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执念尽消(1 / 1)

宿诀瞳孔微缩,这魔傀的力量远超他的预估,绝不是普通魔化能拥有的力量。

是赤玄夜!

就在宿诀被阻的刹那,数道漏网的魔气巨蟒,如同最阴毒的毒蛇,绕过乌竹眠剧烈震荡的剑幕,带着污秽的魔焰,狠狠噬向静室的门扉。

那门扉在魔焰的侵蚀下,瞬间变得焦黑,发出刺鼻的气味,眼看那污秽的魔焰就要彻底吞噬静室。

一道清冽到极致、仿佛能涤荡世间一切污秽的刀鸣,如同开天辟地的第一缕曙光,撕裂了魔气的阴霾。

是谢琢光。

在乌竹眠硬撼魔潮、宿诀被阻的瞬间,他已将剖魔刀的力量催动到了极致。

刀身之上,神圣的金色纹路与破灭的黑色光芒以前所未有的强度交织,他一步踏出,身形仿佛与刀融为一体,化作一道撕裂时空的金黑色毁灭洪流。

“净!”

没有华丽的招式,只有最纯粹、最本源的力量倾泻。

刀光所向,空间仿佛被从中剖开一条纯净的通道,那几条扑向静室的污秽魔蟒,如同遇到了克星中的克星,神圣的金光如同烈阳融雪,瞬间净化了魔气的污秽本质,破灭的黑芒则如同最锋利的铡刀,将其存在的根基彻底斩断。

那几条凶威滔天的魔气巨蟒,在触及刀光的瞬间,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冰雪,瞬间湮灭,化作缕缕青烟消散,连带着它们沾染在静室门扉上的污秽魔焰,也被那神圣的金光彻底净化,不留一丝痕迹。

刀光余势不减,如同划破夜空的流星,狠狠斩向师权。

刀光虽然去势稍减,但依旧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狠狠劈在了师权的胸膛之上,他如同破麻袋般被狠狠劈飞出去,重重砸在露台边缘,将坚硬的玉石地面犁出一道深深的沟壑。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胸口被剖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巨大伤口,伤口边缘残留的金黑刀气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地侵蚀着他的魔躯。

露台上暂时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只有师权在远处沟壑中挣扎爬动间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以及他伤口处魔血滴落的腐蚀声。

“阿……虞……”他挣扎着站起,粘稠的魔血顺着狰狞的伤口流淌,声音破碎扭曲,充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执念:“痛……好痛,玉摇光,你让我好痛,把她……还给我……”

话音未落,师权猛地抬头,漆黑的魔焰几乎要从眼眶中喷涌而出,死死锁定在护在静室前的乌竹眠和宿诀身上,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挡路……死!”

他周身的魔气再次如同沸腾的油锅般剧烈翻涌,这一次,不再是分散的魔蟒,而是所有的魔气疯狂地向他胸口的巨大伤口汇聚。

“不好!他要自爆魔核!”谢琢光银色的眼眸瞬间锐利如刀,他清晰地感受到师权的目标直指静室,还是同归于尽的杀招。

乌竹眠和宿诀的脸色也瞬间剧变。

“拦住他!”乌竹眠冷下眼眸,太虚剑意毫无保留地爆发,化作一道冰蓝长河,席卷向正在凝聚毁灭魔核的师权。

然而,就在这时,“吱呀”一声,轻微却清晰无比的开门声,如同投入沸油中的一滴冰水,瞬间打破了这毁灭的僵局。

静室的门被从里面缓缓推开了。

一道纤细的身影,披着单薄的月色寝衣,赤着双足,静静地站在门口。

是玉摇光。

她似乎是被外面惊天动地的战斗惊醒,脸色依旧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长发有些凌乱地披散在肩头,但她的眼神却异常清明,甚至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

她的目光很平静,如同穿透了时空的尘埃,落在了那个被魔纹覆盖、面目全非的疯狂身影上。

玉摇光的嘴唇微微翕动,清冽的声音不大,却如同蕴含着某种奇特的穿透力,清晰地响彻在死寂的露台上,传入每个人耳中,也狠狠刺入了师权那疯狂混乱的识海里:“师权,一百多年前,南疆密林,白骨祭坛。”

“我救下的那个少年,他眼中最后的光……是依赖,不是占有。”

这句话如同九天惊雷,狠狠劈在了师权被疯狂和怨毒填满的识海之中,他胸口凝聚的魔核猛地一滞,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

那些如同跗骨之蛆般疯狂侵蚀着他魔躯的金黑刀气,在这一刻仿佛被注入了某种奇异的力量,骤然爆发出更加强烈的神圣净化之光。

“呃啊!”

师权发出一声更仿佛夹杂着无尽痛苦的嘶嚎,这一瞬,那被深埋了一百多年,被十年囚禁扭曲覆盖,又被魔气彻底污染的灵魂最深处,属于师权本身的、最原始的记忆碎片,如同沉船般浮出了疯狂的血海。

南疆密林、冰冷的泥沼、腐臭的空气、白骨搭建的祭坛、闪烁着寒光的石刀……

无边的恐惧和绝望……

然后……是光!

一道撕裂黑暗的月白色身影,带着圣洁的气息和怜悯的目光,她挥手间击飞了凶徒,然后弯下腰,用那双白皙如玉的手,将他从肮脏的泥沼中扶起。

她的声音很清冷,却奇异地带着安抚的力量:“别怕,没事了。”

那一刻,少年师权抬起头,看到的不是占有,不是扭曲,而是劫后余生的、如同野草般顽强的依赖。

这才是他灵魂深处的烙印,不是扭曲的占有欲,不是病态的囚禁。

然而,当师权在寒潭边发现重伤濒死的玉摇光时,当那份源于黑暗的仰望和救赎的错觉再次被点燃时,当那份不甘在漫长的岁月中,被自身的偏执和自卑扭曲成可怕的占有欲时,他彻底迷失了。

他用药物压制她的力量,让她变得和自己当年一样弱小。

他用谎篡改她的记忆,让她只能依赖自己。

他将她囚禁在金丝笼中,将她塑造成只属于自己的“阿虞”。

他以为这样就能永远拥有那道光……却亲手将那道光,熄灭成了没有灵魂的灰烬。

“不……甘……”一个极其微弱、却不再扭曲嘶哑、而是带着一种巨大空洞和茫然的声音,从师权残破的喉咙里挤出。

他胸口即将爆发的毁灭魔核,在剖魔刀金黑光芒的持续净化下,如同被戳破的气球,发出一声沉闷的泄气声,开始剧烈地溃散,粘稠污秽的魔气如同失去了支撑,从他胸口的巨大伤口和七窍中疯狂逸散。

覆盖在体表的青黑色魔纹如同潮水般退去,露出下面被魔气侵蚀得千疮百孔、焦黑腐烂的皮肉,额头那对狰狞的黑色骨刺也寸寸断裂。

燃烧着魔焰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浑浊的、如同蒙尘玻璃珠般的瞳孔,里面充满了巨大的空洞、茫然和……一种迟来的、足以淹没灵魂的剧痛与悔恨。

师权缓缓地地转动脖颈,视线终于离开了静室的门,带着一种濒死的迟钝,落在了露台上那个静静看着他的女子身上。

玉摇光。

不是阿虞。

是玉摇光。

那个在祭坛边救了他,如同神女般降临的玉摇光。

那个被他囚禁了十年,亲手抹杀了自我,变成了“阿虞”的玉摇光。

那个此刻眼神冰冷、洞穿了他所有卑劣和扭曲的玉摇光。

“原来……”师权破碎的声音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血沫里挤出来,带着无尽的苦涩和一种彻底绝望的空洞:“我……不配……”

“我救你……不是……爱……”他浑浊的目光死死地看着玉摇光,仿佛要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看清她,看清这个被他亵渎了十年的存在:“是想……变成……你……一样……”

“可……我太弱、太脏……”师权的声音越来越低,充满了深入骨髓的自卑和厌:“我……只会、把你也、拉进泥里……”

他胸口溃散的魔气带走了他最后的力量,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的烂泥,缓缓地、无力地向后倒去,重重地摔在冰冷龟裂的玉石地面上,溅起一滩粘稠污秽的魔血。

师权的身体开始剧烈地抽搐,生命的火光正在飞速流逝,浑浊的眼睛里,滔天的悔恨几乎要将他残存的意识彻底撕裂。

他明白了,明白了自己所谓的“爱”,不过是最自私、最自卑的占有,他用最卑劣的手段,玷污了他生命中最纯净的光,将她变成了自己黑暗欲望的祭品。

“阿……虞……”在意识彻底沉沦的最后一刻,师权口中无意识地、极其微弱地呢喃着这个名字。

这一次,不再有疯狂,不再有怨毒,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和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纯粹的悲伤。

就在瞳孔即将彻底失去焦距的瞬间,师权似乎看到了什么,在那片被魔气污染、正在迅速黯淡的视野尽头……在那冰冷黑暗的死亡深渊之上……

一道柔和的光晕悄然亮起。

光晕中,一个穿着素雅衣裙的女子身影正静静地站在那里,她背对着他,身影有些模糊,看不真切面容,但周身散发着一种宁静、温柔、毫无心机的纯净气息。

女子缓缓地转过身来,没有玉摇光的清冷孤傲,没有玉摇光的强大气场,只有一双如同小鹿般纯净懵懂的眼睛,带着全然的依赖和信任,正静静地朝着他……微笑。

那笑容,干净,纯粹,不染尘埃。如同他精心编织了十年、囚禁在心底最深处的……那个虚幻的梦。

“阿……虞……”师权涣散的瞳孔中,最后一点微光骤然亮起,如同回光返照。

亮光里没有了疯狂,没有了悔恨,只剩下一种巨大的、难以置信的释然和一丝卑微的满足。

师权沾满污血和魔液的手,向着那片光晕中虚幻的身影,极其艰难地抬了抬,似乎想要触碰。

然而就在指尖即将触及那虚幻光晕的刹那,他眼中的最后一点光芒,熄灭了。

那只抬起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重重地砸在冰冷的石地上。

粘稠污秽的魔血,在师权身下缓缓蔓延开来,如同他扭曲而短暂的一生,最终画上了一个句号。

露台上一片死寂。

魔气在剖魔刀的神圣光芒下彻底消散、净化,空气中残留的污秽和疯狂气息,也被峰顶浓郁的灵气缓缓冲淡。

只有那具躺在冰冷地面上、逐渐变得冰冷僵硬的残破躯体,无声地诉说着一个关于扭曲的爱的悲剧。

玉摇光静静地站在静室门口,赤足踩在微凉的地面上,看着师权最后倒下的方向,看着他那双彻底失去神采、却仿佛凝固着一丝释然的浑浊眼睛,久久不语。

她的眼神很复杂,有冰冷的漠然,有彻底的解脱,有对那段被囚禁岁月的憎恶,但在那最深处,似乎也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叹息。

为一个彻底迷失在黑暗中、最终被自己的执念吞噬的灵魂,感到的一丝……无力的悲悯。

宿诀走到玉摇光身边,无声地将一件外袍披在她单薄的肩上,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那具残破的尸体,他血红的眼眸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最终化为一声沉沉的叹息。

乌竹眠收回了太虚剑,清冷的眸光扫过一片狼藉的露台,最后落在谢琢光手中那柄再次归于沉寂的剖魔刀上,刀身之上,金色的纹路似乎更加明亮了一丝。

千山撤去了草木屏障,看着地上的尸体,眼眸中充满了不忍和困惑。李小楼也还有些懵,云成玉灰青色的眼眸扫过师权的尸体,又看了看沉默的玉摇光,最终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什么也没说。

晨光终于艰难地穿透了魔气散尽的天空,重新洒落下来,照亮了这片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烈守护战的露台,温暖的阳光驱散着残留的阴寒,也照亮了每个人脸上劫后余生的凝重和一丝挥之不去的阴霾。

家,守住了,但毁灭的阴影从未远离。

赤玄夜不知做了什么,似乎变得更强了,仅仅用一个被彻底扭曲和抛弃的棋子,就差点将这来之不易的团圆再次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战斗结束了,但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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