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栖云城(1 / 1)

三日前,仙盟。

夜色如墨,星月隐匿,整座仙山笼罩在一片诡谲的寂静之中。

宿诀立于山门前,黑袍翻飞,周身魔气翻涌,眼底一片森寒。玉摇光一身素衣,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他身后云成玉的傀儡之身损毁了一点的千山扶着他,扶桑木灵的气息波动,显然消耗过度。

李小楼倒是被保护得很好,忙上忙下地给他们送丹药。

而他们面前,除了师权留下的一滩血迹,还横七竖八倒着数十具尸体,皆是赤玄夜趁乱派来入侵仙盟的死士,身上魔纹狰狞,死状凄惨。

“剖魔刀……保住了。”

宿诀抬手,掌心浮现一柄通体漆黑、刃如冷月的短刀,刀身缠绕着镇压魔煞的古老符文,正是剖魔刀。

他沉声道:“保住了,但赤玄夜不会善罢甘休。”

云成玉咳嗽一声,傀儡关节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派来的只是试探,真正的杀招恐怕还在后面。”

千山皱眉:“我们现在的状态……”

李小楼塞给他一颗灵丹:“小师姐和谢盟主呢?”

话音未落,两道身影自远处掠来,正是乌竹眠和谢琢光。

乌竹眠手里的太虚剑尚未归鞘,剑锋染血,显然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谢琢光神色冷峻,玄衣上沾着几缕未散的魔气。

“赤玄夜的人退了。”乌竹眠收剑入鞘,目光扫过众人伤势,眉头紧锁:“你们怎么样?”

“死不了。”宿诀嗤笑一声,但脸色并不好看:“但这群疯狗咬得挺狠。”

玉摇光摇头:“我还未完全恢复,暂时无力再战,剖魔刀需要尽快送往安全之处。”

乌竹眠与谢琢光对视一眼,后者微微颔首。

“我和琢光先去魔界。”乌竹眠沉声道:“赤玄夜的目标是剖魔刀,我们带着它离开,这里的压力会小很多。”

宿诀眯了眯眼,有些不放心:“你们俩?”

“足够了。”谢琢光淡淡道,语气不容置疑。

李小楼还想说什么,云成玉按住她的肩膀,轻声道:“让他们去吧,我们现在的状态……只会拖后腿。”

千山倒是不纠结,叹了口气,叮嘱道:“小心,等我们好了,就来寻你们。”

乌竹眠点头,从宿诀手中接过剖魔刀,刀身在她掌心微微一震,似有感应。

她抬眸看向远方魔气翻涌的天际,冷声道:“赤玄夜既然敢伸手,就要做好被斩断爪牙的准备。”

谢琢光站在她身侧,剑意凛然:“走。”

话音未落,两道身影化作流光,撕裂夜色,直奔魔界而去。

身后,仙盟的山门缓缓闭合,将满目疮痍掩于寂静之中。

*

三日后,细密的雨丝织成了一张灰蒙蒙的巨网,无声地笼罩着这座名为“栖云”的凡人城池。

青石板铺就的长街被雨水浸润得油亮,倒映着沿街商铺檐下悬挂的暖黄灯笼,晕开一圈圈朦胧的光晕,驱不散这湿冷的暮色。

空气里混杂着泥土的腥气、蒸腾的食物香气、还有行人匆匆而过留下的汗味,构成了一幅烟火气十足却又透着几分压抑的市井画卷。

在这画卷中,缓缓行来两道身影。

谢琢光撑着一柄素雅的油纸伞,伞面微倾,恰到好处地遮住了身侧身姿纤瘦却挺拔的乌竹眠。

雨水沿着伞骨汇聚成珠,断断续续滴落,在他墨色云纹的劲装肩头洇开几处深色的水痕,他却浑然未觉,眉宇间凝着一股亘古不变的凛冽霜雪之气,即使收敛了锋芒,也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两人步履从容,却与周遭行色匆匆的路人格格不入爱河他们像是从水墨画深处走出的仙人,误入了这凡尘喧嚣。

忽然,谢琢光脚步一顿。

“阿眠。”他声音低沉,如同玉石相击,穿透了淅沥的雨声。

乌竹眠瞬间心领神会,顺着他骤然绷紧的侧脸线条望去。

目光所及,是前方一座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茶楼——浮生醉梦楼。

二楼临街的一扇雕花木窗大大敞开着,里面传出醒木拍案的脆响、说书人抑扬顿挫的嗓音,以及一阵阵看客们叫好的喧嚣。

然而,在这看似寻常的热闹之下,一股极其隐晦却令人作呕的气息,如同水底腐烂的淤泥悄然泛起。

乌竹眠纤细的指尖无意识地拂过腰间悬挂的太虚剑冰冷的剑柄,剑鞘古朴无华,却隐隐散发着令万邪辟易的浩然之气。

“好浓的腥甜气。”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只有咫尺之间的谢琢光能清晰捕捉:“混在茶香、汗味和劣质脂粉里……像腐烂的花根深处爬出的蛆虫。”

那气息带着一种粘稠的恶意,并非纯粹的魔煞,更像是一种被精心伪装过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堕落与腐朽。

谢琢光没有说话,覆在宽袖下的手,却悄然伸了过来,温热干燥的掌心精准地覆上乌竹眠握剑的手背。

一股精纯又凛冽的剑气,如同初春破冰的溪流,顺着两人肌肤相触之处,温和却不容抗拒地渡入乌竹眠的经脉之中。

那股试图缠绕上她指尖的、冰冷滑腻的魔息,如同遇到烈日的薄霜,瞬间被冲刷得干干净净,连一丝残留的寒意都未曾留下。

“无事。”乌竹眠指尖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

随即她反手轻轻捏了捏谢琢光的手指,动作极快,带着安抚与默契,然后迅速松开。

再抬眸时,那双原本映着人间灯火的清亮眼眸,已变得锐利如出鞘的绝世名锋,穿透层层雨幕与喧嚣鼎沸的人声,精准无比地钉在了茶楼二楼那个唾沫横飞的说书人身上。

那是个穿着半旧青色长衫的中年男子,身形干瘦,面容普通得扔进人堆里瞬间就会消失。

唯有一双眼睛,在讲到情绪激昂处时,眼底会飞快掠过一丝非人的、贪婪的猩红光芒,快得凡人根本无法捕捉。

谢琢光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周身气息虽未爆发,却仿佛周遭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分。

“不是低等魔物。”他声音冷冽,带着一丝审视:“这藏匿功夫,剥离自身大部分魔煞,只留一缕精粹的恶念寄生……倒像是被精心驯化过的猎犬。”

他话音未落,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判断。

那二楼的干瘦说书人,正讲到一段“上古剑仙力斩域外天魔”的高潮处,醒木被他高高举起,裹挟着一种近乎癫狂的煽动力,重重拍下!

“啪!!!”

一声脆响,如同某种信号。

一股无形无质、却阴冷到极致的魔气,如同投入滚油的一滴水,猛地从茶楼二楼那敞开的窗户里炸裂开来。

这魔气没有磅礴的杀伤力,却带着极其强烈的精神诱导和蛊惑之力,如同无数条冰冷的毒蛇,扭曲着直扑向楼下街边几个正听得入神的闲汉,他们看起来面黄肌瘦,眼神变得浑浊又麻木。

魔气的目标很明确——激发他们心底最深沉的恶念、贪婪、暴戾,将这些负面情绪瞬间催化放大,成为失去理智、只知破坏的傀儡。

一旦成功,这几个凡人顷刻间就会化为嗜血的野兽,在人群中造成可怕的混乱与伤亡,而施术者则可趁乱脱身,或者……汲取这份由他亲手催生出的“恶念”作为养分。

“找死!”

乌竹眠瞳孔骤然收缩,清冷的眸底寒光爆射,她没有拔剑,只是并指如剑,朝着那几个闲汉的方向隔空虚虚一点。

“嗤——”

一道凝练到极致、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无形剑气,后发先至,快如闪电,

剑气所过之处,空气发出细微却令人头皮发麻的撕裂嘶鸣,精准无比地斩断了那几缕试图钻入闲汉七窍的阴冷魔气。

几个闲汉只觉得脑袋“嗡”地一声,像是被人从一场浑噩的噩梦中强行拽醒,茫然地晃了晃脑袋,眼神恢复了些许清明,完全不知道自己刚才已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只是莫名觉得有些心悸发冷。

“他在钓饵。”谢琢光的声音冰冷得如同万载玄冰。

他并未看那几个逃过一劫的闲汉,目光如同实质的锁链,死死锁住二楼那个说书人。

计划被瞬间打断,那干瘦的说书人脸上闪过一刹那的惊愕与难以置信,随即那张普通的脸庞上,猛地咧开一个极其怪异的笑容。

嘴角以一种人类不可能做到的角度,硬生生撕裂开,一直咧到耳根,露出两排森白、尖锐、如同锯齿般的獠牙。

这哪里还有半分说书人的模样,分明是一头披着人皮的狰狞怪物。

他眼中猩红光芒大盛,带着刻骨的怨毒和疯狂,猛地将手中那块刚刚拍响的醒木,朝着下方人群最密集的地方狠狠掷出,那里挤满了躲雨小贩和妇孺的街角。

那醒木在半空中,“嘭”地一声炸裂开来,化作了无数细小的、燃烧着幽幽黑色火焰的惨白骨针。

这些骨针如同被激怒的毒蜂群,带着刺耳的破空尖啸,铺天盖地地射向下方惊恐尖叫的人群,

每一根上面都带着黑焰,散发着蚀骨腐魂的阴毒气息。

这一击歹毒至极!不仅要制造大范围的杀戮,更是要将这凡俗城池瞬间化为炼狱。

“定!”

千钧一发之际,乌竹眠张开嘴,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号令天地的威严。

“铮——”

腰间的太虚剑甚至未曾完全出鞘,仅仅露出了一线令人心悸的、仿佛能冻结时空的寒芒,

然而,就在这一线寒芒乍现的瞬间,一股磅礴浩瀚、如同天地倾覆般的剑域,以乌竹眠为中心,轰然张开。

无形的力场瞬间笼罩方圆十丈。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强行凝固!

那些疾射而下、带着死亡气息的黑色骨针,如同撞入了一整块无形却坚韧无比的巨大琥珀之中,

密密麻麻地悬停在尖叫奔逃的百姓头顶,距离最近的骨针,离孩童惊恐睁大的眼睛仅有寸许之遥。

针尖上跳动的黑色魔焰疯狂挣扎扭动,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却无法再前进哪怕一丝一毫!

死亡的阴影,被强行定格。

人群的尖叫凝固在喉咙里,化作了劫后余生的呆滞和难以置信的茫然。

雨水依旧在下,却在落入剑域范围时,诡异地悬停在空中,形成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水珠。

几乎在乌竹眠张开剑域定住骨针的同时,谢琢光的身影动了,他一步踏出,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身形却如同鬼魅般凭空消失。

下一瞬,他如同一片毫无重量的鸿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茶楼二楼那朱红色的栏杆之外,与那裂口獠牙的怪物仅隔一扇敞开的窗户。

谢琢光没有去看怪物狰狞的面孔,深邃如寒潭的眼眸,锁定的却是它脚下因灯火摇曳而不断扭动的阴影。

他迅速并指一点,直指那团蠕动的暗影,一道纯粹由凝练到极致的毁灭剑意构成的锁链凭空凝现。

锁链通体流淌着冰冷的银芒,表面符文流转,发出震慑神魂的铿锵剑鸣。

这锁链无视了空间的距离,在出现的一刹那,就如同拥有生命般,“唰”地一声,瞬间缠绕上了那团剧烈扭动的阴影,将其死死捆缚住。

“呃啊啊!!!”

裂口獠牙的怪物发出一声非人的惨嚎,它试图融入阴影遁逃的身体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烫到的蜡像,瞬间停止了融化,并且开始剧烈地扭曲膨胀,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它体内疯狂挣扎,想要挣脱剑意锁链的束缚。

它脸上的狞笑彻底扭曲变形,只剩下痛苦和极致的恐惧。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