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铁流无声(2 / 2)

“是!”工头嘶吼着应声,转身冲向喧嚣的工坊深处。

在通往“铁砧堡”的必经之路——“鹰愁涧”的断崖处,景象如同地狱。暴雨过后的山洪裹挟着巨石和断木,将原本就崎岖的山路冲刷得面目全非,留下一个触目惊心的巨大豁口。浑浊的泥水仍在咆哮着奔腾,深不见底。寒风如刀,卷着冰冷的雨点,抽打在每一个人的脸上。

念北就站在那豁口的边缘,浑身湿透,单薄的衣衫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她瘦削的轮廓。泥水溅满了她的裤腿和脸颊,甚至糊住了半边眼睛,但她毫不在意。她的声音穿透风雨,带着一种近乎嘶哑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到每一个正在拼命劳作的民夫和士兵耳中:“快!把那根巨木拖过来!用绳索固定!对!就是那根!还有石头!填!用石头和沙袋填平豁口!天亮前,必须让辎重车通过!”

她的声音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燃烧的急迫。她看到几个民夫在搬运巨木时脚下一滑,险些被冲下悬崖,被旁边的士兵死死拉住。她看到有人被石头砸伤了腿,却只是简单包扎一下,立刻又冲了上去。她看到自己带来的最后一批粮食和药材,正被小心翼翼地运过临时搭建的简易木桥。每一份物资,都意味着前线多一分活下去的希望,多一分胜利的可能。她想起哥哥们在前线的浴血奋战,想起父亲书房里那盏不灭的孤灯,想起母亲在工坊里彻夜不眠的身影。她不能倒下,这里不能垮!朔北的命脉,就在这条泥泞而脆弱的道路上!

“小姐!路通了!路通了!”一个浑身泥浆的士兵连滚带爬地冲到她面前,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念北猛地抬头,看向豁口处。在无数人用血肉之躯和简陋工具的拼命努力下,一条由巨木、沙袋、碎石和无数意志铺就的临时通道,终于艰难地横亘在咆哮的涧水之上!虽然简陋,虽然随时可能再次被冲垮,但它通了!

她紧绷的身体瞬间一松,几乎站立不住,被身边的女官眼疾手快地扶住。巨大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猛地涌上心头,让她眼前一阵发黑。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声微弱的哽咽。泪水混合着冰冷的雨水,终于冲破了坚强的堤坝,无声地滑落。但很快,她用力抹了一把脸,那抹泪痕迅速被新的泥水覆盖。她挺直了脊背,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清晰:“传令!立刻放行!让辎重队以最快速度通过!同时,加固通道!所有人,坚守岗位!”

当第一辆满载着“雷霆”迫击炮和“焚天”***的辎重车,在众人屏息的注视下,小心翼翼地碾过那条临时通道,发出“吱呀”的**,最终安全抵达对岸时,所有在场的民夫和士兵,都爆发出震天的欢呼!那声音冲破风雨,在山谷间久久回荡。

念北站在断崖边,看着一辆接一辆的辎重车如同生命的血液,缓缓流向远方硝烟弥漫的前线。她脸上的泥水未干,眼神却异常明亮,如同风雨过后穿透乌云的第一缕晨曦。朔北的脊梁,不仅仅由前线的将士铸就,也由这些在泥泞中挣扎、在绝望中创造希望的普通人,一寸寸撑起。代价,早已刻入骨髓。但希望,也在这沉重的代价中,顽强地生长。

集结地,大军如林。萧劲衍端坐于高头大马之上,一身厚重的统帅铠甲在晨光下闪烁着冷硬的光泽。他望着眼前这支沉默而庞大的军队,望着士兵们眼中燃烧的火焰,望着远方“铁砧堡”在晨雾中露出的狰狞轮廓。他看到了念安带来的破译线索——“冬眠”,看到了黄玉卿送来的、带着工坊余温的“雷霆”和“焚天”,看到了念北用血肉之躯打通的生命线。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在他心中汇聚成一股洪流。

他缓缓拔出腰间的佩剑,冰冷的剑锋映着他刚毅的面容和眼中燃烧的决绝。他没有激昂的战前动员,只是将剑尖直指那座象征着死亡与挑战的堡垒,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将士的耳中:

“朔北的儿郎们!我们的身后,是家园,是亲人,是无数双眼睛!我们的面前,是强敌,是死亡,是唯一的生路!今日,我们以血为墨,以骨为笔,在这片土地上,写下朔北的存亡!”

“随我——破敌!”

“破敌——!”

“破敌——!!!”

沉寂的瞬间被彻底打破,无数声嘶吼汇聚成撼动天地的狂澜,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轰然喷发!铁蹄踏地,战鼓擂动,整个大地都在这股决死的意志下震颤。沉默的铁流,终于发出了毁灭性的咆哮,朝着“铁砧堡”,朝着那场决定命运的决战,滚滚而去。风卷起战旗,猎猎作响,上面凝结的血迹与尘土,无声地诉说着即将到来的惨烈。而在这奔腾的铁流深处,萧明轩紧握着那本染血的罗刹笔记,指尖感受着“冬眠”二字带来的寒意与微光;黄玉卿的目光穿透千山万水,落在工坊深处那些绝不能交出的秘密上;念北站在断崖边,看着远去的辎重队,心中默念着:哥哥们,一定要回来……

代价的阴影从未如此浓重,希望的火种也从未如此炽烈。朔北的存亡,就在这铁流无声的奔涌中,迎来了最终的审判。', '')