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手记都是半真半假(1 / 1)

话音未落。

“噌。”

一道迅疾如火的身影,从那壁龛的阴影里蹿了出来。

正是那只每日都来驿站取奶的红狐,身后还跟着她的幼崽。

“真的是它!”沈桃桃失声叫道。

那红狐甚至没有看其他人一眼,一双眼睛锁定在沈桃桃身上。

“呜哇!呜哇!”它停在那壁龛边缘,叫声短促而急切,像是在催促。

“跟上它!”谢云景没有丝毫犹豫,他抱着沈桃桃,朝着那红狐的方向冲了过去。

陆夫人几乎在他动的同时就紧随而上。

张寻和亲卫们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狂喜的呼喊,求生的本能让他们不顾一切地跟了上去。

红狐见他们跟上,转身带着幼崽便敏捷地钻入了那个黑黢黢的壁龛。

谢云景抱着沈桃桃侧身挤入,里面竟是一条狭窄的向上的石缝。

坡度陡峭,显然是地质运动形成的天然缝隙,红狐如同一团灵火在前引路,蓬松的尾巴在缝隙间若隐若现。

“把坛子递上来,快!”谢云景对着下方的张寻吼道。

这缝隙如此狭窄,背着坛子的亲卫根本无法攀登。

张寻立刻与亲卫们在下方肩扛手托,将几只密封完好的坛子接力般地向上传递。

谢云景在上面单手接住,以惊人的臂力,强行将其塞进缝隙上方更开阔些的转角。

每一个坛子递上,都代表着生死时速的流逝。

墓室的崩塌愈演愈烈,如同垂死的巨人最后的咆哮,巨大的裂缝在他们下方张开。

当最后一只坛子被谢云景拉上平台,最后一个亲卫刚刚攀爬至缝隙中。

“轰!”

仿佛天神重锤落下,他们刚刚置身的石室彻底坍塌了。

亿万吨的冰雪好似一张巨口,带着毁灭一切的巨响轰然合拢,掀起的狂暴气浪,如同冲击波般顺着狭窄的缝隙向上狂涌。

“啊——”还在攀爬的亲卫差点被掀飞,被谢云景托了一把才稳住。

缝隙也开始狂震,更多的冰块碎石簌簌落下。

“走!快走!”谢云景嘶吼。

红狐的叫声也变得更加高亢急促,它毫不犹豫地继续向上攀援,引领着这支在死亡通道中挣扎求存的小队。

缝隙时而狭窄如喉,时而豁然开阔又布满倒悬的冰锥。

他们手脚并用,连滚带爬,身上的衣服被刮破,皮肤被尖锐的冰棱划出一道道血痕。

每一次的震动都让人胆战心惊,每一次石块砸落的声响都如同催命符咒。

不知在绝望中挣扎爬行了多久,当沈桃桃觉得自己仅存的意识都快被剧痛磨灭时,一股冰冷清新的寒风,猛地灌进了鼻腔。

上方的缝隙,终于出现了出口。

那是一个被厚厚的积雪覆盖着的狭窄洞口,外面是朦胧昏暗的天光。

红狐流火般地冲了出去。

当谢云景抱着沈桃桃最后一个挣扎着冲出洞口,重重地跌落在外面蓬松深厚的雪地里时。

“轰隆隆隆!”

在他们身后,脚下的山体如同被抽去了筋骨,发出一阵沉闷而悠长的巨响。

随即,雪原的地面像波浪般起伏了一下。

最终,归于沉寂。

那个吞噬了女王怨恨,青铜悬棺以及最后惊魂逃亡的地下世界,连同红狐指引的那条隐秘的生命通道,都被永恒的冰雪彻底封镇。

没有人说话。

所有人都像虚脱的木偶,瘫在冰冷的雪地里,大口大口贪婪地呼吸着冰冷却无比自由的空气。

张寻和几个亲卫仰面朝天,失神地望着灰蒙的天空,脸上混杂着雪泥,汗水和血污,片刻后,才爆发出几声宣泄出来的哽咽和狂笑。

沈桃桃紧紧靠在谢云景依旧滚烫的胸膛上,贪婪地嗅着他身上血腥和尘土的味道,那是活着的味道。

她微微侧头,看向洞口的方向。

洞口已经彻底被新崩塌的冰雪覆盖,严丝合缝,看不出任何痕迹。

那只引路的红狐,静静地蹲在洞口不远处的雪坡上,赤红的尾巴在雪光映照下如同一簇跳跃的火焰。

它定定地望着沈桃桃,一双眼睛清澈平静。似乎在确认什么。几息之后,它转过身带着幼崽,几个灵巧的纵跃,消失在了茫茫雪原起伏的沟壑之中,再无踪影。

沈桃桃怔怔地看着那片它消失的雪坡,一种难以喻的空茫,在心底无声弥漫开。

“结束了?”她喃喃道,声音轻得像飘落的雪尘。

“结束了。”谢云景肯定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他紧紧拥抱着她,温热的气息拂过她冰冷的耳廓。

陆夫人已经挣扎起身,开始迅速检查被气浪掀翻在地的坛子,并立即给众人检查了伤势。

沈桃桃也坐起来,看向陆夫人:“陆夫人,那个‘婴儿’……”

陆夫人手上动作一顿,脸上露出一丝极其复杂的神情。

她走了过来,一边查看沈桃桃肩头的伤口,一边低声说道,“桃桃啊,你现在还琢磨着呢?”

她摇了摇头,脸上甚至浮现一点无奈的笑意,“我看你多半是被当时的险境吓到了,再加上撞伤不轻,眼前发黑,惊惧之下,看到那黑气翻涌的邪门玩意儿,又听到了那么逼真的狐鸣……脑子里自然就浮现出臆想之物了。”

她顿了顿,用了一种更轻松的口吻,“至于那个压棺的‘化石’……我后来细想,那东西暴露在空气里,被你们呼吸的热气一冲,再被掉落的碎石头一砸,崩裂开来是很正常的。无非是个巧合罢了。别自己吓唬自己。”

沈桃桃愕然:“可是……图勒部落……”

“图勒?”陆夫人摆摆手,打断她,“我那祖父啊,年轻那会儿喜欢走南闯北,记录些稀奇古怪的传说轶闻,写的手记神神叨叨,半真半假。这世上哪那么多邪门歪道的事儿?都过去千八百年了,雪原这么大,谁说得清?”

她语重心长,又带着长辈的关切,“咱们现在安全出来了,锰也找到了,这才是顶顶要紧的。现下就是你要赶紧养好伤,咱们回家。”

她一边说,一边温柔地给沈桃桃重新包扎伤口,动作娴熟,像是要亲手把这些惊恐的过去一并裹覆。

沈桃桃还想再问,那青铜棺材,那远古部落的血泪悲剧,难道真的只是一场因恐惧而生的幻梦,一篇故纸堆里的离奇故事?

一只温热的大手,轻轻覆在了她的手背上。

谢云景从身后环抱着她,微微低下头,额前几缕散落的发丝蹭过她的鬓角。

他并没有看陆夫人,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眼神里没有阻止,却带着一种无声的安慰。

他什么也没说,但这无声的凝视,瞬间压下了沈桃桃心底翻涌的追问。

她懂了。

不是因为相信陆夫人的解释,而是因为这血色的谜团和千年的诅咒,以及因为无知与残忍而引发的所有悲剧,连同那个或许真实存在的“婴儿”,已经被这片无情的雪域,亲手掩埋在了最深最暗的地底。

这是历史自己做出的选择。

撕开真相的纱幔,将那恶毒的悲剧暴露于天光之下,除了引发不可预知的灾殃,还有什么意义。

埋葬,有时是一种慈悲,也是一种终结。

执着于掀开那沉重的棺盖,未必是勇气的证明,或许只是……无谓的执着。

沈桃桃心中翻腾的不甘,在谢云景无声的凝望下,终于缓缓平息。

她反手握住了他覆盖在自己手背上的大手,那温热的触感无比真实。

她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疲惫而复杂的心绪归于宁静。

目光缓缓扫过刚刚经历过死劫,此刻正在风雪中互相搀扶着站起的亲卫们,扫过张寻那惊魂未定,大口嚼着药丸的脸,扫过陆夫人为伤者忙碌却隐含忧虑的身影,最后落在身后那片雪崩的遗迹之上。

寒风卷起雪沫,如同一场无声的葬礼。

天地苍茫,浑然而一。

“陆夫人说得对。”沈桃桃的声音很轻,“是我太执着了。有些事情,淹没在雪原里,也许……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她收回远望的目光,将身体更深地依偎进谢云景坚实温暖的怀抱中,闭上了眼睛。

肩头的剧痛依旧,但心头的迷雾,似乎随着这一场惊天动地的崩塌,被彻底吹散了。

活着,回家。

雪岭巍巍,风声呜咽,埋葬了所有惊心动魄的秘密,只留下空旷的白。

但劫后余生的狂喜并未持续太久。

当众人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在刺骨的寒风中勉强站稳时,一股新的寒意,悄然漫上心头。

雪崩让山脉变成了被巨手揉捏过的面团,将原本熟悉的山势地貌彻底重塑。

目之所及,只有一片白茫茫,毫无辨识度的冰雪荒漠。

寒风卷着雪粒子,在空旷的雪原上打着旋儿呜咽,更添几分死寂和茫然。

“娘的!这,这是哪儿?”张寻抹了把脸上的雪沫子,努力辨认着方向,但四周千篇一律的雪白和彻底改变了的地形,让他彻底迷失了方向感。

陆夫人眉头紧锁,掏出怀中那枚小巧的罗盘,然而磁针在混乱的地磁扰动下疯狂旋转,根本无法稳定指向。

沈桃桃被谢云景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大氅将她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苍白的小脸。

雪崩的威力远超想象,时间在沉默的焦虑中一点点流逝,寒意如同毒蛇,开始悄然侵蚀着众人的意志和体温。

就在绝望的阴霾即将再次笼罩下来时。

“戾!”

一声穿透力极强的鹰唳,骤然划破死寂的雪原上空。

那声音带着一种熟悉的锐利。

所有人猛地抬头。

只见铅灰色的天幕下,一个巨大的黑影,正从西北方向的高空俯冲而下。

那矫健的身姿,那孤傲的飞行姿态。

“黑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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