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一封上告信(2 / 2)

村官无法无天,村民忍无可忍。我们要同这些***村官做坚决的斗争,不铲除村霸决不罢休,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我们所掌握的这些材料只是一部分,如果深查下去,一定会发现更为严重的违法乱纪事实。请党组织迅速派工作组前来调查核实,给百姓一个满意的答复。

举报人:秦念京、贾包天等32名长青村村民

2001年7月4日

从头看到尾,发现署名下面还摁有许多指印,钱老牤说道:“看这文笔不像是秦黑牛和贾大胆写的,最起码也是高中毕业的,要不就是有老师参与。能是梁石头?咱村可就他是个才子。”黄三怪说:“别瞎猜了,他爹和我咋说也是叔辈哥们儿,梁石头在城里上班,他不会参与的。我探问过魁子大哥,人家早表明态度了,是想站中间,不倒向任何一边。”钱老牤嘁一声:“拉倒吧,人家姓啥?你姓啥?”黄三怪说:“我魁子大哥是一小从上江随娘改嫁的,本来是姓梁,但他是我老叔养大的,跟老黄家根本看不出两样。我寻思了,执笔的人可能是公冶文,公冶文中专毕业,也能写点东西。也可能大舀子媳妇百灵也参与了,她高中毕业,有点骚才。告咱的人已经抱成团了,不能轻视。秦黑牛因为要地,内心对咱始终怀有敌意;贾大胆虽是我姑表兄,这些年经营拖拉机,由于你作梗,在本村揽不着那么多活,对咱记下仇了;黄大驴黄老驴虽是我出了五服的亲属,这些年也没借我啥光,处理他家我老婶没人养活的问题,也把那哥俩给得罪了,最要紧的是黄老驴种烤烟优惠的两墒地让你占了,他能不恨你……”

话未说完,钱老牤满不在乎地说:“不用怕他们,他们是碟子里扎猛子,不知道深浅,也就是瞎诈乎,成不了气候。咱在村上干了这么多年了,上上下下维网了多少人,到紧关节腰的时候都能帮咱忙,要不他们这信一告上去咋就到咱手了呢!”黄三怪提醒说:“咱可别轻敌,实名举报杀伤力大,他们要盯着不放也够咱呛。”闻小嘚瑟接话说:“就是,亲家说的对,还是小心点儿好。”钱老牤把上告信往桌角一拍,满不在乎说:“有能耐让他告?看谁能顶过谁。在长青村咱就是天,谁能大过天去。我就不信,一帮穷嗖嗖的丐帮,还能翻了天不成。”闻小嘚瑟说:“那几个刺儿头都不好弹弄,真要硬顶,不怕把你顶窝老,就怕造个两败俱伤。”

坐在炕里的钱世海插话说:“就他们这几头狗兽,能干过咱们?他不能起哈子吗?惹急眼我给他掐尖,我敢面了他,信不?”带丁也插嘴:“不行就上街里找一帮人,狠狠收拾收拾他们。”闻小嘚瑟说:“你俩别发飙,大人的事儿你们晚辈别掺和。”

临走时,黄三怪又回头叮嘱道:“如今不太平了,可得多多注意了。再有,你往后把那霸气收敛收敛,要把人得罪苦了,得罪太多了,对咱可没啥好处。”钱老牤自己越寻思越生气,铁青了脸色,将半杯小烧喝了个底儿朝天,骂道:“妈的,也不搬块豆饼照照自己是啥德行,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真他妈胆肥了。整吧,看谁能整过谁。”

日落时分,钱老牤晃荡到老神树下,正和一群闲人闲扯,恰巧看见索百灵从人群边上经过,借着酒劲故意大声骂街:“妈的,别让有些人臭抖擞,还有章程会上告了,真他妈出息个爆。这年头,有钱能使鬼推磨,老子宁可花一百万元,看能不能摆平!”金四眼也一溜神气,帮腔道:“哎呀,就凭几个虾兵蟹将能成多大事呀?真是拿鸡蛋碰石头,不自量力。”闻大呱嗒也随帮唱影:“哎妈呀,自古以来,民告官的有几个赢的。放着消停日子不过,何苦来的呢!要因为上访告状让人掐尖儿,可就不值当了。”钱老牤看着索百灵骂道:“一个个的不知天高地厚,真能瞎咋呼,我看你就是欠干……”

索百灵虽然没接茬,可是心里已经气得鼓鼓的了,勾了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快步向老秦家走去。

秦家西屋里,几个参与上告的村民正在商议告状的事儿,索百灵进屋,一屁股坐在炕梢:“你们不知道哇,钱老牤刚才在街上五马长枪,指桑骂槐呢,那话可他妈难听了,还有四眼和大呱嗒帮腔。那架势骂个砢碜,赶紧沁沁着头走了。”贾大胆梗起粗红的脖子,高声亮嗓地说:“百灵,你别跟他生气,看他还能扬拔几天,他早晚得下台。我相信黑牛兄弟,咱肯定能赢。”

秦黑牛给大家伙打气:“一不做,二不休,咱必须坚持到底。无论遇到什么困难,咱都不能打退堂鼓。”贾大胆带着嗡声说:“我就不信,没有说理的地方!”索百灵说:“钱老牤扬言,宁可花一百万元,也要把咱干倒。”贾大胆一撇嘴:“别听他吹牛皮,他有五六十万撑死。就是真有一百万也不好干啥,让他花钱浇轴杆子。我贾大胆叫啥,叫包天,我怕过谁,长个拖拉机的外壳,大油门儿的嗓子,就是敢剋。跟他们干到底,来个横踢乱卷,不整个头破齿烂不罢休。”秦黑牛斩钉截铁地说:“既然都公开了,咱就不用藏着掖着了。那咱就不停地告,在哪一级卡壳,咱就越过哪一级。县里不解决就告到市里,市里不解决就上省城,早晚给他们来个一勺烩,一个都别想逃!”

梁石头在奇潭市委政研室工作,一到假期就常把女儿有幸放在岳父母家里。他和媳妇金玲回村接女儿回城时,还不忘打听舅舅领头上告的事,黄士魁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你舅爱咋告是他的事儿,反正我和你妈都保持中立。”艾育梅说:“你说你舅出这个风头是何苦呢,这么干有啥好处?闹掰了还咋在这屯里住?这不是放着消停日子不过没事儿找事儿吗?”黄士魁特意叮嘱儿子:“石头,如果你舅舅因为上告的事儿找你,千万别参与。有时间也告诉你哥你妹,都保持中立,谁也不许搅和进去。”

村支委会开会研究上级下拨的救济面如何分配的问题。听说要分救济面,许多困难户都来到村部,等候在办公室窗外。事先金四眼钱老牤通风报信儿说:“今天分救济面,我听说他们要闹事儿。”钱老牤发狠话说:“谁敢奓刺儿,我就给他窝老!”吩咐打手做好了准备,自己将一把短刀别在腰里。到了村部办公室,支委们都到了,唯独黄三怪迟迟不见人影。钱老牤瞪着有些发红的眼珠子,放话说:“谁要敢叫号起皮子,就往死砍,给他们开瓢儿!”

话音未落,门口就吵吵了起来。更夫金小手跑进办公室说:“贾大胆来了,让四眼堵在了门口,他俩正搬争呢。”屋里人都涌到过道和门口,金四眼横道:“你来干啥?”贾大胆高声亮嗓地嚷:“我要参加会议,看看救济面分的公平不公平。”金四眼说:“你不是党员,你哪有资格参加会议。”贾大胆说:“那我问问你,你也不是党员,你咋在这里呢?”金四眼说:“我就是来维护治安的,识相点赶紧走,不走别怪我不客气!”贾大胆说:“哎呀,你放着人不做当起看门狗来了。我今天非进去不可,看他妈能把我咋地?”闻老千说:“今天有我在你甭想进去,你要进去我就不让你出来。”“你吓唬谁呢,我怕过谁呀!”贾大胆说着就冲了过来,被金四眼和闻老千两人堵住了门口,钱老牤在门里高声喊:“他们要抢救济面,给我往死里打。”

贾大胆被金四眼一拳头杵在胸前,又一拳头猛击下巴上,噔噔噔往后趔趄了几步,尚未站稳,又被一把薅住脖领子,拽到了村部院子里,不一会就被撂倒在地上。钱老牤跑出办公室,用大皮鞋一顿猛踢,叫嚷道:“我让你起刺儿,我踢死你!”公冶文上来拉仗,也让他踹了一脚,骂道:“你是不是找揳?你个绿盖活王八,连媳妇都管不住,还他妈有脸管闲事儿。”钱老牤打红了眼,突然从后面裤腰沿子里拽出刀来,被金四眼、闻老千强行抱住:“别整出人命,别贪官司,让他们吃吃苦头就得了。”秦黑牛等人赶来,把头破血流的贾大胆就近送到三道梁子镇医院。

艾育梅出老宅大门口倒圪弄,看见大街上跑来闻大呱嗒,就问:“又有啥新鲜事儿啦?”闻大呱嗒张扬道:“哎妈呀,大姐你是没看到哇,大胆上村部闹事儿,当权的那帮人一点儿都没惯他毛病,真是撂棍儿打花子,三句话不来就动手打人。金四眼先动的手,不容说话上去就给大胆碓了一杵子,紧接着又来一个电炮儿,老千也跟着急头白脸翻蹄撂掌。小文上前拉仗,让牤子踹老实了,跛棱盖儿踹秃噜皮了,连个扁屁都不敢放,你说他多怂!数牤子妹夫最蝎虎,打着打着竟然借着酒劲儿动了刀子……”

听了半天,艾育梅笑话道:“你真磨叽呀,命短的都不敢听你唠嗑。”闻大呱嗒不好意地笑笑:“哎妈呀,他们可把大胆给打够呛,都送医院了,这回?等粘包吧!”艾育梅说:“看你说的,有那么严重?”闻大呱嗒往大表姐身上一拍打:“哎妈呀,我真不咧玄,打血哧呼啦的,我都看不下去眼儿了。”艾育梅叹息道:“整的鸡拧狗斗的,多暂是个头儿呢!”

黄三怪特意来三道梁子镇医院看望这个站在他对立面上的大表兄,贾大胆头上缠着绷带,呲牙咧嘴地颌愣他一眼。黄三怪放下一兜子水果,询问病情,贾大胆竟没搭理他。胡小倩说:“大胆挨了打,这几天正窝心呢。牤子出手太重,你瞅瞅,缝了七针。”黄三怪说:“他那牤牛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跟他起冲突犯不上。”贾大胆气道:“那不是欺人太甚了吗?你以为我愿意掐架呀?”黄三怪沉吟一会儿,摇摇头说:“咱是姑舅亲,论起来也不远。我是没想到哇,大胆你会跟他们一溜神气。你给他们当炮筒子,替他们尥蹶子,跟我们拧劲子,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何必呢!”贾大胆忽地一下欠起身子,气哼哼道:“你可别妄口巴舌了,谁上告有瘾哪,那不是逼的吗?三怪你别跟我嘴头会气儿了,你有亲戚意思吗?你嫌我大老粗,你眼里哪有我呀!你当书记这些年,动真格的我借你啥光了?干俏活儿我捞不着,盖学校我抢不上槽,多种机动地也没我份,分队那暂我要买大队的拖拉机,给你一说却碰一鼻子灰,后来从金书山那儿接手了拖拉机,你亲家还不让我在本村揽活,我在这村上都没法立足了,你们也太霸道了。”

这话直戳黄三怪心窝,他一脸难堪,忙开拓自己:“那是牤子挤兑你的,我可没……”贾大胆瞪起眼睛打断他的话:“你不用昧心眼玩轮子,你跟牤子穿连裆裤子,他那么对待我,你阻止过吗?我参与上告,是针对你亲家。如果连带了你,那你就活该倒霉吧。我这么说吧,别管你们多凶势,甭想把我们给镇唬住,我光脚的还能怕穿鞋的?”黄三怪说:“你说咱亲戚不远,平时也不主动靠前,让我咋照顾你呢。”贾大胆说:“我主动?等我溜须呀?我可不会癞皮癞脸。我告诉你,我不当趟朗子,也不是老黏蛆,更不吃下眼食。”说得黄三怪一时无语,胡小倩说:“三怪,你啥也别说了,就是用十头牛也拉不回他了。你走吧,你越说大胆越生气。”黄三怪只好起身告辞:“你好好养伤,别生气了。”

贾大胆一连住了十天,出院时脑袋还缠着绷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