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8章 徐鸿渐1(1 / 1)

陈砚回到槐林胡同时,天色已经渐渐黑了。

隔得老远,就能看到一盏亮着的灯笼在胡同中间。

灯笼的光虽有些朦胧,却足以照亮归家的路。

马车在杨夫子和周既白二人面前停下,陈砚从马车上下来的那一瞬,二人被他身上的血污给吓到。

陈砚抖了抖胳膊,笑道:“都是别人的血,学生毫发无伤。”

说完便上前,与周既白一左一右扶着杨夫子,慢慢悠悠往自家宅院走去。

杨夫子见他虽颇为狼狈,精神却极好,便知他所为真,只是还不放心,又问:“好好的怎就沾了别人的血?”

周既白也好奇地探头看过来。

陈砚笑得极痛快:“今儿我揍了二品大员一人、三品大员一人,官六名,身上便染了血污。”

杨夫子和周既白齐齐扭头看向陈砚,震惊地眼珠子险些要掉出来,还齐声道:“打架?!”

不是百官哭谏弹劾陈砚吗,怎的是打架?

“他们一见到学生就破口大骂,泥人也有三分气性,学生自是要骂回去,他们骂不过学生,就动手。百来人要群殴学生,学生要是不还手,岂不是吃亏吃大了?”

陈砚说得理所当然,丝毫不顾这些事对杨夫子和周既白的冲击。

杨夫子结巴起来:“百……百官在宫里动……动……动手打……打架?匪夷所思!”

周既白的认知也被彻底打破了。

一群重臣,不该是雅芳端正吗,怎可撸起袖子打架?

“这于市井百姓有何区别?”

陈砚“哎”一声,越过杨夫子拍拍周既白的肩膀,笑道:“往常套着官服,自是个个德高望重,真脱了官服,还不是两条胳膊扛着个脑袋,能有多大不同。”

这番论,把杨夫子和周既白惊得双眼瞪得更大了。

国之重臣,竟也会如此行事?

三人慢悠悠往家走,陈老虎赶着马车在他们身后跟着,月光照下,将人的影子拉得极长,车轮子的“咕噜”声,正好将他们的闲谈给压住。

……

徐府一如既往地灯火通明。

下人们虽行色匆匆,却不敢有一人发出声响,唯恐惹恼主子,降下重罚。

徐鸿渐今晚胃口不太好,吃完饭后,就回了书房,歪在木椅上。

下人端着一盆水轻轻推开门进来,被候在木椅旁边的胡益接过,恭敬地放在木椅前。

弯着腰,小声提醒:“恩师,该泡脚了。”

徐鸿渐这才睁开双眼,目光仿佛才清明过来,待看到书房里只胡益一人,便要起身。

见状,胡益赶忙去扶他。

徐鸿渐也不推辞,任由其将自已扶到一旁的太师椅坐下。

胡益躬身去将那盆热水又给端到徐鸿渐腿边,顺势蹲下,捧着徐鸿渐的一只脚,帮着脱了鞋袜,试过水温后,才小心地将徐鸿渐的脚放入温水中。

徐鸿渐垂了眼皮,看着恭敬的胡益,感慨道:“你也老了。”

胡益笑着应道:“学生今年也五十有二了。”

此时,徐鸿渐的双脚已经放在温水里,胡益拿了布巾小心地给其洗脚。

“当年你不过二十有三,文章写得端正有方,在一众举子的文章里实在出挑。”

胡益笑道:“多亏恩师提携,让学生得了会元,殿试又得榜眼,入官场后恩师始终对学生多有照拂,才有了学生的平步青云。”

“为师提携的人多了,其中最出色的就是你。”

徐鸿渐感慨。

胡益心头一跳,手上却是动作不停,继续用布巾沾了热水,一下下往徐鸿渐一双老脚上淋水。

“恩师之教诲,学生不敢忘。”

为人做官的道理都是恩师教的,学生不过是努力学罢了。

徐鸿渐静默片刻后,悠然道:“今日过后,你便该弹劾为师了。”

胡益被吓得手一顿,抬起头慌乱地看着徐鸿渐,急忙解释:“学生绝不敢有那不轨之心!”

徐鸿渐佝偻着背,双眼直直盯着他:“若为师要你弹劾呢?”

“恩师于学生无异于有再造之恩,学生便是身死,也绝不敢做出背叛恩师之举!”

说到情急处,胡益双眼通红,可见其情真意切。

徐鸿渐侧过身子,拍拍他的肩膀:“你的心为师知道,可如今的徐门,唯有你能担起这重担。”

“恩师身子硬朗,还能为大梁掌舵。”

闻,徐鸿渐却笑着摇摇头:“我老了,不中用了,成了绊脚石,还谈何掌舵。”

胡益还要再说,却被徐鸿渐打断:“水冷了。”

顾不得说话,胡益拧干布巾,帮徐鸿渐细心地擦脚。

“那宁王耐不住,竟匆忙之下就反了,徐家也牵扯其中,此次徐族是难逃一劫了,为师也脱不了干系,这首辅之位占了多年,久了就会被天子厌弃。”

徐鸿渐欲要起身,胡益赶忙起身去搀扶,师生二人便一步步往躺椅方向走去。

“陛下今日没有当场将为师发落,就是念为师是三朝元老,两朝帝师,要给为师体面,不会赐死为师。”

徐鸿渐缓慢坐到躺椅上,胡益赶忙帮他将腿放在踏脚上,又拿了薄被小心地盖在其腿上。

如此小心翼翼,比之亲儿子更贴心更孝顺。

“可你们这些跟着我的人没这份威望,又涉及其中,纵使陛下想保,也得给他一个保的由头,弹劾我徐鸿渐,就是最好的由头。”

胡益竟痛哭起来:“我等如何能为了保命,要对恩师落井下石?”

“妇人之仁!”徐鸿渐脸色一变,就是一声怒骂,就连躺下去的身子也弓起来了一些:“难不成你要领着徐门上下一同去死?”

许是说话太过用力,徐鸿渐竟大咳不止。

胡益吓得赶忙去帮其顺背,待到徐鸿渐好些了,又端了碗热茶过来。

徐鸿渐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润了喉咙,觉得好些了,便摆摆手,胡益将茶碗放到一旁的桌子上,又垂着头抹眼泪。

再看他如此神态,徐鸿渐深深叹了口气:“情境已严重至此,唯有如此行事,才能保住我徐门一部分人,等风头过了,你才有能耐对徐族多多照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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