棍敲出,七分力去伤人,留三分力应变,一招当作两招来用,棍棍暗藏杀机,若不是有南宫献在旁边帮衬,时不时刺出一剑,李桃歌早已重伤不起。
地面凿的坑坑洼洼,尽是些半人高深坑,李桃歌凭借身法,屡屡躲过巨棍猛攻,瞅准机会,用出龙门枪法里的破棍式,枪头极速飞转,抖出枪花,朝着巨棍缠去。
对方手里的武器,与其说是棍,不如说是房梁,粗的有些变态。黄泉枪吸住巨棍之后,用力一绞,想要从对方手里拽出,可真气注入右臂,千钧之力发出,依旧纹丝未动,梁小姑凶残一笑,反倒徒手抓住黄泉,仅凭腕力,将长枪压成半圆状,随后骤然松手,趁着黄泉回弹,闪电般欺身直进,抡起巨棍,当头凿下。
体态如熊,身法如猿,狡诈如狐。
凭借天赋异禀,将名门望族的宋锦都不放在眼里。
李桃歌只觉得一座大山来袭,刹那间遮天蔽日,歪着脑袋,躲过黄泉枪回弹,跺脚后撤,用步频来撤出战局。
一枚箭矢呼啸而至。
从李桃歌身边闪过。
奔袭中的梁小姑察觉不妙,拍向巨棍,本来快要脱手的兵器突然绷直,挡住雷霆一箭。
箭矢射中巨棍,骤然碎裂,留下指甲盖大小的斑痕,梁小姑从巨棍后面露出脸庞,望向不远处少年,身型酷似麻秆,长相比自己还丑,正举着一人来高的龙吟大弓,嘴里嘟嘟囔囔,不知在说着什么。
看他咬牙切齿的模样,绝对不是好话。
梁小姑用野兽般的粗野嗓子喊道:“那丑小鬼,有本事别跑,一会把你肠子掏出来,套在你脖子上,要么活活疼死,要么活活勒死。”
卜屠玉耳朵挺灵光,一字不差听的清清楚楚,有人威胁他死,他不在乎,但是有人竟敢当面骂他丑,这位固州大纨绔可就不干了,瞪眼喊道:“敢嘲笑小爷,也不瞅瞅自己啥德行,鼻子薅长点就是头野猪,皮再黑点就是头熊罴,一看你就是喝自己尿长大的,因为你娘当初生你时,被你摸样吓死了,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东西,从小爷裤裆掉出来都嫌磕碜!”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梁小姑陷阵无双,骂人可不是这小少爷对手,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好词,气的一佛出世二佛生天,将巨棍戳入雪地,凶神恶煞般喊道:“丑小鬼,待本将……”
话没说完,又是迅猛一箭袭来。
卜屠玉天生神力,射出的箭矢堪比无极境一击,宋锦都吃了暗亏,梁小姑却想杀杀他的锐气,大手一抓,捞住箭尾,几口将箭矢咬碎,猖狂笑道:“瞧瞧这箭,一会你的下场和他一样。”
卜屠玉吓了一跳。
徒手接住他的箭矢,这丑汉厉害的有些过分。
但输人不能输阵,得想方设法找回场子,卜屠玉把腰一叉,幸灾乐祸笑道:“又傻又丑的东西,小爷的箭涂了剧毒,随便咬,待会毒性发作,皮肉会烂成纸屑,风一吹,就剩堆骨头啦。”
不良人用毒的场面还历历在目,梁小姑一身铜筋铁骨,不怕硬碰硬,唯独对下毒稍有畏惧,听着少年说的像煞有介事,心里不免泛起了嘀咕,急忙扔掉箭尾,咬牙道:“大军交战,居然玩下三滥的把戏,快说,你涂了什么毒!”
卜屠玉得意笑道:“吓坏了吧?实话告诉你,那是小爷的粪便,哈哈哈哈哈哈!”
梁小姑气的肺都要炸了,飞身跃起,直扑卜屠玉所在的方位,没跑几步,一袭白衣挡住了去路。
梁小姑不想理他,可李桃歌举枪刺向肚皮,枪尖寒意凛然,大有开膛破肚的架势。
骂了声一对小王八蛋,梁小姑用巨棍去抵挡,俊美少年在半途突然撤回了枪势,又撤了回去,使得梁小姑一棍打在半空,软绵绵的极为难受。
背后传来冰冷凉意。
梁小姑转过头,月魁剑近在咫尺,想躲是躲不了了,只能撑起罡气硬接。
剑尖和皮肉接触,传出金石声。
剑刃再进半寸。
破皮,入肉,伤骨。
在北庭凶名最盛的大周武将,十余年来首次见红。
一剑得手,南宫献也不贪功,抽剑后撤。
负伤后的梁小姑拎棍追杀,跨出几步,脑后又传来急促风声,再转过头,箭矢直奔面门。
挡住势大力沉的一箭,梁小姑目露凶光。
短短几个回合,被这三人弄的不胜其烦。
用余光瞥向宋锦,这家伙装作没看见,不紧不慢骑着枣红马,指挥大军绕道而行。
梁小姑再傻,也清楚宋锦是在故意为之,平时傲慢自负,终于迎来了报应。
求人,不如求己。
梁小姑目光恢复冷静,飞起两丈来高,狠狠下冲。
足有万斤的巨力狂凿大地。
积雪飘摇飞舞,视线模糊不清。
梁小姑消失不见。
那么大个人,怎能说没就没?
李桃歌惊出一身冷汗,倒起碎步狂撤,顺势结出冰墙,试图拦住对方去路。
耳边疾风呼啸。
来了。
李桃歌急中生智,持枪入地,爆吼一声,“起!”
靴底雪面反复攀升,将他带到几丈高的冰墙。
之前所在的地方,已然被梁小姑冲成碎渣。
再定睛望去,梁小姑舍弃了铁棍,如灵猿爬到冰墙,与自己近在咫尺。
李桃歌暗道不妙,一个俯冲想要离开,身在半空中,脚踝突然传来剧痛。
一只铁手将他禁锢。
梁小姑挤出残忍笑意,“小子,还能跑吗?”
李桃歌二话不说,举枪便刺,梁小姑忽然跳起,将他一并带入半空,斗大的拳头轰到小腹,李桃歌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将苦水和血水一并吐出,梁小姑将他反转,膝盖狠狠顶在后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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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桃歌拼死顶住,双腿缠到他的脖子,丹田内的九层宝塔旋转出残影,真气进入腰腹,旋转一扭,将梁小姑扭翻。
虽然都在迅速下坠,可对方大手已经扣住自己喉咙。
喉结都要被碾成齑粉。
李桃歌瞬间脸色惨白,桃花眸子凸了出来。
梁小姑兴奋到颤抖,疯狂喊道:“小子,去死吧!”
那只大手带来的力道,前所未见,李桃歌神识模糊,凭借求生欲望死死扣住对方手指。
一道虹光划过。
月魁剑砍到梁小姑粗壮手臂。
鲜血飞溅,入骨寸余。
这位来自大周的猛将哼都没哼,只是死死扣住少年喉咙,看那架势,似乎想要同归于尽。
南宫献知道这家伙体魄变态,或许修炼过金刚不坏秘术,再砍下去,未必能救出少主,月魁剑顺势一转,刺向梁小姑下颚。
谁知梁小姑像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对于凶猛一剑视若无睹,剑尖抵达喉咙,收起下巴,竟然用骨肉卡住了利剑。
血箭奔涌而出。
梁小姑大嘴泛起狞笑。
李桃歌全身酥麻,逐渐失去感识,进入黑暗状态,似乎漂浮在浩荡宇宙。
要死了?
鄂城身后,是亿万大宁子民,是李氏相府,是父亲和妹妹,是燕尾村将自己抚养长大的百姓。
铁骑未清,壮志未酬,国仇未报,怎能一死了之?!
李桃歌紧咬舌尖,疼痛将自己拉回现状,一丝神智清明。
睁开眸子,已然变成白色。
额头金芒大作。
如开天眼。
金芒刺入梁小姑双目,瞬间刺出两个血洞。
白光从桃花眸子遍布全身。
不知为何,相貌俊秀的少年,居然迸发出滔天凶意。
虽然梁小姑失去双目,可神识犹在,只觉得手指扼住的不是人,而是一头上古大妖。
李桃歌眯起白眸,语气高傲中透出彻骨凉意,“凭你也想杀我,配吗?”
声音似乎飘荡在九霄云外,却又清晰进入梁小姑耳中。
李桃歌轻轻攥住对方手腕,只见月魁剑都砍不断的霸道筋骨,在他手里逐渐缩成柳条状,最后化为崭新骨粉。
单薄手臂拎住梁小姑头发,向上一提。
活生生拽到尸首分家。
李桃歌顺手丢掉狰狞头颅,神色平静。
这一幕,看的卜屠玉和南宫献呆住,再也熟悉不过的李家公子,透出令人窒息的强大气势,神秘而又陌生。
李桃歌望向二人,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突然栽倒在地。
卜屠玉快步跑过来,扑通趴到他的胸膛,鼻涕一把泪一把,哭喊道:“老大,你该不会是回光返照吧?咱还没娶媳妇呢,千万不能死啊。”
南宫献伸手探在李桃歌人中,气息虽轻,但绵绵不觉,不由得松了口气,转而对卜屠玉说道:“他没死,不过你再摁着胸膛,能把他压没气。”
卜屠玉慌忙起身,甩了把鼻涕,惊喜道:“我老大还活着?”
“活的挺好。”
南宫献满脸肃容,压低声音说道:“这件事,不要对任何人提及,包括你的父亲,若是流传出去,李氏相府会倾尽全力将你斩杀,即便是天涯海角,也要封住你的口舌。”
见到对方出言慎重,不像是开玩笑,卜屠玉眨着双眼,装傻道:“之前射箭射的太卖力,导致脑袋晕乎乎的,眼也花了,耳朵也聋了,差点昏死过去,南宫大哥,你说啥呢。”
南宫献满意道:“很好。”
“那……趁着他晕倒,咱把他送到沙州城吧,这里太危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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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献皱起眉头,望着熟睡中的少年,轻叹一口气,说道:“即便把他送回到沙州城,按照他刚毅性子,醒来后也会折返回来,不如先放到老祖身边,交由老人家看管,哪怕是全军覆没,有老祖在,照样能护送他平安回到京城。”
卜屠玉焦急道:“那快走啊,一会被围住,插翅都难飞。”
南宫献抱起少主,朝西南洼地处大步赶去。
“喂,大哥,好兄弟,讲义气,走之前能不能打声招呼,别把我留在敌军阵中啊。”
二人身后,扛起龙吟大弓的卜屠玉狼狈狂奔。
安西军退去后,赵茯苓跪倒在地,央求李静水去救少爷,已经跪了一个多时辰。
脸颊冻到通红,双腿失去知觉,赵茯苓仍旧哀声恳求道:“老祖宗,我知道您有通天手段,相救少爷,只不过是举手之劳,你们都姓李,同样出自琅琊李氏,为何不去救他呢?”
李静水被她叨叨了那么久,早就心烦急躁,厌恶道:“不是跟你说了吗?是他要去随士卒冲阵,又不是老夫见死不救,你要求的是他,不应当是我。”
赵茯苓低泣道:“少爷年少,有股峥嵘侠气,他要和袍泽同生死,这不算错。可您作为老祖,珠玑阁里的老神仙,若是连子孙都护不住,岂不是失责?”
“好你个黑皮妮子,竟敢教训起老夫来了!”
李静水吹胡子瞪眼道:“实话告诉你,虽然同是十八子李,可嫡庶有别,老夫护的是主家嫡子,不是一个野妇生出来的庶子,若不是白垚亲自相求,谁愿意劳累三千里!去告诉他,想要活命,乖乖呆在老夫身边,看在白垚面子,赐他一条活路又何妨,想要老夫热脸贴冷屁股,上赶着去给他护卫,休想!”
当了百年的大宁武道榜眼,能够束缚住李静水的,只有血脉亲情和知遇之恩,守护李家那么多年,恩情早已还清,继续留在琅琊,仅仅为了情分而已。
他在李家的地位,甚至要高出李白垚半筹,李家子孙不管谁见到,都要乖乖喊一声老祖。
又怎会对一个庶子低三下四。
赵茯苓执意匍匐在雪中,一而再再而三喃喃道:“老祖,求求你救救我家少爷,茯苓甘愿当牛做马,来报答您的恩德。”
说了一遍又一遍。
李静水白眉无风自动。
一股霸道力量将她托起。
李静水厉声说道:“黑皮丫头,老夫年纪大了,不想多造杀孽,否则有损天德。记住,不想杀,不是不敢杀,再絮絮叨叨,把你劈成两半!”
小黑丫头咬紧嘴唇,倔强道:“请老祖息怒,若是将茯苓劈成两半,能够救出少爷,茯苓甘愿去死。”
“老夫已经有年头没生过气了,你确实该死!”
李静水再也按捺不住,袖口刀气凌厉。
冲着赵茯苓额头袭来。
两袖刀气当头,小丫头依旧跪地不起,她躲不开,也不想躲,一门心思想要用自己的命去换少爷的命。
刀气在她额头骤然散尽。
李静水换了张含笑面孔,“年纪轻轻,便识得一个忠字,不错,我那后辈虽然来历不正,眼光倒是勉强过得去,黑皮妮子,你可知自己命格?”
赵茯苓如实道:“小女子生在沙州城,长在沙州城,从未去过别的地方,不知自己命格。”
李静水拂须笑道:“那叫阅历,不是命格,你眼眉中生有藏神宫,嘴角含有慈心水,天性淳良,顾他人而不顾己,像是传说中的安心鞘命格。”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藏神宫,慈心水,安心鞘?”
赵茯苓反复念叨这三个陌生字眼,懵懂说道:“小女子从未听过,更不知道来历。”
李静水微笑道:“天下修行者,多急功近利之辈,贪功冒进,导致根基不稳,即便日后修有所成,也会在破境时遇到艰难险阻,常人百步可登山,这种人要万步方可见山,于是天才屡见不鲜,修成大道者凤毛麟角。”
“安心鞘,顾名思义,你就是一把刀鞘,剑鞘,能够使亲近之人安定心神,在修行一途斩尽心魔,不会为了提升境界,轻易陷入痴癫。你对于武夫而言,要到灵枢境之后才能体现益处,而对于念师,方士,术士,这种频频动用神识的修行者来说,初入观台即可奥妙无穷,绝对是可遇不可求的先天安神灵辅。”
赵茯苓听的一知半解,问道:“我对于少爷有用处吗?”
李静水点头道:“大有裨益,你在他身边一日,能顶他独自修行三日之功,而且能防止他坠入心魔。”
赵茯苓轻舒一口气,“有用就好,我以为自己只会做些杂务,又碍眼又碍事,回到京城,少爷身边都是聪慧漂亮的姐姐,肯定会嫌弃安西来的野丫头,既然有用,就不怕少爷不要我了。”
李静水嗤笑道:“那是他有眼无珠不识货,把你放到大周,起码能换五座城。”
赵茯苓想起少爷还在与敌军厮杀,心又被揪起,重新哀求道:“老祖,请你去救救我家少爷。”
李静水撩开衣袍,盘膝坐好,努嘴道:“不用救,他已经来了。”
南宫献抱着李桃歌赶到,后面跟着三步一回头的卜家纨绔。
赵茯苓仓皇起身,一溜碎步跑过去,脸色煞白道:“少……少爷死了吗?”
“没死,昏过去了。”
南宫献应付一句,来到李静水面前,将李桃歌放到马车,轻声道:“老祖,少主力战大周武将,暂时晕厥,目前城内还有敌军数万,我去率领珠玑阁兄弟帮衬,他就交给老祖照料了。”
“我,我,还有我。”
卜屠玉指着脑门,喘着粗气说道:“我也需要老祖照料。”
危急关头,卜家少爷说话又快又稳,生怕把自己漏了过去。
李静水望着昏睡中的晚辈,眸子睁的越来越大,搭脉,摸骨,查验伤口,神色极为凝重。
能让李家老祖吃惊的事情,绝非那么简单,三人一声不吭,安静等待下文。
查验完毕,李静水又是皱眉又是苦笑,最终含怒说道:“好你个李白垚!”
卜屠玉和赵茯苓听的一头雾水。
李桃歌受伤昏迷,咋跟他爹扯上关系?
唯独了解些内情的南宫献默不作声。
李静水低声问道:“你知道这件事?”
南宫献点了点头,“晚辈作为珠玑阁副统领,又兼任少主贴身侍卫,对于里面的来龙去脉,倒是略知一二。”
李静水挥动衣袖,用罡气作为音障,只将自己和南宫献放入其中,再次问道:“他娘是谁?”
南宫献答道:“主人从未提及过,应该是不想让别人知道。”
李静水哭笑不得道:“仙兽血脉,初露锋芒。李白垚啊李白垚,本以为你在金州找了名民妇男欢女爱,谁知你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手无寸铁的书生,竟然睡了身具仙兽血脉的后人,又生下了这小子,以后的李家,岂不是天天鸡飞狗跳。”
自从四神兽陨落变为四象鼎之后,仙兽变成了可遇不可求的顶级血脉,譬如天武玄鹤徐忘机,似人非人,似妖非妖,自从在人间现身后,凭借妖孽资质,被誉为出道即巅峰,妖修第一天才,霸占十大妖仙长达百年之久。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南宫献沉声道:“去年少主在镇魂关时,与玄月军大将鬼绒交手,目睹小伞被砍掉右臂,曾经血脉觉醒过一次。只不过那次血脉觉醒的太过短暂,少主并未出手,仅是气势怪异,亲眼见证者无人知是为何。随同张燕云抵达固州城时,与卜屠玉卜公子逛花楼,遭遇琴师句离刺杀,少主受伤极重,头骨都被凿塌,命悬一线,可硬生生吊起一口气,躺了几百里路,服用张燕云所赠灵药之后,这才伤势痊愈。经过珠玑阁的密报,少主几次受伤,都能凭借强横筋骨化险为夷,绝非常人血脉。”
李静水轻叹道:“咱们李家重文轻武,自李灵蕴那代起,为了防止破坏家门功德,不许后人修行。谁知禁着禁着,禁出来一名仙兽血脉后代,十指沾满血腥,把祖宗积攒的功德都给毁了。李白垚哇,你以后怎么有脸去面对列祖列宗。”
南宫献询问道:“少主厮杀时,黑瞳尽无,双眸全部呈白色,透出冲天杀气,老祖能判断出少主底细吗?”
“白瞳?”
李静水皱着眉头思索一阵,缓缓说道:“妖修中白瞳并不少见,至于冲天杀气,妖修有吃素的吗?哪个对敌时不是摆出要吃人的架势,暂时猜不出来,须要等他觉醒到三成的时候,才能看出端倪。”
不足三成?
难道弹指之间击杀梁小姑,仅仅动用了不到三成血脉之力?
南宫献倒吸一口凉气。
午时一刻,黑云当空。
鄂城这座巨大的血肉磨坊,腥味弥漫,秃鹫成群结队候在周围,到处散发着死气。
从半夜厮杀至今,双方损失惨重,征西军有七八千将士殉国,贪狼军折损近两万,唯独安西军逃过一劫,在司马父子反复衡量中,损伤轻微,仅仅在攻入北门时,被不良人阴了一道,丢下上千具尸体。
三路军齐至坊市。
先登营盘膝坐的整整齐齐。
崔九驻刀起身,抻了一个懒腰,扬声喊道:“兄弟们,该咱出膀子力气了。”
先登营将士豁然坐起,甲胄声几乎同步。
经过惨烈厮杀,现在的安西军和贪狼军加起来,足有五万之众,放眼扫去,街巷尽是敌军身影,一个接一个,望不到尽头。
先登营阻拦贪狼军许久,只余两千左右。
五万对两千。
崔九仍旧不惧,单手拎起宁刀,不知从哪掏出一个冻梨,吃的满口汁水。
这五万,有小半来自贪狼军,大周的紫薇州双壁,不是南雨国的乌合之众,即便遇到两拨重骑,贪狼军依然有办法将其围剿,可见战力之盛。
但凡和贪狼军交过手,就明白镇守北庭赵之佛的不易,扮了二十年的乌龟,与贪狼军明争暗斗二十载,国土竟未失守,真乃大宁名将。
今日,该轮到贪狼军找十八骑清算旧账。
三路军汇集一处。
崔九将梨核高高抛起,一抹嘴,高声吼道:“干活!”
面对几万大军,先登营反而率先发难。
百人为一排,左盾右刀,朝着敌军冲锋。
街巷里的短兵相接,骑兵很难冲起来进行碾压,宋锦深知其中道理,于是将精锐步卒放在前面,侧翼为长矛兵,后排弓手掩护,三三结成小阵,九九再次结成大阵,经营的水泼不进。
两军交锋。
以崔九为首的先登营,将身体蜷缩在铁盾后面,矮身屈腿,只露出右臂和色泽阴沉的宁刀。
先用铁盾扛住对方兵刃,抽冷子就是一刀。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先登营里猛人集结,拉出去都是媲美小牛犊子的体魄,臂上能跑马的硬汉,宁刀耍起来,刀气纵横,连人带盾劈成两半。
贪狼军顷刻间倒下一片。
崔九用口哨指挥,寻找进攻方向,第一排的将士砍完十刀,无论对方有没有死透,绝不补刀,迅速后撤,再由后排百人队顶上。
依次反复。
坊市不大,只容纳百十人并行,贪狼军安西军人再多也没用,只能急的干瞪眼。
见到麾下将士稻草般被收割,宋锦眯起眸子。
安西军的两名主将挺鸡贼,察觉打不过,干脆不去触霉头,令几千士卒绕到后方,从民房里穿过去,想要从后路包抄。
可人进入屋子里,却再也没发出任何动静。
乌漆麻黑的房门,像是地府散发出瘆人凉意。
姓王的主将擦了把汗,惊惧道:“不对劲啊,咱的人呢?”
另外一名姓韩的主将狐疑道:“里面该不会设有伏兵吧?”
王将军嘀咕道:“再有伏兵,也不可能把几百人一口吞掉,屁都没空放出来,难道里面藏了数千人?”
韩将军迟疑道:“要不……咱撤军?”
今日的安西军,可谓是倒霉到了姥姥家。
奉命攻打这破城,人影都没见到,就被不良人烧成了乳猪,好不容易进入城内,见到一名女眷好欺负,又是没见到人家出手,司马父子人头落地。
想要趁火打劫,袭击对方后路,像是冲进了大坟茔,被恶鬼索去性命。
打仗打成这样,谁心里不恶心?
士气降到极低。
王将军纠结道:“咱奉命配合贪狼军清剿右翼,如果贸然撤军,大周会答应吗?”
韩将军冷笑道:“咱的郭大都护,向来不做赔本生意,要是咱带着兄弟完好无损回到碎叶城,高兴都来不及,咋能怪罪于咱。至于征西军,功劳都归姓宋的,管他娘的太子还是公子,军功有多大,爱咋咋地,我可不想和马车里的怪物为敌。”
听他说的在理,王将军斩钉截铁道:“行,撤军!”
话没说完,头顶飘起黑雾,这时刮起东南风,顺着大军开始蔓延。
凡是接触到黑雾的士卒,立刻瘫倒在地,七窍流出黑血。
王将军瞪眼喊道:“有毒!快跑!”
几万人挤在街巷,腋臭都能熏死一大片,有风势助阵,能跑到哪里去?
调头的调头,逃跑的逃跑,人嚎马嘶,乱成一团。
又是数百支弩箭从暗里射来。
没有主将坐镇,安西军彻底陷入慌乱。
贪狼军遭遇先登营强烈反抗,阵亡率不断攀升,一炷香的时间,已经超过一千,反观崔九带领的将士,愈战愈勇,气力像是生生不息,似乎能将贪狼军军阵凿穿。
负责先登破城的悍卒,先得有好胆色,再有好身板,经过崔九悉心调教,耐力好的出奇,拼力厮杀许久,仍显得生龙活虎。
宋锦咬紧牙关,双目几乎快喷出怒火。
安西军打的恶心,贪狼军同样难受。
在狭窄的街巷里作战,有力使不出的感觉,派出再多的人马都无济于事,只能一对一和人家捉对厮杀。
反而正中十八骑下怀。
一名校尉快步奔跑过来,急促道:“将军,后面兄弟顶不住了,草原狼骑快要杀进城中。”
本是里应外合的场面,结果被对方里应外合。
再不速做决断,今日怕是要死在漠西走廊。
宋锦沉声道:“天煞,列阵!”
大军中走出一群重甲步卒,双眼用黑布缠绕,手持铁盾小锤,人人呈现出彪悍气息。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天煞营,宋家豢养的死士,仅有七百二十人,却是宋锦立足于贪狼军的凭仗。
传闻天煞营里都是宋家领养的孤儿,从小一起长大一起练功,吃同样的饭,练同样的功,配合相当娴熟,对敌时能够发挥出奇效。
类似于珠玑阁在李家的地位,只不过选拔没那么严格,只要是宋家培养出的壮年男子,都可在天煞营里效力。
危急关头,宋锦再也不敢私藏。
以天煞对先登。
先登营的将士,常年饱经崔九摧残,夏日练,冬日练,白天练,夜晚练,每天流出的汗液能用桶装,直至脱力为止,苦练登城和杀人技法,略去繁琐步骤,讲究一刀毙命。
这些家伙入伍前就是佼佼者,单臂攀墙十丈方可入门,再经过崔九索命式调教,不是修行者,胜似修行者,厮杀能力并不弱于观台境武夫,再穿戴巧匠打造的甲胄宁刀,故而才能在战场威风如此。
仅凭二千人,压的万余贪狼军步步后撤。
好景不长,宋锦派出天煞营之后,先登营压力陡增。
这些手持小锤的悍卒,配合精妙,臂力奇雄,虽然破不开甲,但能将力道传递至血肉骨骼,一锤下去,铠甲凿出凹陷,里面的骨头断为两截。
况且对方以逸待劳,观战许久,早已找出先登营破绽,打的就是将要轮换新力未生之际。
一锤锤将数十名先登营将士凿成肉泥。
崔九砍翻两名天煞营步卒,晃着膀子喊道:“来了扎手的点子,兄弟们,机灵点儿,小心阴沟里翻船。”
堂堂贪狼军精锐,在他眼中不过是“阴沟”而已。
这就是十八骑的傲气。
七百二十名天煞将士,不断涌入战场,将之前贪狼军步卒替换下来,形成半圆形包夹态势。
当双方交战几个回合,宋锦脸色愈发难看。
战况并未朝他臆想中发展,凭借生力军将十八骑踩死,而是双方打得有来有回,失去初次亮相的锐气,自家悉心培养出来的死士,居然处于下风。
以灰色死寂为主色,血雾将坊市涂有一抹猩红,死亡前的哀嚎将画卷晕染。
这是一张任何画师都画不出来的地狱修罗图。
转眼间,天煞营折损过半。
先登营踩着堆积成小山的尸骨,动作麻木进行拼杀。
崔九沐浴在血色之中,刀下增添四十余名亡魂,刀刃卷成了花,变成黑褐色。
杀退敌军一次进攻,崔九长舒一口气,哆哆嗦嗦用刀撑住身体,露出残忍笑容。
虽然杀掉不少贪狼军,但自己也在几名校尉围攻下,挨了几处狠的,尤其小腹间的枪伤最为凶险,再深入半寸,就得一手拎着肠子,一手拎刀厮杀。
宋锦催马来到阵前,面无表情说道:“先登营崔九,我敬你是条好汉,可敬可佩,不过有句话叫做好汉不吃眼前亏,现在你放下刀,转头攻向大宁,我会举荐你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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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的将种世家,确实有资格来说这番话。
崔九古怪一笑,吐出一大口血,挑眉道:“你猜猜看,我为何叫崔九?”
宋锦轻声道:“愿闻其详。”
崔九呈现出凄苦笑意说道:“我家世代在北庭夔州,家有薄田几亩,虽不富庶,但也能勉强糊口,我呢,家中排行第六,上面有两个哥哥,三个姐姐,有他们宠着,爷爷生来便是混世魔王,踏青苗,撵土狗,朝土地爷尿尿,可以说是无恶不作。”
“在我十岁那年,你们贪狼军来了,没有任何缘由,血洗北庭州县。我们一家九口,只有我被藏进了墙缝里,保住一条小命,其他人全死在贪狼军手中。我是亲眼看着你们长矛贯穿他们胸膛,八十多岁的奶奶,被你们马蹄踩来踩去,最小的姐姐不到十二岁,被你们这些畜生凌辱致死。”
“全家死光,爷爷我一滴泪都没掉,只挖了一个大墓,将他们草草掩埋。我知道在北庭活不下去,于是跑到东庭寻一条活路,别看我那时候年纪小,可我明白,那会儿我啥都干不了,只有活着,才能够报仇雪恨。”
“我把大名给丢了,逢人便说自己叫崔九,因为我怕岁月蹉跎了仇恨,忘了全家九口人的血海深仇。”
“你来说说,爷爷会降吗?”
望着崔九逐渐狰狞的脸庞,宋锦波澜不惊说道:“两国交战,不就是胜者为王吗?幸亏杀了你那六个哥哥,否则今日会有六个崔九拼死抵抗。话说回来,你们十八骑马踏紫薇州,难道会饶了我们百姓?醒醒吧,这是乱世,我不杀你,你就要杀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崔九缓缓举起宁刀,狂妄笑道:“有云帅在紫薇州为我报仇,今日即便是碎尸万段,爷爷我也是死而无憾,何况宰了你们几十人,早已赚的盆满钵满,痛快!”
宋锦说道:“先登营只有你一个崔九,他们与贪狼军并无仇恨,你死了,想要兄弟们陪着殉葬吗?”
崔九笑了笑,露出涂满血迹的牙齿,咧嘴道:“兄弟们,给他说说咱云帅第一条军规。”
“燕云十八骑,只进不退!”
“不退!不退!不退!”
余下千人爆发出震耳欲聋嘶吼声。
崔九傲然笑道:“你猜他们怕不怕死?!”
“如君所愿。”
宋锦勒马朝后退去,右臂轻轻一挥,“杀。”
贪狼军如潮水般涌去,轻易淹没人墙构成的防线。
在数倍兵力的碾轧中,先登营苦苦支撑,纵然将对方两三名将士砍杀,气都没喘匀,后面捅来长矛,倒在血泊之中。
没有骏马周旋,步卒很难力挽狂澜,只能仰仗血肉之躯,与敌军一次又一次进行搏命。
所向披靡的燕云十八骑,似乎将要初尝失败滋味。
一支箭矢带着疾风远远射来。
宋锦顺势抓住箭尾,看见箭身刻有狼头图腾。
草原狼骑。
宋锦回过头,察觉到对方已然杀入城中,正在阵营边缘肉搏,不免皱起眉头说道:“谁负责后方安危,一个时辰都撑不住,让草原兵冲了进来,猪都不如的东西!”
几名将领面面相觑,谁都不敢作答。
宋锦沉声道:“先登营近在咫尺,蹦跶不了多久了,正是替贪狼军洗刷耻辱的好机会,草原狼骑先放任不管,再加一把力,屠了先登营再说。”
几名牙将抱拳道:“遵令。”
宋锦扬起下巴,死死盯着陷入困境十八骑,傲慢道:“未尝一败张无敌?哼!牛皮吹的真大,本将今日就破你金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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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到自己处在不知名的天外天。
仙鹤翱翔,梵音阵阵,周围是参天神山,仙气缭绕。
他悬浮在白云中,睁大双眸,欣赏从未到过的神仙府邸。
忽然,穹顶裂开,十道光柱降世。
恐怖的光柱上各坐着一人,面容混沌一片,看不清相貌。
李桃歌正想开口询问,十人齐齐睁开双眸。
如同烈阳遮天蔽日。
然后十人各自举起右臂,梵音声声撞心。
十道玄光汇集一处,形成十彩斑斓云朵。
霞光万丈。
不久,云朵徐徐翻腾,孕育出一道彩雷,朝着李桃歌当头劈下。
李桃歌骤然惊醒。
望着身边一脸肃容的李静水,再看向喜极而泣的赵茯苓,李桃歌不知是否还处在梦境,捏了把大腿,嘶!~比起平时力道大了不止两倍。
捏起肉掐了把而已,大腿外侧像是被捅了一剑,疼,疼的后槽牙险些咬碎。
“少爷,你醒了。”赵茯苓擦干泪珠,替他把衣袍掖好。
李桃歌脑海里的场景,止步在梁小姑叩住喉咙那一刻,依稀记得对方力气奇大,手段用尽也挣脱不开那双铁手,再往后,脑子里一黑,完全记不起来。
至于血脉觉醒,双眸转为白瞳,用观天术刺瞎梁小姑,大放狂言后,再摘掉对方头颅。
李桃歌一概都不记得。
用手摸去。
喉咙处完好无损,其他地方也没找到伤处,反倒是精神百倍,全身似乎有用不完的力气。
奇怪。
之前的旧伤呢?疲累的神识呢?
有李静水坐在身边,李桃歌来不及多想,执晚辈礼数,毕恭毕敬说道:“见过老祖。”
“别,你可是有大造化的家伙,这声老祖,我受不起,会白白折损阳寿。”李静水冷着脸,不见任何动作,已经移到了别处。
碰了软钉子,李桃歌悻悻然一笑,转而将视线投向南宫献,“咱们还在鄂州城里呢吧,战况如何?”
南宫献呈现出为难神色,吞吞吐吐道:“现在只有先登营和不良人在抵抗,敌军仍有几万之众,或许……快要全军覆没了。”
李桃歌眉头挤出一个川字,矫健跳下马车,沉声道:“去看看。”
赵茯苓拉住他的胳膊,央求道:“少爷,敌军那么多,不能再去了!”
李桃歌叹了口气,“你不懂。”
挣脱小茯苓束缚,李桃歌快步走向坊市,声音低沉说道:“我记得在对阵莫奚官的时候,珠玑阁门客用出了六丁六甲大阵,今日我为阵眼,能否再去冲杀几个回合?”
南宫献犹豫片刻,答道:“能。”
“好。”
李桃歌瞬间神采飞扬,全身散发出锐气,“六丁六甲大阵,用来陷阵再好不过,想要将几万人杀光,那是痴人说梦,就盯着那名红甲将军,把他杀掉,贪狼军势必会军心涣散,或许能够力挽狂澜。”
南宫献纠结道:“宋锦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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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犹豫不决,是因为六丁六甲大阵,乃是护送李桃歌回京的最后一张护身符,当然不能随便拿来用。
李桃歌读懂了他的闪烁其词,嘴角勾起,宽慰道:“信我,我觉得自己现在强的可怕,逍遥境都能与之一战,宋锦和宋家死士再厉害,也不存在半步仙人充当侍卫吧。即便打不过,六丁六甲大阵也能进退自如,咱们扭头就跑,我没那么固执。”
你不固执?
驴都没你犟。
南宫献腹诽一句,脸色极其难看。
大周的五名仙人,要么留在碎叶城,要么跟随大军去往沙州,跑来清扫右翼不太可能。
南宫献像是哀怨的小媳妇,愤懑中带有无奈说道:“随你。”
来到坊市,李桃歌心里一紧。
先登营的将士,仅余寥寥数百,个个变成了血里滚出来的红棍,有的卧在雪地里狂喘不止,有的还在与敌人厮杀,崔九以一己之力,挡住几十贪狼军,可他肩头,小腹,右腿,左臂,早已挂了彩,后心还有一只箭矢插着。
战至这时,完全凭借一口气撑着。
是对张燕云的狂热膜拜,是对十八骑的忠贞不二。
见到先登营支撑不住,不良人只好由明转暗,袁柏吹了声口哨,房屋里涌出千余黑衣人,袁柏飞身俯冲,来到崔九旁边,一刀撑住袭来的士卒,刀光掠过,十余人倒地身亡,其余的不良人接替先登营,纷纷挡住长矛短刀。
远处的宋锦将这一幕看在眼底,冷哼道:“天煞营听令,将那红氅不良帅和先登营主将锤杀!”
天煞营和先登营交锋,并未占到任何便宜,反倒是被强弩之末砍杀掉一半精锐,又憋气又窝火,听到自家主子要他们转移目标,其余三百士卒快速撤出战局,一窝蜂冲向袁柏和崔九,势要给死去的兄弟报仇。
别看索魂锤小巧精致,像是孩童玩的拨浪鼓,可一锤子命中,修行者都遭不住,要么骨断,要么人亡。
袁柏踏前一步,将崔九护在身后,古怪笑道:“在京城憋了那么多年,从未放手厮杀过,谢谢宋将军派来这么多的磨刀石,来试试袁某宁刀是否锋利依旧。”
宋锦浑不在意笑道:“十八骑主将快要殒命当场,李相之子重伤不起,固州陇淮军快要打散了,他们都没说话,一名小小不良帅,倒是在本将面前耍起威风来了,来,且给本将瞧瞧,你究竟有几分成色。”
袁柏含笑不语,平静望向冲过来的天煞营,右手缓缓握紧刀柄,骨节泛白。
两丈。
袁柏突然将宁刀插入雪中。
大地沸腾如热锅。
转瞬间刀气破土而出,交叉纵横,轻易撕开天煞营甲胄,刻下深可见骨的伤口。
一招而已,数十人非死即伤。
袁柏掠至空中,红氅猎猎,英武非凡,一人冲入天煞营阵中。
或劈,或砍,或刺,无一回合之敌。
他的步伐过于鬼魅,眼一花,已经消失在视线,根本捕捉不到人在哪里。
只留一袭红袍作为残影。
虎入羊群。
见到对方一人竟然对天煞营展开屠杀,宋锦神色愈发凝重。
他不知道的是,袁柏除了不良帅,还有一个响当当的头衔:
大宁武状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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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用笔墨考取功名,可以找关系托门路,即使文章不出彩,费点心思,从别的地方取巧,照样能够进士及第。一篇文章,譬如立意甚好,心怀江山社稷,或者字迹漂亮工整,夸赞字如其人,日后必然行的端坐的正,放入州府县镇能够造福一方,只要不是那么一无是处,总能找到出彩的亮点,再找上面打点一番,考取功名手到擒来。
武进士则不同。
大宁惊才绝艳的武道天才,除去世家和誉满江湖的门派,有八九成汇聚于此,大家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为一件官袍争来斗去,绝无半点取巧可能。
袁柏祖上世代为农,没出过一名富贵人物,武举人,武进士,武状元,全凭拳头杀出一条锦绣仕途。
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汉子能够夺魁,细细想来更加恐怖。
至少在那几年之内,袁柏稳坐年轻一代武夫魁首。
几个起落,出刀三次,袁柏已然凿穿天煞营,来到空地喘了几息,再度反手握刀前倾冲刺,没有折返杀回,刀柄直指宋锦。
你大周不是擅长斩将吗?
今日便斩你的将!
宋锦坐在马背稳如磐石,视线死死跟随着大宁武状元,见他穿过天煞营,进入侍卫领地,发笑道:“不良帅带有一个帅字,真以为自己是张燕云了?六品的微末小吏,居然想万军丛中取本将首级,妙,真是妙不可言。初次来到安西都护府,就见到这么多有意思的家伙,倘若杀入永宁城,将皇室和大臣抓起来,岂不是能阅遍他们丑态。”
三名暗卫挡在宋锦面前,呈品字形,各自手里握有短,中,长三把剑,摆出三才伏妖阵法,
一个个气机绵长,似乎是灵枢境中期水准。
袁柏靴尖踏雪,陡然跃起。
这种飞至半空从上而下的招式,在以寡敌众时最为忌讳,当你招式用老落地之时,将会面对四面八方伏击。
可袁柏偏偏不按常理出刀。
极速下坠时,宁刀卷住天字号长剑,刀身似乎有种强大吸力,长剑脱手而起。
袁柏手中宁刀爆射出去,正中那人眉心,快要落地,左手捞住剑,快速攻向人字号短剑。
真气磅礴滚出,力道用的极大,两剑相交,出自同一炉火的两把剑同时碎裂,袁柏大踏几步,用出缠斗技巧,拎住那人手腕,一提,一拽,一扭,那人来到他的面前,正巧挡住偷袭来的地字号中剑。
那人也是名狠辣货色,见到剑身已经穿过同门胸口,索性不再撤回,而是往前捅出。
谁能想到,几十年的同门师弟说杀就杀,没有半点情分可言。
换做寻常武夫,十有八九会中招。
可袁柏看懂了他眼中的阴狠,以及真气在手臂如脱缰野马,早已做好准备,等中剑捅来,动作酷似童子拜佛,双掌夹住剑尖,后退三步,紧跟着绞断剑身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再次送进肉盾后心,掌心将断剑拍出。
玩阴的,狠的,不良帅从来没怕过谁。
那人没想到,同伴尸体会射出半截剑,猝不及防之下,心口中剑,倒地不起,袁柏从温热的尸体拔出宁刀,顺势将他头颅斩掉。
弹指间杀掉三名暗卫,袁柏撑开红氅,用敌人衣袍擦掉刀口血迹,眼神平淡。
如一尊杀神降世,威风八面。
宋锦皱了皱眉,轻声道:“江统领,有劳了。”
马后钻出一名矮小瘦弱的女子,额头缠有黑带,马尾顺滑油亮,看年纪不过三十,颧骨高耸,眉目含煞,相貌稍有姿色,更多的是杀气缭绕。
侍卫统领江花儿,是宋家自己培养出的死士,别看身躯娇小玲珑,拳法异常凌厉,曾经十拳打烂过无极境巅峰武夫的面门,凶猛的一塌糊涂。
她顶礼膜拜的人物,叫做许妖妖。
“女人?”
袁柏为难道:“你这将军真够下作,怕我取你六阳魁首,派出个女人来作挡箭牌,可耻可笑。大周贪狼军主将,难道要躲在女子身后寻求苟活吗?”
宋锦轻蔑笑道:“等你能活下来,再来找本将般弄口舌。”
袁柏神色诡异笑道:“换成我家少爷,或许不会对女子出手,可你没打听过,本帅何许人也吗?”
江洋大盗里,可不分男女老少,大案要案中,有两成左右是女贼,因此袁柏常年跟女人打交道,最懂她们的弱点在哪里。
永宁府的天牢里,年年都有上百名女贼受尽折磨而死。
宋锦嗤笑道:“六品微末小吏,别再逞能了。江统领,一会不要杀他太快,留一口气,本将要亲自送他入六道轮回。”
江花儿慎重点头,攻出一拳。
又软又绵又慢,像是青楼女子常用的撩情剑法。
既然宋锦只派了一名女子迎战,肯定不是善男信女,起码是无极境水准之上。
袁柏话中带有讥讽,可绝不敢托大,靴尖嵌入雪中,带出大蓬雪雾。
正大光明劈出一刀。
刀气裹挟着飞雪,形成白茫茫的长蛇,把江姓女子吞噬其中。
死了?
袁柏略微惊愕。
精挑细选出来的战将,也太不经打了吧。
咦?
不对劲。
飞雪落尽,现出江花儿身影,只见她手心之中揉着一团暴躁无比的实物,正是袁柏之前劈出的刀气。
饶是袁柏见多识广,见到这一幕也不免目瞪口呆。
这女人能无视刀气,并且能降服?
天下之大,果然无奇不有。
下一刻,女人的行动再次超出袁柏认知。
她双手抱团,扭身前推。
白色长蛇进化成青白色巨蟒,张牙舞爪朝着袁柏来袭。
白色是刀气,青色是江花儿的真气。
袁柏清楚这娘们儿邪乎,不敢接,只能朝后撤退。
青白色巨蟒紧追不舍。
袁柏沉肩斜身,试图走之字形来摆脱,可巨蟒像是长了眼一般,袁柏躲到哪儿,它跟到哪儿,并且速度越来越快。
不知是谁封死了自己退路,袁柏退无可退。
完了。
轰然一声巨响。
巨蟒在袁柏身上炸裂。
江花儿闲庭信步走来,冲着血迹斑斑的不良帅平静说道:“逍遥之下,无法与我对敌,你打不过的,认栽吧。”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自己的刀气加拳锋,在胸口炸出上百处斑斓伤疤,密密麻麻,形似蜈蚣毒蝎。
袁柏摇晃站起身,抹去下巴血污,撇嘴笑道:“逍遥之下你无敌?大周的女子都这么自负吗,天下武夫不计其数,怎敢夸下如此海口。”
右臂平举,刀芒重新聚集在宁刀。
江花儿淡然中带有傲慢说道:“你们大宁人才凋敝,这些年来,只出过一位许妖妖,往前一甲子,仅有叶不器,听说剑神谷阳一剑为大宁续命百年,封死了自己通天之路,还耗尽大宁武道气运,所以才一代不如一代。我们大周物华天宝,武道天才数不胜数,那不叫自负,而是自信。”
袁柏古怪一笑,说道:“自信过了头,不还是自负吗?巧了,那些生下来就被誉为天才的家伙,本帅揍过几十个。”
当年武状元夺魁,手下败将谁不是本地盖世之才?
江花儿左掌朝内,右掌平伸,单足点地,姿势古怪,“弹丸宁国,一群坐井观天的癞蛤蟆,试与我们大周一争高下,自取其辱。”
“癞蛤蟆?”
袁柏冷笑道:“好好好,在没打赢之前,这句称谓我认了,且让本帅试试你是啥成色。”
以袁柏为圆心,掀起白色旋涡,雪花随同气机一并升入半空,旋转后形成高大宁刀形状。
“这一刀,碎你鸿鹄梦!”
袁柏双目圆睁,双臂狠狠落下。
一道依旧在旋转不息的刀气宣泄而出。
地面积雪瞬间不见踪迹。
被恐怖刀势吹散的一干二净。
面对凶悍一击,江花儿八风不动,依旧保持怪异姿势,等到刀气临近,不紧不慢晃动双臂,叱声喊道:“擒!”
双臂擒刀龙。
足以劈开一座小山的刀势,在纤薄瘦弱的娇躯前乖乖停驻。
江花儿轻蔑道:“你的刀法,很普通。”
话音未落,禁锢的刀龙忽然再度旋转,比之前更为猛烈。
毫无征兆生满尖刺。
越转越快,再也束缚不住。
江花儿脸色剧变,眼睁睁看着刀龙挣脱拳意,撕碎血肉,将双臂搅成白骨。
颓然跪倒。
袁柏拎着刀缓缓走近,轻笑道:“看似是一招,其实本帅劈出二十四刀,你困得住一刀,能困得住二十四刀吗?傻小姐,在金阙中呆久了,这尔虞我诈的江湖,你走过几遭?”
江花儿面容呈现出极怒神色,膝盖用力一顶,高高跃起,双腿接连踢出残影。
对于殊死一搏的敌人,袁柏从来不会去招惹,等卸去锋芒再去动手也不迟。
可这次不同,江花儿的背后是大周,他的背后是大宁,半步都不退。
袁柏双腿钉在土中,深入一尺,宁刀劈出眼花缭乱的刀气,你出一腿,我便砍出一刀,不欺负弱女子,但也别想叫老子吃亏。
袁柏猜的没错,人在临死之前,往往会动用最熟悉最有力的兵器,这双妙腿看似柔若无骨,可踢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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腿越踢越快,越踢越狠。
对方气机崩至顶点,快要到达炸丹地步。
同为武道中的佼佼者,袁柏当然清楚这女人要做什么。
玉石俱焚。
在砍出七八十刀之后,抵住对方狂风暴雨般攻势,袁柏狂喷鲜血,以刀拄地,强撑着笑道:“腿都没了,还打吗?”
江花儿不仅没了双臂,腰下也仅剩大腿骨。
犹如人彘。
江花儿有说话的力气,但没说话的底气,临死前朝袁柏投射出恶毒眼神,软软倒在雪中。
袁柏哆哆嗦嗦起身,深吸一口气,刀尖指向宋锦,“该你了。”
宋锦望向他的眼神犹如死人,骑马经过袁柏身旁,轻声道:“是条汉子。”
江花儿没有吹牛,她的拳脚,确实没有无极境能抵挡得住,袁柏也不例外,挨了那么多下,全凭一口气吊着,见到江花儿身死,那口气顿时消散。
袁柏僵直站在雪中,刀尖仍旧冲向前方。
不良帅战死鄂城。
坊市肉搏终于迎来停顿。
先登营拼的仅余三四百伤员,崔九变成了血葫芦,全身上下挨了数十处,正蹲着大口喘息。
不良人战死一千有余。
脚筋被挑的莫壬良,一手拄着树枝拐杖,一手拎着宁刀,满脸凝重,带领不到五百的复州死士,准备接替先登营进行轮换。
国子监里的十几名监生,丢掉笔杆,抄起宁刀,构建出一道人墙。虽然目睹尸山血海,又吐又怕,吓得筛糠不止,但眼眸中写满了决绝。
谁说书生无胆色。
在一波接一波的攻势之后,贪狼军损失惨重,天煞营近乎全军覆没,步卒也死的七七八八。
地面躺着几尺高的尸体,已无落脚之地。
近一天厮杀,死伤过万,双方均以麻木,不再嘶吼喊叫,挨了刀,也仅仅是闷声哼唧,除非掉胳膊卸腿,否则不予理睬。
李桃歌在珠玑阁门客的拱卫中,持枪凝立,轻声说道:“周大哥,莫将军,小皇子,你们歇着即可,不必再参战,我和世子殿下来给他们送终。”
崔九红脸尽是鲜血碎肉冻成的冰碴儿,揉了把面部,碎冰稀稀拉拉掉落,看不出是在哭还是在笑,“贪狼军一万有余,安西军三四万,你凭啥给人家送终,不过看在快要嗝屁的份上,吹牛就吹牛吧。”
安西军陷入群龙无首局面,又遭遇不良人暗杀,军心溃散,毫无斗志,可毕竟那是三四万人马,一人吐口唾沫,这些人都得活活淹死。
草原狼骑的目标在于贪狼军,不把他们牵制住,局面早已失控,根本没有余力去对付安西军。
堆满视线的大军浩浩荡荡走来。
李桃歌心中一凉,推测出袁柏已经殉国。
对于这位喜穿红氅的不良帅,一路走来肝胆相照,李桃歌心怀感激,当作兄长相待。
噩耗传来,心里岂能不悲痛万分。
李桃歌高举黄泉枪,声嘶力竭喊道:“全军听令,恭送不良帅!”
千人齐齐喊道:“送不良帅!”
满城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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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献轻叹道:“按照袁柏的身手,其实他能活着回来。”
李桃歌咬着唇角说道:“深入敌军阵营,他就没想活,拦住宋锦,是想给咱们争取喘息的机会。”
哀凉氛围蔓延至每个人心头。
南宫献望着胡渣越来越浓密的少年,轻声道:“想为他报仇?”
李桃歌凛声道:“知我者,唯有南宫大哥一人。”
事已至此,南宫献不再藏着掖着,朗声喊道:“珠玑阁兄弟,给少主结阵!”
西征以来,珠玑阁门客充当斥候护卫,干的都是最凶险的营生,目前已折损过半,二百多人,仅余百人左右,其中熟悉六丁六甲大阵的,被南宫献藏在身边,迟迟不敢动用。
一声令下,三十余门客以李桃歌为轴心,呈圆形站位。
南宫献口中念念有词,“六丁六甲出玄门,飞驾吾阵中,天地定位,水火相连,风雷相搏,水泽通气,敕!”
珠玑阁门客真气喷涌,冲至半空,人人头顶各有一道气柱,然后一柱连一柱,柱柱成线,真气缓缓聚集,在头顶结成六丁六甲大阵。
十二名神祇虚影尽显,身披五行甲胄,肃穆庄严,将黯淡无光的天色映衬极亮。
无论是安西军还是贪狼军,望着凭空生出的神明轮廓,瞬间呆住。
宋锦惊愕道:“六丁六甲阵不是失传近千年了吗?怎会出现在珠玑阁手里?五百年琅琊李氏,底蕴果然深厚。”
身边副将询问道:“将军可有破阵之道?”
宋锦眯起眸子说道:“阵乃人布,把人杀死,阵不攻自破,令弓弩手射杀边缘门客,骑兵待命,只要打开缺口,不计一切代价往里冲!”
没等他布置妥当,六丁六甲神已然杀到面前。
神祇虚影一拳之威,能将周围甲士凿成肉饼。
箭矢射入大阵,根本破不开防御,集众人罡气再度升华的阵壁,强如厚实精铁,别说寻常兵器,就是逍遥境高手都未必能打破。
李桃歌持枪猛冲,看似慢慢悠悠,实则极快。
十二幻神,所向披靡。
举手投足间荡出一大片空地。
宋锦举枪喊道:“把它给我托起来!”
周国的底蕴,可不是一个琅琊李氏能够比拟的,配备多名术士,前面以多打少,用不着他们出马,这帮心高气傲的家伙懒得落井下石。见到上古大阵出现,十余名藏在斗篷里的术士凝结手印,神识锁定在六丁六甲神邸。
数道淡黄色印记打入土中。
竟然将六丁六甲大阵活生生托了起来。
左右摇摆。
布置阵法极为考究,站错了位不行,真气注入浓度不可有误,稍有闪失,阵法就有可能不攻自破。
珠玑阁门客失去重心,真气没有注入阵中,神邸虚影若隐若现,光芒逐渐黯淡。
“玩术法?!”
李桃歌冷笑道:“小爷至今还没怕过!”
黄泉枪插入厚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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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间结成冰山,一动不动。
李桃歌再度施法,冰层破土而出,一层比一层低,变成阶梯状。
珠玑阁门客正要走下去,四周又开始摇摇晃晃,原来是贪狼军的术士,将阶梯下面的厚土给抬了起来。
六丁六甲大阵朝一旁倾斜。
李桃歌抬手升起土堆,稍微稳住阵型,定睛望去,前方坑坑洼洼,早已被对方术士弄成狼藉不堪的麻子地。
袁柏殉国,致使李桃歌怒意达到顶峰,只想把贪狼军全部宰掉,盛怒之余,再也不去顾及后果,双指抹向眉心。
金光乍现。
这次的观天术与往日不同,金芒中带有一缕白色。
扫向前方,立刻在人群中寻找到十几名术士。
李桃歌沉声道:“南宫大哥,你来当阵眼,我去把那些讨厌的家伙给做掉!”
没等南宫献阻拦,李桃歌抄起黄泉枪,已如离弦之箭窜出。
途中贪狼军将士尚未看清来人,胸口已经中枪。
攒满怒意的李桃歌像是一头上古仙兽,全身散发出滔天凶意,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无一回合之敌。
来到袁柏尸首旁边,李桃歌将他拦腰抱起,这才察觉到袁柏骨头经脉俱断,软绵绵的像团面。
李桃歌随手擦掉泪珠,扯开袖口当作绳索固定住,柔声细语说道:“袁大哥,生前没能与你好好做兄弟,是咱俩缘分浅薄,若是有下辈子,我一定认你当大哥。袁大哥,一起去冲阵杀敌,如何?”
袁柏虽死,嘴角含笑。
李桃歌调皮道:“不说话,权当你答应了。”
回过头,桃花眸子堆满杀意。
李桃歌径直冲进敌营,黄泉枪似乎感受到主人愤怒,枪芒比起平日里更为犀利,掠入敌军,枪芒所到之处,兵器和士卒皆断为两截。
血雨腥风。
胆敢搏命的敌军越来越少。
大踏步来到术士藏身之处,李桃歌将枪刺入冻土,冷笑道:“那么喜欢玩术法?来,本少爷如你所愿。”
一念所至,寒意凛冽。
十几座冰笼,将众术士与世隔绝。
这些家伙察觉到不对劲,各自祭出平生最大的手段,想要破笼而出。
冰笼像是铁铸的一般,纹丝不动。
解铃还须系铃人,术士又把矛头对准李桃歌。
杀了他,冰笼自会破去。
土墙,冰锥,狂风,火雨。
李桃歌面前精彩纷呈。
然而少年郎视若无睹,所有术法靠近时,均化为春风细雨,似乎都在对他俯首称臣。
太白士!
能够凭借神识操控五行,已经步入通天大道。
术士们这才明白,双方境界差距有多大。
李桃歌很享受对方脸上展露的绝望,拍了拍袁柏屁股,歪着脑袋笑道:“袁大哥,你说的没错,做恶人果然比善人要爽,怪不得江湖里那么多魔头。”
可惜袁柏再也开不了口。
一杆猩红长枪拦住李桃歌去路。
宋锦赶到。
他身边的近卫,几乎死的七七八八,再无人可用,只能自己出马拦住势不可挡的少年。
宋锦凝声道:“李氏后人竟然出了名武道天才,年纪轻轻就术武双修,无极境的太白士,放到大周都是凤毛麟角。”
李桃歌淡淡笑道:“不必急于送命,迟早会轮到你。”
术士放到哪里都是金贵宝贝,宋锦可不忍心他们惨遭屠戮,挑眉道:“来吧,宿命之战,你我只能有一人活着走出城去。”
“你跟本公子谈宿命?”
李桃歌轻蔑笑道:“配吗?”
十指紧握。
冰笼骤然挤压碎裂。
关在里面的术士,全部成为肉渣。
宋锦心痛不已,怒目道:“乳臭未干的小儿,找死!”
红枪如蟒,直奔少年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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弓弦声和战马嘶叫逐渐清晰,说明草原狼骑快要来到坊市附近。
目前的局势极其微妙,宋锦麾下仅剩万余,安西军三四万之众,狼骑数千,先登营和不良人加起来两千有余。
从实力分析,征西军即将陷入死局。
可令宋锦鄙夷的安西军,却成为这张棋盘上最重要的棋子。
龙争虎斗,安西军不敢插手,像是饿了几天的群狼埋伏在一旁,如今一龙一虎拼的两败俱伤,群狼两眼透出贪婪凶光,伺机而动。
又下雪了。
一片雪花飘摇落在红枪枪尖。
两名灌注杀意的主将清楚,只要对方身亡,士气将会一泻千里。
于是宋锦动了。
李桃歌也动了。
二人心有灵犀,各自伸出右臂。
一金一红刺在一处。
枪尖正巧击中枪尖。
气机绽放。
红色更胜一筹。
枪劲沿着对方枪身蔓延开来。
李桃歌倒退出几丈,望着胸前的伤口,皱眉道:“逍遥境。”
自己已经步入无极境中期,经过简单适应,大概能搞懂无极境实力,刚才交手,察觉到对方真气厚重到过分,如山岳无法撼动,一接触就遭遇溃败,根本没有还手余地。
逍遥境无异。
据说来到这一境界,真气化真元,会引发蜕变,衍化为登堂入室的修行者。
与那山巅,近在咫尺。
几乎窥探到顶峰景色。
李桃歌从来没有和逍遥境交过手,只被剑仙吴悠揍过,之前与几位无极境掰命,绝没有窒息那种绝望。
宋锦所带来的压迫感,几乎和吴悠一摸一样。
贪狼军一名主将而已,竟然是逍遥境宗师。
宋锦依旧骑在马上,全身散发出枣红色泽,嘴边勾勒出戏谑笑容,趾高气昂说道:“小子,坐在大宁那口枯井中,以为自己是了不得的高手了,从未见过我们周国的天高云阔吧?”
李桃歌怕伤到袁柏尸首,将他缓缓放倒,用红色大氅盖好,轻声道:“你们周国天再高,云再阔,关我屁事。吹的那么厉害,打赢了吗?”
战至这时,贪狼军折损的士卒接近两万,征西军不过万余,能和大周铁甲对阵不落下风,其实要归功于先登营,顶在矛头处,以三千杀敌一万,半步不退,无愧于燕云十八骑步战最勇美誉。
宋锦摇头说道:“一场战役,无关痛痒,我们的将士快要抵达沙州城,生擒太子之后,挥师东进,破保宁都护府,马踏多渤草原,今年春末,必定会在大宁皇宫里赏花喝酒。你的父亲,或许就在旁边添柴煮茶,为我大周效犬马之劳。”
李桃歌嗤笑道:“一把年纪被猪油蒙了心,做你娘的春秋大梦!居然妄想打穿保宁都护府,马踏多渤草原,杀入京城,你当草原百万雄兵和几十万禁军是纸糊的?!说破就破,别的不谈,先试试固州城成色,卜刺史的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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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桃歌见过的威武之师,燕云十八骑首当其冲,其次便是陇淮军。当初途经固州,张燕云都夸赞陇淮军雄壮威猛,馋的嘴边流涎水,差点没憋住找卜琼友伸手要人。
要知道云帅可是眼高于顶,保宁军和禁军无一能入法眼,回到京城仍对陇淮军念念不忘,其精锐程度可见一斑。
宋锦心平气和笑道:“咬人的狗不叫,爱叫的狗,怕是快要吓出尿了,这么又吼又骂,心里一定是害怕到了极点。也不怪你,未及冠的少年,率领大军西征,攻破一城又一城,斩杀一将又一将,难能可贵,我在你这般年纪,远不及你。”
李桃歌眯起桃花眸子说道:“如今的你,也不怎么样。”
“哈哈哈哈哈哈。”
宋锦仰天大笑道:“小子,入了无极境,就觉得快要摸到天边了?实话告诉你,观台到无极,有万里之遥,而无极到逍遥,十万八千里。真觉得简简单单的一境之说,随便修行就能迈过那道门槛?远着呢,登仙之路,看似触手可及,实则遥遥无期。”
姓宋的没说瞎话,无极到逍遥,乃是天堑,非大机缘之人不可得,像十八骑之中的巫马乐,崔九,上官果果,柳宗望,以及公羊鸿,南宫献,他们资质都是上上之选,百万里挑一的天才,有顶级功法修行,有神兵利器辅助,有灵丹妙药推波助澜,仍旧困在逍遥境的大门,迟迟找不到入口。
李桃歌只不过初入无极,境界都没稳固,自然不清楚那一境有多远。
宋锦望着九尺红枪,泛起怜爱神色,笑道:“忘了告诉你,这把枪名叫点血,乃是师父大宁枪圣沈无涯所赠,点血曾经跟随师父,击杀七名半步仙人,在江湖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哦对,其实告诉你也是对牛弹琴,井底小蛙,哪曾见识过天下之大。”
李桃歌诡异一笑,“大雪山沈无涯?”
宋锦略作惊愕道:“你小子听说过我师父威名?”
李桃歌鄙夷笑道:“听过,怎么没听过,不久前一朵云送来密报,说你师父趁人之危,以大欺小,趁火打劫,不顾廉耻,以半步仙人之身,去偷袭手无缚鸡之力的张燕云。更可笑的是,没得手,哈哈哈哈,屁股挨了好几下狠的,灰头土脸跑了,堂堂枪圣,就这么废柴吗?”
提及那倒霉仙人,李桃歌比对方笑的声音更大。
一口气堵在喉咙,导致宋锦脸色发黑。
他辩解道:“斩将本就是大周大军手段,无所谓对手是谁,张燕云能够逃过一劫,是天武玄鹤徐忘机帮他解围,否则定会被我师父斩杀。那徐忘机乃是妖修第一天才,成名二三百年,比你们大宁国运都长,师父输给他,又有什么可笑之处。”
李桃歌越笑越大声,捂住小腹说道:“我这人就是爱笑,因为张燕云说爱笑的男子运气会很好,可不是嘲笑你师父无能哦。”
点血枪芒暴涨。
宋锦轻声道:“你的运气确实很好,遇到本将亲自为你送终。”
李桃歌梗着脖子,耀武扬威说道:“你的运气也不错,遇到我家老祖送你上西天。”
李家老祖?
大宁武道坐了百余年榜眼的李静水?!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对于周国的人而言,剑神谷阳虽然劈出两剑山,劈败骠月几十年国运,可自始至终与大周无关,再厉害,那也是兵解归天的传说人物,眼不见,胆不惧。
李静水不同。
老鱼吹浪掀北海,掀的是大周的北海。
当初李静水还叫作李小鱼的时候,就跑到周国境内兴风作浪,成长轨迹,耀眼战绩,都是靠着周国修行者的头颅堆起来的,当初北海被称作禁地,李静水立了块石碑,擅自闯入者杀,靠近者杀,周国修行者杀,三杀碑立起,令大周弯了几年的腰。
宋锦当然听过那名凶名昭著的李小鱼,师父沈无涯都退避三舍,他哪敢跟老神仙叫嚣,只不过对于李静水在鄂城半信半疑,不太相信少年的鬼话。
宋锦壮起胆子说道:“如今打了快一整天,倘若李老前辈在,恐怕早已出手,你小子是在撒谎。”
李桃歌瞄向远处的安西军,笑道:“你猜猜他们主将司马父子怎么死的,几万人为何不敢踏足城东,鄂城就这么大,派眼线去打听打听不就知道了。”
将李静水抬出来,李桃歌是在扯虎皮拉大旗,自家那位老祖,似乎对庶子极为厌恶,从来没有过好脸色,张口就是训斥,闭口就是冷眼,对此李桃歌不计较,也不敢计较,只能乖乖充当孝子贤孙。
宋锦进退两难。
李静水在,觉得点血都沉了几分。
百余威名,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四周传来喊杀声。
没了术士从中作梗,南宫献带着六丁六甲大阵,将贪狼军的阵型扯成稀烂,再也无法保持防守,敌军东奔西走,疲于奔命。
大阵屁股后面还跟着浮屠营,仔细一看,冲阵主将竟然是卜屠玉,这少爷抢来一把长槊,蛤蟆嗓子乌呀呀怪叫,再加上夜叉相貌,贪狼军不知他的底细,顿时吓的不轻,还以为谁家坟头开了,咋有恶鬼出世。
再往后,是几百先登营,甲胄和衣袍均已被血水泡透,呈现出黑褐色,经过短暂歇息,恢复了些许气力,见到战局扭转,崔九立刻下令,要将贪狼军全歼在鄂城。
西门方向,草原狼骑的箭矢愈发密集,几队轻骑穿插交错,在贪狼军中肆无忌惮展开杀戮。
一座金帐映入眼帘,世子殿下已经率兵入城。
安西军依旧无动于衷,待在几里之外,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
宋锦心中终于泛起凉意,对近卫沉声道:“去告诉安西军主将,再不来支援,他的脑袋会被郭熙亲自砍掉,九族之内,不会留一条活口!”
“诺。”近卫领命离去。
李桃歌忽然露出狂喜神色,右手攥着枪,对着宋锦身后恭敬行礼,“老祖,您来啦!”
人的名,树的影,听闻李静水在身后,宋锦大吃一惊,慌忙回头,并无李静水身影,只看到草原狼骑在与麾下士卒交战。
再转过身,黄泉枪来到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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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锦怒道:“小王八蛋,敢诈我!”
这一仗打的又窝心又憋屈,接二连三吃亏,导致宋锦再也绷不住,破口大骂起来。
自诩为儒将风范,随着咒骂烟消云散。
宋锦想要歪头躲避,岂料这小子在自己甲胄覆了厚厚冰层,一扭之下,顿感滞涩,宋锦撑起罡气,厚冰骤然碎开。
枪尖被两指夹住。
李桃歌桃花眸子圆睁。
苦心经营的刺杀,敌不过两指之力。
宋锦面目狰狞道:“初入无极境的雕虫,知道天多高地多厚了吗?!”
李桃歌只觉得枪身传来不可抗拒的力道,沿着虎口侵入右臂,紧接着胳膊急剧扭转,几乎快要拧碎。
李桃歌迫不得已松开黄泉,翻转栽入雪中,从镜面反光,依稀能看到巨大身影扑来。
宋锦连人带马杀到。
点血一枪化七枪,封死了所有退路。
沈无涯与徐忘机交战时,曾经幻化出七百二十杆枪,枪枪威力堪比逍遥境一击,十八骑惨死无数。
宋锦暴怒中化出七枪,一心想要结果这小子性命。
冰盾,罡气,土墙,情急之下,李桃歌祭出所有保命手段。
七枪势如破竹,所有东西皆变为齑粉。
枪尖即将扎入李桃歌身躯。
一只大手从天而降,抓住七杆枪身。
南宫献带领六丁六甲大阵杀到。
宋锦左手持黄泉,右手持点血,仰头望着庞然大物,冷笑道:“上古时期,谪仙多如狗,半仙遍地走,需要真元浩瀚如海,才能布下十二神阵。你们这些无极境灵枢境,真气尚未转化真元,能撑得起来吗?”
宋锦猜的没错。
经过厮杀,六丁六甲近乎透明,在空中摇摇欲坠。
南宫献脸色惨白,其他门客有的嘴角渗出血丝,有的颤抖不止,眼见大阵即将崩塌。
南宫献咬牙道:“即便撑不起来,杀你足矣!天上诸神,助我斩妖除魔!”
真元疯狂注入阵中,神邸虚像凝实一些。
两双巨拳砸向宋锦。
“可笑。”
宋锦咧嘴一笑,胯下骏马闪到旁边,拳头落下,凿出四个深坑。
宋锦讥笑道:“你请来的诸神,动作还不如马快,只能欺负欺负士卒,杀一名逍遥境?脑子坏掉了吧。”
南宫献默不作声,调动仅余真气,一对大拳,再度来袭。
宋锦倨傲道:“凭这快要散架的东西,能杀的了谁?本将如你所愿,给你打上一拳又何妨!”
宋锦从马背一跃而起,黄泉接住一拳,点血接住另一拳。
红光淹没神祇虚影。
本就是强弩之末,挨了宋锦两枪,南宫献和珠玑阁门客再也支撑不住,六丁六甲阵骤然破裂。
宋锦扛起两杆大枪,阴恻恻笑道:“上古神阵,不过如此,若是有什么手段,尽可以用出来,本将一一接着,若是没有,你们拿命来吧!”
南宫献和珠玑阁门客真气泄尽,已无还手之力,有几名门客催动丹田,想要用炸丹来给少主谋一条活路。
宋锦看出了那几人的心思,笑着摇了摇头,“在本将面前,一切都是无用功,劝你们自己抹了脖子,留条全尸。”
李家少年忽然对着自己后方惊喜喊道:“老祖!”
“又想骗老子!”
宋锦骂骂咧咧说道:“够了!上了一次当,还想让本将上第二次当,有本事把李家老祖喊来,本将戳他一百个窟窿!”
点血抬到半空,想要把这些人一并血洗。
不对劲。
感受不到真元。
引以为傲的臂力,居然挥舞不动爱枪。
宋锦缓缓转过头去。
看到了一名肌肤如同婴儿的瘦小老头。
点血夹在他两根手指之间。
与自己夹起黄泉枪的姿势,一模一样。
老头伸出脑袋,凑近问道:“你要戳我一百个窟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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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锦见到凶名掀北海的李家老祖,痴痴呆住,口舌似乎被冻住一样,半个字都蹦不出来。
李静水挤了挤眼,“小子,问你话呢,是你要捅老头子一百个窟窿吗?”
宋锦深知自己是死是活,在对方一念之间,强撑着咧起嘴巴,笑的比哭还难看,“前……前辈,晚辈可不敢对您出手。”
李静水很没风度的挠挠腋窝,意兴阑珊道:“祸从口出,用一条命来记住这个道理,不亏。”
不等宋锦求饶,老人家朝着点血一弹,肉眼可见的波纹在枪身荡开,传入宋锦体内。
炸成人肉烟火。
黄泉枪和点血枪插入雪地。
李静水裹紧貂裘,双手插入袖口,打着哈欠说道:“天气这么冷,差点儿活活冻死,人一老,又禁不起困劲,老夫去马车歇息了,你们自己来收拾烂摊子。”
半步仙人会怕冷?
李桃歌打死也不信。
不过老祖的话就是金科玉律,谁都不敢反驳,一行人弯腰行礼,恭送老人家步履蹒跚离去。
贪狼军本来就被杀的七零八落,主将阵亡,士气降到最低,经过草原狼骑和先登营浮屠营联手围剿,仅余不到四千,当一名校尉将长枪举过头顶,高喊着别杀我,求生欲望在贪狼军中席卷开来,所有士卒丢出兵刃,跪地投降。
南宫献问道:“怎么办?杀,还是不杀?”
一句话便能决定几千人生死,李桃歌从未经历过这般场景,皱起眉头,凝声道:“这些年来,贪狼军在北境屠戮咱将士子民,不杀不足以平民愤,可那边还有三四万安西军,当着他们的面杀降,必定会拼死一搏,不如先将他们收服再做决断。”
南宫献提醒道:“沙场无神佛,别再动慈悲心肠。”
李桃歌点头道:“我懂。”
将袁柏尸体交给专人照顾,拔出点血枪黄泉枪,二人缓步走向安西军,后面跟着珠玑阁门客,卜屠玉,以及浮屠营。
走到半途,李桃歌悄声问道:“崔大哥,十八骑有没有收服过降军?”
一身血垢的崔九笑道:“云帅起家不过两千东庭步卒,不收降,咋来的几万人马。”
李桃歌接着问道:“那云帅一般是怎么让他们臣服,喊话还是武力威胁?”
“我来给你学学。”
崔九歪着脖子,双手环胸,模仿张燕云的姿态语调,“老子是张燕云,想要老二在下面,还是老二在上面,自己选。”
额……
这语气和无赖模样,确实挺张燕云。
但如今敌众我寡,再牛叉哄哄当大爷,自己又没有云帅的威望,行不通。
李桃歌一边走一边思索着对策。
姓韩和姓王的两名将军,警惕望着来人,旁边步卒撑开强弓,只不过双臂有些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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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识到先登营血战不退,再有六丁六甲阵现世,这些没上过战场的土包子,眼珠子都快掉了出来。
乖了个乖,仙人打架。
凡夫俗子咋凑热闹。
少年抱拳朗声道:“镇魂关镇魂大营锐字营槽头李桃歌,见过西军兄弟。”
两句话使得安西军面面相觑。
镇魂大营,原来是自己人。
拉满的弓稍微松弦。
少年再次说道:“曾经的槽头,如今是征西军御史,我想问问你们,可知罪?!”
安西军一片哗然,各自抄起兵刃。
先是拉近关系,然后又翻脸,这姓李的小子究竟想要干啥。
姓韩的将军宁刀出鞘,厉声道:“我知道你是李相儿子,任征西军御史,那又如何,我们近四万兄弟,会怕你这几千残兵败将?!”
李桃歌平静说道:“既然你知道我出自世家党,那更好办了。”
李桃歌忽然运足真气,大声喊道:“你们这些人里,有没有姓鹿的姓贺的?!”
安西都护府是鹿家贺家的后花园,尤其是鹿家,开枝散叶扎根长达百年,最鼎盛时期,安西军有一半将领出自鹿家,甚至到了听家主令而不听皇令的地步,据说仅凭鹿家姓氏,便可在当地谋取一官半职。
沉默片刻,军中传来此起彼伏的喧哗声,“我就是鹿家子弟!”“我姓鹿!”“我乃贺家十八世孙!”
愈演愈烈。
李桃歌正色道:“出征之前,鹿公乘鹿爷爷曾经当面对我讲,若是鹿家有不孝儿郎跟随郭熙造反,你告诉他,老夫不去追究他为何要为虎作伥,只是以后不许他姓鹿。”
鹿公乘乃是鹿家家主,掌管鹿家一甲子之久,在安西都护府,他老人家的面子,那可比天都要大。
对于鹿家人而言,死不可怕,但你要将他踢出家族,死后会变成孤魂野鬼。
安西军传来哭泣声和叫喊声。
安西军里的鹿家将领,十有八九被郭熙架空或者囚禁,这支军中,鹿家子弟贺家子弟寥寥无几。
李桃歌松了口气,认真说道:“两位将军,看来咱们安西军,还是心中有朝廷,不想跟随郭熙造反。”
王将军冷声道:“谋反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即便是降了,把我们送入京城,照样要掉脑袋。你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就想要我们几万人归顺,天下没那样的好事。”
李桃歌淡定问道:“将军想要如何呢?”
王将军说道:“你以李家名义起誓,保我们不死,顺便让出一州之地,供我们驻军,等你请到大赦安西军的诏令,再归顺朝廷也不迟。”
“去你娘的!”
伴随一声咒骂,王将军头颅滚入雪地。
一名彪形大汉拎着宁刀走到李桃歌面前,单膝跪地,“小人乃是鹿家女婿,早对郭熙心生不满,可惜手下仅有几十名兄弟,找不到好机会除贼,今日见到公子,终于能出口鸟气!”
李桃歌将他搀扶起来,转而朝瑟瑟发抖的韩将军问道:“你呢,想被自己部下枭首吗?”
韩将军脸色阴晴不定,思索一番后快速下马,“末将愿率大军归顺朝廷!”
几万人陆续跪下,“愿归顺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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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钱大小的雪花摇曳坠落,为这座死气缭绕的旧城徒增哀凉氛围。
李桃歌坐在土丘旁,手里拎壶劣酒,给坟头喝一口,自己喝一口,今日折损这么多将士,愁肠百结,近半壶入肚,千杯不醉的他有些恍惚。
卜屠玉盘膝坐在旁边,单手托腮,怔怔入神,许久后碎碎念道:“老大,这一仗虽说胜了,可咱该去哪?贪狼军伙同安西军正在攻打沙州,咱要是过去,岂不是羊入虎口?若是不去,咱们又该去哪安身?”
李桃歌默不作声,给袁柏的坟头喂了口酒。
卜屠玉叹了一口气,说道:“先登营快打光了,浮屠营也好不到哪去,收拢那三四万安西军,根本不会打仗,估计二百重骑都能将他们冲的希碎,唯一能靠得住的,就是世子殿下的狼骑。凭借这些兵力,能冲过去贪狼军防线吗?听俘虏的大周兵卒说,他们中路有六万人马,左路有四万,加起来十万呢,娘的,大过年的不好好在家守着,非要来安西搅合,冻死你们这帮龟孙儿!”
李桃歌轻声道:“先不回沙州。”
“不回沙州?”
卜屠玉双臂环绕膝盖,好奇道:“那咱去哪儿?沙洲是返回大宁的唯一通道,不回家,难道去八千大山?哦!~也对,你和拓跋牧为以及羽刹一族有交情,咱去山里避避风头,等我爹他们打退贪狼军,再回到固州也不迟。”
李桃歌揉着眉心,语重心长说道:“当初十几万大军撑腰,拓跋牧为才和我订下长乐湖之约,如今咱们是丧家之犬,他还会对我笑脸相迎吗?拓跋牧为那种人,亲兄弟都会自相残杀,重利而非交情,我怕去了之后,他会把我脑袋砍下来,送给贪狼军当作投名状。”
卜屠玉惊愕道:“不会吧?~咱也有几万人马呢,他敢落井下石?”
李桃歌轻声道:“自古人心最不可琢磨,虽说有几万人马,可那是俘虏,并非麾下猛卒,放在身边都要小心提防,哪敢指望他们。我一个人的生死,无所谓,可这么多人的生死,我实在不敢去冒险。”
“说的也是。”
卜屠玉悻悻然道:“不能回沙州,也不能去八千大山,那该去哪儿,不会去碎叶城吧?”
李桃歌转过头,直勾勾盯着他,“你说对了,我正想去碎叶城。”
一阵凉风袭来,将篝火吹的噼啪作响。
卜屠玉被他看的心里发毛,听完他的主意,更吓得舌头打结,抢过对方手里劣酒,“老……老大,别喝了,喝酒伤身又伤脑,我……我就发发牢骚而已,你千万别当真啊!几十万安西军在城里守着,咱去了不是给人家送人头么,不行不行,此路不通。”
李桃歌一本正经说道:“郭熙为了攻打朝廷,将城里的安西军派出一大半,如今守城的士卒仅有十万左右,你没瞧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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卜屠玉苦着脸道:“说着容易,听着都费劲,更别提做起来了,第一步入城,我觉得都玄乎,守城将领又不是吃干饭的,沙州城未破,咱打着安西军旗号回去,岂不是违抗军令,允许进城吗?混入碎叶城里,还要找到鹿贺二家将领,敌众我寡,他们能听咱号令吗。最重要的是郭熙身旁高手云集,说不定有半步仙人保护,咋刺杀呀。即便侥幸将碎叶城攻下,贪狼军和安西军杀回来咋办,嘿,瓮中捉鳖,跑都没地方跑,还是死路一条哇。”
李桃歌缓缓起身,凝声道:“前面两步都不难,难在最后一环,所以要请老祖相助,方能定鼎乾坤。”
卜屠玉见他铁了心要去送死,欲哭无泪道:“安西那么大,有的是容身之地,要不然咱找处没人的地方,苟他个一年半载。”
李桃歌没搭理他,快步走进漫天风雪。
卜屠玉喃喃自语道:“富贵险中求,是死是活,拼他娘的一把又如何,大不了重新投胎转世。死倒不怕,就是有些舍不得老爹,还有张寡妇,李寡妇,赵寡妇,王寡妇……”
念了一堆名字,越念越不舍。
破山中贼易,破心中寡妇难。
“罢了!小爷图的是名垂千古,图的是官拜三品武将,去他娘的寡妇营!”
舍离了旧爱,匆匆追向李桃歌。
李静水出手诛杀掉宋锦后,进入马车睡起了大觉。
鄂城之战,在史书中都会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可对于活了二三百岁的活神仙来说,只不过是小孩子胡闹,掀不起多大波澜。
该吃吃,该睡睡,权当是在自家后花园。
李桃歌来到马车旁,见到赵茯苓正在劈柴,安西冬夜,寒气直入骨髓,牲畜都难熬,更何况是人,小丫头冻得双手和脸蛋发紫,娇小身躯不住颤抖,于是李桃歌夺过宁刀和木柴,说道:“冷的话,去找篝火暖暖身子,何必自己劈柴烧火。”
赵茯苓艰难挤出笑容,“老祖睡的挺久,是该醒了,我想给老人家沏一壶热茶。”
李桃歌望着冻到开裂的手背,轻声说道:“我来吧,你去找世子殿下,他们正在杀羊喝酒,先用雪擦一擦冻裂的伤口,再用羊油涂上,否则明日起会痒的难受,光想把手给剁掉。”
镇魂关气候最为凶险,许多穷苦人家穿不起棉衣皮衣,冻得四肢开裂,只能用土法子来缓解疼痛。
赵茯苓答应一声,碎步离开。
李桃歌生好篝火,架好枯枝,放好茶壶,马车里传来动静,“黑皮丫头呢?天这么冷,冻死没有?”
李桃歌恭敬说道:“老祖,是我。”
李静水没好气道:“我还没眼花耳聋呢,当然知道是你,我问黑皮丫头去哪了,那妮子干活麻利心思细腻,没她伺候,浑身上下都不舒坦。”
李桃歌低三下四说道:“她去去就来。”
李静水趾高气昂嗯了一声。
李榜眼的气势实在是强大,放到嘴边的话都不敢开口,李桃歌好不容易鼓足勇气,轻声道:“老祖,如今大军汇集在沙州,我想率领将士去往碎叶城,诛杀郭贼。”
马车内寂静无声。
李桃歌额头渗出冷汗。
李静水轻蔑一笑,“看不出来,你这小子胆色和心智倒是不俗,别人都在考虑如何保住性命,你反而想要火中取栗。”
李桃歌冲着马车作揖道:“晚辈空有一身鲁莽,让老祖见笑了。”
李静水呢喃道:“李家儿郎,有多年没出过这样的人物了,你且放手去搏,我来当那把催魂刀。”
语气平淡,却有一股老夫聊发少年狂的壮阔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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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亦是如此。
每处大门贴有桃符,宫殿正门贴有门神画,悬挂宫廷匠师制作的红灯笼,小寺人和宫女步伐轻快,面带笑意,见了谁都作揖万福,你送我几枚糖果,我送你几枚杏干,相视一笑,穿梭在这座喜气洋洋的皇宫。
太极殿。
轻咳声不时响起,沿着通体光润的金砖,顺着金丝楠木搭建的梁柱,在宫内来回游荡。
一名高瘦老人坐在幔帐边缘,身穿白底蓝纹五爪龙袍,双指夹起一枚墨玉棋子,缓缓落在棋盘。
大宁宣正帝,刘嬴。
对面的朱紫袍匠萧文睿面色红润,右手放在棋奁,抓起一枚天山白玉棋子,抓耳挠腮,挤眉弄眼,迟迟不肯落下。
朝堂皆知大冢宰是有口皆碑的臭棋,棋品更是差劲,悔棋赖棋家常便饭,与圣人对弈都敢偷子,现在露出为难神色,估计又在盘算着棋谋。
刘嬴也不在意对方落子缓慢,用银勺舀向青龙瓷罐,捞起里面的名菜莺啼贺春,放入口中。
按照惯例,皇帝在新年伊始需要吃一天斋饭,以示对祖先和上天的敬畏,祈求国泰民安。这莺啼贺春便是最著名的素斋,用莺嘴笋,松子,黄精,千年雪莲,大火炒制,再小火慢炖十二时辰,清香怡人,入口即化。
萧文睿皱了会儿眉头,赞叹道:“圣人这一手妙到毫巅,微臣钦佩。”
刘嬴呵呵一笑,柔声道:“你这糟老头子,年轻时候不会拍马屁,到老了更是手段拙劣,这棋盘不足十子,朕的棋再妙,能妙到哪里去,马屁拍到马脖子喽。”
“微臣指的不是这盘棋。”
萧文睿指了指穹顶,又盯住天元黑子,“天下之棋,圣人能担得起大国手美誉。”
刘嬴微笑道:“谁不知道咱俩是旗鼓相当的臭棋篓子,十盘里往往五胜五负,看似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实则臭到水平相近,大国手?不敢当。”
萧文睿指着天元黑子,询问道:“这枚姓李的黑子,不知陛下何时落的。”
意有所指。
刘嬴斜靠在铜柱,冥思苦想一阵,缓慢摇头道:“太久了,久到朕都忘了。”
萧文睿捋起白须,似笑非笑道:“难道在李季同活着的时候,陛下已然在布局了?”
老爷子言辞执拗,有股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倔强。
刘嬴单臂搭在软枕,笑了笑,说道:“老伙计,你我十几岁相识,同窗又同床,一起偷过鸡,一起逮过鹅,谁能与朕有这份交情。你非要问,想惹得龙颜大怒,把你当乱臣贼子给抄家吗?”
“微臣年迈体弱,陛下一吓唬,估计快要驾鹤西去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萧文睿挥动衣袖,浑不在意笑道:“我就是想在离开庙堂之前,把你的算计看清楚,要不然抓心挠肺,死了都合不住眼。”
刘嬴含笑不语。
萧文睿低声道:“当初我骂你几句,你把我流放五百里,途中偏偏有李家小子在,若不是故意为之,那才叫见了鬼,你是想要我教化于他,将心念树正,免得小孩子误入歧途,跑去当了佞臣,是不是?”
大宁皇帝哈哈笑道:“你曾任国子祭酒,桃李满天下,又和李家走的近,由你来亲自当树心的师傅,再好不过。”
萧文睿撇嘴道:“我猜着就是。”
刘嬴意味深长说道:“国师说那孩子背负王朝气数,有他在,可以绵延国祚,实乃福禄天官降世。凡事有利也有弊,若是在年少时,悲惨经历导致心性扭曲,会成为霍乱天下的国贼。于是国师故意用计,将李白垚关入大牢,且看看那孩子是否淳良,果不其然,即便他在相府过的不如意,但为了救自己父亲,依然挺身而出,来到宣政殿面圣,单单一个替父受死的孝举,便可管中窥豹,错不了太多。”
萧文睿疑惑道:“这么说来,李白垚升任右相,是沾儿子的光喽?”
“一国之相,国之栋梁,岂能草率相授。”
刘嬴从案桌取来一沓奏折,随手扔到棋盘,“这些折子,是两江都护府和东庭都护府参白垚的奏本,说他独断朝纲,专横跋扈,把安西和北庭的流民弄到两江和东庭,九州七十三县,全部遭受流民之祸,并且勒令官府强行开仓放粮,陈粮给流民吃,新粮运到西北战线充当军粮,致使两江和东庭的官民食不果腹,怨声载道,有名县令在书写公文时,饿的两眼一黑,撞的头破血流,官,尚且如此,下面百姓的苦日子,可想而知。”
萧文睿盯着那些御史放到圣案的奏折,笑道:“如果老头子猜的不错,背后一定是纳兰家在捣鬼。两江乃是鱼米之乡,大宁最为富庶之地,县令饿到撞桌子,鬼话连篇,估计是纳兰家的子弟,把那县令揍到头破血流。李相不忍几百万流民暴尸荒野,心存大义,不惜得罪世家党,从他们口里抢食吃。西北战线,牵扯到大宁生死存亡,哪怕是把麦苗挖了,也得把粮食运过去,他们找的措辞实在牵强,短短几句话,就想把琅琊李氏扳倒?”
刘嬴平静说道:“放眼望去,整个朝堂只有李白垚敢这么做,也只有他敢和各地世家为敌,所以由他来担任右相,再合适不过。无论他的儿子是不是背负王朝气数,我都会把他放到朕的身边来。”
萧文睿含蓄笑道:“帝王之术,千秋之术。可惜李白垚到现在都不知道,挨的那些骂和捅来的刀子,是在替圣人受过。”
一阵清澈脚步声响起。
内相段春出现在两人面前,双手举起黄绸卷轴,沉声道:“东庭八百里急奏。”
刘嬴接过密奏,先是眉头深蹙不展,接着露出惊讶神色。
大宁皇帝这一生,可谓是跌宕起伏,能让他喜形于色的,定然不是一般的大事。
萧文睿询问道:“东庭咋了?”
刘嬴淡淡说道:“腊月二十九,东花王朝五万虎豹骑,从大巴山撕开一条通道,进入大宁境内。”
萧文睿骤然一惊,担忧道:“西北战事还未平定,东花王朝又来凑热闹,难道天亡我大宁?!”
“那只是第一封密奏,还有第二封。”
刘嬴神色复杂道:“虎豹骑进入我国境内没多久,遇到一支上万人的部族,双方一言不合打了起来,短短半日,虎豹骑留下两万具尸首,另外三万灰头土脸被撵回东花。”
萧文睿目瞪口呆。
纵然千帆历尽,也没听说过这样的怪事。
虎豹骑大张旗鼓入侵,没威风一天呢,竟然被人给打了回去?!
刘嬴喃喃自语道:“圣族……圣子……究竟是谁?为何要帮大宁镇守边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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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薇州,仙藻城。
这座雄城,城墙由当地盛产的白青色坚石搭建,远远望去,端庄圣洁,再由飞雪陪衬,疑似九天之上的琼楼玉宇。
按理说,新年第一天,城里应该是人声鼎沸火树银花,可仙藻城却是一片死寂。
城外五里,燕云十八骑兵临城下。
铁甲堆满天地间,燕云二字大纛肆意飘摇。
大军正中,张燕云身披雪白狐裘,骑有通体血红的名驹,啃着从英雄山摘来的野黄瓜,歪脑袋,掏腋窝,一派吊儿郎当模样。
“他奶奶的。”
张燕云先是爆了句粗口,接着说道:“这城修的像是天上瑶池,不错么,等破了城,本帅要好好进去住它几天。”
旁边的北策军主帅赵之佛身披明光甲,熊虎体魄,白髯根根倒竖,孝带缠头,不怒自威。
二人已经不是初次打交道,对于张燕云的地痞作风,赵之佛见怪不怪,只是细细打量着仙藻城。
周国有傲气,也有傲骨,境内城池很少挖护城河,更没有像样的守城器械,像是青楼里的弱女子,任人采摘。
燕云十八骑进入紫薇州以来,已经破去五城,势如破竹北进,七杀军在河边与十八骑拉开架势打了一仗,结果以惨败告终,用两万多条性命,仅换取十八骑五百伤亡。见到势头不对,七杀军干脆避而不战,躲在城里龟缩不出,任凭十八骑如何挑衅都无动于衷。
张燕云狠狠咬了口黄瓜,扬声道:“大周不是牛叉得很吗?自诩为泱泱上邦,对于另外三大王朝嗤之以鼻,今日咋没了威风?来人,传我帅令,各营都给老子去骂阵,嗓门大的站前面,嗓门小的脱裤子尿尿,骂的越脏越好,谁要是觉得难以开口,赶紧给本帅卸甲滚蛋!十八骑里尽是无赖恶霸,不养娇生惯养的少爷。”
神刀营主将柳宗望乐呵道:“咱是从边军走出的臭丘八,嗓门最响,骂人最脏,我带头去骂阵,云帅,瞧好吧。”
燕字营主将巫马乐挑眉道:“我这嗓门不行,尿泡倒是不小,初次莅临宝地,咱去给他弄条护城河。”
几名主将自告奋勇,前去城下挑衅。
云字营主将上官果果兜鍪覆面,看不到具体神色,一双英气十足的眸子眨呀眨,充满困惑。
张燕云回头笑道:“你就算了。”
再怎么英武,也是女儿家,总不能和大老爷们一样又骂又尿。
十八骑将士来到城墙半里左右,扯着嗓子问候起了大周历代祖先,尤其是对女性长辈特别关爱,三句不离奶奶和娘,骂到兴起时,干脆将矛头对准周国皇室,对皇后和公主打起了主意。
以巫马乐为首的小哑巴集团,撩开甲胄,解开裤带,冲着仙藻城一顿狂轰,边尿边抖,充斥挑衅意味,不多时冲出一条泛着白沫的护城河,远远就闻到骚气冲天。
赵之佛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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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燕云好笑道:“老赵,咋脸色不对劲呢,觉得我太下作了?”
赵之佛展平五官中的无奈,正色道:“两军交战,以胜败论英雄,只要能轰开城门,手段如何并不重要。”
“行了。”
张燕云挥了挥手,随意笑道:“咱俩又不是认识一天两天,就别玩玩玩绕绕了,心思写在脸上,藏不住,你老赵是从龙之臣,镇守北庭的天下名将,最看不惯宵小伎俩,我这么一折腾,相当于给大宁抹黑,若是让那些御史言官知道,保准去宣政殿参我一本。”
赵之佛摩挲着马鞭,默不作声。
张燕云眯起双眸,轻声道:“安西传来消息,贪狼军走水路相助郭熙,迫不得已,征西大军只能退兵,而贪狼军伙同安西军,正在对太子展开追杀,如果所料不差,漠西走廊正打的热火朝天。如今七杀军主力避而不战,是在等,等安西的战事传入朝廷,为了营救太子,圣人会令我转战安西。可本帅偏偏不如他的意,一路直捣黄龙,贪狼军不撤,本帅也不撤。其实到了现在,不是十八骑和七杀军的较量,是两位皇帝的城府博弈,谁先沉不住气,谁就会丧失先手优势。”
“我令将士羞辱仙藻城,就是想诱七杀军出来,攻破紫薇州,才能解安西的燃眉之急。”
听完张燕云的解释,赵之佛如拨云见日,叉手为礼,深深一揖,“国公心思缜密,无愧兵仙美誉,赵之佛一介武夫,粗鄙愚钝,曲解了国公用意。”
张燕云微笑道:“赵帅抵抗贪狼军多年,乃当世名帅,哪里是粗鄙武夫,只不过你是圣人爱将,做不得这些卑鄙龌龊勾当。”
赵之佛一本正经说道:“我麾下的那些窝囊废,打仗不行,吃喝拉撒都是一把好手,来人,传令,北策军去跟十八骑学学,学不会就滚蛋走人!”
张燕云哈哈大笑。
大周无论将士和子民,心高气傲惯了,在城头见到十八骑和北策军骑在脖子拉屎,气的火冒三丈,有不少子民抄起扁担锄头,想要同这帮挨千刀的拼命。
张燕云笑嘻嘻说道:“众怒难犯,七杀军主帅的交椅快要坐不住了,不出两天,他必定会做出抉择,要么得罪皇帝,要么得罪百姓,这口气卡在嗓子眼,吞也不是,咽也不是,我都替他发愁。”
一朵云的密探悄然来到旁边,低声道:“云帅,七杀军派出五千左右的轻骑,绕到后路想要焚烧我军粮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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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宁城。
李氏相府软轿从皇宫离开,沿着朱雀大街缓缓行进,虽然已入夜,城内爆竹声仍接踵而至,一声接一声,蕴含百姓内心喜庆,祝愿随着烟花升腾消散,辞旧岁,贺新年。
来到相府门口,罗礼弯腰掀开车帘,见到李白垚双目紧闭,睡得正香,于是冲轿夫打了一个手势,软轿再度腾空,按照之前舒适的节奏,晃晃悠悠围着相府转圈。
半个时辰之后,李白垚醒来,挑开轿帘,轻声道:“找处高点的地方。”
罗礼伺候两任家主,最会揣摩主人心意,即便是没头没尾的半句话,也能琢磨出八九不离十,自己走在轿子前面开路,来到内城鼓楼,示意轿夫停驻。
李白垚撩袍下轿,冲着鼓楼走去,值守的禁军统领赶忙令不长眼的手下闪开一条路。
李白垚含笑点头致谢。
来到鼓楼最高处,李白垚望着远处此起彼伏的爆竹烟花,于绚烂中绽放,神色复杂,自言自语道:“不知为何,突然想瞧瞧人间烟火。”
两大王朝一齐对大宁用兵,致使这位右相心情沉入谷底。
虽然不知名的圣族拦住虎豹骑,可李白垚知道,狼子野心是拦不住的,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第三次,安西尚处于危难之际,东花又来落井下石,这对于大宁而言,无异于灭顶之灾。
内乱未平,又添外忧。
李白垚幽幽叹了口气。
罗礼拿来披风盖在他的消瘦肩头,垂臂站在主子侧后方,轻声道:“夜里风大,看几眼就回去吧,要不然夫人知道后,会发脾气的。”
李白垚语气凄凉道:“我想多看看这大宁盛世,怕到了明年新春,就再也看不到了。”
冷风吹乱发丝,说不出的哀意。
父子俩都有双迷死人不偿命的桃花眼,不同于儿子的清澈,李白垚双眸饱含沧桑,写满了世故和阅历。
罗礼听出了弦外之音,焦急道:“难道安西那边出了大乱子?”
李白垚声音夹杂一股阴沉说道:“贪狼军相助郭熙,出兵十几万埋伏在八千大山,征西军只能往沙州撤退,太子率主力已经入城,左翼的鹿怀夫贺举山,右翼的李桃歌,生死不知……”
“啥?!”
罗礼怒目圆睁道:“太子丢下了少爷,自顾逃回沙州城?!”
李白垚俊逸脸庞呈现出愁容,轻声道:“圣人宣我入宫,一来是表达歉意,二来告知西北和东南军情。有老祖在,能保住桃子回京,咱们大可放心。我担心的是东南,东花虎豹骑从东庭和安南交界处大巴山,撕开了大宁防线,可在第二天,被一支名为圣族的海外来客打的丢盔弃甲,又重新撤出大宁边疆。”
想起李静水坐镇军中,罗礼脸色稍缓,听到圣族二字,惊讶道:“好久没听过这个名字,难道是上古时期那个圣族?”
李白垚嗯了一声,说道:“想必是吧,史书里曾经提及过,当初圣族辉煌鼎盛,曾经称霸天下一甲子,风头无双,如今的大周都无法媲美,崛起的快,陨落的也快,短短几十年功夫,从问鼎天下到消失的无影无踪,其后便再也没有记载。这次现世,对于大宁来说,不知是福是祸,目前来看,圣族替咱们挡了一劫,倒是要好好感谢人家。”
罗礼纠结道:“这个圣族……珠玑阁专门调查过,以前行事乖张霸道得很,以血腥手段闻名于世,若是跟他们打交道,是在与虎谋皮。”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白垚合住双眸,呢喃道:“两大王朝合力蚕食大宁,守不住的,与虎谋皮看似是在铤而走险,又何尝不是在求绝处逢生。”
“说得好,当豪饮一杯。”
角落出现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穿着洗到浆白的百衲衣,头发胡须衣袍迎风飞舞,蕴含出尘气度。
夜里有不速之客来到身边,罗礼大惊失色,跨出一大步,护在主人身前,双臂注入真元,衣袖猎猎作响。
李白垚循声望去,反复端详着老人,随即笑道:“罗总管,用不着大惊小怪,这是桃子师父,按照礼节,我应当摆好拜师宴,替桃子好生答谢。”
轩辕龙吟讥笑道:“大宁右相,只会客气说好听话吗?”
李白垚宠辱不惊说道:“若是不嫌,请随我去相府,家中有佳肴美酒,我与您痛饮一番。”
轩辕龙吟急忙摆手道:“算了算了,你府中不止有佳肴美酒,还有一头母老虎,有她盯着,什么好酒好菜都不是滋味。”
轩辕龙吟拈须笑道:“不过李相的一片盛情,老夫愧领了。前些日子在游历时偶遇秦夫子,谈及你来,我们讨论了一番,秦夫子对你的评价很高,月晕而风,础润而雨,大中至正,千古良相。可惜生在了大宁,若是在周国,授予相国高位,定然会大放异彩。”
秦夫子,天下读书人领袖,儒家一脉文首,四大王朝将其供为圣贤,尚武的骠月都为他老人家立碑立像,尊为文道大神仙。
能与秦夫子席地谈笑,绝非泛泛之辈。
李白垚含笑道:“多谢秦夫子美言,白垚是宁人,当不了周国宰相。”
绵里藏针。
轩辕龙吟凑近三步,云淡风轻说道:“老夫不远千里而来,是想和大宁谈笔生意。”
李白垚细细品味话中含义。
与大宁谈生意,而非自己。
说明是国事而非家事。
李白垚从容说道:“不知老先生想谈哪笔生意。”
轩辕龙吟笑道:“圣族世代繁衍在南海观音岛,最近圣子降世,不想孤悬在海外,中原那么大,想找处地方开枝散叶,圣族在温暖舒适的地方呆惯了,去不了寒冷北境,思来想去,看中了查州和叶州,还望李相行个方便。”
李白垚挑眉道:“这哪里是生意,根本是在割走我大宁疆土。”
轩辕龙吟压压手,示意对方先息怒,“李相别急着发火,且等老夫说完,再做决断也不迟。查州和叶州紧邻大巴山,是东花王朝进军的主要通道,你们东庭的府兵调走一半,去戍守北庭,想必打完大周,又得去安西灭火,如今东南空虚,形同虚设,否则也不会招来东花虎豹之灾。若是将查州和叶州赐给圣族,他们十万族人,会成为大宁最坚实的防线,世代守护大巴山。两州之地,换取东南无忧,这么好的生意,李相不会拒绝吧。”
“对了,忘记告诉你,圣族的圣子,乃是我徒弟在镇魂关睡一个大炕的兄弟,同时也是我的亲孙子,小伞,轩辕牧北。”
李白垚惊愕不已,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没想到圣族圣子,竟然是救过儿子性命的镇魂关小卒。
平心而论,这笔生意,对于目前苟延残喘的大宁而言,是一剂宽心良药。
轩辕龙吟笑道:“先不忙着答复,十天为期,我等李相的好消息。”
正要转身离开,李白垚忽然凝声道:“一州!七座城,足够你们圣族大展拳脚!”
轩辕龙吟狐疑道:“这件事往小了说,皆大欢喜,往大了说,可是卖国之贼,需要细细斟酌,不入宫与圣人商议吗?”
李白垚斩钉截铁道:“既然能答应您,就能说服圣人。”
轩辕龙吟笑了笑,晃着食指说道:“大宁富有九十九州,有桃子那层关系在,老夫并未狮子大开口,让你为难。如果昨日圣族不去抵抗虎豹骑,现在谈判的价码,起码三州起步。李相,两州,是圣族底线,同样也是你们大宁的底线,这我很清楚。”
李白垚眉头深蹙。
轩辕龙吟轻声道:“别急着决定,若是圣人不同意,老夫自有妙招,圣族会放虎豹骑再从大巴山进来,杀入东庭安南,弄的民不聊生,到时候,刘嬴就会明白你的用心良苦了。”
眨眼的功夫,老叫花子已经消失在漆黑夜里。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鄂城又是风又是雪,哀凉氛围更为浓郁。
李桃歌站在大坟茔旁边,洒酒焚香,深深一揖,以告慰殉国将士英灵。
休整半日,令先登营不良人恢复元气,初二入夜时分,大军整装待发。
为了能蒙混过关,李桃歌下令,将士换上安西军和贪狼军的衣袍甲胄,裹的越厚越好,最好是亲娘来都认不出的那种。
集结完毕,面向碎叶城。
李桃歌跨上骏马,满面肃容,身边放有点血黄泉两把名枪,背负牛角大弓。
几天而已,气度截然不同,杀伐之气比之前浓烈许多。
卜屠玉跟在他左右,回过头,望着被绳索缚住双手的贪狼军士卒,询问道:“老大,那些家伙如何处置?”
李桃歌咬着牙,冷冷说了一个杀字。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行万里路,不如经万件事,征西这半年多来,见惯了生死离别尔虞我诈,少年愈发成熟。
菩萨心肠,那是对亲人朋友,对付敌军,须行雷霆手段。
冷风袭来,卜屠玉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遍体生寒。
李桃歌转而冲安西军的韩将军说道:“派你的士卒去杀,一人一刀,切碎为止,不出刀者,按通敌论处,一并埋在鄂城。”
韩将军颤颤巍巍答了声是,掉转马头去执行军令。
卜屠玉好奇道:“老大,咱和贪狼军仇深似海,自己去宰多解气,为啥要他们安西军动手?”
李桃歌面无表情说道:“这一刀,是为了让他们和郭熙划清界线,同时也是对朝廷效忠的举动。郭熙和大周如胶似漆,会允许手下叛来叛去屠戮盟军么。即使郭熙能既往不咎,他们自己心里也过不了那道坎儿,只能铁了心为征西军效力,再也无法回头。”
卜屠玉伸出大拇指,赞叹道:“老大,妙哇妙哇,一个小小的计谋,就能把他们拴死在裤腰带上,这么好的点子,我咋想不出来嘞。”
死了那么多人,李桃歌没心思开玩笑,松开缰绳,率先冲入风雪中。
鄂城一战,虽说战死上万袍泽,但收获颇丰,所有将士都配有双马,先登营和不良人披上重甲,弓弩箭矢取之不竭,剩余的牛羊宰杀烹煮,切成肉干充当口粮。
李桃歌思索着如何平定碎叶城,脑海中模拟出所有细节。
郭熙身边有两位顶级智囊,一个是谢宗昭,陪伴郭熙四十年的忠犬,自己曾与他见过面,亲自见他给张燕云磕头行礼,进退自如,城府极其深厚。
郭熙的正二品官途,便是谢宗昭的神来之笔。
先让其挤入国子监读书,把郭熙妹妹许配给瑞王,投入皇后门下效忠,将主子仕途经营的步步生莲,后来又是他的谋划,郭熙调到安西任职,贪墨税银,克扣军饷,与骠月和大周眉来眼去,酿成今日几乎要灭国的大祸。
可以说没有谢宗昭,郭熙或许只是永宁城里的六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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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西之乱,罪在宗昭。
还有一个人不能忽视。
安西十三太保排行第五的朱延,绰号朱大板,郭熙一手提拔起来的义子,如今任碎叶城太守。
这家伙心思缜密,从进士到县令,再从县令到太守,一路倒霉透顶,靠墙墙倒,靠屋屋塌,凡是他的贵人,无一例外或死或囚。
换成别人,早已心灰意冷,朱大板很有股子韧劲,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后来风水轮流转,居然押宝押中了郭熙,两人相差不过几岁,却甘愿成为义子,于是飞上枝头变凤凰,成为安西都护府炙手可热的新贵。
聪明,阴毒,厚黑,这就是朱延。
若是入城时,太守朱大板在城头,能否蒙混过关,成为一道悬念。
李桃歌正在苦苦思索对策,白光从身边出现。
萝枭骑着名驹白玉狮子,与他并肩驰骋。
“比试比试谁的骑术更加精湛?”萝枭仰头喊道,略带挑衅意味。
怎么草原王的子女,总爱比来比去?
在京城时,萝芽就常常与自己比试箭术,骑术,酒量,换成亲哥哥,又是重复这一套。
李桃歌心头尽是阴霾,放缓马速,轻声道:“世子殿下,多谢你来相助,若没有草原狼骑冒死狂攻贪狼军后方,或许我们早已全军覆没。”
萝枭咧嘴笑道:“自家亲戚,用不着谢来谢去。可你这张脸,实在不像是在谢人,而是在质疑我为何来的那么晚,对吧?”
李桃歌面沉如水道:“确实,你们来的再早些,先登营和不良人不会折损那么多兄弟,袁柏也就用不着以死去挡贪狼军铁蹄。不过话说回来,鄂城外是何情景,我看不到,贪狼军以善战著称于世,没准儿防线坚固,你们一时半会儿攻不进来,出了几分力,只有你自己清楚。”
萝枭好笑道:“我救了你,完事后反咬一口,你可比我的狼骑更像狼,白眼狼。”
李桃歌凛声道:“既然都成了白眼狼,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从焰火升空到狼骑杀入鄂城,拢共四个时辰,且你们是一人双马或者三马,按照世子亲卫的精锐程度,贪狼军不是对手,你故意拖着不打,是在避战,想要我们消耗敌军实力,等双方力竭后,再来采摘胜果。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殿下做的没错,人心而已,不可强求。”
萝枭笑嘻嘻道:“实不相瞒,我就是等你们拼到最后一步,才来争抢军功,那又怎样?我草原狼骑是来安西替圣人督战,又不是充当替死鬼,帮你是情分,不帮是本分,何况令是你下的,要我跑到沙州保命,官司捅到凤阁,你爹都找不到把柄治本世子的罪。”
李桃歌眼神冷漠望着嬉皮笑脸的他,淡淡说道:“我没说你有错,只是觉得你少点人味。”
萝枭猖狂大笑道:“小妹夫,还活在你的金笼里呢?世间本就是弱肉强食,情义最不可取。一将功成万骨枯,你麾下的将军们,有谁是家底清白的好人?就说不良帅袁柏,他虐杀致死的囚犯,成千上万,有多少其罪当诛,又有多少冤死的?他自己能数得过来吗?对于那些枉死的囚犯家人而言,袁柏不是罪大恶极的魔头吗?”
“小孩子才分对错,大人只看利弊,别天天把人情忠义挂在嘴边,幼稚。”
萝枭清清嗓子,不屑笑道:“小妹夫,把你所谓的人味抹干净。当你无欲无求无牵无挂那天起,你就是金刚不坏之身的大罗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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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桃歌将他们分为两批,三千跟在他的身边,其余人马绕至南部荒漠,由孙平火和千里凤以及楚老大带兵,再派草原狼骑监视。
这三人负伤极重,正好让他们养养伤,歇一歇。
大战之中,有的将士没死掉,力竭或者内脏受伤,过些时日才会归西。
许多人不懂医理,只觉得是战死的阴魂来索命。
回城的借口,李桃歌已经想好:养伤,调粮。
先登营和不良人活下来的兄弟,大多裹满了浸血棉布,用送伤员回城作掩护,看不出什么猫腻。至于调粮,可以称前线军粮难以为继,贪狼军很生气,亲自押送他们回来调拨军粮。
珠玑阁里有专门易容的高手,南宫献本来和宋锦相差无几,再稍加粉饰,倒是可以以假乱真。
李桃歌率领五千余人,浩荡前往碎叶城。
为了防止鄂城消息流出,这支杂牌军行进速度很快,一天功夫,走了大概三百余里,在狂风暴雪的恶劣环境中,已然算是极致,再有一天一夜,即可抵达碎叶城。
入夜后,李桃歌令大军整顿休息,燃起篝火,烤起羊肉,卸去一天疲惫。
快到子时,萝枭拎着两袋酒走来,顺手扔给了发呆少年一袋,躺在雪中,懒洋洋说道:“点拨你一番之后,居然不理我了,怎么,生我的闷气?”
李桃歌轻声说道:“想的事情太多,捋不清头绪,所以不想说话。”
萝枭翘起二郎腿,笑道:“心口不一,谎话都不会讲。既然不生我的气,为何不带狼骑入城?只是派去看管安西军。怕我出工不出力,再阴你一次?”
李桃歌拔开酒塞,狂灌一大口,说道:“你们草原人相貌和口音,一眼便能看穿,把你们带进城里,瞎子都能看出你们底细。还是老实看管安西军吧,我会亲自潜入都护府,刺杀郭熙。”
“有你们老祖出马,此计可行。”
萝枭挠头道:“杀完郭熙,接下来呢?二十余万西军,见到群龙无首,或许会选择沉默,可那十余万贪狼军,谁去对付?难道只仰仗李家老祖发威?他老人家再厉害,能杀几万人呐?”
几句话将李桃歌弄的心烦意乱。
入城,找到安西鹿贺两家将领,包括杀郭熙,这些都不难,难就难在如何守住碎叶城。
凭借五千人,就想要西军唯命是从,谁都不敢保证,期间会不会出现差池。
城内有没有贪狼军,大周的五名半步仙人是否还在?
这些都是未知。
但凡走错一步,将会陷入西军和贪狼军联手围杀的死局。
李桃歌一口接一口喝着闷酒,无声胜有声。
萝枭提议道:“与其送君入瓮,不如去沙州搏一次,这五万人足够给贪狼军后心砍一刀,再送信给太子,咱们里应外合,或许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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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没洗澡,又经历了大战,汗水混合着血迹,李桃歌只觉得头皮奇痒,边挠边笑道:“说那么多,世子殿下是想给自己寻一条活路?”
萝枭单刀直入说道:“本世子的齐天洪福还没享够,当然不想死,尤其死在碎叶城,简直是窝囊到底。”
李桃歌勾起人畜无害的笑容,说道:“太子已经卖过咱们一次,把咱丢在鄂城不管不顾,如果你能保证在攻打贪狼军时,太子会不计一切代价出兵,那么我就随你去沙州。”
萝枭五官扭曲,恶狠狠骂了句脏话,“日他祖宗!太子是憨儿,自己没主见,怎么会决定是打是跑,所有馊主意,来自于那没卵子的宫中恶狈。要是让我见到他,先把那老阴阳舌头拔了,再剁掉十指,再巧言善辩,没了嘴和笔,能折腾出几朵花来。”
异姓王的嫡长子,不惧那内侍省少卿兼太子太师。
只因腰杆硬气,草原有百万雄兵。
一道黑影闪到二人身旁,南宫献低声说道:“来人了,安西军。”
李桃歌一愣。
冰天雪地里的深夜,居然有郭熙的人出现。
李桃歌问道:“有多少人马?”
南宫献答道:“雪太大,瞧不清楚,大概有一二百人左右,像是大队斥候。”
李桃歌在西军中待过,清楚里面的门道,无论气候多么恶劣,都会派出斥候夜巡,这也是边军传承百年的铁律。少则三五人,多则一两千,日夜不停进行巡查。
李桃歌将视线投向对面的韩将军,正色道:“你们暂时躲起来,由韩达出面。”
没过多久,一支百余人的大队来到附近,见到几万人马燃起篝火,立刻警惕起来,离近之后,看清安西军装束,紧张神色变为放松,带队都统朗声喊道:“是哪营的兄弟在这歇脚?”
喊了一遍无人应答,那名都统加大嗓门再问了一遍。
韩达故意晾了对方半天,这才揉着眼出现,骂骂咧咧道:“滚你娘的蛋!大半夜不去搂着婆姨睡大觉,在这鬼哭狼嚎啥!我麾下的兄弟追杀朝廷大军,死的死伤的伤,回到家里,一场好觉都不让睡,来,让爷爷看你是谁,脖子是否比本将的宁刀硬!”
军里最重尊卑,都统离着主将有四五级,当然不敢造次。
那名都统翻身下马,谨慎夹杂着小心,凑近后,松了一口气说道:“原来是铁胆营的韩将军,是小人冒失,打扰了将军好梦,望恕罪。”
韩将军经过李桃歌的授意,故意摆出蛮横姿态,拧着眉头说道:“你是谁的手下,敢跑到本将面前鬼叫!”
都统卑躬屈膝赔笑道:“小人奉朱太守之令,前来右翼巡查。”
“朱延朱大板?”
韩达冷哼一声,不再有下文。
西军派系众多,十三太保中分为几个阵营,暗自较劲,韩达隶属于云飞大旗,有副帅罩着,以前的小日子也是酒池肉林,可惜云飞死了,他这名爱将变成了无人理睬的孤魂野鬼,无奈之下,只能抱住司马父子大腿。
韩达算是一枚天煞星,云飞死了没多久,五天不到,又把新上司司马父子克死,简直是军伍里的瘟神。
都统试探性问道:“韩将军,没事的话,小人先走一步。”
“滚吧!”
韩达一脸厌嫌,挥臂撵人。
“哎哎哎。”
都统边退边答应,凭借多年斥候经验,突然觉得韩将军旁边的人不太对劲,仔细看了眼萝枭和两名主将,嘀咕道:“那几名汉子的相貌,咋像是多渤草原的人?”
两句絮叨,注定了他的命会留在今夜。
李桃歌口中冷冰冰飞出一个字,“杀!”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伴随着李桃歌一声令下,距离最近的韩达率先出刀,那都统作为斥候头目,也是耳聪目明的机灵货色,听到对方果决的杀字,背后感觉到刀锋来袭,慌忙歪头前扑,刀刃在他背后划过尺余伤口。
都统一边惊慌爬起,一边声嘶力竭喊道:“铁胆营的韩达反了,快给郭都护报信!”
新任的主子,第一件事都没办好,韩达恼羞成怒,再怎么说也是凭借真本事熬到的一营主将,杀人功夫熟稔,宁刀脱手而出,将那名都统死死钉在雪中。
一百余名斥候纷纷调转马头,在苍茫大地中四散奔走。
斥候不同于骑兵,以寡敌众时,首要任务是将消息传给将领,至于谁生谁死,全凭天意。
上千人在雪夜里展开追逐。
马蹄奋力抛起积雪,形成一道道白尘。
斥候的马已经够快,再快,也快不过修行者和以速度闻名于世的草原狼骑,珠玑阁门客不惜耗费真气,双腿追四腿,不一会儿就赶至斥候身边,或剑或刀,术法暗器,无所不用其极,在洁白大地绽开一抹猩红。
李桃歌说道:“镇魂关的规矩,若是斥候没有及时回营,全军戒备,不知碎叶城是不是一样的军规。”
韩达从尸体抽出宁刀,忧心忡忡说道:“确实如此,西军是边军,稍有点风吹草动,军营里就像是炸了锅。尤其两军正在交战,从郭都护……呸!从郭贼到十三太保,再从主将到伍长,无论何时,但凡有动静,全都要从被窝里出来到都护府议事。”
李桃歌瘪嘴道:“看来郭熙能够成为封疆大吏,不是运气使然,仅凭这份小心,足够给他的仕途铺桥修路。诸位,歇是歇不了了,大军开拔,咱们得赶在斥候之前,抵达碎叶城。”
萝枭阴阳怪气笑道:“大战一天,所有人都疲惫不堪,我的狼骑只打了两个时辰,体力没问题,你麾下的将士,能熬得住日夜兼程吗?”
崔九啃着羊腿,满嘴油腻笑道:“世子殿下,论骑马,我不如你,但比拼体力,我先登营的兄弟绝不会服软,当初攻打南部诸国,三天三夜不停刀,累的兄弟们趴在城头歇息,喘匀了气爬起来再战。”
萝枭轻笑道:“十八骑的风采,在鄂城已经见识过了,人人勇猛精进,皆是好汉。既然如此,干脆由你们去强攻都护府,活捉郭熙,就别让我们白费力气了。”
草原兵和十八骑,各有各的傲气。
李桃歌听出了里面的针锋相对,怕这俩人起了冲突,急忙打岔道:“有这功夫,已经骑马奔出了十里,请你们回营下令,明晚必须抵达碎叶城。”
萝枭打了一记响指,侍卫统领特木其乐与枭字营主将脱脱不花低头领命。
萝枭冷声道:“没听到御史大人的军令吗?速速通知狼骑,谁敢违命,砍了他们脑袋!”
“喏。”两名大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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彰显自己权势?
崔九像是看白痴一样,对萝枭嗤之以鼻,转过身,昂首挺胸,一步三晃,颇有张燕云痞态神韵。
大军行进。
路途中不断能见到尸体,李桃歌令士卒将其掩埋,以防附近再有斥候察觉。
根据韩达提醒,大战之中,郭熙今夜肯定会放大批斥候出来,不仅要观察战况,还要监视贪狼军动向。
作为大宁头号反贼,郭熙谁都不会信任。
没多久,珠玑阁门客传来消息,斥候无一遗漏,全部处死。
李桃歌漠然点头,望着斥候在雪中留下的痕迹,笃定道:“斥候是呈网状散出去,这条路有人走过,想必不会再有安西军查探,咱们就沿着这条路走,收紧队伍,千万不可走的太宽。”
李桃歌的判断相当准确,狂奔百里之后,仍旧空空如也。
再有一百多里,即将抵达碎叶城。
李桃歌找到闷头前冲的萝枭,沉声说道:“世子殿下,多谢一路护送,人太多,大军容易暴露,你们前去和孙平火千里凤他们汇合,等我派人传来消息,你们再进入碎叶城。”
萝枭古怪一笑,说道:“怪不得那些女子发牢骚,说男人都一个德行,提上裤子之后,弃之敝履,连看都懒得看。我这心里,就像是你用过之后的弃妇,酸溜溜的,很不舒服。”
李桃歌知道殿下爱开玩笑,敷衍笑了笑,抱拳道:“保重。”
“喂。”
萝枭喊住了他,“当断则断,活着回来,有我狼骑在,定能送你回家。”
这个断字,意味着五千将士性命,言下之意,当郭熙发现后,试图要李桃歌放弃计划,自己逃出城。
一想到死战不退的袁柏,李桃歌洒然笑道:“多谢殿下美意,可我背后没有路了,再退,是李氏相府的大门,实在没办法挪开腿了。”
萝枭听懂了弦外之音,这少年指的是家门荣耀。
这么多人战死,他没颜面独自苟活。
萝枭自言自语叹息道:“世家门阀的体统,真是害死个人。”
乘着月色狂奔突进,人歇马不歇,在天亮之前,终于看到巍峨城墙。
碎叶城像头熟睡中的巨兽,令李桃歌心生畏惧。
二十里处,大军停止行进。
韩达说道:“御史大人,按照郭贼军令,东出西归,咱们得从西门进入。”
李桃歌慎之又慎问道:“韩将军,你觉得这时候进城,会引起西军怀疑吗?”
韩达惭愧一笑,“不瞒御史大人,我从未领军出过远门,大多是在城里练兵,偶尔带着兄弟们出来撒撒欢儿。司马父子是都监,这次出兵右翼,无论是进是退,皆由那爷俩指挥,我们只管奉命行事,从不去管大人之间的约定。不过话说回来,如今非比寻常,处在两军交战时期,想必会比以前严的多。”
李桃歌边听边点头,将点血枪甩给南宫献,“贪狼军宋将军,能否安全入城,看你的了。”
南宫献右手接过枪,耍出一式残影,绷着脸道:“安西军里的小儿,谁敢拦本将去路,杀无赦!”
有高手画好的易容术,再搭配倨傲自大的腔调,将对方的语气神态模样的惟妙惟肖。
李桃歌都一时失神,误以为宋锦死而复生。
摇摇头驱散走恍惚,李桃歌凛声道:“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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