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5章 真是高明(2 / 2)

“南青北白”的说法,岂是空穴来风?南朝炉火纯青中烧出的青釉、绿釉瓷器,胎质细腻,釉色温润,宛如江南烟雨中的嫩柳,令人心醉。

而北朝,尤其是北齐,那一抹纯净无瑕的白瓷,则是冰裂纹中渗出的月光,冷冽而高洁。想那北齐的窑工们,是如何在烈火中驾驭着瓷土,让那白瓷薄如蝉翼,轻叩之下,竟能发出清脆悦耳的玉响。

思绪一转,苏瑞的目光重新落回贴花杯上,脑海中浮现出那些记载着北齐与契丹交易的古老卷轴。彼时契丹虽未建国,却已显露出几分草原民族的粗犷与神秘。那会儿,他们的名马与文皮,不就是通过这些瓷器作为媒介,穿越长城内外,连接起彼此的吗?

辽代的绿釉,若是硬生生套上北齐的帽子……

这杯子若是真能经得起专家的眼力,那价值可就不是翻个倍那么简单了。什么辽代贴花,到时候完全可以换个说法——北齐绿釉贴花,啧啧,那历史的分量,可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完的。至于最终能不能坐实,那就看上面怎么鉴定了。

还有,苏老这个想法,给江东省留下一件辽三彩摩羯壶,这可是国家一级文物,江东省文物界也有面子,也是功劳一件。

陈阳心里暗自盘算着,江东省文物局的那些老家伙们,平时一个个眼高于顶,这下子有了这么一件重器镇场子,估计做梦都能笑醒。想想看,辽三彩摩羯壶啊,那可是辽代陶瓷艺术的巅峰之作,放在哪个省份都是镇馆之宝的存在。

江东省文物界这些年来一直被其他省份压着,特别是在古陶瓷收藏方面,这下子终于能扬眉吐气了。

而辽江省留一件白釉黑彩葫芦瓶,也不吃亏,最关键的是责任降低了。

陈阳越想越觉得苏老这招高明,白釉黑彩葫芦瓶虽然也是好东西,但相比辽三彩来说,无论是艺术价值还是历史意义都要逊色一些。不过对辽江省来说,这已经足够了,毕竟他们本来就是这次事件的始作俑者,能保住一件已经算是天大的恩赐。

这背后隐藏着更深的考量——责任!三件文物走私和一件文物走私,看似只是数量上的差异,实则在定罪量刑上有着天壤之别,数量,决定了责任的大小轻重!

陈阳深知这其中的门道,走私文物的量刑标准是按件数计算的。三件国家一级文物的走私案,那可是要追究当地相关负责人重责的,搞不好相关责任人都要进去蹲几年。

但如果只是一件的话,处罚力度就会大大减轻,最多也就是行政处分,不会涉及刑事责任。这一减二的差别,可不仅仅是数字上的变化,而是关乎到多少人前途命运的大事。

按照苏老的意思,将《东丹王出行图》和绿釉贴花杯上交上去,这看似两件,其实就是一件文物而已。

这幅《东丹王出行图》现在不能算文物,只能说疑似。

确实如苏老所说,这幅画虽然看起来年代久远,笔法也颇有古意,但缺乏关键的鉴定依据。在文物鉴定领域,疑似和确定之间隔着一道天堑,没有确凿证据,任何东西都不能轻易定性为文物。

这幅《东丹王出行图》没有藏印、没有题跋,想要鉴定出来,那得花费老鼻子时间了,所以这件先不能算。

陈阳想象着那些专家学者们围着这幅画争论不休的场面,有的说是真迹,有的说是仿品,各执一词,谁也说服不了谁。

没有藏印就意味着无法追溯这幅画的流传历史,没有题跋就缺少了当时人的直接证明,这样的画作要想得到权威认定,确实需要大量的技术检测和史料比对。光是碳十四检测、颜料成分分析、纸张纤维检测这些科学手段,就得花费数月时间,更别说还要请各路专家反复论证了。

就算最后鉴定出来是真迹,也没有太大责任,谁敢拍着胸脯说,这一定是文物?

陈阳心里清楚,这就是苏老的高明之处,将责任风险降到了最低。即便这幅画最终被认定为国宝级文物,相关人员也可以理直气壮地说:“我们当时已经尽了最大努力,但确实无法确定其真伪,这不能算是我们的过失。”这种合理怀疑的存在,就是最好的免责理由;如果鉴定不出真伪,那就更好,一点责任都没有。

所以,只有上交上去的那件绿釉贴花杯算一件文物。

想到之类,陈阳暗自佩服苏老的深谋远虑,这样一来,整个事件的性质就完全改变了。从原本的“重大文物走私案”变成了“单件文物处置不当事件”,责任等级直接下降了好几个档次。

等绿釉贴花杯最后鉴定结果出来了,当时是按照北齐时期上报的,结果经过鉴定不是北齐时期的,而是辽代的,这责任就更轻了,撑死就是个疏忽。

陈阳越想越觉得这个计划的精妙之处,如果绿釉贴花杯最终被鉴定为辽代文物而非北齐,那相关人员完全可以说是学术判断失误,这在文物界是很常见的事情,毕竟考古学和文物鉴定本身就存在很多不确定性。这种“学术性错误”和“故意隐瞒”在性质上完全不同,前者最多是专业能力问题,后者则是品德问题。

如果现在把四件都上报上去,那就可以直接打你个玩忽职守!

陈阳想到这里,不禁为苏老的老谋深算而感到震撼,四件国家级文物同时出现在一个案子里,这绝对会引起上级部门的高度重视,到时候层层追查下来,每个环节的责任人都逃不掉。那些本来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问题,都会被放大镜检视,任何一点瑕疵都可能成为追责的理由。

毕竟一件辽三彩就是国家一级文物了,这责任推不掉。

按照苏老的计划,这样一番乾坤大挪移,江东省明面上收获了一件货真价实、价值连城的国家一级文物,背地里还赢得了伯乐识珠的美名,简直是名利双收,乐开了花;而辽江省虽然没能彻底摆脱干系,但总算是金蝉脱壳,把烫手的山芋扔了出去,责任也降到了最低,几近于无,也算是暗自松了一口气。

更妙的是,这一系列操作下来,陈阳也在无形中获得了好处,江东省文物界的人,提起陈阳的名字,那都得竖起大拇指,称赞他眼光独到、慧眼识珠,毕竟是因为他陈阳的力挽狂澜,江东省博物馆才能喜添一件镇馆之宝级别的国家一级文物。

有了这层关系,以后在江东省文物界,陈阳也算是有了自己的人脉和根基,最起码像刘国栋和蔡馆长这样的人物,在明面上是绝对不会、也不敢对陈阳说半个“不”字的。

此时此刻,陈阳的心中五味杂陈,他终于彻彻底底地相信了师爷之前跟自己说过的那句话——这苏瑞,当真是一只千年老狐狸啊!

他简直不敢相信,苏瑞竟然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将各方势力的诉求拿捏得如此精准,并且玩转于股掌之间,最终达成了利益上的微妙平衡。

最棘手、最麻烦的事情,被他巧妙地转移到了国家层面,让国家文物局去头疼;而最大的利益和好处,则顺理成章地落到了江东省的头上;周国强那边,因为事情得到了圆满解决,自然可以高枕无忧,安心地睡个好觉;郑国栋也借此机会,在政绩上添砖加瓦,捞足了油水和面子;甚至就连自己,也在无意中收获了一份人情,为日后的发展埋下了伏笔。

想到这里,陈阳后背靠在廊柱上,长长舒了口气。他终于明白苏瑞这番布局的精髓——每个人都被照顾到了,每个利益集团都得到了他们想要的,偏偏还让人挑不出毛病。

伸手不打送礼人!苏瑞给每个省份脸上都贴了金,如果现在自己拒绝了苏瑞的提议,都不用他出头,就两省文物界这些人,就能联手把自己搞死。因为你陈阳把人家到手的功劳就这样拿走了!

“还真是……”陈阳摇头晃脑,最终心里吐出两个字,“高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