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新州之行(五)(1 / 2)

('宏艳烧烤的烟火气渐渐散去,桌上的竹签和空酒瓶堆叠如山。陈秋铭和李一泽的谈话从最初的拘谨,到后来的推心置腹,再到此刻的酒意微醺下的惺惺相惜,时间在杯盏交错和坦诚言语间飞速流逝。结束时,窗外夜色已深如墨染,街上的行人与车辆愈发稀少。

两人互相搀扶着,脚步都有些虚浮,踉踉跄跄地走回陈秋铭下榻的酒店。幸好订的是个标准间,两张单人床正好解决了住宿问题。一进房间,李一泽似乎终于卸下了所有力气,甚至没来得及脱鞋,就直接面朝下倒在了靠门的那张床上,几乎是瞬间就陷入了深沉的睡眠,发出均匀而沉重的呼吸声。

陈秋铭看着这个平日里冷峻不羁、此刻却毫无防备像个大男孩一样的学生,无奈地笑了笑。他帮李一泽脱掉鞋子,费力地把他身体摆正,盖好被子。做完这些,他自己也感到一阵强烈的疲惫和酒意上涌。

他走进卫生间,用冷水狠狠地洗了几把脸。冰冷的水刺激着皮肤,让他混沌的大脑清醒了不少。他又烧了壶热水,泡了杯浓茶,靠在窗边慢慢地喝着。茶水的温热驱散了体内的一些酒精,望着窗外新州沉寂的夜景,他的思绪反而越来越清晰。

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床上熟睡的李一泽。那张年轻却总带着一丝郁结的脸上,此刻在睡眠中显得平和了许多。陈秋铭看着他,仿佛真的看到了十多年前,那个刚刚从农村考上大学、踏入陌生城市的自己。

一样的出身寒微,一样的靠着埋头苦读才挣脱了土地的束缚,成为家族乃至村子里凤毛麟角的大学生。那份光宗耀祖的背后,是初入繁华都市的格格不入与深藏心底的自卑。上大学时,他也曾像李一泽一样,用一副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甚至略带叛逆的姿态来伪装自己,保护那颗敏感而脆弱的心。

只是,那时的自己,远没有李一泽幸运。他没有遇到一个像“陈秋铭”这样的老师,愿意去洞察他坚硬外壳下的柔软,愿意在深夜的烧烤摊与他平等对饮,听他诉说成长的创痛。他记得当时的辅导员,那位叫惠珍的阿姨,似乎更偏爱那些围着她说好话、帮她处理杂事、甚至帮她接送孩子的学生干部。而对于他这种沉默寡言、从不主动凑近、甚至显得有些孤僻的学生,惠珍阿姨几乎是视而不见,连一句多余的关心和询问都吝于给予。那种被忽视的感觉,曾让年轻的他更加封闭。

想到这里,陈秋铭心中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对过往的淡淡遗憾,但更多的是一种坚定——他要成为自己当年未曾遇到的那种老师。

窗外的夜色浓重,但他的睡意却已被茶水和思绪驱散。一种莫名的冲动让他想出去走走,独自再看看这座他生活了七年、承载了他无数挣扎与成长的城市。

他轻轻带上房门,走进了新州深夜的怀抱。

初冬的夜风带着沁人的凉意,吹在脸上格外清爽。街道空旷而安静,只有路灯尽职地洒下昏黄的光晕,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对这座城市的每一条主干道、每一个岔路口、甚至那些不起眼的小店都了如指掌。七年的时光,足以将陌生变为熟悉,甚至烙印成本能。某种程度上,他对新州的熟悉程度,远超过那个生他养他、却只待了不到二十年的林县老家。

他曾觉得自己被困在这座城市里。这里的官场文化、人情世故、那种无形的压抑和倾轧,都曾让他感到窒息,拼命想要逃离。如今,他真的做到了,抽身离去,在龙城找到了另一片能喘息、能践行理念的天地。此刻走在这熟悉的街道上,他的步伐竟是前所未有的轻快,甚至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嚣张”和得意,像一个终于通关的游戏高手,以胜利者和俯瞰者的姿态,重新审视着这个曾经的“战场”。

不知不觉间,他的脚步停在了一栋庄严肃穆的大楼前——新州市教育局。深夜里,大院的门紧锁着,办公楼一片漆黑,只有门口值班室的灯还亮着,显得格外冷清。陈秋铭仰头望着这栋熟悉的建筑,想起七年前刚被分配到这里时的自己,那个青涩、懵懂、带着一点书生意气和惶恐不安的年轻人,忍不住哑然失笑。

他曾在这里的办公室待过近一年。处理文件、撰写报告、筹备会议、整理党务……那些文字和统筹工作对他而言并不难,甚至可以说是得心应手。但他内心深处厌恶的,是那些琐碎的事务性工作,是那种需要小心翼翼、察言观色、甚至带点“伺候”意味的人际往来。那些没有太多技术含量,却充满了微妙潜规则的日常,让他感到无比的疲惫和厌倦。后来,一有机会调到侦查委员会,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离开了。

思绪飘荡间,他的双脚仿佛有自己的意识,又将他带到了另一个更熟悉的地方——新州市侦查委员会。与教育局的一片漆黑不同,侦查委的大楼里,竟然还有好几个窗户透出明亮的灯光,在这深夜里显得格外醒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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