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山城甜酒 天子之诏(1 / 1)
第202章 山城甜酒 天子之诏
美人场主风风火火,容不得周奕回话,拉他便走。
穿过精致的飞鸟园,进入后山。
小道尽头,西风摇晃着竹篁,叶片摩挲,隐闻鼓瑟之声。
朝宜调琴,暮宜鼓瑟。
安乐窝前,那宽袍广袖的儒雅老者好生惬意。
放下乐器,开始摆弄屋前酒盏,悠然享受着晚年时光的每一刻。
忽然,鲁妙子听到了脚步声。
奇怪了,怎是两人?
他心思灵透,细细一听旋即反应过来,能和女儿一道来此的,只能是那个小子。
直起身子朝远处看去,果见一丰神如玉丶白衣束剑的青年正被女儿拉着含笑走来。
「鲁先生,打搅了。」
周奕很『客气』地打了声招呼。
「有什麽打扰的,他前几日还说起你,一直记挂,你一来,他准是心里高兴。」
鲁妙子听了女儿这话,微微一怔。
我说过吗?
他不动声色,此刻也只当是说过了。
朝周奕连连招手,顺势道:「周小子,你是该多来,否则我酿的六果酿喝完,你可就没有口福了。」
周奕笑应一声,与商秀珣一道坐下。
「方才我听到山下动静甚大,想来是牧场的人在欢迎你,你们俩见面不在一起说话,突然急着来寻老夫,可是.」
鲁妙子发挥着想像:
「可是要定人生大事?其实不必问我,江湖儿女,你们自个儿决定便好。」
商秀珣的脸上不由透出两抹海棠初绽般的红晕,「你胡说什麽,他有事要询你。」
鲁妙子好奇心大起:「哦?何事?」
「邪帝舍利。」
鲁妙子的表情微有变化,听了这四字,忽然沉默没有接话。
商秀珣从旁催促:「你若知晓直说便是,瞒着他人就罢,连我们也要瞒着吗?」
鲁妙子露出苦笑,喃喃一叹:「向兄,你坑苦我也。」
他目光躲闪,放低声音对女儿解释:
「秀珣啊,我一生重诺,绝不失信于人,既然答应朋友要保密,那是死也不能说出口的。」
周奕早有所料,不愧是终极保密王。
为了保密,可以不当舔狗的存在,秒杀武林判官十条街。
「你你真气死人了,」商秀珣还要再说后边的话,周奕拉了拉她的胳膊,将她打住。
「向邪帝一定很欣慰有您这样一位朋友。」
鲁妙子道:「邪帝舍利的具体位置,我没法告诉你。」
「不碍事。」
周奕也不是要问这个,「前不久我去巴蜀时,其实已得到过一颗舍利,还发现了墨家机关术与圣极宗背后的秘密。」
「嗯?」鲁妙子微感诧异。
这些事他其实清楚得很。
向雨田在邪帝庙的那段时日,他也在巴蜀。
就连伏魔洞中的庞大机关,也是由他打造,还告知了石青璇如何闯过那些机关。
周奕将老鲁的表情尽收眼底。
于是,他将邪帝庙丶古蜀国舍利与战神殿有关的内情,或得到证实丶或属于推测,全数告知。
鲁妙子一直点头,说明他所言无错。
周奕话锋一转,提到跃马桥与杨公宝库。
鲁妙子闻言一惊,等他后话。
「向邪帝的那颗舍利就在杨公宝库,这已经不是秘密了。」
此言一出,鲁妙子守护的秘密等于被揭穿。
他望着周奕,知道这不是在诓骗他,毕竟说出了「跃马桥」三字。
「此事你从何而知?」
周奕神色平静:「阴后恐已至长安跃马桥,正和邪王一起想法子破解你的机关。」
鲁妙子听到这,心情就有些微妙了。
这.老情人和老情人的老情人和好了?
周奕忍俊不禁:「我实话实说,没掺半句假话。」
鲁妙子手拈长须,沉吟道:
「那杨公宝库分真假两层,进入假库后,会看到一个装着兵器丶少量金银财宝的库房。且此库有致命陷阱,水银池会倾泻下来。」
「不过这对高手没有多大作用,只是要他们相信,宝库已毁,从而错过里边的真库。」
「其实进入内部不难,我来教你。」
鲁妙子准备起身拿纸画给他看,忽听周奕问:
「鲁先生,这杨公宝库的位置是你选的丶杨素选的,还是向邪帝安排的?」
他有此疑问,乃是建立在了解过邪帝庙布置的基础上。
商秀珣皱着眉:「老头儿,你那朋友只让你保守舍利这一秘密,如今那已不是秘密,还有什麽不能说的?」
鲁妙子示意她别急,侧目看向周奕:「你为何有这般猜测?」
「很简单,我知道向邪帝在寻找进入战神殿的方法。同时,那庞大的杨公宝库,不是短时间就能建造出来的,比如巴蜀的伏魔洞,藉助了天然地势,我猜宝库可能藉助了以往留下的建筑。」
「对极。」
鲁妙子朗声答道:
「那其实是丰京和镐京的祭祀地。」
「所谓考卜维王,宅是镐京。周文王灭崇,将西岐迁至丰京时,那个地方就已经存在了。向兄让我将舍利放在那里,乃是将其回归原位。」
「第一代邪帝谢泊在古齐国的大墓中发现此物,正是得自周天子所封。」
「历经漫漫岁月,又返回初始地,这种跨越时空的轮回,是否很动人?」
说到这,他抚须一笑。
「虽然守护舍利的秘密不易,但能参与其中,我亦兴奋,也不得不感慨向兄是个妙人。」
「他确实是妙人,但初始地是何意?」
周奕猜测:「难道周天子将舍利一直保存在此处?」
「不。」
鲁妙子道:「你很难想像到。」
「轩辕黄帝时期,广成子从战神殿中感悟出长生诀后,从地底返回地表传给黄帝。镐京地底有一处通向战神殿的通道,广成子就是从那里出来的。」
「此地便是宝库地底,只是历经岁月,通道早已消失。」
「不过.」
「向兄某次带着舍利至此,曾隐隐感受到地底战神殿的存在,可是一闪而逝,这让他追悔莫及。他告诉我,原来战神殿能在地底移动,也正是这个遗憾,让他迟迟逗留在这片虚空,不愿离去。」
「到最后,实在是找不到战神殿,又不愿耗费历代邪帝留下的元精,这才破碎虚空。」
拨云见日,周奕眼光大亮:「原来如此。」
「我与杨素关系莫逆,得知他的想法后,就将杨公宝库的位置选在这里,设置内外之库,藏住舍利。」
「那不是留了破绽,让外人更有机会将舍利找到?」
「这也是向兄交代的,他非是要舍利永不问世,只看谁有缘了。所以,我不能对外说,泄露出去,便是我的私心,算不得缘法。」
鲁妙子冲着女儿苦笑了一下:「秀珣,你总能体会我的苦衷了吧。」
商秀珣没给他好脸色:「谁叫你轻易许诺他人。」
鲁妙子回转屋内,连写带画,讲清楚真库假库构造。
他还打算细说长安水文,告诉周奕如何将宝藏神不知鬼不觉的从地下运走。
周奕直接打断。
这里没必要听,把长安拿下,里边的宝藏无需偷运。
取出舍利即可。
把这桩事问清楚,周奕心中有底,与鲁妙子聊起一些阴后邪王之事。
倒不是他故意的,仅是感觉老鲁想听。
满足他的好奇心,顺便八卦一番,瞧瞧老鲁对阴后的态度。
不愧是天下第一能工巧匠,并未露出舔狗之态。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女儿在旁边。
周奕与他喝了不少果酒,临走时,美人场主抱起两大坛,准备与他一起返回飞鸟园。
半途,又被他叫停。
「怎麽?还有话要对老头儿说?」
「不是。」
商秀珣凝目看他,等他后话。
「我们去看看你娘。」
她微微一窒,点头道:「好。」
商秀珣领他去到后山上一处较为僻静所在,距离对崖的飞瀑更远。
出黑是老手艺了,周奕在墓碑前,可以说好长一串不带重复的祈福词。
洒上老鲁的果酒,拜了几拜。
接着,又对这位素未谋面的上代场主念叨着本代场主的好。
说她仪态万方,芝兰玉树总之是一顿夸。
美人场主每次来到这里,总怀着无限伤感,今次,头一遭露出笑容。
她推了推周奕,将他拉走:
「快别说了,我娘马上要误会你『油腔滑调』。」
美人场主将怀中的一坛酒递给他,她空出一只手,挽着他的臂弯,语气更显亲切,一路问他想吃些什麽。
周奕想了想,有个好提议。
商秀珣露出惊喜之色,又颇为犹豫:
「这这不好吧,岂能让你做这些。」
「快快快,别耽搁。」
周奕笑着催促,毫不在乎。
接着,他们一道前往内堡中的厨房。
等商秀珣寻个理由把人支开,周奕亲手治菜。
他打算复刻在偃师吃到的柴氏燕菜,虽说没有木道人打造的传说中的厨具,可他的天霜寒劲,当世找不到第二人。
故而.
一番忙碌之下,赶在天黑前,真被他做成了那道燕菜。
美人场主显是有过加练,她做出数道精致小菜,作为辅菜,不抢周奕的风头。
找来食盒装好,一道返回之前用饭的翠煌阁,上到四层。
冬日天黑得早,翠煌阁已是最高处。
有一点点西风也不打紧,灯火初明暖愈浓,正好欣赏飞马山城的冬日夜色。
唯一遗憾的是,与那些大厨相比,他们的技艺还差得挺远。
「秀珣,是不是很失望?」
「怎会呢?」
她指了指周奕所治之菜:「其实没那麽差,只是你自己要求比较高。」
说着说着,商秀珣忍不住笑了起来。
显然是安慰人的话。
不过,她很高兴也是真的:「吃东西的时候需要看心情,若没兴致,任何菜色都会失去滋味。这将是我久久难忘的味道,它可是你亲手做的,旁人比不了。」
话罢,她凤目眯成一线,有个微笑弧度。
「我想起一件事。」
「什麽事?」
美人场主才应一声,人已经从座位发生移动,任凭他将自己抱坐到腿上。
虽然此前有过亲密接触,毕竟隔了好长一段时间。
商秀珣的心跳加快了一些。
「秀珣,酒呢?说好的甜酒呢?」
「这不是吗?」她理好思绪,指了指桌上的六果酿:「这果酒难道不甜?」
「不是不甜,只是和你上次说的不太一样。」
「一样的,你记错了。」
美人场主说话时,羞赧之色在眉梢眼角晕开,如染霞光,那双明眸早没了寻常待人时的清冷。
周奕就望着她,不说话。
商秀珣将桌上的玉盏捧来,双手凑到他面前,笑道:「奕公子,请吧。」
周奕躲开,商秀珣又请他喝,周奕与她逗趣,连躲几下。
以致酒水都洒到地上。
若是老鲁瞧见,一定要怪他们暴殄天物。
美人场主把剩馀的半杯酒朝翠煌阁外一泼,叫西风卷起六果之气,复斟一杯。
她看了周奕一眼,面带醉红,而后
一口饮下,玉盏中少去一大半,俯身将口中果酿连带唇上沾着的几滴,都送给了周奕。
因太匆忙,又不通技巧,虽是满口果香,却洒湿罗衫,在几分狼狈中展露出诱人醉态。
周奕意犹未尽时,酒已没了。
「秀珣,很甜,但是没喝够。」
商秀珣靠在他怀里,听罢二话不说用力咬了他一口。
「这麽久不来找我,哪有你酒喝。」
周奕轻抚她的后背:「等我料理完琐事,一定经常来牧场。你若愿意,可随时与我一道出去,那时就不用分隔这般久了。」
商秀珣没答话,拿出一块手帕,将他脖子上,衣服上洒的酒擦了擦。
之后,又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没生你的气,只是担心你将我忘了,想一想就挺伤心。」
周奕立即道:「在这事上,我可比鲁先生更重诺。」
美人场主笑了,问道:「那你可否满足我一个心愿。」
「什麽心愿?」
她没立刻说,先让周奕继续用饭。
之后带他去到三楼那间雅致房间,周奕得知她的心愿后,便当着她的面,给她画那些食谱。
将自己在南阳时所作的过程,清晰呈现在她眼前。
同时,还附赠了一幅飞马山城图。
将那句「谁知今夜客,又画山城峰」完美圆上。
周奕本是要立即离开的,但能感受到她的不舍,又想起她违背祖训,一直在默默帮忙,结合自己的作为,心中多有歉疚。
于是在山城连待三日。
这期间,周奕帮她处理要看的书信,一起治菜,一起赏月作画,还下到牧场骑马。
短暂的时光中,她总是面带欢笑。
到了第四日,商秀珣主动将他送出牧场。
东峡入口,人皆散去。
周奕望着她,笑问:「我还可以待几日的。」
商秀珣拉着他的手,外界传言她孤芳自赏,其实心思非常敏锐,时间虽短,却能体会到一个人的心意。
这时很有信心地说道:「不用,你去做事吧,我还得安排人给虚军师他们送马。」
周奕见她神色毫无勉强,不由与她对视一笑。
「嗯,我走了。」
也不罗嗦,他挥了挥手,转身朝东而去
……
寒来暑往,转眼到了小雪那日。
自大半月前,南部抗周联盟在宣城郡与江淮水师大战一场,在李靖手下吃了败仗后
今日,萧铣在江夏郡,又败给徐世绩。
其手下大将丶被封为齐王的张绣尸横江面,麾下部曲八千馀人,或死或降。
萧铣吃了这场败仗后,不敢轻举妄动。
对面的徐世绩就和吃了猛药一样,连续半夜突袭。
萧铣再度派人联系林士弘。
可这位楚帝,近来更多时候都在闭关,惹得萧铣极为不满。
哪有这样当皇帝的?
但是,周奕势大,萧铣还要依仗林士弘的高明武力,得罪不起。
况且,三方抗周,互为唇齿之邦,彼此不可生隙。
萧铣一面联系林士弘丶沈法兴,一面派人去岭南给宋缺去信。
万一他们三家真斗不过,还得找一条生路。
打不过,就投靠宋缺。
只要这位岭南霸主点头,他便心中踏实了。
当今天下,便是佛魔两道也没人敢去岭南闹事。
天刀之威岂是说笑。
梁帝萧铣在给自己谋后路,占据毗陵的沈法兴也没闲着。
听说近来江都朝堂震动,似是有人想对江淮军动手。
沈法兴的狗鼻子一下便闻到味了。
于是,他书信一封寄给张须陀。
信中言道:「江淮军势大,我等若是分散,早晚要被吞并,何不一道击之?」
张须陀怎会理他,这封书信石沉大海。
沈法兴没有放弃,既然老一派将军墨守成法,那就联络江都新派将领中的代表人物,自然是名声显赫的镇寇大将军尤宏达!
沈法兴献出一条毒计,信中言:
「建康贼寇聚集,我愿配合将军除之,战后丹阳收归隋廷,我忌将军威,绝不敢来犯。」
沈法兴控制毗陵,设置百官,他未称王时,就已经攻陷馀杭,占据江南十几郡,自称江南道总管。
而后自封梁王。
因萧铣为梁帝,他这个梁王弱了一头,同为抗周联盟中的一员,沈法兴的兵力不比他们弱,于是从梁王改吴王,现在更是建吴国称帝。
而家门口前的建康,则是眼中钉。
若江都果真与他配合,攻下建康,他便任凭江都军占据此城。
如此一来,可把江都精锐拖下水,与江淮军大战。
那时三方联盟变成四方联盟,安全感倍增。
让沈法兴振奋的是,他收到了尤宏达的回信!
信中书:
「建康守将陈陵仍忠于大隋,自献破城之策,你若听隋宫调遣,同击建康,一旦功成,陛下念你戴罪立功,恩准你回归临江宫,赐下身份,洗去罪籍.」
信中,又提到要与他商定具体攻占丹阳的策略。
沈法兴看后大喜。
他的儿子沈纶是响当当的高手,见识不凡,提出异议,猜测这是尤宏达的阴谋。
沈法兴却对儿子教育一番。
「江都隋廷无有威信,那周奕才是撬动他们的根本,是大隋的心腹大患。江都其实也在依仗我们与江淮大军对抗,只是拉不下脸与我们结盟,四家分散,会被逐个击破,彼此合力,方能自保。」
「张须陀焉能不懂?」
「尤宏达出自张军大营,这件事,定然是他默许的。」
沈纶一听,恍然大悟。
又问如何处理建康城,沈法兴又将『把建康当做诱饵,使得江都参战』的计划说了出来。
沈纶大喜,请命去见尤宏达。
沈法兴欣然同意,又写下密书,派人将此事告知林士弘丶萧铣,免得他们误事。
仅一日后,双方在延陵相见。
让沈法兴做梦都没想到的是,白天大家勾肩搭背,谈得好好的,要一道攻打建康,拟定了各种计划。
尤宏达还透露陈陵一定会反!
本以为合作将成,要把江淮军一下打疼。
到了晚上,尤宏达给年轻人上了一课。
沈纶军帐忽起大火,连烧数百营,复刻了太康城外丶蔡水之畔的场面。
半夜里,延陵全是喊杀声。
尤宏达突然发难,不仅灭掉沈纶带来的五千人,还利用众多高手围攻,将这位吴帝之子抓住。
接着,军中高手废掉了沈纶的武功,命他一路拍门。
有这位吴国太子相助。
一夜之间,攻下城池十馀座。
第二日打到曲阿,威逼沈法兴的老窝。
沈法兴震怒,命令大军出城迎战,没想到程咬金丶秦叔宝丶罗士信带着三股军队,从海陵方向杀来,在沈法兴大军离开后,攻下了晋陵。
跟着前后围攻,沈法兴大败,狼狈逃向太湖方向!
短短几日,不只是毗陵丢掉,连吴郡也落在江都大军手上。
沈法兴一直退到馀杭,才维持住局面。
让沈法兴更不能接受的是,江都大军深入作战,丹阳方向的江淮军,竟没有趁机偷袭江都军后方。
他深深怀疑,这两方是否存在勾结。
沈纶被斩杀的消息传来,沈法兴虽然心痛,但对他来说,儿子不止一个,没了可以再生。
若是江都军真与江淮军勾结,那就要老命了。
情急之下,命令人急去鄱阳湖,告知林士弘。
然而.
苦练紫血大法的林士弘,依然没有给沈法兴与萧铣一个准信。
几日后,尤宏达率军击溃沈法兴,灭敌五万馀丶攻城数十座,占领太湖,斩杀吴国太子的消息传遍江都!
临江宫内,隋廷震动!
就连张须陀都感到惊讶,这虽然是个极好的机会,却是尤宏达拍板定下的。
因为他近来正陷入两难,既不清楚江淮军的态度,也不知如何面对宫廷中出现的变故。
此次,尤宏达抓时机之准,连他也佩服得很。
不明内情的人感到振奋,似张须陀这样的人,考虑得就多了。
小雪后第十二日。
张须陀又一次前往独孤府,与独孤盛饮酒说话。
天完全黑下,两人也未商量出一致意见。
主要是.
他们两人自个儿都有心事。
独孤盛将张须陀送走,望着他的背影有些出神。
一旁的张夫人道:「你在想什麽?」
「当然是宫里面的事。」
「有什麽好想的,娘的信你不是看过了。」
张夫人又道:「张大将军见你几次,想听你态度,你倒好,竟也不明说。」
「老夫」
「别说你那一套,若你真对陛下忠诚,怎麽不奉诏行事?」
独孤盛手心敲手背,露出一丝无奈:
「这也不是我一人说了算,张须陀掌控大军,且尤宏达是他嫡系,他们加在一起的声势,连我也比不了。我不清楚他的态度,怎能将自家想法脱口而出?」
张夫人诧异一笑:「你竟懂得动脑筋。」
「夫人这是什麽话!」
独孤盛眼珠一凸,相当不满。
随后看向东都方向,吸了一口凉气,不由摇着头:
「我到现在也不敢相信,上次和凤侄女在一起的那周他竟是这身份,诶,我早该怀疑的,怎可能突然冒出一个武功这麽厉害的年轻人。」
张夫人轻讽:「你还能怀疑?你十个脑袋加起来,也够不上侄女婿,他把你卖了,你能给他数钱。」
「岂有此理!」
独孤盛有些不服,但到了嘴边,也只有这四字,甚是无力。
张夫人道:「凤儿这丫头太能瞒,不过,她给了娘好大一个惊喜。」
她的眼中全是满意之色:
「要我说,咱们家真是赶上运道了,上次我就觉得他与凤儿好般配,这次,更是放眼天下也挑不出第二个。」
独孤盛听她一直夸赞,不禁道:「江湖传言,他可是风流多情。」
张夫人满不在乎:
「他若当皇帝,有些妃嫔算得了什麽?」
独孤盛道:「那我可否再纳妾室。」
张夫人笑吟吟道:「有什麽不可以,我怎敢教二爷做事。」
独孤盛看到她的笑容,脖子后方微微一凉,「老夫说笑的,你不必当真。」
张夫人心念正事,不与他计较。
「不要再与张须陀兜弯子了,我看他态度,并非全然抵触,你该坦明心迹,听听他的条件,也许此事会很顺利。」
「好吧。」
独孤盛也下定决心:「明日我去他府上。」
正说着,两人忽然脚下一顿。
不知何时,方才议事的内堂,竟多出一人。
他看似陌生,却给人非常熟悉的感觉。
独孤小老头愣住了,张夫人反应更快,笑着走了上去。
她不敢托大,没以独孤家的辈次,而是按照江湖人见面的方式拱手:「周先生要来怎不招呼人提前说一声。」
周奕回礼,笑道:「一家人见面,就没考虑那麽多了。」
张夫人闻言,笑意大浓:「快坐,快坐。」
独孤盛上前两步,打量着周奕,忽用带着疑惑的口吻道:「周先生?」
「嗯,是我。」
周奕见他的样子,心中一乐,「这才多少时日,二爷就不认得我了?」
独孤盛实在没忍住,埋汰一声:
「因你的身份,我一惊一乍,又喜又愁,好多天没睡好。」
周奕温声解释:「上次我来江都时,局势很不稳定,且府上危机甚多,我只得掩盖身份,方便行事。」
独孤盛想到那次危难,若没有周奕相助,他恐怕已经寻阎君报到去了。
一边点头,一边邀请他坐下。
张夫人已倒茶过来,独孤盛似找回了当初的感觉,又把江都的情况说给周奕听,询问对策。
「另外一封诏书找到了?」
「是的。」
确认了这一点之后,周奕沉声道:「明日寻上张须陀,我们一道去临江宫。」
嗯?
张夫人和独孤盛各吃一惊,没想到他如此直接。
「这合适吗?」
「放心吧。」
见他胸有成竹,独孤盛点了点头。
他行动迅速,当天夜里就派人入宫禀报,同时联系张须陀。
翌日辰时。
当独孤家的马车停在临江宫之外时,张须陀已提前一步前往成象殿。
随着独孤盛与周奕来到成象殿。
往昔熟悉的场景,又一次浮现。
成象殿中,萧皇后丶张须陀丶独孤盛丶周奕,还有一位李公公。
那时,流珠堂内只寻得诏书一封。
又因赵王杲被杀,导致遗诏作废,陷入僵局时,还是周奕提议将杨侗的兄弟燕王倓立为江都新君,这才让江都宫廷恢复运行。
时至今日
张须陀望着周奕,有种眼前一切皆是幻觉的感觉。
作为大隋救火队长,他一直在平贼平寇。
此刻,最大的敌手,竟大咧咧出现在成象殿,要与他们议隋帝诏书,这是何等不可思议之事。
张须陀本有心与江都共存亡,战至最后一刻。
但是
杨广的一封诏书,瞬间找到他最大的破绽,几乎就要将他一击击溃。
萧后见到周奕,眼神也颇为复杂。
独孤盛看了看两方人,成象殿的寂静,最终由周奕打破:「殿下,能让我看一下诏书吗?」
萧后略有犹豫,问道:
「那日与陛下喝酒的,可是你。」
「是。」
她朝他身量打量了一眼,点了点头。
一旁的李公公双手捧来诏书,与前一封相比,这一封诏书上的内容,比较随意。
上面写着:
「朕愿赌服输,江都归周奕了,天子的话不可忤逆,谁敢反对,便是谋反作乱。」
啊?
这诏书字迹与上一封相同,有着传国玺用印,必然出自杨广之手。
只是看到上面内容,周奕忽然明白这帮人为何难以接受了。
广神的措辞,有点像酒后之言。
周奕微微一笑,目光转向张须陀:「张大将军,天子的话,你要忤逆吗?」
张须陀没有立刻回答,反问道:
「倘若你得江都,准备如何对待江都朝堂?」
这一点,萧后也比较关心。
周奕不必浪费口水,直接拿出一封信:「请看。」
张须陀瞅了一眼,正是来自东都的皇泰主。
杨侗也是萧后的亲孙子,她取信一观,面色逐渐舒展。
张须陀看了萧后一眼,又看向那封诏书。
心中有个疑问,如果萧后当初藏起这封诏书,又为何要拿出来呢?
他多有猜测,却未询问。
这时又回应周奕的问题:
「陛下的话我不敢忤逆,只是张某手下的将领一直在平叛,他们对大隋很忠心,都是忠君爱国之士,我一个人不能替他们做决定。」
「并且,陛下两封诏书,互相矛盾。」
独孤盛准备说话,前一封诏书,说的是赵王杲,所以不存在矛盾一说。
张须陀在看周奕的反应,周奕则拦住了独孤盛。
主动道:
「张大将军,不如召集你的部下来问一问吧。」
张须陀看向萧后,萧后看了看信,微微点头。
李公公朝外传话,喊来了张须陀最得力的几位大将。
成象殿前,李公公眉眼抽搐。
程咬金丶秦叔宝丶罗士信正昂首阔步而来,他们方才大败沈法兴,此刻杀气腾腾!
张须陀早有准备。
这帮人大军在外,不排除他们殊死一搏的可能。
李公公的心猛跳一下,看到这三位凶悍将军身后,还有一位疤脸大将。
正是亲手斩掉吴国太子的镇寇大将军!
尤宏达丶罗士信丶程咬金,秦叔宝一道走入成象殿,见过萧后,再朝张须陀丶独孤盛问候,接着便看向周奕。
这时,一旁的张须陀道:
「有件事需要听一听你们的意见。」
这几位早就被张须陀提醒过,不必详说。
「是!」他们一齐应和。
「看看吧。」
周奕说话间,将诏书递给了往前一步的尤宏达。
那尤宏达展开一看,面色大变!
众人将他面色看在眼中,当初杨广发丧时,人们都知道尤宏达有多麽悲伤,所以,他的忠诚,不掺杂半分伪装。
此刻,他看到这诏书,可想而知有多麽震撼。
张须陀轻叹一声:「尤将军,你有什麽看法。」
尤宏达在伤感追思之中,神色陡然严厉起来。
程咬金等人还未来得及看。
尤宏达将遗诏一合,朝着成象殿龙椅方向瞬间跪下,大喊道:「天子的话不可忤逆,我将遵从陛下的命令.!」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